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霧裡知多少 正文 第三章、菊記者暴光醜聞 峰警長力排眾意
    金州市林苑廣場,春光明媚,花香鳥語,遊人如潮。

    菊秋白也無心遊樂,匆匆地走著。忽然發現前面人流中一個熟悉面孔,便喊:「文若劍!」隨即趕過去,驚喜地問:「老同學,啥風把你吹到金州來?」

    文若劍喜出望外,衝口而出:「呵!是菊秋白,好久沒見,還那麼光彩照人!真乃:

    一朵秋菊溢清香,羞得蘋果葉後藏。

    惹得蜂蝶心蕩漾,紛飛爭作採花郎。」

    菊秋白羞紅了臉,以攻為守地說:「不愧是省城來的大律師,出口成章,還一套一套的。最近忙吧?我正要打電話找你啦。」

    文若劍笑瞇瞇地注視著她,說:「這麼說還想著我?」

    「誰想你啦?只想利用你這張鐵嘴。」菊秋白迎著他的目光,回駁他一句。

    文若劍收住笑容:「我就知道,打官司就想起我。」

    「算你說對啦!」菊秋白嘴上這樣說著,眼睛裡卻閃現出一種柔能克鋼的溫情:「不過」

    文若劍興致頓生,連忙問道:「不過什麼?」菊秋白咯咯咯地一笑,說:「以後再告訴你。」

    兩人津津樂道的聊著,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假山前。假山上的奇洞飛瀑,小橋流水、竹籬茅舍、蒼松野鶴、石獅石猴一下子映入他們眼簾,尤其是幾叢盛開的福祿考更引人注目,遊人紛紛前來拍照。

    菊秋白忙掏出照像機,對準心曠神怡的文若劍連拍幾張。文若劍接過照像機也給菊秋白拍了幾張,又餘興未足地將機子交給旁邊一位遊人:「麻煩你給我倆拍一張合影。」

    遊人接過機子。文若劍迅速站到菊秋白身旁,剛拍完合影,道過謝,忽聽報童一陣叫賣聲:「賣報!賣報!金州日報,特大新聞!花落霧裡知多少?花季少女豈容殘害!」轉眼,報童已來到菊秋白、文若劍跟前,抽出兩張報紙。

    文若劍買了一份,一瞧:「《花季少女豈容殘害》是你寫的,文筆犀利,摧人淚下,很有感染力。」

    菊秋白趕忙說:「別盡撿好聽的說,我要你為八路軍後代、弱女子進行法律援助,免費服務。」

    文若劍心熱地望著她,隨口道:「惟命是從,我的大記者。」

    菊秋白滿意地笑了,笑得那樣甜美。

    文若劍看在眼裡,喜在心頭,又彷彿看見一朵秋菊獨佔秋色,流光溢彩。

    金州日報社總編梅文英,戴著一副深度近視鏡,正埋頭審稿。電話響了,他按下免提,電話機裡傳出一句強硬的話語:「叫梅文英接電話!」

    「我就是梅文英。」

    「你怎樣審稿子?竟登出了『花季少女豈容殘害』的文章,矛頭直指金天龍!」

    梅文英聽出來是雷震宇的聲腔,隨說:「噢!是雷市長。這篇稿子在發出前和有關人核實過,沒有出入。」

    「家醜不可外揚,在目前全民學習『三個代表』的熱潮中,你把一個省勞模、優秀企業家、模範黨員的風流韻事披露暴光,在社會上造成多大的負面影響,對他本人造成多大的精神壓力,你還讓他以後怎樣工作?你必須對此作出檢討,向金天龍本人當面道謙!真是書獃子!」雷震宇劈頭蓋臉地訓斥他一頓,摔下電話。

    「啪!」的一聲,電話機的手柄砸在機座上,就像砸在梅文英的頭上。本來心臟就不好的梅總編頓覺胸悶氣短,頭昏目眩,眼前一片模糊。他的一雙手也忽然失去知覺似的,從桌子中間滑到桌邊,將剛倒滿的茶水杯撞倒。熱氣蒸騰的茶水迅速漫過桌上的稿件,嘩啦啦地灑落地板上,濺濕了他的鞋襪。

