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徒 第二卷 第八章 遺產(三)
    帕麗斯的這番話顯然大出所有人預料之外,芭蕊團長驚訝地摀住嘴,「老天……」她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沉重地嗚咽衝破了防線,帕麗斯低著頭,眼淚洶湧,幾乎是一字一句艱難地說,「我認識這個錢袋,銀白的條紋,棕黃的底色,父親家族的徽章,就是這個顏色。」

    「家族?」福蘭正在疑惑,這錢袋做工精良,料子也是昂貴的布料,似乎綁匪並不在意,會被有心人從其中看出蹊蹺。

    「嗯,黃底白條的胡桃花,達爾馬克家族的徽記。」帕麗斯悲慘地笑了笑,「拜倫西部的一個男爵家族,也許在大人物眼中,不值得一提,但在我那可憐的母親眼中,男爵,已經是很了不得的大老爺。」

    很簡單的倫理劇,某位貴族莊園裡,當女傭的年輕姑娘,和她的主人上了床,雖然對方是個六十歲的老頭,但華美的衣裳、精緻的飲食,僕人們羨慕的目光,讓那位姑娘,覺得老人臉上深邃的皺紋,也平滑得俊美起來。

    這不算錯,每個人都希望能生活得更好,並為此努力。

    只是她錯誤地估計了自己的魅力,沒多久,膩味了的達爾馬克男爵,用幾個小錢打發了她。

    而姑娘,自暴自棄了一陣子後,發現有了身孕。

    誰也說不清楚,這腹中的骨肉,是男爵老樹開花,還是在自暴自棄濫交的日子裡,某個男人的遺留。

    「帕麗斯·達爾馬克。」姑娘給孩子,取了這個名字。她如瘋子樣,向每個人宣佈,這是男爵的血脈。

    從小,帕麗斯長得就不美,顴骨高聳的臉頰上有不少小小的白麻點,男爵不承認,讓一個不知道來歷。日後也無和別的家族聯姻價值的醜女兒,來分薄他的家產。

    在帕麗斯四歲時,無法容忍地男爵,將她和母親,趕出了莊園。

    母親總是絮絮叨叨地詛咒,「一個愷撒都不值的東西,要是你長得再漂亮點,說不定老爺會發發慈悲。給我個身份……」然後她迷幻地描繪著,當初在城堡裡,連地上的毯子,都比現在的床要乾淨,走廊的牆壁上,掛著她不懂,但昂貴得要命的藝術品,薄胎的東方花瓶,那純粹的瓷玉,在陽光下彷彿緩慢地流動著。還有那金箔製成地胡桃花……

    「你是胡桃花的後代。」直到死。母親還嘮叨地叮囑,慎重地將當年男爵的禮物,一件黃底白條。在花邊上繡著紫色胡桃花的披肩,放到女兒的手中,也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底誰是帕麗斯的父親,但在幻想中,貴族家的小姐身份,總比某個清貧人家的丫頭要好。

    「後來,你就加入了紅雀?」芭蕊憐憫地摸著帕麗斯的頭髮,她還記得。當初姑娘跟著巡迴劇團的篷車跑,請求給一份工作。

    相貌和身材,還有鱉腳地西部口音,不適合當個演員,團長只是良心發現,勉強收留了她。

    那時候紅雀混得蠻不錯,是個中等規模地糰子,連演員帶雜工,足足有二十多人。

    帕麗斯工作得很努力。也善於討好他人,演員們換洗的衣服,即便在嚴冬,她仍然用有凍瘡的手,仔仔細細地用涼水清洗,像僕人樣,不偏不倚伺候著每一位演員。

    很快,這個不起眼地醜丫頭,就在眾人心目中,留下了很不錯的印象。

    她們教姑娘化妝,教導她用粉筆和胭脂來彌補相貌的不足,教導她選擇衣服顏色的搭配,教導她訓練嗓音和舞台上如何微笑和運用眼神,沒多久,姑娘就從雜工,升到了演配角的小演員。

    半年時間,十三歲的帕麗斯,就在紅雀站穩了腳跟。

    連芭蕊團長也承認,有時候,努力,能戰勝平庸的天賦。

    「但為什麼,達爾馬克男爵,又要找回私生女呢?」勞倫問道,這也是大家正在奇怪的疑惑。

    「我不知道?」帕麗斯搖頭。

    「既然知道了對方是什麼人,那就好辦了。」福蘭語氣鎮定,「你們先去小鎮租間屋子,暫時停留,我去達爾馬克的采邑,探詢下原因。

    「那不報警?」

    「沒意義,對方是很坦然地尋回失散的女兒,雖然他們連女兒長得什麼樣子都不清楚,只是靠披肩來證明身份。」福蘭說,「肯定發生了什麼事,否則不會如此急促。」

    ※※※

    達爾馬克,以領主姓氏命名地土地,非常繁榮。

    連綿的嶙峋丘陵和沙石讓西部的土地貧唐,不適合開墾耕田,但這裡有最珍貴的寶物:金礦。

    本作品小說網獨家文字版首發,未經同意不得轉載,摘編,更多最新最快章節,請訪問www!從第一座礦脈被發現開始,「黃金!黃金!」以前拿鞭子抽都趕不來西部的人,紛紛彙集於此。農民們典押田宅,拓荒這放棄開墾地,工人扔下工具,公務員離開寫字檯,甚至連傳教士也拋棄了他們的布道所,荒蠻之地在幾年內,繁榮得像有幾百年歷史的大都會,所有被冊封在西部的貴族家族,都富得流油。

