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盞花 第八集 東海篇 第十一章 神秘來客
    在霞都的攻城戰進行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心灰意懶的天雄已經回到了喘息城。從西南蠻荒聯軍在浮雲之都大獲全勝開始,喘息城的市民們便開始籌備人族傳奇將軍落天雷的葬禮。落霞公主一直沒有離開前線的部隊因而無法出席父親的葬禮,但是落天雷將軍的遺體已經無法繼續保存,所以當天雄回到喘息城的時候,喘息城市長懇請他代替落霞公主主持落天雷將軍的火化儀式。

    葬禮是在喘息城旁的天雷湖舉行的,那是魔巢中唯一一處可以提供無毒淡水的湖泊,也是人族抵抗者在凶險的西南蠻荒中第一個根據地能夠建立的憑借。在黑雲瀰漫,怪石嶙峋的魔巢之中,這片寧謐而波光粼粼的湖泊彷彿在一片漆黑的煤堆中閃爍晶瑩色彩的鑽石,顯示出一種動人心魄的美麗。天雄幾乎可以想像當在困境中掙扎的落天雷將軍和他的追隨者們在魔巢中發現這片湖泊時心中的狂喜之情。他完全能夠理解這種絕處逢生的感覺是如何的曼妙動人,那就彷彿整個世界在這一刻停止了運行,他甚至可以在這種漫溢的幸福中直到死亡。這也許是那位一生活於絕望中的傳奇人物生命中不多的幸福回憶之一。

    落天雷的遺體被放在一座綠竹和古籐所造的木筏之中,木筏的四周被人們用各種美艷嬌媚的花朵小心地裝扮。鬆軟而嫩綠的乾枯草葉密密麻麻地鋪滿了木筏的底座,彷彿一張綠色的浮雲平托著落天雷的軀體。喘息城的市民們排著長長的隊列依次來到木筏之前,將手中的白色野花小心地鋪在落天雷的遺體之上,接著默默地退到兩旁。天雄輕柔地將手中牢牢握著的白色野百合放到落天雷的胸前,並最後看了一眼他雙目緊閉的面容。那是一張安祥而沉靜的面容,相對於他生前充滿絕望和焦慮的面頰,此時他的面容甚至可以說是幸福的。

    「落天雷將軍,你可以安息了,神族已經一敗塗地,天下大陸的光明就要來臨。」天雄在心中默默地說著,「人族的苦難已經告一段落,但是人族心中的創傷卻仍然需要時間來醫治。吞噬一切的仇恨正主宰著天下大陸的每一個人,他們需要一個更加強有力的領袖來帶領他們走出仇恨帶來的厄運漩渦。我嘗試過,但是失敗了,我想這已經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真希望你仍然活在人間,你一定知道應該如何去做。」

    天雄的腦海中閃現出自己離開聯軍營帳時,所有聯軍首領被噬心的仇恨折磨得扭曲變形的面容,銀銳眼中滔天的血色,落霞臉上不忍目睹的慘然神情。他深深歎了口氣:「為了復仇他們寧可把我趕出聯軍大營。我想接下來的戰爭已經不需要我的參與,也許是我要回去的時候了。」

    落天雷將軍身處的竹筏被兩艘剪水輕舟牽引著朝著天雷湖的深處駛去。寧靜的湖面被劃出道道水波。一輪昏暗的日頭從滿天烏雲中緩緩鑽出,在湖面上撒下一束束昏黃的光線。在湖波深處,兩艘剪水輕舟將牽引竹筏的繩索切斷,朝著竹筏左右退開,在湖心劃出兩道圓弧形的曲線,朝著岸邊輕飄飄地駛來。在昏暗的陽光下,承載落天雷和滿船花朵的竹筏在天雄眼中漸漸化成一個模糊不清的白色斑點。

    「天雄先生息城市長的話將沉思中的天雄喚醒。他微微一怔,轉過頭去,卻看到市長的手中緊緊握著一枚箭頭上裹著燃燒火棉的長箭。

    天雄輕輕歎了口氣,微微點了點頭,將這枚火箭接到手中,從背後取出千里弓。天雷湖的湖畔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默默注視著天雄將火箭搭在弓弦之上。弓弦拉動的聲音在靜寂的湖畔中顯得格外刺耳響亮,也使天雄微微猶豫了一下。他忽然發覺這就是和落天雷將軍的一切訣別的最後時刻。他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默默咬緊牙關,將弓拉至滿弦,仰頭向天,猛然鬆開弓弦。竹哨輕鳴聲響徹了天雷湖空曠的湖面,閃爍著桔紅色光芒的飛箭在高高的空中劃出了一條瑰麗的拋物線,準確地降落在遠處的竹筏之上。一團淡黃色的火焰一瞬間席捲了整座竹筏,明明滅滅的火光點綴著半陰半晴的天色,彷彿一朵月白色的睡蓮在湖心緩緩開放。一代傳奇英雄落天雷就在這寂靜的湖泊中永遠地安息了。這一刻,天雄以為自己已經完成了能夠為天下大陸所做的最後一件事,他應該準備回家了。