    滿頭白髮的葉大爺剛給葉苦瓜喂完飯,菊記者領著文若劍進門。葉苦瓜忙介紹說:「爺爺,這是菊記者。菊姐,這是我爺爺,已經做過手術,好多了。」

    菊秋白一見老志願兵,不覺肅然起敬,欣喜地問:「葉大爺,您好!看到您康復了,我們都很高興!」說到這裡,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移向文若劍,忙介紹道:「這是文律師,來幫苦瓜打官司。」

    文若劍憐惜的目光馬上從葉苦瓜身上轉向葉大爺,十分敬仰地問候道:「葉大爺,您受苦了,聽說您是老革命了。」

    「什麼老革命,活到今日,就剩爺孫倆人了,還不能安生,一個災難接著一個災難,一肚子苦水吐不完……」頓時,葉大爺老淚橫流,葉苦瓜也流淚了。

    菊秋白:「葉大爺,你別太傷心,還有什麼難處你全吐出來,我們盡量幫你解決。」

    葉大爺長歎一聲:「唉,你不知道,我這病是被氣下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唉,不說了,越想越生氣,竟把我孫女都賠進去了。」

    葉苦瓜哽咽地說:「我爺在鄉上開辦了一個餐館,讓鄉政府、鄉派出所給吃空了,他們欠一萬多元,死活要不來,還老給我爺尋事,把我爺都快氣死了。」

    「大可惡了!」菊秋白抱打不平地說:「葉大爺,你別為這些事熬煎了,我幫你討帳,若再要不來,我就在媒體上暴光這些事。而今是:千呼萬喚無人應,熱線一播連夜動!另外,對葉苦瓜的遭遇,大家都很同情,我們幫你們打官司。文律師替你們把訴狀都寫好了,苦瓜簽個名,明天就提交法院。」

    「那要花多少錢?」葉大爺犯愁地問。

    菊秋白說:「不讓你們花錢,這是文律師為你們提供的法律援助。」

    「對!不讓你們花錢,你放心吧。一切事務由我代理,苦瓜也無須出庭,安心養傷。」文若劍欣然允諾的話音剛落,林思春心情沉重地推門進室,很抱歉地說:「苦瓜妹妹!你遭難了,我不該攔你吃飯……」

    葉苦瓜瞥她一眼:「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林思春自知有愧於她,也沒有在意葉苦瓜的逐客令,又衝苦瓜的爺爺問道:「葉大爺,你好些了嗎?」她見葉大爺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尷尬地回過頭,一眼就認出了英氣勃勃的文若劍,霎時轉憂為喜,忙搭訕道:「這不是文律師嗎?久聞大名,難得一見。」她見文若劍也沒有答理她,又衝菊秋白強笑道:「真幸運,也見到菊大記者,常在報紙上拜讀你的大作,幾次去報社都想拜訪你……」

    菊秋白冷笑一聲:「林助理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來了。」

    林思春搭訕半晌,卻得到一句冷嘲熱諷的話,她一下漲紅了臉,趕忙辯解道:「菊記者,你誤解了,我是受金總之托,給苦瓜送醫藥費。苦瓜出事後,金總追悔莫及,立即去公安局投案自首,願承擔一切責任和賠償經濟損失。另外,金總在省城聯繫一家最有名的骨科醫院,讓我今天專程來辦轉院手續,順便帶五百元現金,先讓她爺倆花用。」說著,林思春把幾張鈔票遞給葉大爺。

    葉大爺卑夷地瞪她一眼:「收起你的臭錢,別花言巧語,裝善人!」

    林思春只覺腮頰燒辣辣的,喉頭蠕動片刻,才喃喃自語:「葉大爺,別生氣!我也是天涯淪落人,與苦瓜妹妹同命相憐,有過同樣的遭遇。不瞞您說,我也是軍人後代。爺爺在部隊以身殉職,還立過二等功。慶幸的是苦瓜還有爺爺、還遇上文律師、菊記者兩位好人援助她。可我當時沒有一個人為我伸張正義,連個訴苦的人都沒有,唯有祖奶奶和我相依為命,可她又瞎又聾,說也聽不見,我只有認命,屈服……」林思春說著淚珠滴噠滴噠掉下來。

