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蕩 第三卷 似水流年 第三十七章 樹葉的離去
    梅嶺小區B座0603號房前,老頭哥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又借水勢整理了下頭髮,嚼了一塊口香糖,終於按下了門鈴。

    聽著裡面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他興奮不已,幾乎忘記了剛剛在車上想過的很多開場白。門開了…

    他被驚的愣在那裡,是一個男的開的門,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瘦瘦小小的,戴著眼鏡,穿著睡衣,拿著一杯茶,一副南蠻子的模樣。

    他頓時說不出話來,那男人皺了下眉頭問他:

    「雷門賓夠啊?」,那口音標準的香港片裡的鳥語。

    忽然老頭哥聽到了裡面傳來了孫丹的聲音,

    「怎麼了?少基,」

    她一邊走出臥室一邊扎頭髮,就在走到門口,頭髮紮好的時候,她看到了老頭哥,她被嚇的定在了那裡。

    一動不動,皺著眉頭望著他。

    忽又故做鎮靜。

    「少基,他是我同學,給我送考試資料的」隨後對老頭哥說

    「大飛。進來啊。不用換鞋。」

    那香港人。半信半疑也客氣起來。

    「進來坐下拉。肥仔。」此時他才拿起他極為彆扭地國語。

    老頭哥地大腦停滯了。混亂了。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裡。紫霞仙子地話突然冒了出來——我見到了故事地開始。卻看不到故事地結尾。是啊。這一切是不是該結束了?他只是看著那個幾天前還在他地懷抱裡撒著嬌說自己壞地女人。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地空洞地眼神祇是在鎖定著她。她很慌亂。有一絲不忍。還有一絲慚愧。目光不停地在老頭哥地臉上掃來掃去。卻始終不敢定格。局面有些尷尬。三個人都楞在了那裡。香港人也覺出不對。只是冷冷地看著這一切。以旁觀者地角度。孫丹始終不敢面對老頭哥地目光。

    「進來坐吧……」

    孫丹再次地邀請中有一絲哀求。老頭哥木然地跨進了家門。丹連忙借端水地時機離開了老頭哥地視線。「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老頭哥腦子裡小聲地念著她最喜歡地一首詩。每次丹都要自己給她背誦好幾遍。還一臉幸福地問自己

    「你會不會也像元稹懷念亡妻一樣的想念我?」

    「不會,」他斬釘截鐵的回答,看著丹臉上失望的表情,

    他笑道: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是我理想的境界,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那我要是不在了呢?」

    「上窮碧落下黃泉。我看誰敢收你」,

    「閻王爺?」

    「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他說的是何等的豪邁。何等的意氣風發,可是今天,他該怎麼辦?

    忽然,老頭哥怒了。

    「肥他媽你媽!我操你們媽!你們是不是覺的我這人太傻逼了,孫子我告訴你,我是他男人。」他的眼睛裡迸出殺人般地怒火。

    孫丹在一邊不知所措。而香港人更是不敢說話一動不動的站著。

    「孫丹啊,彷彿還是昨天,可是昨天已非常遙遠……」說著老頭哥聲音變了。

    香港人輕輕推了下孫丹。

    「雷虧打電挖啊,穩差佬!」

    老頭哥衝上去一把抓住他,

    「穩他媽你媽,你他媽的有錢就牛比啊,玩我地女人,我他媽今天廢了你。」說著就是一拳,水杯啪的一聲落到地上。香港人靠著牆蹲了下去。眼見又是一腳飛來。他情急之下,只有閉上眼睛。但只感覺身上落下一個人,睜眼望去,孫丹撲在自己身上,而老頭哥那一腳正好飛到孫丹後背。

    孫丹低著頭,用身軀護住香港人,自己默默的流淚,驚恐的看著老頭哥,預言又止,

    「葉子的離開,是因為風的追求還是樹地不挽留?」

    「現實的社會,毀了你做一個好姑娘的機會!我不會眼睜睜地看你去送死的!」老頭哥每說一句,她的臉色就蒼白一分,看著老頭哥的眼睛裡流露出更多的情緒,有激動,有感激,有一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頓悟,有很多……而老頭哥更願意相信,那裡有愛。

