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樹的某年(起點) 正文 第四章節 夙域之(二十三)故澀
    (二十三)故澀

    陽光投射過窗欞,照在地面的光束下浮揚著灰塵頻舞,徹夜的雨聲伴奏著母親沙啞的咽喉,譜唱著人世「情故」。走廊上時而溢出房間內微響動聲。那是母親無助的歎息,「情糾觸結」的時候,我仿如親臨剎那的傷,心潮餘悸望見陳年的痛,揭示舊傷疾疤依舊猖獗奔湧變色的血,亦血濃紅積至黑沉,於是,我與母親抱頭著相泣失音。

    我清晰看見那年的夏,那段邃遠的故往。

    勢態如抵眼界,我如仿已見虛弱的產婦抱著襁褓的嬰孩,在風雨下艱難的邁步,獨自帶走那剛出生因為性別而被否定的女孩,堅信嬰孩在懷裡美好成長如夏的茂葉燦卉,那一夜,遺失已無路可投的雨裡四處散漫「夜來香」的味陪伴,皆是滿地茉莉殘碎的花瓣,髮梢都透著炎涼。

    艱苦的日子開幕,母親獨自辛勞的撫育如命似寶的孩子。

    漸漸,嬰孩會用稚嫩如小手觸摸母親的臉,再苦也「無謂」;嬰孩學會微笑著望敬母親,再累也「無休」;嬰孩嘴裡發音叫出「媽媽」,母親淚眼裡激動「無限」;嬰孩蹣跚邁步撲向母親的懷抱,母親的傷痛全然「無息」。

    校園裡的宿舍小房裡,滿載是母親的悲喜交錯。

    母親批改著學生的作業,小女孩蹣跚著在房裡拖著衣服要為母親披在身,母親先欣慰的笑,後背對著辛酸的哭泣。

    在那個交通不便利的年代,最富裕的象徵是家有剛上市的黑白電視機,奢侈都依靠糧票的殷實而言論。

    母親帶著小女孩去學生家做家訪,回家已天黑人稀,犯困欲睡的小女孩堅持要從母親背臂裡下地行走,任性的孩子在下地蹣跚的亂步下跌至泥塘,母親托著疲憊的身體第一次對孩子生氣的罵:「你為什麼不聽話,路都走不穩為什麼要堅持自己走?」小女孩沒有哭,口齒不清的說:「媽媽累,卉卉自己走」,母親瞬間無語,哭泣著擁抱那個滿身泥水的「小卉卉」。一個快滿兩歲的懂事孩子。

    然而,盛夏時節回訪抵制那天,校園的水龍頭前是小卉卉滿身濕透的哭,沒課的老師路過嚷著叫:「小卉卉,不允許玩水,你媽媽多難呀,你要乖乖聽話,不應該惹她生氣」,小卉卉大哭著說:「阿姨,阿姨幫忙,卉卉不小心,衣服髒,媽媽累,卉卉自己洗,洗不掉髒髒」,紅著眼睛的阿姨看著卉卉,一個自己洗衣服卻越洗越髒,越洗越濕,滿身濕透的孩子痛楚至心。於是,阿姨說:「媽媽在上課,阿姨送你回家去換衣服,然後阿姨幫你洗乾淨,好嗎?」。

    瞬間,孩子破涕為笑。

    卻就在那天,那晚,那個生日的小卉卉高燒不退,無助的母親唯有用物理降溫法,不停滯的擦拭發燙的小身體,那個瘦弱的小卉卉被哭泣的母親抱在懷裡整夜。

    彷彿,無助的母親是恐懼著鬆手就會失去。

    伴著蛐蛐叫,田蛙嚷聲下,母親背著生病的孩子奔趕著去醫院的路。

    兩小時的步行後終於來到醫院,醫生告知急性肺炎,要求馬上辦住院手續,母親接過護士遞到手中的紙單而呆瀉,為需要交納的款費並非小額數而困,於是,黑幕下母親唯有求助醫院先救人,焦急的母親四處借錢補住院費都破落空,回單位請求校領導預先透出工資,苛刻的校長居然提出卑鄙要求,想要佔便宜,母親甩手巴掌賞給趁人之危的偽君子,揚長而去。母親無路可走,唯有實話吐露給娘家人,撕毀偽裝幸福的假象,甚至每月匯款給娘家,表示嫁給官家子弟的幸福無需掛念,眼前卻自己拆穿自己的面具。

