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問吹簫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人比人
    俗話說:旁觀者清。

    郭孝恪和單雄信交情不深,反倒讓他更理智。

    秦叔寶等人想想他的提議,也點頭同意。現在秦王正在氣頭上,這事還是從長計議好。

    ……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李世民率兵進駐洛陽城。

    由於提前一天就有部分軍隊先駐紮城內,加上李世民下令嚴禁侵掠,所以城裡的秩序井然。

    李世民進駐洛陽宮城後,先命記室房玄齡入中書、門下省收隋圖籍制詔,可惜已經被為王世充所毀,一無所獲。然後又命蕭瑀、竇軌等人查封府庫,收其金帛,準備賞賜給將士。

    先公後私,理所當然。

    看著李世民總算把公事都安排得差不多了,秦叔寶和程知節趕緊上前。

    「如果你們也想為單雄信求情,那就不用說了。」沒等兩人開口,李世民就先把話擋回去了。

    「不,我們只是想請殿下批准,讓我們見見單雄信,還有他的妻兒,也請殿下網開一面。」秦叔寶見李世民仍餘怒未消,只好先按昨晚郭孝恪的提議,一步一步來。

    李世民沉思片刻。才說道:「可以。你們去和他告別一下也好。我也可以將罪都歸於單雄信一人。不禍及他妻兒。你們去把他妻兒領出來吧。」這是他地底線了。「告訴茂公。本王能做地都做了。不要再試圖替單雄信求情!」他這話。也是對秦叔寶等人地警告。

    秦叔寶和程知節當然聽得出來。可畢竟秦王先饒了單雄信地妻兒。他們不敢再得隴望蜀。總之。先看看單雄信再說吧。兩人稱謝退出。

    秦叔寶和程知節走後。剛才在旁一直沒做聲地長孫無忌才開口說道:「這次洛陽虎牢之戰。除了你之外。就屬李世績軍功最大。他要單雄信不死。你就賣他這個人情怎麼啦?李世績和這些瓦崗舊將。對我們日後都很有用。」他完全是從李世民地利益考慮。才這樣說地。

    李世民看向長孫無忌:「我殺單雄信。真是為了茂公他們好。怎麼連你也不信?」

    長孫無忌聳聳肩。替李世民倒了一杯新茶。遞給他:「我又沒說單雄信不該殺。」

    「單雄信確實該殺。這人如同漢之呂布,先投翟讓,再跟李密,又降了王世充,三姓家奴,小人行徑,豈能讓人放心。」這些話,李世民也只有和長孫無忌才能說。徐茂公他們也不止跟過一個主將,這話讓他們聽了,難免心生芥蒂。

    不過這其中差別,李世民心中有數。徐茂公當初家就在瓦崗寨附近,他要不入伙,只怕徐家第一個就被翟讓給洗劫了。他和李密不和,就主動退出瓦崗的權利中心,獨善其身到黎陽,等李密降唐後,他又把黎陽還給李密,自己隻身降唐。李密死後,又全故主之情,替李密發喪。這樣的人品,豈是單雄信可比的。而且,他在竇建德那邊,仍不忘找機會回唐國,這份忠心,李世民還有什麼不放心。

    秦叔寶等人也是一樣,他們是被李密兵敗所累,才讓王世充所俘,因為家眷都在王世充手中,才無奈降鄭。可降了以後,對王世充也是口不映心,徐茂公一來,他們就趁機投唐。

    只有那個單雄信,才對王世充死心塌地,為他賣命,這樣的人,讓他怎麼相信?

    「單雄信此人綠林出身,草莽之氣甚重,不是為將的材料。如果我現在放了單雄信,他是王世充的妹夫,有一天要起兵為王世充報仇怎麼辦?茂公他們現在為他求情,將來就得擔上這份干係,只有單雄信死了,才能一了百了,對大家都好。」李世民捧著茶盞,沉吟道。

    長孫無忌尋思,說道:「你為李世績他們著想,我只擔心他們未必能理會你這番苦心。」

    「沒關係。」李世民倒很自信,「他們只是現在還念著和單雄信的舊情,一時不忍心罷了。事情過去久了,這情義也就淡了,我也會找別的機會補償他們的。而且,我終究是為了他們好,茂公他們都是聰明人,其中利害會想明白的。」

    秦叔寶和程知節等人出來後,轉述秦王的決定,眾人只有先兵分兩路,秦叔寶,徐茂公和郭孝恪去看單雄信,羅士信和程知節去接單雄信的家眷。

    洛陽城的天牢,都被反對王世充的人給佔滿了,這些人正等著唐國來判斷是否有罪,是殺是放,這不是一,兩天能弄清的。而這些人,依照李世民的命令,全移到了洛陽府衙看管,隨王世充投降的大臣兩千多人,則全部裝進天牢。