    樓道裡響起了腳步聲,不一會門口站著兩個人。一個老婦和一個壯年小伙子。小伙一見這場面,不容分說上去一把給老頭哥推到一邊,沒等老頭哥反應過來,那小伙拉起孫丹。

    「咋整的啊,你個婊子!」

    孫丹一把推開小伙,剛努力站起來,那老婦衝上來衝著她就是一個嘴巴。

    「賤貨!我就早來了兩天,你就在這偷男人,還…還兩個。我們老劉家地臉都被你丟盡了。」說著母子倆劈頭蓋臉地打向孫丹。

    孫丹崩潰了,她的表情驚恐慌張地護自己地臉,而老頭哥更是亂了分寸,不知道該怎麼辦,身體抖的厲害,腦子一片空白,呆呆的不動。那老婦打累了,開始坐的門旁邊連哭帶喊。

    「我們家上輩子做錯了什麼事啊,把你養大供你上學,你對的起我們家嗎,對的起我兒子嗎。走!你個,你給我走,去你們學校評理去!」

    孫丹頓時驚呆了,如果再去學校鬧,自己會被開除的,她掙扎了許久,爬著去乞求老婦,她衣服頭髮都很凌亂,她不說還好,剛一說,那個小伙看了看她,然後一腳把她踢開了。她的頭撞到了沙發上,她皺了下眉頭,然後落到了地上。接著,又揪起她的頭髮,使勁地晃著,拚命的往沙發上撞。

    孫丹撕心裂肺的哭喊:

    「我大2就沒有要過你們錢,我已經還過你們10萬了。以後我會慢慢繼續還的,為什麼你們不放過我,為什麼!為什麼!!!!!」

    「臭婊子。10萬就行了嗎!給老子帶綠帽,我他媽今天殺了你。」說著就要抄東西。

    老頭哥咆哮了。

    「,你放開她。」他終於清醒了過來。

    隨後和那男人廝打在一起。而香港人連衣服都沒有換,一把推開老婦跑了。

    孫丹徹底的崩潰了,歇斯底里地哭喊,而老頭哥卻出奇的冷靜,面對那倆惡母子。他地腦中只有一個想法,讓他們閉嘴,甚至剝奪他們的生命。

    整個樓道都驚動了,後來保安來了,暫時拉走了老婦母子。

    老頭哥看著縮成一團蹲在地上的丹,心中有些不忍,心裡更是難受,酸地厲害。矛盾之下整個心都要裂開了。

    但最終還是心軟了下來:

    「疼了吧,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我今天怎麼了。你去醫院看看吧,這個……這個是我給你買的。我今天真不該來,對不起了……」

    然後把CH放到孫丹手裡。不情願的轉頭離去。一路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他前面的路模糊了。

    回到家,他把自己鎖在屋子裡,用拳頭狠狠的砸牆。或是大聲的自言自語。

    那天晚上大醉以後,在我地大炕上我曾與他有過一次深刻的對話,我幼稚的告訴他。對女人不能太傻比,甚至要清醒的認清形勢,絕不可以自作多情,那樣玩的是自己,凡事一定要做未雨綢繆。他沒反駁,只是靜靜的抽煙……

    在老頭哥走後,孫丹拚命爬起來,追出樓道,望著老頭哥的背影和手中雨水混雜蔫了露出一角冰涼的Cl。

    淚腺乾涸。她抬起頭衝著圍在門口的幾個看客無力蒼白的一笑。重新上樓趔趄地將門合上。靜靜地收拾屋內。將凌亂的物品歸置還原。打了盆水,跪在地上。擰毛巾一點一點的擦地板、一切妥當後,她將全身褪得一絲不掛,撫摸著屋裡地每一件先後積攢來的家什、每一處用愛堆砌的角隅。

