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予蝶 第二卷:暗湧 二十,相見歡(下)
    這個叫易南的傢伙好生嘈叨,一路上都在問這問那,我都懶得理會他,要不是東張西望就是只看腳下,他的問題全由祈雨代為回答。

    「對了,有件事一直想請教姑娘,你們王爺新迎娶的王妃,可知長成什麼模樣?」這個問題汗了我一下∼明明是個當兵的,竟然這麼八卦!

    祈雨抿嘴笑著瞟了我一眼,機靈地說:「這……我可不知道,小蝶見過王妃,易公子還是問她罷。」

    我瞪了祈雨一眼,只好隨口回答道:「兩隻眼睛一張嘴,一個鼻子兩條腿,四肢五官皆齊全,除了脾氣差一點,純乎是個普通人。」

    「哈哈哈∼!」姓易的又爽朗地笑起來,祈雨也忍俊不住地掩住嘴。

    「小蝶莫不是在替你家王妃謙虛?這興都城裡誰不知道你家王爺帶回了一個寶?只可惜據說重病纏身,誰都不讓瞧。」

    「重病纏身?!」我和祈雨異口同聲。

    「怎麼?莫非此為流言,不可當真?」姓易的挑眉看著我,我一觸見他那雙與師父相似的鳳眼,就又慌忙將視線收回。

    「不……不是流言,此話當真……」我不否認,如果相思病也算是一種病的話,那我的確算是重病纏身。難道……墨松冉就是一直以這個理由拖延時間,避免我非得入宮見他的父皇母妃兄弟姐妹?

    我舉目望向熙熙攘攘的繁華大街,還有沿途樹上掛著的紅燈,心中不由得輕歎:師父,沒有你在身旁的俗世,處處都是喧囂與紛擾,令我再看不清何為幸福又何為煩惱……

    此後那姓易的又嘈叨了些什麼,我已全然聽不進去。

    終於,他停住腳步,說出了最悅耳的一句話:「長樂寺已到,我還有軍務要回去處理,兩位姑娘,就此別過!」

    我忙對他微笑道:「承蒙易公子費心相送,大恩大德,來日再謝過!」然後拉著祈雨快步走進長樂寺門,毫不理會他在身後「來日又是何日?」的追詢。

    這長樂寺果然富麗堂皇,香火鼎盛,正是正月裡善男信女接踵而至的繁榮景象。

    我和祈雨走進一個茶棚坐下,祈雨忙去給我倒茶,將茶碗遞到我手上說:「殿下走了一路該累了罷?現在人多,咱們正好在這裡歇息一會兒再進殿去。」

    我點點頭接過茶碗,走了這麼久,腳還真有點酸。茶棚裡太吵鬧,我也不想再費力氣多說話,於是只是一邊安靜地喝茶,一邊費心地思量——這世上,真有長得如此相似的兩個人?但是一個當兵一個做和尚,又是完全不同的情形……

    這時,身後傳來幾個年輕女子在低聲探討——

    「這長樂寺不愧是皇家寺院,好大的氣派,初建成後竟請來了各地的方丈高僧共聚一堂研講佛法……」

    「是啊,光是供養這些方丈與帶來的弟子,就得耗費不少銀兩罷?」

    「我上次就去經院聽了一次講經,那滿座的和尚看得我頭暈!不過,有些方丈好生年輕,模樣也好看得緊!」

    「哈哈,你還真別說,最近這長樂寺裡還很來了一些年輕俊秀的和尚!方纔我去點長明燈時就看見一個,還同他攀談了一會兒,他說他是什麼玉關寺的第一大弟子,跟隨方丈來到長樂寺,就順便到佛殿幫忙……」

