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問吹簫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忠孝難兩全
    長安認識徐茂公的人很少,但聽過他名字的人很多,對他印象頗佳的可不少,徐茂公當初為李密大舉發喪,便是「朝野義之」。

    所以這回當聽到徐茂公本來已經逃出了黎陽城,可發現其老父還在竇建德手中,便義無反顧再入虎穴時,朝中很多人都面露同情之色,幾個白鬍子的文官還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如果不是這回徐茂公丟的是唐國的地盤,唐國的王爺,李淵甚至相信,會有鴻儒上書,請求他下旨表張孝子。

    就因為是孝子,所以滿朝文武才沒有照過去那樣,對失了城池的官員來個口誅筆伐。

    李淵高坐在龍椅上,又怎會看不清底下眾人的心。都有父母,都有兒女,誰敢站出來否定天倫,不怕父母寒心,兒女有樣學樣?

    這一點,皇帝和大臣也沒什麼兩樣。

    怎麼處理這件事,李淵退朝回到御書房時仍拿不定主意。

    按理說,對這種有負皇恩的叛臣就該嚴懲,免得日後朝中官員對李唐不當回事,一個一個都跑去投別人。

    可從心裡說,李淵是很同情,甚至是很欣賞徐茂公這種做法的。

    李淵六歲喪父,他是很能體會兒子有多怕失去父親的。更重要的是,他現在也為人父,他更希望自己的兒子也能珍惜他這個還在的父親。

    君,父,忠,孝,君?父?忠?孝?如果可以抓鬮選,李淵倒想試試。

    「父皇」他的兒子之一秦王李世民風風火火的跑進來。

    按規矩。皇子見皇帝也是要通傳地。不過李淵對這種規矩不太在意。他地幾個兒子還是像在太原家裡一樣。有什麼急事推門就進父母地房間。就算現在李淵稱帝了。就算竇氏皇后不在了。幾個兒子在後宮仍是可以到處逛地。當然。朝堂之上還是講君臣地。

    「也不通傳一下。沒規矩。」李淵象徵性地說兒子。

    這當然傷不了李世民分毫。「父皇打算怎麼處置徐世績?」李世民直說出來此地目地。

    「他失了黎陽。降了竇建德。難道不該重責?」李淵故意板著臉。心裡存了試探兒子地念頭。

    「不該。不該。當然不該。」李世民把龍書案當成自己秦王府地書桌來拍。「父皇不會已經下旨了吧?」

    「沒有。不過。你得說出理由。為什麼不應該。不然朕連你一塊罰。」李淵盯著兒子放肆地手。心裡卻更在意他失態地原因。

    李世民這才發現自己有點失禮了,趕快把手背到後面,但聽到父親的問話,馬上又理直氣壯,「徐世績是為救父親才回去的,如此孝心,應該表揚才是,怎麼能罰?」

    「表揚什麼,表揚他背棄了我李家?」李淵仍板著臉,但心裡暗喜。能尊重,體諒別人孝道的孩子,自己品行也不會差的。

    「徐世績沒有背叛李家。」李世民替徐茂公辨解道,順便把懷中的事物取出。

    「這是什麼?」李淵皺眉,看上去好像是撕下一半的衣料,上面斑斑點點,是血跡?

    「這是徐世績派人送來的血書。」李世民正色道。看這血書,就能想像當時情況是多麼危急。

    「血書!?」李淵急忙接過細看,但他心裡還有點不滿,為什麼徐世績有事只告訴世民,秦王比皇帝更能讓人信任嗎?

    不過李淵在看到第一句話時就什麼不快也沒了。徐茂公在信件開頭就寫明了這麼做的原因,「待罪之身,恐此信不能上達天聽,故請秦王代轉。」這封血書是呈給皇帝的,只是徐世績怕無法見到皇帝,才托秦王轉交的,想想也是,他現在身份尷尬,信使能見到秦王已屬不易,更別提入宮面聖了。

    「徐世績用心良苦,還請父皇體諒。」見李淵看過血書後仍是不語,李世民再接再厲,繼續求情。

    「你叫他什麼?」李淵抬頭微笑著看兒子。

    「徐世績不,應該是李世績,他是我李家的宗親。」李世民反應很快,父皇是不怪徐茂公了。

    「他是我李家的宗親,也是我李家的忠臣。」李淵感歎,自古忠孝難兩全,這人偏偏都能做到,實在難得,自己當然不能真把他逼到竇建德那邊去。

    「如果李世績他真能從竇建德那邊平安回來,對那些降了竇建德的臣子而言,絕對震撼人心,不,不光是竇建德那邊,還有王世充那兒,效果也一樣。」李世民可是和父親想到了一塊。不一定非要竇建德的命,只要李世績能順利回來,便足以動搖那邊的人心,當然,前題是,李唐得給他留下回來的路。