    血盞花的花種被天雄小心地種植在喘息城城郊,這些神奇的花種剛一落地就顯示了牠們奇妙的生長和適應能力。就在天雄抬起頭來抹一把汗的時候,一片片青翠嫩綠的細芽已經從土地中冒了出來,顯示出一片勃勃生機。「牠會開花嗎?」天雄心中默默地想著,「神族已經勢窮力窘,天下大陸的和平應該快要到來了吧。但是人族和神族的仇恨已經根深蒂固,即使血盞花能夠在這裡盛開,也不會維持很久。希望我能夠來得及帶走幾朵沒有凋零的花朵回我的故鄉。」

    「主人,主人!」一個清脆的聲音在他的耳邊響起,打斷了他沉重的思緒。不用回頭他已經知道那是流星一隻眼招牌般的嗓音。他微微歎了口氣,轉身望去,只見流星一隻眼趾高氣昂地站在無鬃馬小秋的頭頂上,朝他咧嘴笑著。

    「哦,流星一隻眼,什麼事?」天雄淡淡地問道。

    「呵呵,沒有事就不能來找你嗎?」流星一隻眼狡詰地說。

    天雄望著牠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恍然大悟:「對了,你還沒有查到自己的身世,小秋還沒有找到成龍的方法,最近我一直忙著自己的事,把你們的事都給忘光了,不如這樣,明天……」

    「主人!」流星一隻眼和無鬃馬小秋的臉上都露出震驚而難以置信的表情。

    「主人,你實在太善良,太無私了。你衝出了神獄,守住了浮雲之都,在浮雲之戰上幾乎和神族同歸於盡,落到地上又打碎了神族的轉生台,你為天下大陸作了這麼多事,卻被這些忘恩負義的傢伙背叛,被趕出了聯軍大營。現在你竟然還有心情管我們的事?」無鬃馬小秋激動地說。

    「不錯,」流星一隻眼少見地同意了一次無鬃馬小秋的意見,「你應該找個地方散散心,找個姑娘聊聊天,不要再在這魔巢中的破爛城市裡流連忘返了,更不要花心思在我們的事上。我們的事自己會解決,你應該為自己的事多想一想。」

    「不錯,主人,不如這樣,我帶你去海洋林莽玩一趟吧,聽說那裡淚湖乃是天上人間少見的美景,而且那裡的姑娘長得秀麗標緻,絕對是個度假的好地方。」無鬃馬小秋慇勤地說。

    「或者去七日林莽,聽說紫霜城裡的女妖精一個個長得貌如天仙,而且特別懂得哄人開心,主人如果去的話,一定最受歡迎。」流星一隻眼媚笑著說。

    「不用了,我想在這裡等一等,等到血盞花開了,我便采上一束帶回家鄉。」天雄長長歎了一口氣,「我想是時候回家了。」

    「主人,何必在這裡傻等,我們立刻出發,說不定能夠趕上七日林莽一年一度的燈會。」流星一隻眼急切地說。

    「不錯,主人,就算你不想去玩,我和流星一隻眼都想去開開眼界。」無鬃馬小秋也急道。

    他們兩個七情上面的樣子終於讓天雄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你們兩個,這麼著急幹什麼,彷彿要把我從喘息城綁走似的。你們放心,等到血盞花開了,我採上一束就和你們一起去遊山玩水。」

    說到這裡,他忽然愣了愣,突然間領悟到了什麼,猛然一把將流星一隻眼從無鬃馬小秋的馬頭上抓下來,沉聲問道:「是不是聯軍那裡有什麼消息?」

    「沒有,真的沒有!」流星一隻眼嚇得連忙說道。

    「怎麼可能,主人,你不是連我們也信不過了吧。」無鬃馬小秋也驚慌地說。

    天雄搖了搖頭,眼睛惡狠狠地盯住流星一隻眼,猛然把手一緊。天雄雄壯有力的手掌上傳來千鈞之力,猝不及防的流星一隻眼立刻疼得痛哭流涕,噴泉一般的淚水朝著天雄頭頂上的天空噴去。

    在虛無縹緲的空中,流星一隻眼的淚水化成了一層薄薄的瀑布,在空中悠然滑落,平滑如鏡的水面上閃爍著一片模糊不清的色彩。漸漸地,模糊的影像隨著時間的流逝變得清晰可見,田雄看到一位身材高挑秀美的人影在自己暫住的旅館房間內煩躁不安地來回行走。水面上的圖畫還是比較模糊,天雄幾乎看不清這個神秘訪客的長相,但是他可以確定,這個人來自聯軍。