    我猛然將茶碗放回桌面,對祈雨交代了一聲:「你在這裡等我,不要亂跑,順便候著醉楓他們,我有事先離開一會兒!」然後不等祈雨反應過來,就一路小跑向佛殿去了。

    跑進人多繁雜的大佛殿,在人群中四下搜尋師父的蹤影,卻沒能找到。情急之下隨便找到一個僧人問道:「這位師父,請問……那個玉關寺的第一大弟子,你可知他現在在哪裡?」

    那僧人答道:「哦,施主是要找玉關寺來的人?他方纔還在殿內幫忙,現在應該回後院的禪房去了罷……」

    我向他道謝後又跑出佛殿,一路問詢找到長樂寺的後院。

    後院裡禪房眾多,卻甚是清靜,讓我不知從何找起。

    正在院門口茫然四顧之時,身後響起一個小和尚的聲音,「阿彌陀佛,敢問這位女施主來到後院有何貴幹?」

    我可算抓到一根救命稻草,忙轉身對他說:「小師父,我是來找人的,這裡住著一位玉關寺的第一大弟子,是我的故人,能不能勞煩你替我通報一聲,就說佛予蝶找他出來敘舊?」

    小和尚點頭道:「女施主請稍等。」然後轉身走進後院的迴廊。

    我站在原地焦灼地等待,無數次張望小和尚走進的迴廊,卻始終沒有看見有人出來,最後乾脆背過身去不再張望,盡力調整心底的緊張不安。

    半年多不見,師父他現在會是什麼樣?當他看見我時會露出怎樣的神情?會不會以為是見了鬼?他知道那夜的真相之後會不會怪我?事隔這麼久,他是否還會像那夜對我說的那樣……願意為我放棄極樂與修行?

    終於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近。我忙轉過身去,卻不由得一愣——

    來人不是師父,而是空柳!

    空柳看見我,更加快腳步跑上前來,又驚又喜地叫道:「佛予蝶∼!真的是你?!」

    他拉住我的手感受到我的溫熱,鬆了一口氣道:「原來你……你真的還活著!」

    我有些哭笑不得,說:「空柳,是我,我還活著。」

    我打量著眼前的空柳,才半年多,他竟然長高了不少,已比我高出半個頭。臉上的眉目依然清秀,但也看得出比半年前成熟了很多。這個年紀的男孩變化就是快,不知不覺之間就由青澀少年初長成了一個小男子漢。

    可他喋喋不休的習性依舊未改,拉著我欲哭欲笑地嘮叨個沒完:「那夜聽說你死了,我都難過得哭了!那個醉楓非要帶我和師父走,我們說什麼也不肯走,後來不知怎麼的就睡了過去,一覺醒來之後發現正躺在馬車上,而那馬車不知已經駛到離知州城多遠的地方……師父不相信你真的去了,於是我們又千方百計趕回知州城,結果,結果……親眼看到了你的墳!師父在你墳前不吃不喝地坐了三天三夜,終於體力不支暈倒過去,待我將他救醒之後,他便帶我回玉關寺去了……」

    聽到這裡,我已經心痛得流出淚來,忙問:「師父他……後來怎樣了?」

    空柳繼續說道:「師父回玉關寺之後更加潛心修佛,只是肝火犯胃的舊疾還是老犯,不過還好,我每次都照著你那次的法子為他止血,方丈師祖還給他配製了專門的養生藥方,讓他照著方子上養病。後來……師父的身子漸漸好轉起來,方丈師祖卻又病倒……不久方丈師祖就圓寂了,玉關寺需要一個新方丈,但各位師叔祖都一心閉關修佛不願接手方丈之位,而師父是方丈師祖座下第一大弟子,平時就經常幫師祖處理寺內事務,修為與品行也能夠服眾,所以這方丈的擔子就落到了師父肩上……」

    我睜大了眼睛問道:「你是說……師父現在,是玉關寺的……方丈?!」

    空柳點點頭,又摸著自己的頭自嘲又有些驕傲地笑道:「師父成了方丈,而我是他座下唯一的弟子,雖然毫無修為,竟也被冠上了『方丈座下第一大弟子』的虛名……」

    我含淚失笑,原來茶棚中的那些女子口中的「年輕俊秀的和尚」指的是空柳啊,他竟也對女人有了殺傷力!我想像以前那樣去摸他的頭,但又發覺現在得踮起腳才能夠得著,於是只得作罷。轉念一想,又問他:「你是不是跟隨師父一起來的長樂寺?師父可是也在寺裡?」

    「嗯,師父一早去了經院,說不定過會兒就該回來了,你再等等興許就能見著他。對了,佛予蝶,那晚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現在又過得怎樣……」

    正說著,就看見有個僧人在不遠處朝他致意,他於是對我笑了笑便朝那僧人走過去,兩人交談了幾句,又折返回來,對我有些抱歉地笑道:「我得再出去幫忙,暫時不能慢慢與你敘舊了……要不我帶你去師父的禪房等他,他若是回來見到你肯定會很驚喜!」

    我點頭微笑道:「沒關係,你先忙你的去罷,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敘。我先去師父禪房等他便是。」