    「瓦崗這些人,還真是個個忠肝義膽,李世績如此,張善相也是如此。」李淵被勾起了心事,感慨萬端。

    張善相自投唐後被任命為伊州總管,這個人在瓦崗眾將中並不算什麼名人,李淵當初也沒有多重視他。沒想到這人卻做了一件轟轟烈烈的事。

    王世充多次派兵攻打伊州,張善相拚死抵抗,無奈援軍未到,糧草先絕。四月時,王世充攻陷了伊州,張善相寧死不降,終被王世充殺害。當時李淵聽了就曾感歎道:「我負善相,而善相不負我。」當即封張善相的兒子為襄城郡公,以示痛惜之意。

    李世民默然,在李密的葬禮上他見過張善相,甚至可以說就因為那次見面張善相才下定了決心投唐的,他當時也沒想到這人如此忠烈,現在回憶起來,自己竟然連他的樣子也記不清了。

    「後到的,可以有難同當。先來的,卻不能有福共享。這世上的事還真說不準。」李淵瞄了兒子一眼,話裡有話。

    李世民知道李淵指的是劉文靜,一時更不知該說什麼了。

    劉文靜與裴寂素來不合,這點李世民是知道的,但他從沒想過這件事會要了劉文靜的命。

    起因不過是劉文靜的一次酒後失言,當時,劉文靜在朝堂上又受了裴寂的氣,回家後借酒澆愁,和弟弟劉文起說,「非殺了裴寂不可!」。原本只是在家裡說的氣話,卻被他一個失寵的妾侍聽到,告了密。剛好近來劉文靜家宅不寧,他讓巫師在家中做法驅邪,這兩件事合起來便成了謀反的鐵證。

    李世民覺得這實在荒謬,連負責審問劉文靜的民部尚書蕭瑀和太子的老師李綱都認為劉文靜只是不滿裴寂,並無反心。可李淵只聽裴寂一個人的,於是劉文靜,劉文起兄弟被斬,家產充公。

    記得開國時,李淵曾下詔書,說秦王,裴寂和劉文靜都是太原起兵的功臣,不論什麼情況都「特恕二死」,言猶在耳,劉文靜卻人頭落地,難怪劉文靜臨死前歎道:「高鳥盡,良弓藏,果不妄。」

    「兒臣告退。」李世民與劉文靜自太原時便交情深厚,一想到劉文靜的冤屈不由得心中鬱悶,出言告退。

    ***

    一出宮城,李世民便縱馬狂馳,風從耳邊呼嘯而過,他心中仍悶得難受。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總是這樣?原以為自己是秦王了,這天下沒什麼事能難得倒自己。可是,為什麼那些對自己忠心耿耿的人,自己還是保護不了呢!?

    張善相死了,那個人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緣,卻把命都給了大唐。如果當時運籌帷幄的是自己,張善相還會孤立無援嗎?

    劉文靜死了,他對自己忠心不二,卻被讒言所害,如果自己能夠一言九鼎,誰又敢殺劉文靜?

    秦王,手握重兵,說得好威風,到頭來什麼也不是,今天是劉文靜,說不定哪天任人宰割的便是自己。

    劉文靜的死讓李世民的心中充滿了不安,李淵卻沒有察覺這一點。

    當時李淵提到劉文靜,他是看到這個次子神色不自然。但他並沒心裡去,劉文靜是和世民交情頗深,但這已經是過去式了,還能怎樣?

    李淵不知道,他所認為的過去式,是他種在兒子心中的一根刺。更沒有想到,一根刺也是可以生根發芽,茁壯成長的。

    ***

    「我可不可以不去洺州?」一路上郭孝恪都愁眉苦臉的。

    「行啊,你現在就可以回黎陽去,我不攔你,真的。」徐茂公非常好說話。

    「你明知那是不可能的,為什麼不能讓我幻想一下。」郭孝恪唉聲歎氣,「你看不出我心情不好嗎?」

    「因為我心情更不好。」徐茂公沉著臉。

    「唉!」郭孝恪再次歎氣。

    回到黎陽後,竇建德便把黎陽重新交給他們治理,自己帶著徐蓋先回了洺州。郭孝恪當然不會認為這是竇建德信任的表示,有徐茂公的父親在身邊當人質,他完全等於遙控掌握黎陽。可夏軍的名聲不是一向挺好的嗎?郭孝恪看到黎陽城內平安無事,心中更確信了這點。誰知,當他回到府衙,自己的住處一看,*的,這真是遭了土匪了!?不,想當年自己在瓦崗當土匪時也沒這麼幹過啊,還是因為自己畢竟是業餘的,而他們才是專業的?

    等他回過神去找徐茂公,一看徐茂公鐵青著臉,郭孝恪就明白了,這才叫難兄難弟啊!

    首發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