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盞花 第十一集 落英篇 第九章 日出之約
    自從神族大軍被聯軍夜武士兵團奇襲之後,黑騎軍從此不復存在,神族暫時失去了出戰的本錢,這些天裡寨門緊閉,堅守不出。而聯軍所期待的牛頭人大軍和三天四夜兵團也仍然在路上,所以聯軍的諸將領也按兵不動,等待著出兵的最佳時機。

    兩支數十萬人的大軍就這樣在天都城南的平原上默默地對峙著,誰也不想搶先出手,誰也不想後退一步,這漸漸迎來春暖花開季節的平原終於有了幾天難能可貴的平靜。但是所有人都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即將到來的前兆,一場曠世的惡戰馬上就要在這片已經被鮮血浸透的土地上拉開帷幕。

    這一天的黃昏,一匹彪風瀝電的黑馬彷彿從地獄之底衝出來的惡靈,魔鬼一般出現在聯軍營寨的面前。在聯軍營寨上守衛的哨兵們看到這匹戰馬和它的主人,無不驚恐地紛紛驚呼了起來。

    「這不是那個黑騎軍的首領嗎?」

    「天啊,他不是被天雄殺死了嗎?」

    「難道他是不死之身?」

    在黃昏昏暗的光線之中,乘坐著黑色戰馬的黑甲騎士高高舉起手中的黑斧,昂起頭高聲喝道:「天雄——,出來!」他的聲音嘶啞而悲憤,彷彿一隻受傷的野獸在對著夜風咆哮呻吟,「天雄——!」

    不用營門的守衛去通報,聯軍幾乎所有營寨的士兵都聽到了這高亢入雲的吶喊。正在營中進餐的士卒們紛紛拋下碗筷,從身旁抄起兵刃盾牌,潮水一般湧上寨牆,嚴守住陣線。

    天雄從帥帳中大踏步走了出來,他剛一顯身,妖精王國紫霜城城主王子霜已經湊到他的身邊,低聲道:「是黑騎軍的首領黑煞。看起來他是為那個神族小姑娘報仇來了。」

    天雄微微點點頭,向身旁打了一個手勢,一名士兵立刻把一匹高頭大馬牽到他的身邊。天雄飛身一躍,跳上坐騎,一拉韁繩,仰起頭對寨門前的士兵高聲道:「打開寨門!」

    「喂?你打算做什麼?這個黑煞神力驚人,是神族的聖殿騎士,來者不善,你不要出去冒險。」霜王子大聲道。

    天雄抬起手阻止了他的話頭,再次高聲道:「打開寨門!」

    天雄的話在聯軍士兵們的耳中等同於不容違背的聖旨,雖然極不願意,但是看守寨門的士卒們不得不順從地把寨門打開,為天雄讓出一條出營的通路。

    天雄催動坐下的戰馬快步來到在橫斧策馬而立的黑煞面前,一拉韁繩收住了馬頭。

    黑煞冷冷地看著天雄,默然半晌,忽然沉聲道:「你,殺了芙蓉。」

    「我很遺憾。」天雄的臉上露出一絲悲色,低聲道。

    「你割斷了她咽喉,她忍受了很長的痛苦才離開人世。這個世上,只有禽獸才會下得了這麼殘忍的毒手。我在她的靈前發了毒誓,此生此世一定要為她報仇雪恨。」黑煞嘶啞著嗓子沉聲道。

    「是我殺了她,我的人就在這裡。」天雄面無表情地接過他的話頭。

    「明天,日出時分,我會在天都城南的戰場上等你。一人一騎,誰都不要帶任何隨從,只有你和我。我們來做一個了斷。」黑煞冷然道。

    天雄微微點了點頭:「一對一,很公平。明天日出時分,我準時在那裡等你。」

    黑煞深深地看了一眼,嘴角忽然浮出一絲冷酷的笑意,他策動坐騎來到天雄的身邊,將身子附到天雄的耳邊:「我不會那麼快了結你。你給芙蓉的痛苦,我要你百倍千倍的償還。好好利用這一晚的時間和你的戰友親人們道別吧,明天你將會祈禱死亡的到來。」

