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徒 第一卷 第十二章 教父
    費都喧鬧急促的生活節奏,被打亂了。

    三名大主教以及一位樞機主教同時現身在城中,伴隨他們而來的,還有整整一個編製的聖槍騎士團。

    聖武士們佔據了大街小巷,他們有權利隨時進入任何最私密的個人產業進行盤查,哪怕最尊貴的爵爺,也不願冒著被當成異端的危險,與神官們起衝突。

    街道上的人流明顯少了許多,不少出售馬摩爾克、圖蘭卡以及東方更遙遠的香格里拉商品的店舖,悄悄合上了大門,這些充滿異國風情的藝術品,被聖武士看到,指不準會被當成惡魔儀式的媒介或者異教徒的魔法道具。

    在宗教狂熱份子的心中,永遠只有對光明之印的虔誠,他們容不下任何與教會風格不相同的藝術存在。

    來不及走的馬摩爾克商人,躲在酒館與旅店中,他們中有不少人,因為攜帶了自己宗教的書籍,被聖武士帶走嚴加詢問。

    市政議院的官員們一邊安慰他們,信誓旦旦說這並非新一輪宗教戰爭的爆發,一邊硬著頭皮去和神官交涉,希望早點放人。

    「您知道,那些人都是忠厚的商人,怎可能與異端扯上任何關係。」市議員解釋,「現在是自由貿易的年代了,用宗教戰爭時期的處理方式,也太不恰當了。」

    接待交涉者的聖武士,即是那位宣讀御令的女騎士,根據聖城安諾的傳統,每個聖騎士團的團長,都是由地位高貴的虔誠少女所擔任,以這些少女的無垢純真,來象徵騎士團的聖潔。

    當然,少女團長只是單純的象徵品,在戰鬥時,還是由經驗豐富戰技嫻熟的副團長來指揮。

    「光明之印啊,世俗的羔羊迷途在慾望的洪流中,請救贖這些被貪婪所填滿的魂靈吧。」馬蒂達,這位聖槍騎士團的吉祥物,憐憫地看了看口沫橫飛的議員,自顧自的祈禱起來。

    市議員覺得頭疼極了,就算再難纏,企圖謀求優惠政策的商人,他也能搬出各種公約律文和他們辯論上一整天,但面前這個只知道祈禱和彌撒的木偶,怎麼也搭不上話。

    「難道你們想任性地亂搞一番,留下破爛不堪的局面讓我們擦屁股麼?」耐心被摧殘的議員提高了聲量,按奈不住地說起了粗口。

    「光明之印御座的尊嚴與權柄不容許任何冒犯,為了不朽的天國君臨凡間,哪怕讓這個城市變成廢墟也再所不惜。」馬蒂達滿臉認真,斬釘截鐵地回答道。

    議員呆澀地坐了好一會,起身告辭。走出臨時做為騎士團總部的聖塚大教堂,他憤憤不平地想,「難道費都屬於教會的產業嗎?到底你有什麼資格來決定這個城市的生存與毀滅?」

    不光是議員,巡警廳的萊姆探長在見到前來詢問案情的福蘭時,也憤憤不平地抱怨,「那些教會的傢伙,幾乎剝奪了巡警們所有的權利,哈,一轉眼,我們就變成了除了領薪水,就什麼也不能做的白癡。」

    福蘭也深有體會,從第一庭到巡警廳的路上,至少受到了四次盤問,如果不是檢控官的身份,光憑他很罕見的棕色頭髮與眼睛,說不定會被哪位信仰高於一切的聖武士,押解去進行異教徒的測試。

    據說這類測試滑稽殘酷,比如將人綁上鐵球扔下河流,如果你不是異教徒,就會淹死;如果是,能憑借異端褻瀆的法術浮上水面,就得被送上火刑架。

    「這根本是謀殺。」福蘭無法理解這毫無理智的行為。

    「讓我們來讚美荒唐的,默認讓教會接管城市的長老議會吧。」萊姆探長說著反話。

    福蘭想了想,笑著說,「也許我們能讓這事在一定範圍內變得有好處。」

    探長精神勁一下鼓舞起來了,他對福蘭的腦袋一直很欣賞,這小伙子總能想出些實用又巧妙的好點子。

    「請說。」

    「你先得用最虔誠地語氣向主教們請命,願意為抓到異端盡最大的努力。作為在巡警廳工作了幾十年的老探長,你會受到歡迎,畢竟騎士團是外來者,他們對費都具體有幾條大街都不清楚。」

    「然後呢?」

    「然後,某些平時沒證據取得搜索令,又的確有疑點的地方,你就能帶著聖武士明目張膽地進去了。」

    萊姆探長明白了,在信奉私人財產高於一切的費都,如果沒有確鑿的證據,巡警連一棟平民公寓都無法搜查。

    「把聖武士當成維護治安的苦力,」探長興奮地想,「這下子,那些隱藏在私人會所裡,從不納稅的賭場和黑市拍賣可要遭殃了。」

    ※※※

    「閣下,這裡是私人產業,你不能……」侍從後退了幾步,吞吞吐吐地阻止著平時絕不會發生的事,不過聲音越說越小。

    一隊聖武士威風凜凜地跟隨在探長身後,銀色甲冑裡蘊涵的魔力,如同水面的漣漪,不時在光滑如鏡的外殼上蕩起青色的光暈,精細的籮蔓植物狀花紋沿著甲冑邊緣盤旋,和這些正在行走的工藝品比起來,費都巡警們的黑皮革制服,和鄉下人的粗麻衣服沒什麼兩樣。

