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盞花 第五集 鐵壁篇 第六章 絕望之戰
    夏日的蟬鳴在寂靜的天都神族作戰總指揮部的窗外不厭其煩地迴響著。颯颯的晚風偶爾捲過窗簾,令人感到一陣心情舒暢的清涼。神族遠征軍總司令長官迪龐元帥孤零零地一個人坐在房間裡,注視著面前魔法水晶球的光波中掩映出來的浮雲之都的影像,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一萬五千八百尺高,周圍全部是懸崖峭壁,鐵壁四城和浮雲之都的圍牆都使用精鐵鑄造,雲宮的宮城高達一百二十五米,比周圍的鑌鐵圍牆足足高出一百米。所有的圍牆和護城的防衛都宛若銅牆鐵壁,滴水不漏。不愧是高山矮人族修築了一萬年的國都。』

    迪龐元帥站起身,圍著水晶球轉了一個半圈,來到浮雲之都的後方。『無懈可擊的防禦,在這峭壁絕頂之上,那些矮人們哪怕只要握著一塊石頭,就可以把我最精銳的突擊部隊砸成肉泥。』

    迪龐元帥默默地計算著各種行之有效的攻城方法,每想出一條方法,他都激動地在浮雲之都影像的正前方走來走去,但是最後往往失望地否決了。

    『唯一的方法就是從空中攻上去,用我們的空中力量徹底摧毀矮人國的防禦工事。』迪龐元帥的腦海中浮現出神族的驕傲,白日金羽鷹兵團那金光閃閃,翱翔九天的雄姿。

    他興奮地又開始走來走去,雙手發顫地點燃自己奇異的煙斗,放在嘴裡用力吸了幾口。但是很快的,他的興奮情緒開始漸漸消退。

    『我有將近一萬名左右的金羽鷹兵團戰士,如果和魔法師混編的話,將會有一萬名魔法師能夠升空。但是,承載了兩個人重量的白日金羽鷹只能持續作戰一個小時,這麼短的時間,白日金羽鷹根本不可能飛到浮雲之都的上空就要返航。』

    『用傳送魔法陣行嗎?』迪龐元帥俯下身,仔細地觀察著鐵壁四城和浮雲之都的地形,良久終於長長歎了一口氣,『不可能,這些地形崎嶇不平,充滿了見稜見角的各種建築,魔法陣的陣基無法構築穩定,執意發動的話,很可能引起魔法能量的大爆炸,結果只能是自己部隊的全軍覆滅。就好像飛地中的三萬遠征軍一樣。』

    一想到飛地遠征軍的不幸遭遇,迪龐元帥就感到一陣刺骨的頭痛,他焦躁地喘了幾口氣,用手狠狠揉了揉自己寬闊的額頭,彷彿一塊石頭一般重重坐回了原來的座位。

    『真是可笑,終於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敵軍方位,卻無法做出任何進攻的決定。也許我真的老了。』迪龐元帥將身子緊緊靠在椅背之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然後吐出一個個整齊而有致的煙圈。看著這些飄忽不定的煙圈緩緩朝著空中升起,然後漸漸擴散,化成一片虛無縹緲的煙塵,迪龐元帥的腦海中似乎閃過一絲不可捉摸的靈感。

    『雲,乘雲,哦,也許我真的又老又瘋了。』迪龐元帥自嘲地苦笑了一聲,漸漸將緊繃的肌肉鬆弛了下來。但是這個異想天開的念頭,卻彷彿附骨之蛆,在他的腦海中糾纏不去。

    『副官,立刻把蓮珍妮女爵士給我叫來,快!』迪龐元帥重新站起身,雙手扶住桌案,再次深深地注視著雲霧繚繞的浮雲之都。

    蓮珍妮女爵士剛剛入睡,因為今晚的軍事會議,她幾乎整晚都處於極度興奮之中。浮雲之都的地形出現在她的面前之時,她彷彿看到了天神的祝福,顯赫的軍功和無比的榮耀在前方向自己招手。雖然一整夜的會議上人們沒有得到任何可以有效進攻浮雲之都的方法,但是她深深地相信,偉大的神族總會找到自己的方法將浮雲之都征服。連三萬遠征軍的全軍覆沒慘痛回憶在他的腦海中也漸漸淡化無痕了。但是會有誰來責怪她的呢,她是魔法兵團長,她手下的士兵哪怕是戰死沙場都有辦法起死回生。她注定無法與任何不幸和悲傷遭遇。