    公寓外天色暗淡,雨仍在細語。

    孫丹打開酒櫃收羅光所有的酒抱在懷裡,蒼然空漠地走進浴室,一瓶接一瓶將酒倒進浴缸,放了水,順勢赤條條地躺了下去。整個人浸在渾濁酒水慘雜物中。

    一秒,兩秒,三秒……第四十一秒時,她露出水面,呆呆的坐在浴盆中任身上的褐色酒水慘雜物一點點從身上滴淌回浴缸。

    晚,7點15分。她猛地將細長地指甲嵌進臉龐,霎時臉傳來火辣辣地痛楚,鮮血從指甲印傷口橫流。啪,她先是狠摑了自己一下,接著便不是止不住的不斷啪啪響。

    她又再次浸泡進浴缸,任酒精灼燒著傷口。

    晚,8點正。孫丹換上乾淨體面的衣衫,坐在鏡台前機械地化妝,一層層往臉上抹粉,塗上鮮紅的唇彩。摩挲了陣點綴滿櫻花地紫色小匣子。取出所有的Chl,怒摔向牆面。一時間臥房香氣襲人!

    晚,10點正。臨出門時她緊攥著老頭哥的Cl。

    萬念俱灰!

    晚,11點過2分。她最後看了眼手中的Chl,一輛呼嘯的鋼鐵巨獸將她揚起數米,旋拋到溝渠中。

    畫面靜止!

    第二天,我們才知道孫丹出事的消息,在工作人員清理遺物地時候,發現她身上沒有任何證件財物,只是手裡緊緊地攥住那瓶未開包裝地50ml的CH……

    通過大象地關係,老頭哥來到了殮房,冰冷的溫度正如他此時的心。在那裡,丹安靜的躺著,就像睡著了一樣,彷彿馬上就要醒來,只是漏出白被單的手多了些蒼白和灰色。

    可能這正是她所追求的,現在她再也沒有了塵世間的煩惱,可以這麼從容,這麼平靜,這麼開心的開始新的生活了。

    老頭哥看到了那個打開了包裝卻沒有開封的CH小盒子,裡面有一個小紙條,一個小小的字條,在他手中卻有如千鈞,字跡很亂但依然娟秀,熟悉的字體旁有斑斑點點,可能這是她在這個世上最後的感情宣洩吧,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那一刻,老頭哥淚如泉湧,他看到了在字跡的末端處有他們時常玩鬧時畫的一個卡通熊,丹曾說過,那就是他。

    老頭哥一個人靜靜的來到海邊的鐵道,視線所及,就是事發現場,他帶著一瓶酒和那個小盒子,在僻靜處埋了那個盒子還有字條,望著通向遠方的鐵路,老頭哥的腦海浮現出他們往日的種種,他第一個女人,就這樣離開了他,帶著今生的不光彩和對自己的懺悔毅然決然的走了,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

    「你會看著我眼睜睜地去送死嗎?你會看著我眼睜睜地去送死嗎?不想一語成讖,如今天人永隔,你讓我該怎麼對你啊!」老頭哥打開瓶蓋,在鐵道周圍撒了一圈,對著明月,聽著嘩嘩的海濤聲,他舉起瓶子一飲而盡,只是不知道滴下的是酒水還是淚水?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老頭哥大聲的背誦起了這首詩,今生此詩只為你誦。扔掉酒瓶,他走了,沒有回頭,夜風中傳來那依稀的朗誦聲。

    正所謂:

    奈何癡心難負意,

    人鬼思念夢斷腸。

    誰聞老頭淒涼曲,

    海邊幽處寒心莊。

    無數個夜裡,老頭哥會突然從夢中驚醒。很多以往的場景、幸福片段,縈繞的夢,一點點失去模糊。他多想還能重來。

    還能重來嗎?

    或許,孫丹就像萌芽的樹葉,隨春風來,隨秋風去,身不由己,限於規律;而老頭哥就是那棵樹,樹桿依然健碩,卻無力將樹葉挽留。想到這裡,哀莫大於心死!

    他終於明白了,葉子的離去,不是因為樹的不挽留……更多的是一顆破碎的心,它一片片在凋零……

    從那以後老頭哥再聽到諸如「燕大自古無嬌娘,或燕大女生一回頭,天崩地裂水倒流。」等詩詞時都供認不諱,甚至是堅信不移。因為在那個夏天剛剛開始的時候,孫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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