    一場春雨隨風潛入夜,使依山環水,遍野蒼翠的柳林灣更加蔥蘢和秀麗。菊秋白約同文若劍硬把峰松拉來勝地散心。一叢叢竹林挺身拔尖,綠意盈盈;一株株翠柳舞姿弄嬌,柔情依依;怒放的紫薇花向他們頻頻含笑,暗送秋波;晶瑩的水珠流光飛彩,不時地親吻著他們的額頭。峰松下意識地伸手在臉上抹了一把,用目光和鼻翼同時感受著那濃郁而美妙的色香,不覺神清氣爽,竟脫口而出:「真舒服!至純要數小露珠,最美莫過大自然!」

    「不錯,沒想到金洲還有這麼美的地方。」文若劍感同身受地讚歎道。

    菊秋白側頭睨視文若劍一眼:「美個啥?哪比得上大省城?你是初來乍到,少見多怪!」說罷,她忙避開文若劍的目光,向別處望去。

    文若劍笑笑,針鋒相對地說:「當然啦!誰像你經常有人相約到此,多見生膩!」

    「哎哎!別貧嘴!」菊秋白驚呼道:「峰松,你快看!右邊樹林裡散步的人不是你信局長嗎?沒想到一個工作狂也有閒情逸致到此遊樂?」

    峰松說:「不,你是誤解他啦。他是看望一位九十多歲又瞎又聾的烈屬老人。每逢雙休日,都要抽空去一次,幫老人洗衣打掃房子。」

    文若劍感歎道:「信守道還真是名符其實!」

    菊秋白禁不住也說:「看來,享有盛名的信局長,全省的十佳衛士還當之無愧!」

    「那當然了!」峰松心悅誠服地說:「他幫烈屬老人做好事都堅持十多年了,而且是獨步前往,從不用局裡車。」

    「精神可嘉!」菊秋白隨口道:「峰松,你引見一下,我想採訪信局長。」

    「好哇!你是奮筆貶丑偽,揮毫揚美真,我你!」峰松欣然應諾。

    菊秋白興致盎然:「那咱現在就去,到那裡還可以看看那位烈屬老人。」

    文若劍接上話茬:「老人還有親屬嗎?」

    峰松說:「據說有個姓林的重孫女,二十七八歲,也定期回來。」

    菊秋白的眼球飛快地轉動一下,隨之說道:「噢!是不是林思春?」

    峰松問:「林思春是誰啊?」

    菊秋白接著說:「金天龍的助理。」

    文若劍忙岔開話題說:「提起金天龍,倒使我想起了正事,金天龍咋處理的?」

    立時,峰松的心又沉下來:「唉,金天龍是個情場老手,很難抓住他強姦的證據,因而按一般處理,罰一萬元,放了。」

    文若劍隨即說:「受害人屬幼女,即是沒反抗,也要按強姦論處。」

    峰松恍然大悟:「對,我都忙昏頭了。出事那天,正是受害人14週歲生日。你倆玩吧,改日採訪信局。我現在沒閒情陪你們,必須馬上趕回去,整理材料,重新定案。」

    市公安局連夜召開緊急會議,重新研究金天龍一案。信守道正襟危坐,目光冷峻。他掃視一下與會同志的臉,鄭重地宣佈道:「現在正式開會,一律關掉手機!」講到此,他停頓一下,緊盯著每個人關掉手機後,才接著說:「金煙公司是市委市政府樹立的一面旗幟,金天龍是市政協委員,又是全省勞模,處理這個案子要慎重。大家都要發表意見,集體研究決定。」

    「信局長所言極是!」幾人齊說:「金天龍是個特殊人物,此案先放一放再說。」

    峰松坐不住了,忽地站起來激動地說:「首先我要做深刻檢討!因我工作粗心大意,在處理此案中忽視了一個重要細節。事發當天,也就是六一兒童節那天,正是受害人14週歲生日,還屬幼女。此案就不能按一般論處!我們能眼看著一位老八路,援朝老戰士,軍人世家的後代,弱女子受欺凌而無動於衷嗎?信局長常告誡我們,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再說,此案已在社會上引起轟動,新聞媒體正炒得熱火,人們議論紛紛,都關注著這事。省上的大律師文若劍已插手此案。我們若遲遲不動,要是弄到法院,咱們就陷入被動,有負全省先進公安局的光榮稱號。群口鑠金!」

    年方四十歲的副局長肖無華當即表態:「我贊同峰松的意見。」

    「說得好!」信守道忙打斷肖無華的話,勃然站起來:「我剛才說要慎重,並不是不動,還是我那句老話,峰松剛才也提到了,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管他是天王老子,王孫公子,只要事實清楚,證據確鑿,就堅決查辦!現在舉手表決,同意立即拘拿金天龍的舉手。」