    於是,外婆帶著救小卉卉的錢來了。

    看著瘦如削骨的女兒,發黃病弱的外孫女,外婆氣憤的預備去質問那個不負責人的男人,當初如何交予托付,如今在行動上如何回饋。儘管母親激勵反對,外婆還是在我出院的那天躲著去了。

    結果,樓門前被阻攔,護衛要求出示證件,外婆不理睬的闖入。

    對著外婆歉意滿腹的官太太不停的客氣著,時而虛情假意的辱罵自己的兒子,一邊打發外婆先回去休息,一邊承諾明天就去接虧待的母女,明顯是在護衛自己的兒子,於是,外婆算是為小卉卉豁出去了,只等回那個賦有正義感的軍人幹部回家。

    軍人嚴肅的臉上暴露出青筋,嚴懲了自己的兒子。

    看著發誓要痛改前非的男人跪在地上,外婆動了惻隱之心想給個機會,於是,要求那個不付責任的男人悔改不咎,往事已過就作罷。

    滿載勝歸的外婆勸母親,捨空投棄勢無非爭,執至終究亦是也空。卻不知道外婆走後,那個沒有責任感的男人依舊如昨,更多是無謂的爭執,無休的揪扯。

    小卉卉哭著應對每日遭受拳腳暴力的母親,傷心的說:「還是外婆在家好,沒人敢欺負我們!」。

    沒有反抗唯有懦弱的界域,注定是張揚狂猖的壓迫。

    小卉卉在房間裡小心翼翼尋找,坐在房間的沙發上的男人突然大聲問:「你幹什麼」,「我口渴了,想``````想喝水」怯生生的孩子顫抖的回答,他突然微笑著說:「那你叫我一聲爸爸,我就給你水喝」,他的微笑可怕的讓孩子抗拒,搖著頭退步未離的孩子被一隻有力的手舉在半空,消瘦如柴的脖子被手掐卡至紅漲,臉部憋青的發紫,手腳在半空掙扎的無力。

    母親丟下剛上完課的教材奔過來求饒,男人嚷著:「她死了是不是你就可以給我生個兒子了,我們的兒子?」,母親為了孩子而跪地哀求,男人嘲笑的鬆手把孩子丟扔在地上而去。

    後面卉卉開始努力吃飯,她對母親說:「要多吃飯飯有力氣保護你」

    母親含淚的痛徹心扉,卻被那個如畜生的男人聽到,他氣憤的把小卉卉順手就按壓到飯桌旁的水桶裡,母親拚命的阻止在他身上廝打,他鬆開手開始用力踢打母親,只是,他鬆開按壓孩子在水桶的手,至少,他放開小卉卉,母親認為就算換回自己的手骨折了也值得。

    那天的晚上,母親在暗色的月光裡帶著小卉卉來到僻靜的樹林,那裡有一條激流的河,在河畔旁的母親看著因為嗆水而浮腫變型的小臉,鼻青臉腫的小卉卉讓她深深痛苦的抉擇問:「卉卉,如果母親跳下去了,你怎麼辦?」,弱小無知的小卉卉儘管顫抖卻毅然說:「媽媽跳!卉卉也跳」。

    結果在反覆猙獰的生活裡而活,在徘徊的掙脫裡而起死回生。

    改革後的校方,那年招收專職進修的職教人員,消息仿如新的希望,開啟命運的機遇,於是,母親擺脫噩夢的擺佈,她終於嚮往的城,那裡有家人,那裡的學校是母親的奢求。

    小卉卉高興問母親,今天為什麼有那麼好吃的東西。母親笑著只是說,喜歡就多吃點,並沒有告訴她,這頓飯是為即將送走她而特意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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