    於是空柳領我穿過迴廊走進師父的禪房,與我告辭之後便掩門退了出去。

    師父的禪房,同玉關寺裡的一樣簡潔利落,沒有多餘的修飾,不染俗塵,窗明几淨。滿室散發著淡雅的檀香,師父身上獨有的檀香味……

    我深深地嗅上一口,忽然想起捷克語中最動人的那句情話——我對你有鄉愁……那我現在所嗅到的,不是檀香,而是滿室幸福的鄉愁……

    恍然間,我的故鄉似乎就是師父溫暖澄淨的懷抱,而非千年後的那個紛擾的世界……

    禪房裡沒有桌椅,只有蒲團與矮几,我幾乎能看見師父盤腿坐在蒲團上面閉上鳳眼安靜打坐的模樣。我不習慣坐蒲團,只好解下披風坐到師父的床榻上,脫下鞋揉了揉今天一直奔波不休的雙腳。

    床上的檀香味更加溫濃,這是師父每夜躺過的地方……我側身倒在師父床上,頭枕著他的被褥,像貓一般地蜷起身子。

    說起貓,我又想到了我的青爭。若是它能活到現在該多好,那就能帶它一起來見到與它同名的師父了……而此刻身處師父的禪房,再回想起曾在王府遭受的那些驚心動魄匪夷所思的事情,都恍然覺得像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一般飄渺得不真實……

    此時,蜷在師父床上的我,就像漂泊已久之後終於得以停靠到岸的船,心裡總算得到片刻的安寧,於是閉上疲憊的眼睛,沉沉睡去……

    ……

    ……

    半夢半醒之間,隱約覺得面頰有些酥癢,於是輕吟一聲,將身子扭正平躺在床上,用手背無意識地撫著方才酥癢的那半面頰。

    猛然想起自己現在身在何處,便緩緩睜開眼——一雙熟悉的溫潤明淨的鳳眼就近在眼前,我思慕已久的那個人,正立於床畔俯下身來凝神屏息地看著我的臉。

    半年多的相思與糾結突然都轉化為了淡然,我伸手勾住他的頸脖,微微抬首吻上了他輕顫的薄唇。不知經歷了多久的唇齒糾纏,我終於鬆開手,看著他然後噗哧笑出聲來,再從懷中抽出綢絹為他拭去唇角被我沾染上的玫瑰色胭脂,順便欣賞他那張被我弄得不知所措的俊臉。

    拭完他的嘴角之後又將自己唇上的胭脂拭淨,然後我抬起身來,拉他坐下,又摟住他的頸脖繼續深吻纏綿,這一次,他伸手將我擁入滿是檀香的懷中再也不肯放開。

    鬆開唇之後,我俯頭看著他身上還未換下的青滌玉色袈裟,低聲問他:「師父心中……可還有我?」

    他輕吻著我的額角,顫聲回答:「為師一直將你放在心中,從未放下……你就在為師的心尖,但為師卻不敢去碰……一碰,就痛……」

    我漾起滿足的笑意,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將他抱緊。

    他俯下頭問我:「予蝶,你告訴為師,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於是我將大婚那夜的情形還有之後發生的事情都講與他聽,下意識地略去了冷連對我的窺伺和青箏一直處心積慮要暗殺我的那些事情,以免令他過於憂心。

    安靜地聽完我的講述之後,師父道:「沒想到那墨施主倒還是個重情重義之人,而那冷施主竟抱有如此奇怪的動機……可是,那夜之事,予蝶你不該不與為師商量就獨自一人承擔,令為師親眼看見你的墳塋之後信以為真,至那以後,無論是看見翩飛的輕蝶還是籐蘿上的朝露,都會感到痛心不已……只要你還在身邊,為師就算是死又何足畏懼?」

    我忙撫住他的臉說:「可是我不要你死!只要知道你還活著,讓我做什麼我都甘心……」

    師父垂下鳳眼沉吟了一會兒,便抬眼看著我說:「那為師去給空柳留下一封書信,現在就帶你離開這裡!」

    「不,我現在不能走。」我忙搖搖頭,對他說:「跟我一同出來的還有醉楓及一干侍衛侍女,倘若我今日沒有安然地回王府去,他們恐怕都難逃干係……」

    師父聞言只得歎息,道:「那……為師就在這長樂寺等你,哪日你能獨自出府來,再帶你一起遠離這裡。」

    我又搖頭,「師父不能待在這裡,師父應該盡快回玉關寺去!最近冷連有事無暇刺探你的行蹤,才讓我們得以在興都重逢,可一旦他知道了這一切,恐怕會對師父不利……你還是先回玉關寺去,我逃出來之後就設法去玉關寺找你……」

