簪花紅袍傳 上卷 簪花 第十二回 道體仙胎 (修改)
    半個時辰後,小雲體內真氣,已循環了數百周,再次分成五股,沿經脈返回所屬五髒。他奔跑速度,立刻減慢,在強大的慣性作用下,又奔行數丈,方才停下。感到周身乏力,四肢酸軟,再也無法移動一步。榮浩心知他已經脫力,上前將他抱起,返回原處坐好。

    木榮春仰望屋頂藻井,半晌兒沒有講話。過了一會兒,才將目光收回,對小雲道:“孩子,經過奪體換胎之術的改造,你已經具備和天下高手一爭短長的超強實力。再經太上祖師親自教導,不出三五年,世間就再也沒有人,能是你的對手了!屆時,就連諸天神佛見了你,恐怕也要退避三捨。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你感覺高興嗎?”說完,輕輕歎息。

    一個原本善良的人,偶然間獲得了富可敵國的無窮財富;或是掌握了對他人能夠生殺予奪的無上權力;或是擁有了人所難敵的超強實力後,往往很快就會腐化墮落。乃至走向嗜欲貪利、追逐功名的不歸路。木榮春雖然堅信小雲一定不會如此,但心中多多少少還有幾分擔憂,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小雲聞言後的反應,大大出乎榮城等人的意料。他神情不露半點欣喜,面色凝重,雙眉緊鎖。沉吟片刻,方才用極為緩慢的語速道:“聽木道長此言,小雲難有喜悅之意,心中反增少許惶恐。天地萬物,最強大的莫過於太陽!它東升西落,歷經千年而不變;照耀四方,惠及萬物,自亙古以來,從未有所更替。炎烈之時,赤地千裡,禾苗枯死。可令江河斷流,人畜滅絕。和煦之時,又可以破嚴寒、化堅冰,令春回大地,萬木復蘇!”

    說到這裡,語速加快,將聲音提高了幾分,道:“但是以太陽之強大無極,猶有浮雲蔽日之憂,陰霾漫天之阻!更有雨、霧、霜、雪之昏暗不明!如此,天地萬物又有哪個可以稱得上是最強大呢?物極必反,盛極而衰,以神龜之壽至萬年,猶有死亡之時;如蚩尤之強絕天下,卻生斷頭之禍。小雲一介凡夫,就算真如木道長所言,日後能成為人所難敵的一代高手,也只能是更加惶恐不安!又豈能小有成就,便開始沾沾自喜?”

    木榮春大喜,一把將他攬入懷裡,輕拍他的脊背,道:“好孩子,你能這樣想,甚好!也不枉我們疼你一場!”待情緒平定,才將他放開,對榮城等人道:“小雲之言,實為天地正理!人間萬事,都是由弱小走向強盛,再由強盛走至衰亡。不論是小到一人一物,還是大到一教一國,都逃脫不了這種陰陽消長之變。一個人不論有多麼強大,也不論他所成就的功業,有多麼輝煌,最終都會走向消亡!如此,逞強斗狠,又有什麼意義可言?正所謂,過剛則折,而柔能愈久!小雲既然已經知道其中道理,我也不再多說了!”說完,吩咐清虛將小雲抱回房間休息。

    清虛走後,師兄弟五人開始商議今後行止。此時距老子返回昆侖,還有兩年半的時間,如果任之白白溜走,十分可惜!經過一番磋商,五人決定利用此期間,先將五行神功的初步功法傳授給小雲。但具體應該選擇在何處傳授小雲神功,五人意見卻產生了分歧。

    榮城、榮煌認為,小雲眼下尚不具備辟谷之能,選擇在“望仙宮”傳藝,對他的生活起居大有好處。榮鑫堅決反對,認為“望仙宮”畢竟地處市鎮,每日前來上香祈願的香客不下數百人。環境嘈雜,對小雲學藝極為不利。三人爭執不下,一時難有定論。最後由榮浩提出的一處名為“玄牝圓丘”的所在,卻獲得了五人的一致認同。木榮春隨即決定,將此處作為傳授小雲技藝的最終場所。

    “玄牝圓丘”處在距此一百多裡外的“崦嵫山”中,是上古之時“太皓伏羲氏”的修道之所。地處隱秘,四周群山環繞,選擇在這裡傳授小雲技藝,的確十分理想。作出決定後,木榮春讓榮鑫、榮浩、清虛三人先行趕往“玄牝圓丘”。為一行人集體遷往該處,作一下先期准備。

    二人走後,木榮春擔心“豐都冥王”或許會因李布之死,率部前去攻打太和山,便決定讓榮城、榮煌回山一趟。如果無事,自然最好。一旦有事,有他二人在場,山上的防衛力量就會相應增強,不致蒙受更大損失。榮城聞言後,認為局勢決不會像木榮春所想的那樣悲觀,微笑道:“大師兄,您實屬多慮!我教實力要比‘幽冥神教’強上數倍。想那‘豐都冥王’,好歹也是一派宗主!又豈能為李布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和我教翻臉?這也太不理智了吧?”

