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盞花 第十三集 歸去來篇 第四章 難得幸福
    碧離小姐的傳音鸚鵡不遠千里的海路,從諸神之故鄉的聖都絕頂城飛到了東海觀鯨島,停駐在神族騎士洛采泊的肩膀之上。這只美麗的小鳥面朝著這位神族的傳奇英雄,堅硬的鳥嘴一張一合,碧離小姐輕柔婉轉的嗓音彷彿流水一般從它的喉舌間奔湧而出:「洛采泊閣下,天雄已經收到您的信函,並非常樂意接受您的邀請,到觀鯨島一遊,提取神族對於天下大陸的戰爭賠款。」

    聽到這個消息,即使山巒崩於眼前都面不改色的洛采泊也不由自主地變了神色,一瞬間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輕輕咳嗽了幾聲,沉聲問道:「天雄要來?要來觀鯨島?」

    「不錯,他認為既然你發出了邀請,他就一定要赴約。」傳音鸚鵡嘴中再次傳出碧離小姐的聲音。

    「他是想來一次兩族之間英雄的對決麼?」洛采泊漸漸冷靜下來,心中默默想到,「也許這是最好的辦法,英雄之間分出了勝負,那麼這場戰爭也有了結果。這樣兩族的士兵百姓就不用為這場戰爭付出不必要的性命。」

    「天雄說他親自到觀鯨島來?」洛采泊再次確認了一下。

    「是的。」碧離小姐的聲音答道,「我將陪伴他利用聖光之門來到神族本土,再坐天帆海船到觀鯨島。」

    「看起來他非常有誠意,願意親身赴約。沒有了天雄的天下大陸聯軍只是一群烏合之眾,便是千軍萬馬也翻不出幾朵浪花。」洛采泊微微點點頭,「也許經過這幾場戰爭的勝利,天雄已經對自己有了過分膨脹的信心,認為自己有能力戰勝任何敵手。

    於是他希望用這種方式乾淨利落地解決聯軍所有擋在眼前的力量。我倒要看看他是否真的是傳說中那樣三頭六臂,無所不能。」

    「請碧離殿下轉告天雄,神族洛采泊謹以至誠之心熱烈歡迎他的到來,並期盼與他早日相聚。」洛采泊沉聲道。

    當他看著傳音鸚鵡一陣歡快的鳴叫飛上高空的時候。他轉過頭對身邊侍立的七位聖殿騎士沉聲說:「你們都聽見了,天雄要來。叫所有人在他來那天列隊迎接,穿上最好的盔甲,披掛最整潔的法袍,磨亮你們的兵刃,擦淨你們的法杖,讓他知道什麼是天地間最不可戰勝的精英兵團。」

    「是!」那七位聖殿騎士洪聲答道。

    為天雄舉辦的慶功酒宴此刻已經達到了高潮,所有曾經和天雄同生共死浴血奮戰的將領都已經聚集在酒桌之上,他們每個人都舉起斗大的酒杯。盛滿金黃色的麥酒頻頻和天雄推杯換盞。一群百合王國的美麗女孩子不知被哪個好事的聯軍將領找了過來,在一眾聯軍士兵的酒桌前應著他們的酒歌踏動歡快的舞步,翩翩起舞。

    女孩子們的出現讓酒會的熱烈氣氛高漲了起來,那些有了三分醉意的聯軍將士無不搖搖擺擺站起身,來到場子的正中,隨著這些少女簡單明快的舞步動搖西擺地舞動起來。

    虎牙拉著天雄從座席上站了起來,踉踉蹌蹌地來到舞場之中。舉著酒杯,在女孩子們的簇擁之下踏著散亂的舞步。盡情地戲耍了起來。天雄也接著在舞場中亂轉的機會,不斷和一旁湧上來的聯軍將士碰杯狂飲。笑聲,歡叫聲,酒杯破碎聲。叫好聲在酒宴中響成一片。

    當夜歌公主,落霞公主和妖姬公主從門外含笑走來,加入人們狂歡行列的時候,酒會的氣氛終於達到白熱化的高潮,聯軍的戰士們興奮地推搡著天雄,將他擠入三位美麗公主輕歌曼舞的行列。一時之間,天雄和三位公主同時跳起了天下大陸的勸酒舞,每一個人的手中都舉著一樽酒盞,隨著滿廳人們的歡歌踏著整齊劃一地優雅舞步。依次來到在座的所有聯軍領袖的酒桌面前。用酒盞做出斟酒勸飲的動作。每當他們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酒會中的人們就會發了瘋一樣歡呼叫好。而被他們敬酒的人也無不痛快淋漓地仰頭暢飲,酒到杯乾。

