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予蝶 第三卷:潮起 五十七,醜媳婦見公婆
    莫非這就是他所說的很重要的人?既然要帶我見家長,為何不提前告訴我,也好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項逸南看出了我的遲疑,便將我的微微發汗的手捏緊,俯頭低聲道:「既然是明媒正娶,自然得在大婚之前帶你來拜見公婆。我事先瞞著你,是怕你太過在意,我不過是帶你走個過場,讓讓他們看看你,並非是要徵求他們的同意。所以待會無論遇到何種狀況,你只需保持恭敬,一切有我,你什麼都毋需擔

    聽他這麼一說,我反倒更加緊張起來了——無論遇到何種狀況?也就是說任何狀況都有可能會出現,難道就連他這個做兒子的,也難以揣摩高堂的心意?

    這讓我不禁想起曾經看過的那些豪門小說與電視劇,威嚴的公公與挑剔的婆婆,這大概是亙古不變的設定,更何況他們還是項逸南的父母,能生養出他這樣的兒子,那肯定不是吃素的……

    且慢!我又不是真心想做他家的兒媳,又何必在意這些?管他們喜不喜歡,就如項逸南所說,只是隨他走個過場罷了,我不必太過入戲。

    於是我極力放鬆心情,垂著眼對項逸南輕輕點頭,然後隨他一起邁進門去。

    那個穿瓷藍長衫的人一邊引路又一邊說:「在家宴開始之前,老將軍與夫人想在偏廳先見見小蝶姑娘。」

    這個人,項逸南稱他為秦暮鐘,說是項府的大管家。他對我的態度還算恭敬,只是不像將軍府的人那樣早早地就尊我為「夫人」,而是一直喚我原來做侍女時的稱呼「小蝶姑娘」。

    項逸南似乎對此頗為不悅,但可能又念及我們尚未大婚,畢竟是名不正言不順,便忍著沒有發作。

    一路上,那秦管家專挑幽靜的小路,似乎有意引我們避開人多喧鬧之處。幾經盤桓之後,終於行至一處古雅的偏廳門前。

    秦管家傳報之後,項逸南暗中又將我的手握緊,然後緩緩鬆開,率先邁進了廳門,而我則將手攏在袖中。垂著頭跟在他身後,蓮步輕移,儼然一副未過門小媳婦的樣子。

    偏廳內暗香浮動。燈火璀璨。可我不敢抬頭去左顧右盼。只能盯著足下地影影綽綽地青磚。去分辨哪些是帳幔上地流蘇。哪些是夫人與侍女頭上地簪釵。

    項逸南站定後朝前方地上座微微俯頭行禮道:「兒來遲一步。望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見諒。」然後又將我引見:「這便是你們想見地小蝶。兒十日後將娶地正妻。」還頭一次看見項逸南對誰這般恭敬。雖然恭敬之中略帶疏離。

    我不知該如何是好。便俯身做盈盈一拜。但並沒有跪下。也遲遲沒聽到有人說「免禮」。於是只得一直躬著身沒有起來。是項逸南說地。要保持恭敬。

    良久。才聽見茶盞放落於桌面地聲響。然後是一個渾厚威嚴地男聲狀似無意地響起:「你還記得老夫是你父親?那又為何擅自做主發出婚訊之後。才給老夫引見你所謂地正妻?是不是繼任做了大將軍。就以為自己可以無視父母之命為所欲為了?」

    唉。果然不出我所料……

    項逸南倒也不慌不忙。巍然陳情:「父親大人言重了。兒豈敢無視父母之命?只是小蝶如今已有三月身孕。很快就將掩不住身形。兒不想自己地長子落個私生子之名。故急於給他們母子倆應得地名分。兒是心急了一些。做事有欠分寸。還望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諒解。」

    「應得的名分?」老將軍冷哼一聲道:「倘若老夫沒有記錯的話,她原是九王爺的人,後來自己進地將軍府。就算她能母憑子貴。那頂多也只能奔者為妾。」

    「但她懷的是兒的長子,也是兒目前唯一地子嗣,長子若是庶出,將來又如何繼任護國大將軍之位?」

    「她生下的若真是長子,那就過繼給正妻便是。你以為有個出生低微又殘疾的母親,那孩子就能抬得起頭做什麼大將

    「倘若兒沒有記錯的話,傳言母親大人當年也……」

    「住口!」猛然拍案的驚響傳來,茶盞被震落在地,玉碎瓷裂!「你這不肖子。竟然聽信那些污蔑你母親的傳言!」

    我心中一顫。手心更加發汗,項逸南真是的。何苦與他父親針鋒相對?這下可好,激怒了老將軍,連他自己都得受牽連……

    可還未等老將軍繼續叱責,就聽見前方又傳來一陣女人的咳嗽聲,雖然好像手巾摀住了嘴,但也聽得出有些撕心裂肺。

    然後是個小丫鬟甚為急切的聲音:「老爺,夫人她又……」

    「來人!速去聚醫苑傳大夫過來!」老將軍地話音竟有些難掩驚慌。

    「母親大人!」項逸南也邁步上前去低喚。

    偏廳內突然一片混亂,這時候我也顧不得保持什麼恭敬了,終於直起身抬頭望過去——

    只見上座旁的湘妃榻上倚坐著一個穿流嵐色錦衣的婦人,被眾人簇圍著,正用一方綢絹捂著嘴咳嗽,她垂著頭看不清容貌,只能看見那柔長的羽睫,與瘦弱的雙肩和簪釵上垂下的珠玉一起劇烈顫抖,純白的綢絹上竟還滲出幾絲血色……