    木榮春微微搖頭,道:“二師弟,你之所以這樣想,是因為你並不了解陰長生的性情。自從七十多年前,他擔任冥王以來,雖無大惡,但行事邪僻偏執。氣量偏狹,難有容人之量,一向將私人恩怨看的極重。不用說李布是他門下弟子,就算我殺的是他身邊的一條狗,以他睚眥必報的性情,也必將視之為奇恥大辱!他又豈肯善罷干休?”

    榮煌哈哈一笑,道:“大師兄,陰長生倘若真的敢來攻山,我們就打他個落花流水!讓他灰頭土臉,滾回豐都老巢去,豈不痛快?您又何必擔心?”榮城深以為然,道:“大師兄,五師弟說的不錯!陰長生如果不自量力,真的敢來送死,我們也不用跟他客氣!打便是了,難道還怕了他不成?”

    木榮春歎息一聲,用手指虛點一下榮城,道:“五師弟向來性情火爆,講這樣的話,我也不去怪他!而你一向穩重,竟也隨同他,說這等狂妄無知之語,難道就不臉紅?”榮城不敢分辯,心裡卻是不服,只是默不吭聲。

    木榮春道:“兩位師弟,三十多年前,愚兄曾經和陰長生在澠池有過一戰。我二人激戰三晝夜,並未分出勝負。當時我已用盡全力,而陰長生的防身至寶‘牟尼寶珠’並未出手,單單憑借他的‘煉火阿鼻劍’,就能和我斗個旗鼓相當,可見他的功力只能是在我之上!並非你們所想的那樣不堪一擊!且不論陰長生自身,已是天下少數的幾個高手之一。單就他手下的十王、九使、十二巡獄夜叉,也是個個本領非凡,功力和幾位師弟大致相當。近幾年來,在陰長生的領導下,‘幽冥神教’好生興旺!教內人才濟濟,已成為繼我教和魔教之後的天下第三大教。你們說,陰長生擁有如此強大的力量作後盾,又怎會懼怕我們?又憑什麼怕我們?我教一旦和‘幽冥神教’開戰,鹿死誰手卻是很難預料,我又怎能不擔心?”說罷暗自歎息,對那日殺死李布,稍感後悔。

    榮城、榮煌也已意識到事態嚴重,不敢再多說。啟程前,木榮春吩咐榮城,讓他從代理掌教榮昱的手中取兩件物品,於返回時帶到“玄牝圓丘”。二人躬身領命,各自回房收拾了一下隨身攜帶的物品,便御劍趕往太和山。

    木榮春返回房間,見小雲睡得正香,身體並無異常,便到隔壁房間休息。他原本以為,小雲最多休息幾個時辰,體力就可恢復。誰知一連三天,他卻一直沉睡不醒。木榮春驚疑不定,仔細檢查一番,發現小雲脈象雖然正常,但值此沉睡之際,他體內的五股真氣,卻仍在緩緩運行,似乎“奪體換胎”之術並未停止運轉。情況特殊,他不敢隨意將小雲喚醒,只得繼續耐心等候。

    兩天後的清晨,木榮春行功完畢,倚在床頭觀看《列子。湯問篇》,聽門外有人走動,起身出門觀看。見門外之人正是小雲,經過五日沉睡,他又長高了不少,身高接近八尺。身形頎長,腰肢纖細,稍顯單薄柔弱。於晨風中,袍服下擺輕輕飄揚,頗有玉樹臨風之姿。不禁大聲喝采,道:“好一個濁世佳公子!”

    小雲背向房門,聞言轉身施禮,道:“我昏睡了許多天,有勞您久候了!”木榮春正要說話,發現小雲面貌已和五日前迥然有異。五官並沒有太大變化,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換了一個人。肌膚更加光滑細膩,雙眉細長,宛如新月。一雙眼睛清澈澄明,亮如點漆。鼻梁挺撥秀麗,就如一根玉管直插天庭。雙唇紅潤,輪廓清晰,面部線條柔和流暢,全無作為男子所應具有的陽剛之美。就像是一個二八年華的處子,神情柔美,安靜祥和。

    木榮春暗暗點頭,之所以男子剛健,女子柔美,皆是因體內陽陰失衡所致。小雲身為男子,卻能展現出女子柔美、安靜的一面,可見體內的陰陽二氣,已能相互交融。此等陰陽和諧的境界,是許多修道者,終其一生也難以企及的!他未來所能取得的成就,不可限量。心裡替小雲感到高興,之後就將要遷往“玄牝圓丘”的決定告訴他。二人稍一打點行裝,便離開“望仙宮”。待出了“聚仙鎮”,木榮春抓住小雲左臂,御劍飛往西南。

    此時是暮春時節,一叢叢嫩綠色的雜草,點綴在一望無垠的黃色沙地上,從空中望下去分外醒目。飛行一個時辰,見一座大山呈東西走向橫亙在萬裡荒灘上。山勢高聳入雲,雄偉壯闊,這就是“玄牝圓丘”所在的“崦嵫山”。山上林木茂密,陽光無法透入,遠遠望去,黑沉沉的一片,加之四周萬籟俱寂,環境愈顯靜謐幽深。時近正午,晨霧仍未散去,如白色輕紗在林間飄蕩,給這座雄偉的大山,增加了幾分神秘和嫵媚。除了偶爾有采藥人出入,方圓幾百裡之內渺無人煙,正是修道學藝的絕佳場所。

