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剛見李副官要回避，忙將他喊住：“李副官，我還有一些事情要問你，請您留步。”
李副官很詫異：“何事？”
其實李志剛就是想讓李副官留下來，免得他和柳美單獨在一起後彼此尷尬。所謂問事只不過是個借口，見李副官回問，只好臨場發揮，沒話找話地問道：“李副官，林中校他們什麼時候再來？”
李副官答道：“林中校他們短時間內不會再來的。戰機不是腳踏車，每次戰機起降都產生很大的消耗，林中校那邊的地勤保障不夠完善，易損件更換、關鍵件保養等都存在瓶頸，如果起降次數太多後勤保障就跟不上了，這樣既危險又降低了戰機的使用壽命。”
李志剛又問道：“我聽人說，這些現有的戰機用壞後，咱們就根本沒有能力造出來新的了，對嗎？”
李副官笑道：“那是當然，如果說造些雙翼機還是有可能。三代以上戰機制造技術很尖端，對工業綜合基礎和技術整體能力要求很高。我們全島有兩千多萬人，工業基礎和經濟基礎也不錯，但這麼多年都無法制造三代以上戰機。眼下島內和大陸的幸存者數量肯定不會超過十萬，這樣不僅戰機造不出來，就連造汽車都很困難。”
李志剛偷偷看了一眼柳美，發現她低著頭不吭聲，好像若有所思的樣子，於是又問道：“李副官，你們島內有植物幸存下來嗎？”
李副官苦笑一下：“有是有一些，但數量太少了。在一些山谷的罅隙出還有少量植物。”
李志剛很是驚訝：“啊！？你們這裡還有植物？怎麼沒聽你們說起呢？”
李副官奇怪地問道：“咦？不僅我們這裡有，就連林中校那裡也有一些呀？他沒有和你們說嗎？”
李志剛搖搖頭，心想：林中校在這件事上與我們藏心眼兒？不會吧？那自己為何就沒有發現植物呢？他冷靜地想一想，覺得有些狐疑，又問李副官：“你們什麼時候發現有植物的？”
李副官反問道：“你們哪裡沒有發現植物嗎？可能是省城地勢過於平坦，所以你們找不到。災難發生時，我們見滿山的植物動物都死掉了，也感覺很絕望。可以後來在搜尋幸存者時，在一些山谷的角落裡面還是找到了一些植物。一開始我們想將它們移植過來，蔡司令說這些植物既然是野生的，最好不要在進行人工干預，我們就在附近加上一些鹿砦，防止野獸啃食，再定期去觀察。現在看來，這些植物繁育的還不錯。”
李志剛想了想，慢慢想明白怎麼一回事了。其實，馬野他們所在的白山風景區裡面也有少量植物，他們也不以為怪。估計林中校他們也覺得這是正常的事情，所以沒有及時通報。而自己這一干人等在鳳凰山立足未穩，就被雷震天趕到河東，隨即又到了縣城。在縣城雖然停留時間較長，但那裡地勢平坦，自然不會有植物幸存。等到來到目前所在的省城後，在這個一馬平川的地方，更是沒有機會見到幸存植物了。如果當時沒有雷震天的干涉，自己一干人在鳳凰山附近仔細找找，肯定會找到幸存植物的。
李副官見李志剛愣愣的樣子，笑道：“志剛，等你和司令談完話後，我可以領你去看看。就在我們的基地的十七號出口旁邊就有一小片，現在都結種子了。”
“種子！”李志剛驚喜地喊道，“那可太寶貴了，你們可要看護好了呀！”
李副官不以為然地說：“草籽有什麼寶貴的，咱們將來也不能吃草呀。”
李志剛急切地說道：“這些草籽可以繁育出新的草地出來，沒准咱們將來只能吃草呢。”
李副官搖頭笑道：“這個你急什麼？我們這裡有不少種子，明年春天就可以播種，兩個種植季後咱們就能吃上新糧食了。”
這一消息好似晴天霹靂，驚得李志剛半天說不出話來。他怔怔地看著李副官，問道：“你……你說什麼？你們有……種子？”
李副官眉毛一抖，對李志剛的激動很是不理解：“難道你們自己沒有種子嗎？”
李志剛搖搖頭，說：“我們雖然有種子，但都被伽瑪射線殺死了。張大夫都做個發芽試驗，各種種子都無法發芽了。”
李副官奇怪地問：“你們就沒有戰略儲備種子？我記得你們提出的‘備戰、備荒、為人民’這一動員令，各地都搞了好多山洞，儲備了大量物資，應對此次災難應該比我們輕松多了。”
李志剛又搖搖頭，他從父親那裡聽到過這段歷史，也跟隨父親去過幾個廢棄的防空洞。那些洞穴氣勢恢宏，可惜都被廢棄了。即便是在城市中心區地下挖掘的，也都改成地下商場之類。