    「這是戰爭,不是你殺了我,就是我殺了你,我沒什麼可抱怨的。」天雄仍然木無表情地說。

    「日出之約,不見不散。」黑煞抬起手,大聲道。

    「日出之約,不見不散。」天雄也抬起手掌,兩個人連續對擊了三掌,立下了誓約。

    「至死方休。」黑煞將手掌緩緩放下,冷然道。

    天雄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沉聲道:「至死方休。」

    黑煞再次抬起雙眼,將天雄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忽然微微點點頭,抖手一拉韁繩,轉身疾馳而去。

    天雄和黑煞之間相約決鬥的傳聞在第一時間傳遍了聯軍大營的每一個角落。聽到這個消息的營寨中彷彿炸了鍋一般,所有人都憂心忡忡地議論紛紛。黑煞摧枯拉朽的攻擊力有目共睹,別說沒有人敢想像什麼人有本事殺得了他,就算和他單打獨鬥也一樣讓人不可想像。這就彷彿是讓一個血肉之軀的人類去和開天闢地的巨人摔跤,勝負根本不言而喻。更何況這個頂天立地的巨人和這個人類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

    剛剛回到帥帳的天雄一下子被各族的將領團團圍住。

    「天雄,你不是真的要和那個魔鬼一樣的黑煞決鬥吧?」虎牙王子第一個按耐不住自己的情緒,「那個黑煞一個人就可以把整座聯軍營盤掀個底兒朝天。憑你一個人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不如找齊我們獸人族的猛士,大家一齊上和他拼了。」

    「虎牙說得不錯,天雄你不要太衝動,這件事要三思而行。」獅眼王語重心長地說。

    「我查過黑煞的來歷,他是神族聖殿十二騎之一,更是號稱神族歷史上勇力第一的壯士。你雖然學過很多遊俠的本領,但是憑你現在的能力根本無法和他抗衡。」鷹空侯一把扶住他的肩膀,沉聲道。

    「天雄,你不是活擰了吧?上次你和他的交鋒我可是親眼看見,他甚至可以把你例不虛發的神箭反射回來打斷你的佩刀,當時如果不是我,你就被他剁成肉泥了。」都蒙扯開嗓子大聲道。

    「天雄,最近你是不是壓力太大,腦子糊塗了?」矮人族鐵肩元帥擔心地問道。

    聽到各位將領眾說紛紜的關懷言語,天雄的心中感到微微一暖,他抬起雙手,大聲道:「各位,誰都不必再說。我和黑煞剛才擊掌為誓,這件事已經無法改變。決戰之前,我需要一些時間休息,養精蓄銳,請大家讓我一個人靜一下。」

    說完這句話,他忙不迭地撩開帳簾,大踏步地朝著自己的營帳走去,只剩下一屋子的聯軍將領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這時,夜歌公主和落霞公主雙雙走入帥帳,兩個人的秀臉同樣蒼白如紙,顯然也聽到了天雄決鬥的噩耗。

    「夜歌殿下,落霞殿下,」小傑的嗓子裡已經有了哭音,「天雄大哥一定要去決鬥,我們怎麼也勸不住。他會被那個黑騎軍首領殺死的。」

    「落霞殿下,」一向沉默寡言的如山此時突然分開人群衝上前,「有沒有可能找人代替?我願意代替天雄和黑煞決鬥。」

    「不,讓我去!」「讓我去!」其他聯軍將領聽到如山的提議也紛紛爭吵著毛遂自薦。

    「大家靜一靜,聽我說。」落霞公主高聲道。一時之間,帳內嘈嘈雜雜的人聲一下子消失了,每個人都聚精會神地望向她。

    「天雄……他……在一個月前的公主湖探險裡,曾經遇上一個神族的少女。他們雖然處於敵對的陣營但是並沒起衝突,反而在聯手對抗千年鯉魚精的時候,結下了很深的情誼。但是,」落霞公主下意識地看了夜歌一眼,輕輕歎了一口氣,「但是在九天前的突襲之中,天雄無意中遇見了這位神族少女,在不明真相的交鋒中,他錯手將這位少女殺死在自己的刀下。」