    木榮春深感滿意,心想“也虧了十三弟,竟能想到如此生僻的去處!”又飛行半個時辰,入山已深。前方不遠處的山谷中,出現了一個面積極大的圓形土丘。山中林木茂盛,但唯獨這個土丘上,卻是寸草不生,呈現出土地原有的黃褐色。在郁郁蔥蔥的綠色海洋中,它就像一顆璀璨的黃色明珠,顯得極為醒目。木榮春心知它便是伏羲氏的修道之所“玄牝圓丘”,見榮鑫、榮浩、清虛三人正在土丘上向自己招手,對小雲道:“咱們下去!”御劍從空中緩緩降落。

    三人立刻迎了上來,和木榮春寒暄了數句,發現小雲外貌和幾天前大不一樣,不禁大感驚奇。榮鑫道:“小家伙,這才幾天沒見,你怎麼又變樣了?”小雲不知如何作答,木榮春道:“我知道你們很好奇,但眼下你們是否應當先領我和小雲參觀一下‘玄牝圓丘’?略盡地主之誼後,再談論這個問題,似乎也不算遲!”三人哈哈大笑,由榮浩作向導,一行人用了近半個時辰,繞土丘轉了一圈。

    “玄牝圓丘”方圓約有十幾裡,高約數十丈。除西南角背倚山崖,四周坡度陡峭,常人根本無法攀登。靠近山崖的位置,矗立一通高約丈許的石碑。正面刻有“玄牝圓丘”四個古篆字,背面刻的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從碑文被風雨剝蝕的程度推測,它立在此處,至少也有一千年了。

    石碑旁邊有一個不太起眼的洞穴,就是幾人今後的生活起居之所。由榮浩引領,一行人步入洞中。小雲見洞口只有一人多高,以為洞中必定狹小異常。誰知經過一條不長的甬道後,竟進入一個高約數丈、足可容納幾百人的巨大山洞中。洞內干爽宜人,地面平整,溫暖和煦的陽光,從洞頂的十幾個天然孔洞中灑了進來,洞內並不顯昏暗。西北角有一處泉眼,噴湧出清洌的泉水。汩汩的流水聲,給寂靜的山洞帶來一絲人間生活的情致。

    洞內東南角有一張木制小床,木榮春等人已經不需要借助睡眠恢復體力,是榮浩特意為小雲准備的。床腿是四根未曾刨光的粗大圓木,幾棵略去枝椏的小樹,直接拼湊成床面,上鋪了些早已干透的茅草,感覺柔軟舒適。這張小床作工簡單粗糙,卻頗能體現出自然情趣。

    木榮春暗暗點頭,道:“這張床是誰做的?”榮鑫道:“是十三弟!小弟覺得它太過簡陋,跟十三弟提了幾次,讓他將床面刨光,他只是不加理會!”木榮春看了他一眼,道:“哦?你這樣認為?”榮鑫聽他語氣異常,道:“怎麼?難道小弟說錯了?”

    見他不解,木榮春也就不再深談,心想:“十三弟畢竟智慧高超,雖然心裡還存有爭強好勝的念頭,但已能領悟‘抱樸守真’的‘道法自然’之旨。八師弟枉自修道多年,仍和常人一樣愛慕虛榮,豈不令人遺憾?”稍感灰心,搖了搖頭,對眾人道:“咱們坐下談!”

    幾人在山洞中央的蒲團上坐定,木榮春道:“經過五日沉睡,小雲體內陰陽交融,漸漸趨於平衡。此等兼容五行,陰陽皆備,並能水乳交融的體質,自古稱之為‘道體仙胎’,是所有修道者夢寐以求的最高境界。直到今日我才領悟,奪體換胎之術,正是因此得名!”榮鑫等人聽後,也替小雲感到高興。

    當天夜裡,小雲在簡單易木床上就寢。沐浴在清冷月光下,伴隨潺潺的流水聲和樹葉嘩嘩聲,睡得分外香甜。次日清晨,吃過早飯後,木榮春將他喚至身旁,道:“小雲,從今天開始,就由我和幾位師弟,輪流將我們各自修行的五行神功,分別傳授給你。雖然經過施術改造後,你已能身兼五行,但作為你本命所屬的庚金,卻仍然在你體內占主導地位。所以相對於水、火、土、木,你對庚金的理解和掌握較為輕松。本著先易後難的原則,自今日起,先由榮鑫師弟將他的‘庚金少陽功’傳授給你。希望你認真學習,不要辜負了太上祖師對你寄予的厚望!”拍了拍他肩頭,以示鼓勵。然後對站在一旁的榮鑫道:“八師弟,傳藝時且記不可急躁。小雲就交給你了!你們這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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