    酒會的氣氛太過熱烈,惹得東海明珠市的百姓和駐軍都忍不住前來,聚集在酒館之外觀看。當他們看到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天雄和三位公主的曼妙舞蹈之時,所有人都盡情地歡呼起來。正在街角賣藝的游吟詩人們也聞風趕到,應和著人們的酒歌和英雄的舞步,用手中的六絃琴彈奏出了優美的樂曲,讓酒館周圍的人群也禁不住歌舞的誘惑,一個個陶然欲醉地當街起舞。

    在雙侯會館中休息的碧離小姐也被門外酒館熱情洋溢的歌舞聲所驚動,她悄然推開自己客房的房門,朝著遠處的酒館望去。

    明亮的燈火之中,她看到天雄整個人站在酒館高高搭起的酒桌之上,忘情地舉著酒壺,轉著圈子為周圍高高舉起酒杯的聯軍將士們斟酒,金黃色的酒液隨著他搖擺不定的身形滿空亂飛,濺在周圍狂歡的人群身上,引起一陣陣狂野的歡呼聲。

    天雄似乎感到這樣斟酒並不過癮,朝著台下大聲地喊著什麼。頃刻之間,一個巨大的酒罈打著圈子,朝著他的胸前飛來。天雄一把扔了酒壺,抬手接過這數十斤的酒罈,一掌拍開酒封,雙手舉著酒罈朝著周圍的人群揮去。金黃色的美麗酒水在燈下閃爍著迷人的暈光,兜頭罩臉地灑在周圍的戰士身上,惹起一陣狂笑和驚呼。緊接著,以虎牙,都蒙為首的聯軍將領也紛紛取來酒罈,對準天雄瘋狂地潑灑著酒水,一時之間金黃酒水彷彿一片又一片的雲霧在酒館中飛舞飄動,把周圍的一切都塗上了一層朦朧的色彩。

    看著天雄忘情歡笑的樣子。想到他未來將要遭遇到的一切,那種彷彿天堂和地獄之間的差別令碧離小姐感到一陣彷彿要將她的心撕裂一般的痛苦感。

    「為什麼呢?」碧離小姐微微搖了搖頭,眼中盈滿了悲傷的淚水。

    在夜色深沉的午夜時分,筋疲力盡的人們終於依依不捨地結束了幾乎通宵達旦的酒會。聯軍的戰友們紛紛和已經喝得嘴歪眼斜的天雄揮手作別。在人煙漸漸稀少的酒館之內,天雄用手艱難地扶著牆壁,張口突出一股污濁的液體,隨即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看著他的樣子,夜歌和落霞同時想要上前扶住他。但是落霞看了看滿眼都是關切的夜歌公主。悄然向後退去。

    「你喝得太多了,天雄。」將天雄弓下的身軀緩緩扶起來之後,夜歌公主半帶埋怨地低聲說。

    「對不起,我想我有些高興得忘形了。」天雄扶住夜歌的肩膀,苦笑著輕聲說。

    「難怪你,」夜歌公主的臉上露出一絲發自內心的歡樂笑容,「我們終於解放了整個天下大陸。這十年的噩夢,終於告一段落了。」

    天雄呵呵一笑,沒有說話。只是用來揉了揉頭,將身子靠著牆輕輕喘息著。

    「天雄,」夜歌公主深深地看著他的臉孔,忽然鼓足了勇氣揚聲道,「我……我非常感激你。」

    「只是感激嗎?」天雄忽然抬眼朝她深情地望去。

    那灼熱的目光彷彿熊熊的火焰,將夜歌公主雪白的臉龐燒得滾燙,兩片迷人的紅暈彷彿兩朵朝霞湧上了她的雙頰。

    「我……我有事先走了。」聽到天雄動情的言語。落霞公主心中湧起一陣酸澀和對夜歌公主由衷的艷羨,她知趣地低聲說。

    但是夜歌公主卻求救一般一把把她拉住。死也不肯放手。

    「天雄,你還想要我說什麼?」夜歌公主幾乎不敢看天雄那雙明亮的眼睛,只是拚命地拉住落霞公主,希望因為落霞公主的在場讓他不會再說出令她尷尬的話。

    但是今天的天雄似乎格外的勇敢。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坦然的笑容,輕聲說道:「難道直到今日,你的心裡就沒有一點點,一絲絲的……」