    雖然落霞公主已經把發生在天雄身上的這個故事盡量簡化,但是聽到這個人間慘劇的聯軍將士們仍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悲傷,人人臉上都露出黯然的神色。

    「這是戰爭,一個人在戰爭中本來沒有權力選擇自己的對手。但是親手殺死自己的朋友,親手殺死無辜的性命,換作任何人都難以承受。」落霞公主說到這裡,眼中漸漸閃爍出晶瑩的淚光,「他答應黑煞的決鬥,也正是因為他無法承受心中的愧疚,他認為這是天神在向他作出懲罰。」

    「不,天雄他沒有罪,他不該死。」

    「我們不能讓他去送死!」

    「我們不能沒有天雄,天下大陸需要天雄,絕不能讓他去送死。」聽到落霞公主的話,所有人都激動地鼓噪起來。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不言的夜歌公主忽然狠狠地一拍桌面,大踏步走出了營帳。看到夜歌公主的離去,落霞公主悲傷地歎了一口氣,繼續大聲道:「各位,在這個時刻,我們能做的,就是相信天雄,相信他能夠通過這場決鬥拋下心中的包袱,再次為天下大陸創造奇跡。現在我們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信任他,他,直到最後一刻的到來。他是上天為拯救天下大陸而派來的使者,我們必須相信,他的宿命不會終結在這片戰場之上,他會繼續帶領我們解放天下大陸。」

    靜湖水中的明月仍然呈現著新芽的形狀,彷彿九天玄女耳邊的銀飾,令人浮想聯翩。此時的天雄斜臥在湖畔一顆枝丫高聳的柳樹樹梢之上,背靠著樹幹,仰頭望著天上的彎月,默然沉思不語。

    「好美的月光,」天雄靜靜閉上眼睛,享受著晚風拂過時所帶來的剎那涼爽,「可惜,我也許再也見不到它滿月時的模樣。」

    忽然間,一道淒厲的刀風在樹下突兀地響起,天雄剛剛來得及睜開眼睛,他身處柳樹的樹幹已經在一陣畢畢剝剝的碎枝亂響聲中頹然傾倒。他轉過頭朝身下看去,只見一身銀甲,英氣勃勃的夜歌公主正雙手緊握著她的愛刀——斬星刀在樹下昂首而立。

    在柳樹樹幹即將觸地的瞬間,天雄斜斜一展身形,穩穩地跳落地上,靜靜地站在了夜歌公主的身前。

    「我曾經把你當成英雄來崇拜。」夜歌公主的秀臉因為憤怒而佈滿紅潮,彷彿天邊的彩霞一般眩目,「我曾經願意為你獻出生命。但是你太讓我失望了!」

    天雄把嘴緊緊抿在一起,微微苦笑了一下,低下了頭。

    夜歌公主一把攥住天雄的衣領,用力抬起了他的頭:「為什麼答應和黑煞決鬥?準備接受天神的制裁嗎?準備屈服於命運的安排嗎?還是你想要自暴自棄,拋棄這裡所有的一切?」

    「夜歌,」天雄將手輕輕地按在夜歌公主的肩膀上,「你是一個堅強的女孩子。我只希望自己能夠像你一樣,無論什麼都無法將你徹底擊倒。但是你不能要求每一個人都和你一樣堅強。」

    「天雄,你……」夜歌公主還想接著說話,天雄伸出一隻手指,輕輕點在她的唇尖之上,阻止了她接下來想要說的話。

    「這並不表示我不想成為天下大陸的英雄,不值得你曾經為我浴血奮戰,而只是,我有自己軟弱的一面,對此我沒有任何辦法。我必須面對自己造成的仇恨,承受自己的過錯所帶來的後果,我根本無法拒絕這場決鬥。」天雄說到這裡,微微頓了頓,沉沉地歎了一口氣,「這就是天雄。」