    單雄信是重要的罪臣,被單獨關押在天牢深處的一間囚室內。

    看秦叔寶等人提著食盒進來,單雄信依然表情平淡。

    「單二哥。」徐茂公喚他,沒在李世民面前為他求下情來,徐茂公覺得自己愧於見他。

    單雄信冷冰冰地開口:「你我已割袍斷義,何必再稱兄道弟?」

    「雄信!」秦叔寶有些不快,「茂公這些日子為了你的事跑前跑後,你怎麼還這樣待他?」

    單雄信並不領情:「如果不是他,北邙山上我早就殺了李世民,那樣子,今天的階下囚還不知是誰。」

    「單雄信!」郭孝恪真的怒了,徐茂公為了他,連秦王都能得罪,他卻還這樣對人家。

    徐茂公卻扯扯郭孝恪,不讓他再說下去。

    秦叔寶歎口氣,念在單雄信被囚於此,心情肯定不好,他也不能再說什麼,免得傷了兄弟之情。秦叔寶從食盒中取出酒菜,放在桌上:「我們兄弟好久沒聚一聚了,來,雄信,你陪為兄喝幾杯。」單雄信囚於牢中,肯定待遇不好,秦叔寶讓他陪自己吃飯,也是代他留面子。

    單雄信仍不領情,冷哼一聲,沖牆而立。

    場面就這樣冷下去了,幾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都十分尷尬。

    過了一陣子,還是單雄信先開口:「我的妻兒,她們怎麼樣了?」說完以後,單雄信在心中暗罵自己,本來打定主意不連累這些朋友,卻還是忍不住向他們探問自己妻兒的消息,單雄信啊,你果然是個自私的小人!

    秦叔寶不知道他心裡掙扎,見單雄信主動開口,又驚又喜,忙說道:「士信和知節已經去接你的妻兒了,秦王也答應不追究她們。」他看看徐茂公,又補充道,「這都是茂公向秦王求情的結果。」

    單雄信卻一點都不感激,他冷笑著看徐茂公:「你是李世民身邊的紅人,可我聽這意思,你沒替我求下情啊?」

    徐茂公默不作聲,這件事,他確實沒辦好。

    郭孝恪看不過去:「茂公已經盡力了,他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和軍功保你,可殿下就是不同意,他又能怎樣?」

    單雄信眼中閃過一絲感激之情,言語卻仍不屑:「就知你救不了我。」

    「雄信?」秦叔寶皺眉,以前那個豪氣干雲的單雄信怎麼變成了這樣?

    一陣急促地步伐聲響起,程知節和羅士信走進來。

    見他們並沒有把自己的妻兒帶來,單雄信皺起眉頭,問道:「出了什麼事,我的家人呢?」看他們的表情,事情不妙,難道公主沒帶孩子離開?

    程知節猶豫,羅士信心裡卻藏不住事情,脫口而出:「我們去時,公主已經懸樑自盡,駙馬府人去樓空,兩個孩子都不見了。」

    徐茂公臉色大變,這下只怕單雄信更無意求生了。他和眾人看向單雄信,單雄信面色出奇的平靜:「知道了,你們走吧。」他又轉過身去,再不開口。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如何是好。

    牢裡的空氣越來越壓抑,單雄信一直沒再回頭,也不再開口,終於有人受不了這氣氛,歎息著退出來。

    徐茂公心中猜測,單雄信的兩個孩子大概是被家將帶走了,只是沒想到王世充的妹妹會這般剛烈,公主如此待他,依單雄信的性格看,就是自己替他求下情來,他也不肯獨活了,徐茂公心中絕望。

    單雄信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他確定牢房裡又只剩下他一個人時,他才轉過身來。

    卸下那身傲氣,單雄信頹然坐在凳上。

    公主說要全夫妻之情,她真這樣做了,如此深情,單雄信除了捨命相報,還能怎樣。

    兩個孩子平安離開,說明單家香火能傳下去,他對列祖列宗也有交待了。

    他單雄信對不起的,只有朋友了。希望他們都明白,不,最好永遠不明白。就以為他單雄信不識好歹,不近人情好了。這樣才不會因為自己,而耽誤了他們的錦繡前程。

    茂公,這兄長的對不住啊,明明領了你的情,卻仍對你惡言相向。只是我們已割袍斷義,不再是兄弟了,那李世民年紀雖輕,心腸卻頗狠,你實在不該為我而去得罪此人。

    ***

    那邊生離死別,愁雲慘霧。

    這邊卻是劫後餘生,喜出望外。

    杜如晦抱著剛放下碗,面黃肌瘦的弟弟,淚如雨下:「楚客,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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