見李志剛沒有吭聲，李副官笑道：“你們那裡我還沒有去，不過我們這裡的戰略儲備制度可是受你們的啟發，更准確的說，你們是我們的老師呢。”
李志剛忙問這是怎麼回事，李副官介紹道：“咱們兩岸對峙多年，針對你們的情況，我們的軍事部署也一直在調整。在前幾十年，當時我還是小孩子，聽老前輩們講，當時是准備反攻，叫光復大陸。可是近幾十年發現你們發展壯大的太快了，我們反攻是不可能的事情，因此就逐漸調整成戰略防御。前些年來你們一直采用軍事壓制，動輒試射飛彈，意圖將全島困成死島，讓我們不戰自敗。我參軍時正趕上這段時間，當時軍內的防御措施是長期堅守。而措施之一就是所有軍兵種都儲備各類物資，做好打圍困戰的准備，軍演也常常以此為背景。”
“當時假想的就是，一旦大陸發出戰爭信息，我們就立即疏散平民，軍人則要堅守。我們吸取當年炮戰時的經驗，修築了許多山體工事，咱們嘉山基地應該說是當時最大的一個，而且據說也是全球最大的山洞機場。我們在修築工事的同事，還建立了一整套打持久戰的管理體系，其中之一就是各個工事均設有種子庫，一旦全島遭遇長期經濟封鎖和軍事圍困，守軍就要從種子庫裡面取出種子，自己發展農業，種糧種菜，做長期堅守的准備。”
“不過這種種子庫設計水平一般，沒有考慮核子武器的防范能力，近年來兩岸關系趨於緩和，許多種子庫的維護特別是種子更新工作都中斷了。因此災難發生後，我們也去過一些其他工事裡面的種子庫，發現裡面要麼沒有種子，要麼就是陳化種子。少數有新種子的但因沒有足夠厚度的覆蓋物，經發芽實驗後均證實無法使用。”
“當時致航基地也有種子庫，不過裡面早已是空蕩蕩，房間也被挪作他用。本來我們嘉山基地的種子庫也可能出現同樣問題，可是當時種子庫的管理員是位老軍人，他很負責人。同時後勤官也有位親屬做種子生意，他也樂得往種子庫裡面更新種子，好趁機中飽私囊。這兩個因素合在一起，結果無意中讓我們在災後擁有這麼一份寶貴財富。”
李志剛忙問道：“這些種子數量有多少？你們保管的怎麼樣？”
李副官答道：“我們這裡一共有五百公斤稻種，目前分成兩部分保管。此外還有一些蔬菜種子和少量水果種子。目前我們比較缺乏的就是農業學家，基地裡面的飛行員、後勤人員以及那些幸存者裡面裡面會種水稻的不太多，懂得種植水果蔬菜的則更少了。”
李志剛忙說道：“我們這邊有啊，咱們可以來個強強合作。”說完，他就將白山風景區裡面農業專家的情況告訴李副官。李副官聽後很高興，說道：“看來咱們真是有緣分呀，我們沒有的你們正好有。等司令巡防回來後，我就立即報告。”
李志剛恍然大悟著說：“我說我們你們全基地為何如何團結，原來你們有這麼一份寶貴的資源，自然就會聚在一起了。”
這時只聽門外衛兵高聲喊道：“蔡司令好！”柳美一聽，立刻站了起來，忙將房門打開，蔡同榮隨即就走進房內。李志剛在套間裡面看柳眉這一連串動作很是熟練，心裡又是一痛。
蔡同榮見李副官和李志剛兩人都在辦公室，很是高興。他朗聲笑道：“志剛，讓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叛亂剛剛平定，余孽在逃，我不放心防守情況，巡視的時間長了些。”說完，他就看了李副官一眼。
李副官知趣地退了出去，柳美也將辦公室的橡木門關上，房間內就剩下李志剛和蔡同榮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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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剛，聽英九說你在致航基地對那些人講，軍人不能建立政權？”蔡同榮開門見山地問道。
“對，這是我講的，也是我的想法。”李志剛坦然答道。
“那你說政權該由誰來建立？”蔡同榮咄咄逼人繼續問道。