    夜歌望向天雄的雙眼一瞬間充滿了陌生,彷彿直到今天才真正認識到天雄。晶瑩的淚水一瞬間盈滿了她輕靈的雙瞳,她用手狠狠地摀住嘴,不想自己像一個脆弱的女孩子一樣哭了出來。猛然間,她飛快地扭轉身去,步履踉蹌地向著遠處快步跑遠,彷彿害怕自己多停留一刻,就會陷入一片絕望的沼澤之中,永世不能掙脫。

    望著夜歌公主遠遠離去的身影,天雄的心底一陣悵然,一種空空蕩蕩的情緒霍然間攫住了他的心神,令他感到雙腿一陣酸軟,幾乎想要一屁股坐倒在地。在這一刻,他忽然發現自己只有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依靠。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手扶住身旁只剩下一半樹身的柳樹,借此尋找到一絲飄緲的支撐感。

    就在這時,一個矮胖粗壯的身影忽然從樹蔭的身處冒了出來。

    天雄長長地歎了口氣,淡淡地問道:「誰在那兒?」

    「天雄閣下,是我。」那是暴風先生沉穩渾厚的聲音,隨著他的話語,他的整個人已經來到了天雄的面前。

    「哦,暴風先生,最近都沒有看見你,人們都說,你在鐵匠坊中正在忙著什麼。」天雄淡然笑道。

    「嗯,是的,大工程。」暴風先生雙手背在身後,用腳磕著地面,「本來想等到聯軍會師,開始總攻的大日子才和你說。但是,看起來,你似乎已經等不及了。」說到這裡,他猛然把背在身後的雙手朝著天雄一攤。在他的雙手手心上赫然托著天雄曾經憑之叱吒天都,威震浮雲之都的天下劍。

    輕靈堅韌的劍身沒有一絲傷痕,彷彿從來沒有被人所折斷過,只有在斷口處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淡淡血跡。劍鋒上傳來的寒氣即使在溫暖的夜晚也讓人感到陣陣寒戰湧起。天雄甚至感到從天下劍劍柄上傳來的炙熱激情,它在思念著自己闊別許久的主人嗎?

    一絲淚光在天雄的眼中湧起,他雙手顫抖地從暴風先生手中接過天下劍,放在眼前仔細觀看。

    「這……這怎麼可能,它在天歌山的時候已經被折斷了。」天雄愛惜地撫摸著天下劍造型古拙精巧的劍身。

    「自從那以後,我們矮人族的名匠們一直希望能夠把它修復,重新回到天雄閣下的身邊。」暴風先生的臉上露出欣慰的憨笑,「我們試過了所有的上古鑄劍之法,最後發現用我們矮人名匠的鮮血加上魔晶石的能量,可以把這柄名劍恢復原貌。」

    「暴風先生!」天雄感激地失聲道。

    「只不過是腕血,而且不止我一個人,還有其他一百多個名匠來幫忙,所以沒什麼大不了的。」暴風先生連忙搖了搖手,說道。

    「這實在太好了,這幾乎是這些天來發生在我身上最好的事情。」天雄激動地揮舞了幾下天下劍,感受著那熟悉而親切的劍風。

    「天雄閣下,」暴風先生咳嗽了一聲,誠懇地說,「我……鑄劍已經快一百年了,從來沒有一把名劍曾經讓我感到如此敬畏。當我們把它修復成功的時候,激動的我們不由自主地向它衷心地跪下,感謝上天賜給我們這個奇跡。」

    說到這裡,他鼓起勇氣抬起頭,望著天雄沉聲道:「而您,天雄閣下,您是它的主人。是這個世間,唯一可以把它握在掌心的勇士。我……我堅信,你決不會辱沒他。這是我對您的信念,也是我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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