    當她接到總司令的召喚之時,剛剛湧起的睡意立刻消失不見了。對於迪龐元帥,她似乎有一種無法言傳的信任,似乎只要有他在思考,就一定可以想到一種十全十美的進攻策略。她從來沒有像這樣佩服過一名指揮官的才智。

    『魔法兵團長蓮珍妮向您報到。』蓮珍妮女爵士進入總司令部之後,立刻立正敬禮道。

    『放鬆些,我們並不是在正式場合會面,蓮珍妮爵士。』迪龐元帥站起身,向她敬禮道。

    『請問長官找我有什麼事嗎?』蓮珍妮女爵士略顯好奇地問道。

    『蓮珍妮爵士,你畢業於魔法學校神秘建造學系是不是?』迪龐元帥沉聲問道。

    『是的長官,但是我也選修了元素魔法學系,並在軍學院得到了指揮藝術學位。』蓮珍妮連忙說道。

    『嗯,』迪龐元帥點了點頭,因為問題漸漸進入了關鍵的階段,他有些緊張地開始用手輕輕敲打著面前的桌子,『你對浮空術有什麼見解嗎?』

    『這是至今為止比較神秘的魔法學科,我們最近為止的發現只集中在浮空飛毯的研究上。』蓮珍妮女爵士如數家珍地說,『浮空術實際上是開啟了一道相對較為神秘的空氣元素魔法門,讓一種曾經充滿飛翔的空氣元素的物體可以承載相當大的重量飛上空中。』

    『什麼樣的事物曾經充滿空氣元素?』迪龐元帥好奇地問道。

    『比如說魔龍皮。』蓮珍妮女爵士說道,『魔龍是一種不用憑借翅膀就可以翱翔九天的生物,它的體內充滿了空氣元素魔法能量,令它們可以自由自在地在天地間漫遊。所以我們用魔龍皮作為浮空飛毯的原料,在它們的上面施展浮空術,打開空氣元素魔法門,令魔龍皮再次充滿空氣元素魔法能量,令它可以承載一定重量升空,這就是浮空飛毯試製成功的原因。』

    『如果有一種事物,它不但過去曾經充滿空氣元素魔法能量,而且現在和將來都會如此,那麼在這種事物上施展浮空術,是否可以起到和浮空飛毯同樣的效果。』迪龐元帥虛心地問道。

    『這種事物我們還沒有發現過,不過如果真的找到這種東西,我想很值得嘗試一下,以我對浮空術的理解,如果在這種現在仍然充滿空氣元素的事物上施展浮空術,那麼獲得的效果將會大過魔龍皮。不知道元帥所說的這種事物是什麼?』蓮珍妮女爵士興奮地問道。

    『哦,這種東西很普通,就是瀰漫在山巔的浮雲。』迪龐元帥用手輕輕敲了敲水晶球,輕聲道。

    天雄仔細地擦拭著手中泛著淡淡紫光的天下劍,每當他隔著紗布撫摸著天下劍纖細而修長的劍身的時候,他都會感到一絲不可言喻的戰慄。那是一種讓他感到踏實而興奮的戰慄感,彷彿在感受著一位渴望著痛飲仇敵鮮血的戰友對戰爭的憧憬。與此同時,他也感到了天下劍所散發出來的孤獨感,一種無法言傳的寂寞,就像他此時此刻所感到的寂寞。

    在遊俠島上,市井的閒人們,悠閒的游吟歌手們歌頌著那些孤獨的俠客的寂寞,他們說那是一種沒有敵手的寂寞,一劍空立,無與匹敵的孤寂,一種田園牧歌般悠然自得的寂寞,令人無比的嚮往,由衷的憧憬。

    而此時此刻的天雄所感到的寂寞,卻和這種寂寞差之千里。那是一種令他感到渾身冰冷的孤獨,源自於自己身上任何人都無法分擔的使命感。

    在喘息城指揮部,他慷慨豪言,讓所有陷入絕望的抵抗戰士重新振作,在心底燃起了無邊的希望。當時的自己,指點江山,揮斥方遒,彷彿一位將天下豪強踩在腳下的大英雄,大豪傑。人們望著他的目光充滿了令人迷醉的崇拜和敬仰。那個時刻,他發現自己一瞬間變成了人們爭相傳頌的神祇,一位無所不能的完人。