    信守道和肖無華、峰松和梅雪嬌當即舉起手,其他同志隨後也舉起手。

    信守道注視著與會人的表情動作,一見全體通過,隨即下令道:「好!大家一致同意,現在就火速行動。」

    消防科科長魚水躍忙道:「信局,給雷市長打個招呼吧。」

    信守道果斷地說:「依法辦案是人民賦予我們的神聖職責!有啥可請示的?按集體決議執行!散會!」

    樓道中,峰松、梅雪嬌、高鐵柱跑步前進著,其他人員也陸續離去。

    信守道匆匆來到自己辦公室,取出手機:「內當家,我們現在有緊急行動,不回家吃晚飯。」

    大街上,一輛警車鳴笛開道,飛奔而過。車燈四射,照亮半個夜空。行至金煙公司大門口,警車熄燈悄然而來。峰松、梅雪嬌、高鐵柱下車直奔金總辦門口。一陣急促地腳步聲驚動了左鄰右舍。

    林思春從隔壁房間出來,很尊敬地問:「峰隊長,您好!金總出差了。」

    梅雪嬌問:「去哪兒?」

    林思春直眉愣眼,恍然又說:「去廣州好幾個地方呢。」

    峰松逼住她試圖躲閃的目光,追問:「啥時走的?」

    林思春已不敢正眼對視,口吃地:「下午……下午剛走。」

    峰松、梅雪嬌返回公安局,直接走進局長辦公室:「信局,我們撲空了。」

    信守道頓生恚色:「怎麼搞的?」

    峰松有點窩火地說:「肯定有人報信,讓金天龍躲起來。」

    梅雪嬌也有點憋氣地說:「林思春回答問話神色慌亂,全在說謊。」

    信守道隨說:「好啦!好啦!老鼠潛洞,有黑沒明兒,躲過今晚躲不過明天。你二位辛苦了,快回家吃晚飯吧。」

    峰松家燈光柔和明亮。餐桌上擺滿了美味佳餚。峰松的媳婦秋紅椒坐立不安地看看表,自語道:「都快十一點了,還不見人影。」說著等著,白淨細膩的臉都快氣成豬肝了。

    峰鬆開門進屋,一股香氣直撲鼻腔。他不禁地問:「呵!這麼多好吃的?有啥喜事嗎?」

    秋紅椒坐在沙發上,兩隻胳膊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摀住額頭,一言不發。

    「怎麼啦?我的紅管家!」峰松趕忙走到妻子身旁,搬開她的手,摸摸她的額頭,說:「沒發燒嘛,我還以為你頭疼。」

    秋紅椒才抬起頭,語調生硬地說:「你問你自己,你心裡還有這個家嗎?」

    峰松補賠道:「對不起,我回來晚了,局裡連夜開會,有緊急任務。」

    「那你起碼打電話說一聲嘛?」秋紅椒提高嗓門回駁一句。

    峰鬆解釋道:「緊急會議都是封閉式的,一律關停手機,你跟我生活多年還不知道這規程嗎?別生氣了,我給你敬個禮!」

    秋紅椒這才消了氣,目光柔和地望著峰松,問:「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峰松茫然地反問:「什麼日子?你的生日?不對不對…」

    秋紅椒忙說:「咱們結婚十年紀念日,我知道你全忘了,你現在心裡根本沒有這個家。」

    峰松笑道:「我忙昏頭了,該打該罰,罰酒,你倒多少我喝多少。」

    「哦,你一提酒,我倒想起了,下午我買酒取錢時,發現咱省吃儉用積下的三萬元存折不見了。」秋紅椒的雙眼登時又鼓圓了,緊盯著峰松發問。

    峰松抱歉地說:「哦,我又忘給你說了,對不起!大前天,一名女學生向金天龍借錢給她爺爺救急治病,遭到金天龍的強暴,跳樓摔成重傷。爺孫都吃緊,我便先給他們墊付了醫藥費。」

    秋紅椒滿臉不高興地問:「那咱買房子的錢啥時才能攢夠?」

    峰松忙勸導她說:「以後再說吧。我一看到那個落難女,就想起咱倆相依為命的過去,不由我就自作主張了。我想你會理解的,再說,

    作為警察怎能見死不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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