    據說,拜倫每一任皇帝,都想收回西部封地的所有權,但貴族長老院地勢力,永遠是皇權的制約,哪怕領地內沒有金礦的家族,也不願見到貴族的權利和傳統,被皇室法令破壞。

    否則那將是一個不好的開端,今天是西部,誰又知道,明天會不會輪到其它地方。

    最後妥協的結果,西部以每年開採量的七成,作為稅金,繳納給國庫。

    皇帝們從不相信,那七成,會是真實的開採量,也許,實際上連五成都不到,但沒人能證實。

    再清廉的稅官和統計員,西部的貴族們,也有辦法,將他們拖下水。

    天上閃爍的星星好像黑色幕上綴著的寶石。

    丘陵的緩坡之上,威風的城堡被厚實的城牆和高聳塔樓包圍,西部沒有上好的石料,修築這些建築的大理石,都是從遙遠的地方運送而來,光運費,就超過了它本身的價值。

    莊園、跑馬場、磨房,星羅地點綴在堡壘周圍。

    穿著盔甲的騎士不停巡邏,甚至可以說,這私人住宅,頗有點軍事要塞的味道。

    在西部,子爵家的房子,已經比得上內地,某些走下坡路的伯爵。

    黃金給他們帶來財富,以及爭鬥。

    希伯·達爾馬克子爵在書房見到了自己的表妹,他今年四十出頭,滿臉絡腮鬍子,「在傳聞中,我不記得,舅舅的女兒有這麼漂亮。」他打量著馬蒂達,有些懷疑。

    姑娘蒼白著臉,縮在鵝毛毯子裡,一聲也不吭。

    子爵把玩著那件披肩,「除了這個,還有什麼能證實她的身份?」

    「沒有了,閣下。」虜走馬蒂達的騎士之一說,「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路過黎明堡,發現有個姑娘穿著這件披肩,我們根本不可能在人海中,找到老閣下傳言中的私生女。」

    希伯子爵企圖和自己的表妹溝通,但回答他的,是姑娘的牙齒和指甲,馬蒂達像只受驚的小獸,不讓任何人靠近。

    「閣下,您的表妹,似乎腦子有問題。」騎士說,「和幾歲大的孩子沒有區別。」

    「噢,這真讓我難過。」希伯不在意,「該休息了,帶她去臥室,如果繼續哭鬧,就給她吃點安眠藥。」

    等馬蒂達在騎士臉上又留下幾道血痕,尖叫著被拉出書房後,「表哥幾年前,死在女人肚皮上後,舅舅後繼無人了,唯一的私生女,還是個白癡。」他對一直站在書桌旁的管家說。

    「這樣不是很好?我們更容易控制。」管家恭敬地回答。

    「但她真是舅舅的私生女?靠一件披肩,不能證明什麼,也許抓錯了人。」

    「錯不錯倒沒關係,關鍵是讓皇帝殿下的御使承認:老達爾馬克男爵還有繼承人。」

    「那位至尊的殿下,想方設法要收回礦脈的開採權,每位西部貴族,如果沒有了直系繼承人,他的采邑,將被國家收回。」希伯子爵為自己倒了杯酒,「只能是兒子或者女兒,連我這個侄子都不能繼承。」

    「西部最好的礦脈之一,就在老男爵的領地內。可惜他現在只剩半條命,指不准什麼嚥氣。」

    「黃金是屬於達爾馬克家族的,誰也無法奪走。讚美法典,即便皇帝,也無法公開違背律法的條例。那些,會讓所有的貴族都感到恐懼,從而聯合起來。」子爵說,「在舅舅去世前,我們得通過貴族法庭,迫使坦丁承認那位白癡表妹的繼承權,當然,身為她的兄長,到時候,會派人協助她來治理領地。」

    「您有這個把握?」管家參謀著,「畢竟,您只是個子爵,貴族法庭,會站在我們這一邊嗎?」

    希伯胸有成足,「光憑達爾馬克家族的力量當然不行,但,有人會幫助我們。」他拿起書桌上的信箋,信封上,燙著蠟封的印章,一朵尊貴的金雀花。

    「萊因施曼家族的使者,已經在路上了。」子爵吩咐,「佈置好客房,準備迎接我們的朋友。等她駕臨,立即向貴族法庭申述。」

    一條上等的金礦、繁華的采邑,都將由他在幕後操縱,希伯·達爾馬克滿懷希望地等候著那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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