    這就是項逸南的母親?看樣子已經病入膏肓,難怪方才一直一言不發。

    那麼在她身畔,正俯身為她撫背的華服男子,想來應該就是他地父親。看上去雖已年屆不惑,但身形卻頗為硬朗,甚至比項逸南更為健碩。

    而項逸南,雖也蹙著修眉,滿臉的關切,但卻只是站在一步之外,並沒有靠得太近,似乎也不打算靠得太近。

    待咳嗽聲終於漸漸停息,項逸南的母親緩緩抬起頭來——是一雙蘊水的鳳眼,眼角雖有些許細紋,面色也有些過於蒼白,但絲毫無損她的雍容與光彩,她是那種讓歲月也無可奈何的美人,年輕時想必曾傾國傾城。

    看來項逸南的相貌大部分是隨他的母親……

    她似乎察覺到我在看她,便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但很快轉而仰頭望向她的夫君,輕聲道:「妾身已經沒有大礙,老爺還是趕緊帶逸南去主持家宴,別誤了時辰,讓各分家在外久等。至於逸南大婚之事,待家宴結束之後再商議也不遲。」

    老將軍只得頷首低聲道:「那你今晚就別出席了,在這裡好生歇著,他們很快就會過來為你診脈。」

    夫人點點頭,鳳眼又轉向我,浮起一絲虛弱地微笑:「你叫小蝶是嗎?逸南去主持家宴時,你可願意留下來陪我這個病人?」

    我微微一楞,隨即努力點頭,我當然不想去參加什麼家宴,與其去活受罪,不如留下來多看幾眼美人。

    而且,項逸南與師父只是形似,而她與師父那簡直就是神似,可惜我如今不能言語,不然待會一定要問問她當年是否弄丟了一個兒子。

    待老將軍與項逸南走後,她便朝我伸手道:「小蝶,你過來。」

    我行至榻前,卻遲遲不敢將手交予她,她便問道:「聽說你被人毒啞了嗓子,還挑斷了手筋,是不是?」

    我咬著唇輕輕點頭,她卻輕聲安撫道:「這沒什麼大不了地,項府的聚醫苑裡有許多醫術高明地名醫,待會他們來了正好能幫你看看,說不定還有得治。你看我,其實早在生逸南之時就已將一隻腳踏入了黃泉,卻在他們的調養下苟延殘喘到了現在,還曾為老爺添過一個女兒……」

    原來項逸南還有個妹妹?怎麼從來沒聽人提起過?

    她又苦笑著垂眸道:「可惜那孩子沒活過六歲便夭折了,倘若能活下來,想來也該跟你一般大了,也該做了孩子的母親……」

    難怪,本就身體虛弱,還得經歷喪女之痛,能活到現在這副模樣,已經算是奇跡了。

    「小蝶,我問你,你可是真心喜歡逸南?」

    我遲疑,轉移視線不去與她對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無法確定自己的心意,是不是?」她又苦笑,「我現在只剩逸南這麼一個孩子,可惜他從小隨他父親南征北戰,跟我一點也不親近,性情也更隨他父親,容易讓人望而生畏。但是今天看到他能如此維護自己的妻兒,甚至不惜頂撞他的父親,我覺得很高興,看來他不僅成了出色的將軍,也成了真正有擔當的男人,也不枉我當初冒著生命危險把他給生下來!」

    聽她這麼說,我突然感到有些愧疚,更加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她褪下自己腕上的金鑲玉鐲子,又輕輕執起我的手,為我戴上,言語中帶著淡淡的愁緒:「不管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歡他,你畢竟已經懷上了他的骨血,作為女人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所以今後就不要再多想了,與其折磨彼此,不如好好待他,也好生對待自己。我所剩的時日大概已經不多了,有生之年能親眼看到他大婚已屬不易,若還能捱到他的孩子出世,那就是我幾輩子修來的造化了……」

    這番話聽的我雙眼有些發酸,她如此洞悉,莫非是曾與我有過相似的經歷?

    她一直拉著我的手,似乎還想對我說點什麼,但這時門外傳來侍女的通報聲:「夫人,聚醫苑的大夫已經趕到。」

    於是她只得作罷,讓大夫進來為她,也為我診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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