    「你們這兩個拙劣的騙子。」天雄在無鬃馬小秋和流星一隻眼的腦袋上各敲了一下,大步朝著旅店走去,他的心因為牽掛著前線的聯軍安危而急不可耐。

    「主人!別去,何必再去趟這一鍋渾水。」流星一隻眼和無鬃馬小秋異口同聲地急道,跟隨在放步急奔的天雄身後朝著城內跑去。

    在推開旅店客房的房門之時,天雄的腦海中充斥著她認識的所有聯軍女子的身影,化身男裝的銀銳將軍,人族公主落霞,甚至是銀銳的副官孟蓮。但是當他看到這個人的面孔時,他幾乎怔住了。

    妖精族最著名的美女,曾經以艷名震驚整個天都並被逮捕進入神獄的落難少女此時正坐在天雄的床前,玩弄著天雄放在桌案上的一些五彩斑斕的殘破布片。

    「妖姬,怎麼是你?」天雄有些驚異地叫出聲來。

    妖姬抬起她妖媚迷人的瓜子臉,朝著天雄掃了一眼,她那修長如蜻蜓翅膀的一雙長耳在空中微微一抖,顯示出她曾經微微搖了搖頭。

    「聽到你這句話真讓我失望,彷彿我不應該在這裡似的。」妖姬的臉上露出俏皮的失望表情,「好像你在期盼著另一個姑娘。」

    聽到這句話天雄只感到臉上發燒,連帶著自己的雙耳都有一陣燥熱。他不由自主地用手摸了摸鼻子,讓自己的手掌整個蓋住臉膛,以掩飾他的尷尬神色:「啊,對不起,我在等待著聯軍的消息,不過沒想到妖姬姐會在這裡出現。」

    妖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將手上的彩色殘破布片輕輕顛了顛,問道:「這就是你那個神奇的袋子所殘剩下來的碎片嗎?」

    「是芥子袋。」天雄下意識地說出了牠的名字,心中不可抑制地閃過一絲疼痛,「對,這些就是牠剩下的殘片。」

    「真可惜,那是一個多麼神奇的袋子啊。可以裝下天地間的萬物,卻仍然輕盈如舊。如果我擁有這樣一個寶袋,就算是死也不會讓牠受到損壞。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忍心把這枚神袋一箭射成碎片。」妖姬淡淡地說。

    天雄苦笑著嚥了一口口水,將房間裡僅有的一把椅子拉到身邊坐下。

    「你的那把很神氣的長劍呢?」妖姬將芥子袋的碎片小心地放回到桌上,低聲問道。

    「斷了。」天雄狠狠地撓了撓頭,沙啞著嗓子回答道。

    「為了抵抗神族,你犧牲了很多東西啊,天雄。」妖姬輕聲道。

    天雄搖了搖手,想要說些什麼,卻感到一種張口難言的苦澀,只有再次苦笑了一下,閉口不言。

    就在這時,無鬃馬小秋和流星一隻眼同時闖進了房門。流星一隻眼拍著翅膀衝到妖姬的面前,大聲接過話茬:「那還用說,我家主人為了天下大陸,西南蠻荒多少次出生入死,能犧牲的都犧牲了,能砸的都砸了,能折的都折了,你看看主人的頭髮,一半都已經白了。如果你還想要我主人再為這個該死的鬼地方和那群忘恩負義的混蛋做任何事,我第一個不答應。」

    「我家主人已經決定回故鄉了,你如果還想打他什麼主意,我勸你不要在白費心機。」無鬃馬小秋以正言辭地大聲說。

    「你們兩個別吵。」天雄連忙把自己這兩個跟班的聲音給壓了下去,然後轉過頭來對妖姬道:「我聽說霞都前線陷入了激戰,所以希望得到前線聯軍的進一步消息。等到這場戰役結束,我想我也該回家了。我記得大軍出征的時候沒有看到妖姬姐,你是什麼時候加入聯軍的?」

    妖姬的臉上露出一絲苦笑:「紫霜城主已經召集了七日林莽所有醫護兵進入前線,我受命保護黑妖精族最大一批傷藥準時運到霞都。接下來我就留在霞都助戰了。」

    「前線的情況如何?霞都雖然易守難攻,但是神族沒有魔法助陣,士兵士氣低落,應該沒有什麼問題吧?」天雄關心地問道。

    「天雄……」妖姬的臉上忽然降下了兩道赤紅色的血紋,將她妖冶絕艷的面頰牢牢罩住,令人無法一睹她的曼妙容顏,也無法看到她臉上流露出的任何表情。這是妖精族人掩飾悲傷的時候所特有的一種手法。「銅山戰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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