    說到這裡,天雄咬緊牙關用力將頭撞在身後的牆壁上,藉著這股疼痛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愛上我嗎?」

    聽到他坦坦蕩蕩的話語,落霞公主半帶感歎半帶艷羨地輕聲咦了一聲,一雙妙目滿含期待和祝福地望向此時此刻的夜歌公主。

    夜歌公主的臉色一會兒變得通紅,一會兒卻又變得煞白。似乎千萬個念頭在她的腦海中掙扎撕扯。她艱難地抬起頭,鼓起勇氣望向天雄的眼睛。輕聲說:「我……我當然有,不只有一點,而且是很多很多。但是……」

    「但是你能不愛上我嗎?」天雄長長呼出一口濁氣,雙手緊緊地按住疼痛欲裂的頭顱,「我是天下大陸的大救星,是大英雄,大豪傑,所有戰士崇拜的偶像,是所有少女的夢中情人。誰家的女孩子不會愛上我呢?我是你們的英雄,所有人都會為我獻上一切,但是這不是愛情,這只是單純的崇拜,一種想要感恩的衝動。」

    夜歌公主瞪大眼睛朝著落霞公主望去,落霞公主紅著臉苦笑了一聲,低下頭去。夜歌公主剛要說話,卻發現自己的下巴被天雄的手輕輕托住,令她不得不抬起頭來望向他的眼睛。

    「夜歌,這麼多日子已經過去了,難道你到現在還分不清什麼是感恩,什麼是愛情嗎?」天雄溫柔地輕聲問道。

    「哦,天雄……」夜歌公主一陣心慌意亂,心臟彷彿小鹿一般跳動不停,「你……不能這麼霸道地逼我,你要給我一點時間。勝利來得太快了,幸福也來得太快了,我已經措手不及,不知道該怎麼辦好,你給我一點時間準備,好嗎?」說到這句話的時候,夜歌公主已經近乎乞求。

    「傻瓜,」一朵滄桑的笑容浮上天雄近乎憔悴的臉龐,他將自己的頭湊近夜歌公主,輕輕吻了吻她潔白的額頭,輕聲道,「你有全世界的時間,我不會再來催你了。」說到這裡,他拍了拍夜歌公主的香肩,朝著落霞公主微微揮了揮手,跌跌撞撞地朝著自己的營房走去。

    望著他蹣跚遠去的背影,落霞和夜歌忽然有一種他將一去不還的錯覺,又或者,這根本就不是一個錯覺。

    清晨的微風吹拂著東海明珠市東岸的海浪,溫柔的浪花輕輕擊打在岸邊的礁石上發出嘩嘩的響聲。碧離小姐穿著一身莊嚴的神官制服,靜靜立在風暴洋岸邊的岩石上,等待著天雄的到來。

    遠遠的在地平線上出現了天雄的身影。白色的甲冑,白色的頭盔,白色的披風,就彷彿他在對抗神族的所有戰役上所穿著的一模一樣。

    直到今天碧離小姐才豁然瞭解到這身白色衣裝的意義,那是一種決死之意,每一次天雄穿上它的時候,他根本不做將它脫下來的打算。

    碧離小姐不由自主地想像著天雄每一次穿上這身戰袍時的心情,那種絕望,孤獨和無助的感情頃刻之間彷彿海洋一般將她淹沒,令她幾乎無法呼吸,她不得不用手輕輕按住胸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終於平靜了下來。

    朝她緩緩走來的天雄此時正用手輕輕撫著額頭,似乎仍然沒有從昨夜的宿醉中擺脫出來。

    「你……」看著天雄的樣子,碧離小姐終於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做到什麼?」聽到她突如其來的問話,天雄不解地問道。

    「你明明知道今天,你就要離開那些生死與共的戰友,獨自一個人去觀鯨島,為什麼你仍然能夠在昨天晚上那麼盡興地和那些戰友們通宵達旦地飲酒作樂?當你今晨醒來的時候,你不會忘了昨日的歡樂,卻要迎接如今孤身赴死的折磨,你不感到痛苦嗎?」碧離小姐顫聲問道。

    這是一個熟悉得甚至令天雄感到有些親切的問題,他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曾經聽過同樣的問題,但是此時此刻的他卻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你說得不錯,這種感覺非常痛苦。但是,如果我承受不了這種痛苦,就不會如此忘形地痛飲,那麼我將不會有哪怕一時半刻的幸福。」

    看著碧離小姐目瞪口呆的表情,天雄颯然一笑,輕聲道:「你可以把它當作我們遊俠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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