    但是他憑什麼向追隨他的人保證這場殘酷戰爭的勝利?在他的手中,只有這把天下劍,傳說中曾經屠過魔龍,沾過魔龍血的名劍。它是他唯一的憑借。現在的他忽然發現,自己比以前更加瞭解這把人人傳頌的名劍。他瞭解到天下劍上散發出來的痛飲敵血的渴望,不是因為它嗜血成性,而是因為一種秉承自上一代主人的使命感,一種想要完成使命的迫切感。在這個諸惡橫生的世界,卻空立鞘中,那種失落感一定讓這把名劍夜夜不得安寧。

    天雄感到自己的精神在這一瞬間和天下劍發生了一次奇異的共振,彷彿自己的靈魂和天下劍的劍魂忽然間合二為一。他雙手柔和地握住天下劍的劍柄,讓劍鋒在空中劃了一個小小的圓圈。

    『阿嚏!』兩聲震天動地的噴嚏從他背後傳來。

    『小秋,流星一隻眼?』天雄委實被這兩個神出鬼沒的傢伙嚇了一大跳,連忙把天下劍收回鞘中。

    『呃,主人,天下劍上的殺氣比你剛離開遊俠島的時候更加犀利了。光憑這殺氣,我看就可以殺人了。』流星一隻眼喃喃地驚歎道。

    『胡說什麼,那不成魔劍了。』無鬃馬小秋輕蔑地瞥了流星一隻眼一眼,然後立刻換上一副迷人的笑臉對天雄道,『主人,了不起,我和一隻眼都聽說過你在總指揮部的演講了。沒想到主人的幾句話,立刻就把天下大陸聯軍的士氣振奮了起來,真是太棒了。』

    『還可以吧。』天雄沉默了很久,終於決定將自己的心事收在心底,不和它們訴說。因為它們即使願意幫忙,也沒有太大的用處。更何況他們仍然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主人,你說我們是不是要和你去浮雲之都?』小秋望了一眼流星一隻眼,謹慎地小聲問道。

    『你們不用去了,』天雄想也不想立刻說道,『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一場防衛戰,你們去了也幫不上忙,就在這裡等消息吧。』

    流星一隻眼似乎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用翅膀拍了拍胸膛,道:『是啊是啊,有主人在,想那些該死的神族也佔不了什麼便宜,我們就在這裡等主人的好消息。』

    無鬃馬小秋高昂的馬頭垂了下來,似乎明白了什麼,它沉聲道:『主人,你是不是對這次作戰也沒有信心?』

    『啊?』聽到它的話,流星一隻眼渾身一顫,轉頭望向天雄,『是真的嗎主人?』

    『我當然有。』天雄猛地站起身,緊了緊捆綁天下劍劍鞘的絨繩。『我有十足的信心。』

    『主人,你不要騙我們了,我們和你一樣見識過神族人的魔法,我們也看到了落天雷元帥為了戰勝神族所做出的偉大犧牲。現在的你,孤身一人,憑什麼和神族作戰,又憑什麼有這麼大的信心。』無鬃馬小秋急切地問道。

    『因為我必須有信心。沒有了信心,我,還有所有和我一起出征到浮雲之都的戰士只是一群排著隊去鬼門關的陰魂。』天雄突如其來地厲聲說道。

    他的聲音充滿了不顧一切的狂暴,彷彿在他面前出現了神族人的千軍萬馬。無鬃馬小秋和流星一隻眼被他突然起來振發出來的攝人氣勢所震懾,驚慌失措地向後連退了幾步。它們忽然發現,自己已經再也不認識原來那個和藹親切的主人了。

    『我必須有信心。』天雄轉過身去,不再看自己的同伴們,只是在嘴裡喃喃地說著,『我必須尋找希望,希望會來的,一定會來的。』

    『主人,』無鬃馬小秋鼓足了所有勇氣,忽然大聲說道,『我和你一起去浮雲之都。』

    『你留下!』天雄暴躁地吼道,『那裡沒你的事兒,等我回來。』

    天雄炸雷般的話語已經讓膽戰心驚的流星一隻眼嚇得幾乎哭出來,縮在小秋的馬頭之後,瑟瑟發抖。小秋的眼中浸滿了悲傷,它已經知道,此時此刻看到的天雄的背影,就和游吟歌曲中傳頌的俠客們一樣,是一種瀟瀟風中,一去不還的身影。