    「不,予蝶,為師也不能走!」師父閉上眼將我摟緊,「為師再也不想放開你,為師要一直在這長樂寺中等你!只怕一旦回了玉關寺,與你相見之日又會遙遙無期……只有與你同在這興都城裡,為師才能稍感安心……至於那冷施主,為師多加防備便是,你不必擔心……」

    我無奈之下只得應允:「好罷,那你就在這裡等著我,我盡量爭取在冷連回興都之前逃出王府來找你……」

    師父點點頭,繼續將我抱緊,輕聲說:「在你回去之前,讓為師好好抱抱你……」

    好不容易再次相見,光只是抱抱那怎麼行?我在他懷裡偷笑,將手探入他的衣襟……雖然依舊清瘦得沒有一點多餘的贅肉,但摸起來的手感卻比上次要結實一些,看來空柳所言非虛,方丈師祖開的養生藥方真的很神奇……

    「予蝶……別……」師父逐漸開始喘息,抓住我不安分的手,我卻趁他不備將他推倒在床上,自己則緊貼在他身上,一邊親吻他的耳垂與頸脖,一邊伸手去解他的袈裟……

    可是……這袈裟好生難解!我幾番努力之下只好放棄,轉而忿忿不平地直起身來解下自己的衣衫,剛又解開抹胸之時,師父已坐起身來褪去袈裟,將我抱住之後輕壓在身下……

    我在他不勝憐惜的指間與唇下婉轉承歡,低喘嬌吟,後來還是忍不住抬手為他脫去貼身內衫,手指在他骨肉勻亭的胸膛與脊背之間撫摩游移。這舉動令師父喉間發出按捺不住的低吟,將我緊摟在胸前,終於小心翼翼地進入我炙熱的身體。

    當他觸及最深處之時,我渾身輕顫,撫在他背上的手指驟然攥緊。他慌忙俯頭輕聲問道:「予蝶……為師可是又弄疼了你?」我忙搖搖頭,在他耳畔悄然低語:「師父不用太多顧忌,你還可以再用力一點……我好喜歡……這種與你合為一體的感覺……」說著努力抬起腰身,與他更加緊密地貼合在一起……

    師父聞言終於安心,緩緩加速加力衝撞著我的身體,彼此的身軀和迷亂的喘息低吟交纏在一起,令我漸漸聞見極樂的曼陀羅花開的香氣與樂音……

    直至由雲端悠然墜落入真實,兩人依舊緊密糾纏互相愛撫親吻,意猶未盡。

    我再一次確認師父的心意:「你……果真願意放下從前的一切還有玉關寺方丈的身份,從此與我這個精魅一同遊走在這俗世裡?」

    師父看著我微笑道:「你曾說過,你在這俗世裡所看見的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幸福,既然這俗世能令你如此眷戀不已,那定有它的美好之處,有值得去喜愛它的道理……」

    我將頭埋進被窩中他滿是檀香的懷裡,歎了一口氣,「其實……我愈發地嫌這俗世太過紛擾,恨不得與你一同回玉關寺出家去!只是出了家就不能再這樣賴在你懷裡,所以……我決定還是勉為其難地在這俗世中繼續生活下去。」這番話,好像有點得了便宜又賣乖的感覺……

    師父聞言也不禁輕笑,撫著我的背說:「你放心,無論你想要去何處,為師都會一直陪著你。」

    我在他懷中喜不自禁,笑道:「倘若這次咱們能成功逃脫,永不再分離,那之後你可就得改掉『為師』的自稱了。」

    師父一愣,遲疑地問:「那……為師應該如何自稱?」

    我笑著在他頎長的頸脖上輕咬上一口,嬌嗔道:「怎麼這麼笨啊你?!從此以後雙宿雙飛永不再分離,那自然我就是你的妻,而你就是我的夫君!你說該如何自稱啊?」

    師父的俊臉頓時漲得通紅,喏囁著說:「為……為夫……」

    他那不勝嬌羞的表情令我笑得不能自已,爾後忍不住緊摟住他的頸脖在他耳畔柔聲低語:「夫君,奴家還想要你……」

    他的呼吸又開始紊亂急促,吻住我的唇再次將我壓到身下,發動新一輪的溫存攻擊……

    唉,面對純潔可愛的師父,我恐怕永遠都只能當個妖精而做不了淑女……

    即便如此,又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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