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予蝶 第三卷:潮起 七十九,你可願跟我走?
    說話間,就聽見有前方傳來無數的馬蹄聲,看來那些人馬已經迭踵而至,正朝我們靠近。塵土飛揚,再加上薄霧瀰漫,讓我們看不清有多少人,只感到地底微顫。

    朱陽肅低吼一聲:「快撤回山谷!」

    但待我們策馬掉頭,才發現身後也有人馬正包抄過來,很快就前後夾擊,形成包圍之勢,而且千箭在弦,寒光冽閃,劃破薄霧齊齊指向我們,將我們困在中間無法動彈。

    師父下意識地將我緊摟在他胸前,清雅的檀香令我的心也變得澄澈安寧起來——

    這些人,只是裝腔作勢地威脅,而非不由分說地將我們亂箭射死,那就說明我們還有存活的價值……接下來,是不是就該有人出來向我們提條件?

    朱陽肅似乎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便朝那些人喊道:「請問是哪位大人,攔住小民的去路又有何貴幹?!」

    此時我們都身著平民裝扮,臉上也曾精心易容過,照理說一般人應該認不出來。

    而且據說山谷的入口極其隱蔽,還被施了奇門遁甲的障眼法,這三十年來,從未有外人尋到過此處。而他們不僅尋到了,還能早早地在外設下埋伏,甚至還瞞過了我們派出的斥候……

    能同時做到這些的,我想,大概非某人莫屬……

    這時,前方的人馬朝兩旁撤開,讓出一條路來,於是薄霧深處有一個輕紫的身影策馬顯現。猶如天邊破曉的晨曦,又像是正在淡墨輕描地畫卷。

    果然……

    那輕紫地身影越靠越近。直至書生也認出他來了。低聲對我說:「糟了!賢妹。莫不是連兄找你算賬來了?」

    我苦笑著低語:「看他這樣興師動眾。應該不會那麼簡單……」

    冷連終於勒馬站定。冰冷地視線在我臉上稍作停留。便又掃向了師父與朱陽肅。沉聲道:「本郡王奉吾皇與太子之命。率兵前來清除亂黨餘孽。倘若你們能爽快點交出祛青劍與初瑕玉。本郡王可以考慮饒你們不死!」

    原來他是衝著玉璽和寶劍來地。不過才多久沒見。冷公子就升級成了冷郡王。他還真是日新月異啊……

    朱陽肅倉惶地回道:「回稟郡王爺。小民等人並不知道什麼祛青劍與初瑕玉。更不曾收藏過。又如何交得出?」

    冷連桃花眼微瞇。笑得魅惑而又寒洌:「你想跟本郡王裝傻不成?!倘若沒有猜錯。你應是州侯之子朱陽肅?當年朱陽太后出逃之時。想來應該不會忘記最要緊地兩樣東西罷?勸你還是知情識趣。趁早交出來。免得誤了你朱陽一家地性命!」

    老皇帝和老將軍尋不到寶劍和玉璽。就以為是被朱陽太后帶走了?我都免不了替朱陽家感到冤屈……不過這次老狐狸遇上冷腹黑,怕是真正遇上了天敵。只能淪為待宰的「豬羊」了。

    朱陽肅只得使出緩兵之計,「郡王爺果然英明。小民確為朱陽肅,寶劍和玉璽也確實在我朱陽家手裡。可惜小民不敢隨身攜帶,可否容小民遣人去取?」

    冷連竟然想都不想,就一口應允,「好,那本郡王就派幾個人陪你的人一起進去。」

    但朱陽肅剛將頭轉向我和師父,冷連就又說:「這兩位不能去,他們是本郡王的舊相識,得留下來陪本郡王敘舊。」

    果然是冷腹黑,知道師父和朱陽肅是兩個重要人物,得留下來做人質……他好像對我們地事瞭如指掌,而我們卻對他一無所知。

    於是朱陽肅只得挑了個影衛,讓他在冷連的人地陪同下重返涅山宮。

    待他們走後,冷連才又對朱陽肅冷笑道:「本郡王忘了提醒你,方才遣去的人都是精通奇門遁甲的術士,每過一道陣法都會傳信回來一次。你派回去的人若是不老實,只是想去搬救兵,或者一去不復返,那恐怕本郡王就只能讓人直接殺進去了。」

    朱陽肅臉上蒙著易容地面皮,所以我看不見他此時的臉色,但從他緊攥韁繩的手上的青筋,可以想像他的臉色估計已經鐵青……

    冷連終於將視線轉向我,勾起唇角看似在笑得恣意,但桃花眼中卻是繁花落盡的淒涼,「說來還得感謝你們二位,尤其是你,若不是你毀了我們之間的約定,又去招惹靜好,不然哪能引得出朱陽家地餘孽,本郡王又如何尋得到朱陽家藏匿多年地老巢?對了,還忘了告訴你,剿滅朱陽家的餘孽並收回寶劍和玉璽,這便是本郡王需要辦妥地,最後一件事情。」

    ……是了,我怎麼沒有想到?以你冷腹黑的敏銳,當初怎麼可能沒發現有人在跟蹤我?原來你是想故意請君入甕……

    所以你會主動告訴我師父地下落,所以你會親自送我去玉關寺,所以你會讓我在抵達玉關寺的那一日,正巧遇上師父邁進「阿鼻地獄」。

    你早就料到我會不遵守約定,所以,也心安理得地利用我……

    我就知道我們總有一天還會相見,但卻沒料到,再見竟是這般場面……原來我們之間獵與被獵的關係,自從相識之日起,就早已注定,永遠,無法更改。

    而我,竟然總是傻到將你的假意當作了真情……

    想到這些,心裡竟然隱隱作痛,卻又痛得我如釋重負,禁不住勾起一絲自嘲的苦笑。

    冷連見狀斥道:「你笑什麼?你難道就沒有什麼話要講?你現在若想求本郡王放了你,應該還來得及!」

    我抬眼看著他的眼睛,不帶任何情緒,只是用談判的語氣淡淡地說:「你想要寶劍和玉璽?其實它們不在朱陽家手裡。我知道有關它們的秘密,只要你肯放了我們和范勁,我就如實告訴你。你救過我地性命,也利用我達到了你的目的。從今以後,咱們誰也不欠誰的,再無干係。」