“蔡司令，我覺得現在還不到建立政權的時候。”李志剛答道，“我提出反對軍人政治，就是怕你們以及林中校等手擁重兵的人利用現有優勢組建臨時政權，進而形成軍閥割據局面，對外互相征戰，對內政治高壓。這一情況世界各國歷史上都有，雖然剛開始的時候軍人們都信誓旦旦為民謀利，但一旦身居高位後為私欲所誘惑往往就忘記當時的諾言。”
蔡同榮緊盯著李志剛的眼睛，問道：“那什麼時候需要建立政權呢？”
李志剛被他看得很不舒服，把頭扭到一邊，接著說道：“目前，你們島內的幸存者數量已經基本摸清，即便有當時沒有發現的幸存者，在這個三個多月的時間內也應該和你們取得聯系。因此，你們島內的情況很簡單，就是需要一個臨時性的自治組織。目前，你們軍方特別是你們嘉山基地，是自治組織最理想的載體，所以，你們暫時可以這樣自治下去。”
“而我們大陸這邊，由於地域過於遼闊，對幸存者的搜尋工作又暫時效率底下，目前還不知到有無比我們省城這邊人數更多的幸存者團體。我們提出建立寬江聯盟，就是想創建一個載體，讓更多的幸存者聯合字一起，組建一個自治性的聯盟。”
“你們的自治組織也好，我們這邊的聯盟也好，都是一個過渡性的組織。其核心任務是聚攏幸存者，規范基本的秩序，搜集整理各類物資，探索內部管理模式。這些核心任務完成後，就要進入下一階段，也就是重建階段。”
“在這一階段，我們將要恢復工、農業生產，恢復基本的社會分工，恢復社會管理職能，政權的建立也就自然而然地水到渠成。”
蔡同榮聽得暗自贊歎，他沒有想到這個年輕人對災後的社會發展趨勢分析得如此透徹。不過他沒有將這種喜色表露出來，而是繼續問道：“你認為這段過渡時期會有多長呢？”
李志剛見蔡同榮沒有對自己的想法沒有提出反對和質疑，就知道他對此已經有些認同了，心中也不由得暗喜，連忙答道：“這段過渡時期應該受幸存者的搜尋效率和內部秩序的建立速度這兩方面的影響，可以是幾個月後，也可以會需要幾年時間。”
蔡同榮又問道：“你描述的那個政權將會是多大規模？幸存者們為什麼需要這樣一個政權呢？”
李志剛見蔡同榮愈發地認同自己，很是高興：“我認為那時的政權應該是以委員會制為主的半脫產組織。委員會制可以使決策更加民主，而半脫產制不僅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人力資源缺乏的問題，更重要的是能夠防止特權思想的產生。”
“至於幸存者為何需要政權，咱們可以從目前幸存者需要自治組織就可以得到答案。政權的重要功能就是保護，她可以保護共有財產，特別是是那些無法私有化的共有財產。就目前來看最要緊的就是那些種子，以及將來可能會陸續發現的新的幸存物種。此外就是保護每位成員的利益，維護社會公平，避免贏家通吃。”
蔡同榮粲然一笑，問道：“嘉山基地現在的模式不一樣能夠實現你所說的政權功能嗎？沒有武裝保衛，你描述的政權誰能夠信服呢？”
李志剛沒有料到蔡同榮會在這裡等著他，這句發問讓他有些慌亂，不過他隨即就反應過來解釋道：“蔡司令，這個問題我在致航基地就談過。你們目前的模式只能適用於武裝人員，不能照搬照抄道平民身上。更重要的，你們的重要行動應該聽從於平民政權，不能自作主張。否則就容易演化成一支海盜式的黑社會組織，自己為所欲為地用暴力去掠奪，而不願意恢復社會功能。”
蔡同榮搖頭笑道：“你憑什麼斷定我們只會掠奪？我明年就要開展組織農作物的種植，對平民的治療和安置工作目前也正在進行。”
李志剛有些急了，說道：“蔡司令，你們全體武裝人員都只聽你一人號令，毫無任何制約措施，那和軍閥有何異？”
蔡同榮把臉一板，訓斥道：“你說誰是軍閥！講這話可是要責任的！我如果讓島內全體人員進行票選的話，我肯定會當選為最高長官。”
李志剛毫不示弱：“蔡司令，請你三思！島內專制統治時期你應該有所感受，難道你要倒行逆施？你靠刺刀換來最高長官的寶座，一旦遇到民眾的反對，你肯定會用武裝鎮壓來對付他們。這樣的話民主何在？”