    馬嘶聲此起彼落的響起,上千匹戰馬從大街小巷朝著天雄所在的方向呼嘯而來。

    『天雄,準備好了嗎?』遠處響起了銀銳冷如冰霜的高喝。

    『好了!』天雄猛然挺起了健壯的身形,昂首道。

    銀銳一拍身邊一匹空馬的馬臀,道:『你的馬,快些上馬,兄弟們希望在臨行前聽你講幾句話。』

    那匹空鞍的駿馬在天雄面前一個小小的盤旋,隨即沉靜地站好,看得出是一匹訓練有素的良駒。天雄喜愛地拍了拍它的脖頸,猛然聳身上馬。

    看到他高騎駿馬的雄姿,周圍的抵抗戰士們不約而同地發出一陣喝彩般的低呼。

    『說幾句吧,天雄,大家都在等著。』銀銳策馬來到他的身邊,用手牽住他的馬頭,朝他深深地望了一眼。

    天雄朝她點點頭,高高揚起臉,俯瞰著在自己周圍湧動的汪洋大海般的人群,緩緩從背後抽出紫光閃爍的天下劍。

    成千上萬的戰士熱切地注視著他,彷彿一群在廣闊無垠的沙漠中艱苦跋涉了一生一世的旅人,渴望得到綠洲就在前方的消息,那種令人肝腸寸斷的熱切目光,彷彿烈火一般燒灼著天雄。

    他的眼中再次湧現出一絲難以察覺的孤寂。一直守護在他身邊的銀銳敏銳地捕捉到了這一絲細微的表情,她那潔白的臉上忽然一陣輕微的扭曲,彷彿臉部的肌肉不受控制地開始跳動。

    『英勇的戰士們!』天雄高聲喝道,『很多人說,矮人們的城市建在高高的回頭山脈之上,在浮雲聚散的所在。所以它們的國都,叫浮雲之都。我說,它不應該叫浮雲之都,應該叫勝利之都。我們將在那裡戰勝令我們受盡痛苦磨難的神族,用他們的血洗清我們所受的屈辱。在那裡,我們將迎來勝利的曙光,迎來復興人族的希望。這場戰爭,將會成為光輝的轉折點,當神族的軍隊在回頭山脈的高高群山上撞得頭破血流的時刻,就是我們人族反攻回我們夢魂縈繞的故鄉的時刻。消滅神族,重返故鄉!』

    『消滅神族,重返故鄉!』

    『消滅神族,重返故鄉!』

    天雄的話彷彿點燃了人們沉寂心中多年的熱情,成千上萬的戰士狂野地應和著天雄的話語,高聲呼喊著,他們高高舉起手中的武器,用力在空中揮舞著,彷彿一片遮天蔽日的荊棘林在隨風搖擺。隨著這一聲聲振奮人心的吶喊,一隊隊整齊有序的隊伍從喘息城開拔,朝著遙遠的浮雲之都大步行進。

    『我寬恕落天雷元帥了。』看著人們熱情洋溢的表情,一直策馬在天雄身邊緩步而行的銀銳突然說道。

    『為什麼?』天雄因為她的話而感到一陣意外的喜悅。

    『因為直到現在,我才瞭解到落天雷元帥的痛苦。』銀銳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慷慨激昂地說著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話,鼓舞起人們無中生有的希望和信心。但是自己卻明明知道又一次失敗就要來臨。那種無法言喻的痛苦,我在你身上可以清楚地體會到。想到他曾經活在如此深沉的絕望之中,我感到我對他的恨意已經消失了。』

    『落天雷元帥從來沒有放棄過希望。』天雄激動地說,『也許他曾經承認過絕望,但是他的內心深處,仍然有一絲永不磨滅的希望之火。我現在也是一樣,我有信心可以取得勝利。』

    『但是我可以看得出來,』銀銳的語氣仍然冰冷,『你說的豪言壯語,連你自己都不相信。』

    『這些並不重要,』天雄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重要的是,我必須相信希望,我們都必須相信。』

    『傻瓜。』銀銳的眼中忽然閃過一絲淚光,『真是個傻瓜。』

    『聰明人,是打不贏這場仗的。』天雄眺望著前方旗旛招展的軍隊,喃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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