    「你……你……」冷連唇角微顫,面色發青,咬牙道:「你現在落到我地手裡。竟還敢跟我談條件,你就不怕我立刻殺了你?!」

    我冷冷道:「這個秘密只有我和靜好知道。你殺了我們其中任何一個,另一個就會死也不告訴你,郡王爺若真想拿到寶劍和玉璽,最好還是不要殺之過急。」

    「管它什麼寶劍和玉璽。我……」他欲言又止,閉上眼似要控制住即將爆發的情緒,待再睜眼,又是滿目的繁花凋零,但情緒卻恢復了鎮定:「那好,你先把秘密說出來,讓本郡王看看它值不值你們的性命。」

    我說:「郡王爺。這不公平!不如這樣罷。你先放靜好和范勁走,然後我再把秘密告訴你。到時你若覺得不值,再殺了我也不遲……」

    「予蝶!」師父喚住我。將我摟得更緊,「為夫要留下來跟你在一起,再說也不能就這樣丟下伯父他們不管,讓范公子先走就行。」

    唉,我就猜到你會這麼說,親戚多了就是麻煩!

    書生也急了:「賢妹!我范勁可不是貪生怕死的孬種!」

    自從學武以後,書生連說話也學得不太斯文了,正好也不會再那麼囉嗦。

    我正想好言相勸,冷連卻已經厲聲喝到:「住口!本郡王什麼都沒有答應,你們統統下馬,一個都不准走!」

    不走就不走,那我倒要看看,能僵持到什麼時候。

    於是大家只得紛紛下馬,師父先下地,正要伸手來抱我,這時我只覺得身邊突然刮過一陣勁風,掠過一串馬蹄,待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被冷連擄到他地馬背上,箍進了他的懷中。

    他在風中啞聲道:「有什麼條件,咱們到一旁去慢慢談!」

    說著便策馬離開人群,一路浮光掠影,朝附近地楓葉林飛馳而去。

    此時業已天明,曉風乍暖還寒,刮在臉上還有幾分凜冽。

    我沒有做無謂的掙扎,只當自己是他懷裡的一塊堅冰,任他俯頭在我耳畔炙熱地喘息……

    進了楓葉林,他終於勒馬停住,下馬後朝我伸出手來,我卻逕自從馬背的另一側跳下地。跳得太急,還好地上有厚厚地一層楓葉,才沒有狼狽到崴了腳。

    但見他正繞過馬快步走過來,我忙繞到馬的另一邊去,也不看他,只是淡淡地說:「郡王爺還有什麼條件,儘管提出來,無需繞來繞去。」

    他低聲問:「你是在怕我,還是在怪我?」

    我答:「不怕你,也不怪你。以前是怕你對我太好,怪你總是讓我還不清,但現在我們終於可以兩不相欠,我心裡反倒舒坦了。」

    他又說:「我再問你一次,你可願跟我走?

    我忍不住笑了,笑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郡王爺,您真愛開玩笑,同一個玩笑竟然還連開兩次!」

    虧我還曾為了這個玩笑,在心裡難受了那麼久……

    「如果我說,我可以放了所有的人,甚至不要什麼寶劍和玉璽,你可願跟我走?」

    我止住笑,褪下腕上的佛珠,越過馬背遞給他,「我可不想再欠你什麼。寶劍和玉璽的秘密都雕在這佛珠上,拿去罷,這下我們終於兩清了,至於你肯不肯放了我們,我也無所謂了。其實你很傻,你若能自己拿到這兩件寶貝,再加上你的足智多謀,完全能夠掌控天下,又何必再聽命於什麼老將軍?」

    他垂眼看著那串佛珠,卻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淺淺地苦笑:「你……不會明白……」

    我想問他是否有什麼把柄落在了老將軍手裡,可他已經跨上馬,留下一句:「你就在這裡等著,不要亂動,他們待會就來與你會合。」

    說罷便策馬掉頭,似要往回走,我忙在後面舉著佛珠叫住他:「等等,你不要寶劍和玉璽了?」

    他停下來微微側頭道:「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我只要你記得,你欠我的,怕是永遠也還不清了。」

    他地話音在林中消散,似在訴說訣別地心願。

    而那輕紫的背影雖然高高在馬上,卻在滿目火紅地楓葉下,顯得蕭瑟而又寂寥,彷彿從來都無所憑依,而今後,也將永世漂泊。

    就是這樣的背影,記憶中我已看過了千百遍,一次比一次看上去更加寂寞……

    我只覺得有一口氣堵在了胸中,一定要喊出來:「如果你什麼都不要了,那你……可願跟我走?!」

    他地背影微微一怔,便驀然掉轉頭,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我忙揚起下巴解釋道:「不是說好要一起去隱居的麼?我們可以結伴而行,彼此也好有個照應。不過我事先聲明,我可沒說有幾個人,也不能保證對你有多好,而且,不許再隨意對我動手動腳!」

    他笑,笑得桃花盛開,剎那間讓所有的楓葉都黯然,「有你這句話就夠了……那你三個月以後,到知州冷府來找我,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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