見蔡同榮沒有吭聲，李志剛又誠懇地說：“你們這裡目前建制全齊，人員團結，島內的生物環境又相對獨立，你們還有物種及少量植物，應該是恢復災前狀態最理想的地點，這麼優厚的條件，千萬不能不自重呀！如果你們將精力放在重建上來，我估計十幾年後你們全島就會重現綠色，一切都是生機勃勃，百姓也會安居樂業。”
蔡同榮冷笑一聲：“你設計的不錯呀，看樣子你也想來這裡呀！”
李志剛搖搖頭，說道：“蔡司令，你錯了，大陸那邊也有一些大型島嶼，也有林中校那樣的部隊，植物和物種也有。我們可能過渡階段要比你們長，但社會功能一旦恢復，人口優勢就會體現出來。我保守估計大陸的幸存者將有幾萬人，那樣的話一百年後，也就是三到四代人，就可以恢復成一個小城市的規模。而你們這裡，仍然只能是一個較大村莊的規模。”
蔡同榮眼睛裡面寒光一閃，問道：“假如我們去你們那裡掠奪人口呢？”
李志剛笑道：“你們現在去的話，林中校他們不會坐視不管的。你們雖然有些武裝力量，但根本不具備絕對優勢。兩岸重燃戰火，最後只能是兩敗俱傷。”
蔡同榮緊盯著李志剛，看了半天後，猛地朗聲大笑道：“哈哈，年輕人，你倒是很喜歡搞政治呀。難道你有當政客的理想？”
李志剛搖搖頭，說道：“現在你們這裡也好，大陸也好，都需要完善自治組織，向政權建立階段過渡，這就不能回避政治。政治不是丑陋的，是與經濟同等重要的，是人類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玩弄權術者是政客，而推動社會發展的則是政治家。我雖然不敢自詡為政治家，但既然歷史的潮頭已經將你我推到一起，我必須承擔起這個責任，也就是說，勸說你放棄建立軍人政權的想法，和我們聯盟以及林中校他們，還有今後陸續出現的幸存者們，大家聯合在一起，共同組建一個聯合政權，讓咱們兩岸全面融合，重振民族雄風！此次融合好比一顆種子，種在統一的土壤下，就一定會長出參天大樹！”
蔡同榮沒有吭聲，背著手來回踱步。李志剛有些緊張地看著他，心想，自己已經將所有的觀點都挑明了，就等著看蔡同榮表態了。如果他接受這些觀點並同意融合的話，兩岸資源就能夠實現共享，災後社會重建就會得到長足發展。反之則將出現難以預料的變數，甚至還可能會出現同室操戈的局面。
蔡同榮還在踱步，李志剛有些著急，又強調道：“現在其他國家想必也在進行這同樣的發展階段，也在和我們一樣，聚攏幸存者，搜集重建物資。咱們民族在五百年前已經錯失一次發展機遇，因此落後挨打了無數年。此次災難相當於給世界各國一次退到重來的機會，咱們又有人口優勢，只要兩岸戮力同心，大力發展人口，科學進行社會分工，全力恢復災前文明，以跑步方式越過社會發展的各個階段，用最短的時間將社會基本恢復到災難發生前的狀態。”
“如果咱們不抓住這一機遇迅速發展起來，而是繼續割據下去，各自為政發展速度肯定會很緩慢。而那些其他國家可能會彼此配合，共同發展。我可以斷言，最多兩百年後，他們肯定會將鐵蹄重新踏進咱們的大好山河。蔡司令，你是知道的，現在高科技肯定會出現斷代和倒退，重型機械是難以存放到兩百年以後的，而那時人類的技術難以接續，肯定要重新從蒸汽機開始工業時代。”
“那一時代重新開始後，正是對人力資源需求最為旺盛的時期，如果咱們發展不起來，同樣會和兩百多年前一樣，淪為奴隸輸送國。那些敵國將好不客氣地將你我的後代略為努力，讓他們去挖煤，去煉鐵，去承擔繁重的體力勞動，悲慘地生活，艱難地掙扎。屆時他們回憶起來現在這段經歷，一定會怨恨咱們如今的不合作。這樣你我都會被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為子孫後代所唾罵！”
這段話顯然打動了蔡同榮，他站在辦公室牆壁上的世界地圖前，背對著李志剛長久不語。李志剛也不再說話了，辦公室裡面變得非常寂靜，只聽見辦公桌上的機械表在“滴答滴答”地走動。
良久，蔡同榮回過身來，凝視著李志剛，一字一句地說道：“好，李志剛，我同意你的想法。”
話音剛落，就聽套間裡面咕咚一聲，好像有人倒在地上。李志剛和蔡同榮都失聲叫道：“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