    「萊姆先生,您確定這宅邸有可疑?」聖武士領隊問道。

    「根據巡警廳的資料,每隔一段日子,就會有不少人乘坐馬車前來聚會,那些馬車毫無例外都經過裝飾,辨別不出主人的身份,而聚會的時間,通常是在深晚。」探長回答,「光憑一點猜測,巡警廳是無法頒發搜索令的,但為了光明之印的至高榮耀,有必要好好盤查一番,萬一那些聚會是進行各種瀆神的儀式呢。」

    「噢,讚美光明,我並未撒謊,不過這兒更可能是某個黑市拍賣的據點。」探長暗暗想道。

    領隊贊同地點點頭,作了幾個手勢,二十名聖武士立刻分成了幾個小分隊,以半月形的陣勢走進前院,包圍著正中的雙層主屋。

    院子裡的護衛與侍從,很爽快地交出了武器,為了微薄的薪水去和外有鐵甲護身,內有神力加佑的聖殿騎士拚命,只有低能才會去幹。

    出乎意料,巡警來回搜查了數次,除了幾名傭人和年邁的管家,什麼發現都沒有。

    「諸位先生,對於擅闖私人住宅,能給出合理的解釋麼?」老管家安慰了驚慌失措的傭人們幾句,惱火地說。

    萊姆探長仔細打量著管家,這是這年近六十歲的老人,花白的鬍子與頭髮都修飾得整齊乾淨,黑色的馬甲下套著潔白的襯衫,在領口處帶著明黃色領結,配上室內一塵不染的棕色木地板,牆壁上出自大師之手的油畫,豪華的花籃樣吊頂燈,一個典型的貴族宅邸與一位典型的貴族家族管家,看不出任何疑點。

    「你的主人在哪裡?」探長詢問道。

    「主人在前些日子受邀前往都城拜訪財政部長閣下,還沒有回來。」老管家一半炫耀一半威脅地說,「他與部長閣下以及幾位大臣的友誼深厚,現在你們撤走還來得及,請相信,此等行為會被主人視為羞辱。」

    「請誠實地回答,你和你的主人是否參與過褻瀆的儀式與庇護異端。」聖武士領隊截過話頭,問道。

    探長翻了翻白眼,這種直截了當,無技巧性可言的盤問,旁人能老實回答才怪。

    老管家楞了楞,討好似地劃了個十字,「主人一直是光明之印的虔誠信徒,從不缺席每個禮拜的彌撒,怎可能做非法與不潔的勾當。」

    「沒有說真話,但,也沒有撒謊。」聖武士領隊抬起手臂,展開握緊的拳頭,在手掌間,正蹂動著一團微弱的白色光團,「你居然抵抗了偵測謊言。」

    偵測謊言是聖武士最經常使用的低等神術,這法術能從顯示的顏色來辯識對方話語的真偽,如果從原本的潔白轉變成黑色,說明撒了謊,如果呈現紅色,即是嘴巴同內心一樣忠誠可信。

    防護法術或者堅韌的精神力,都能抵消掉偵測謊言的神力,但這些,不應該出現在一個普通的老人身上。

    下一個瞬間,老管家的眼神變了,方才恭敬的神情只是出色的演技,此刻的他,眸子中閃爍著猛獸般嗜血的光輝,略微一彎腰,圍在他身側的巡警首當其衝,咽喉處立刻噴射出一股血霧。

    一名反應過來的聖武士剛拔出佩劍,就被蛇一樣扭曲的波型刃擱擋住,老管家另只手上的穿甲匕狠狠鑽破了鎧甲左胸處的鋼板,刺入心臟。

    簡單、歹毒,一擊至命。

    電光火石間發生的一切讓萊姆探長呆住了,這哪裡還是個年邁的老人,分明是一位專門行走於黑暗中收割生命的刺客大師。

    方纔還顯得惶恐的傭人,紛紛從鞋子或者袖口抽出匕首和折弩,可惜他們的技藝不如老管家高明,在聖武士反擊下,很快土崩瓦解。

    老管家被聖武士領隊糾纏住,雖然這位刺客大師的攻勢更加凜冽,領隊後退了好幾步,肩胛處的盔甲也因為一次兇猛的突刺出現了細碎的裂痕,但勝利的天平,逐漸倒向了聖武士這邊。

    假如是在夜色下的巷間,又或者繁茂的小樹林,刺客即便不能殺死對手,也能找準機會全身而退。

    可在寬闊的大廳中,沒有供他隱藏的陰影和遮眼的障礙物,經驗豐富的領隊纏著他硬碰硬正面交鋒,這顯然對習慣於偷襲的刺客不利。

    刺客在一波虛張聲勢的突刺後,趁著領隊還處於防禦姿勢,迅速選擇了退卻,他朝樓梯的方向滑步移動,想借助階梯間的狹窄來避免多處受敵,

    如果與他交手的是純粹的戰士,那麼,刺客的計謀就得逞了,但刺客忘了,這是位擁有神能的聖武士。

    而他的後退,給了聖武士釋放神術的間隙。

    繩索樣的光波纏繞住刺客的身體,屬於二級神術的定身術無法完全禁錮住他的行動,只讓他遲緩了幾秒鐘,但這已經足夠了。

    狼狽不堪地打了個滾,勉強躲過了破空而至的長劍,刺客抬起頭,驚恐地發現,聖武士們背在後背上的火槍,已經上好了彈藥。

    刺客最後見到的,是從槍管中噴射出的白煙與無數火星。

    直到看見老管家千瘡百孔的屍首,扭曲著倒在一大片血泊中,萊姆探長才長鬆了一口氣,他後怕地用濕透了的袖子擦拭額頭上的冷汗。

    「根據年齡來推斷,他應該是黃金角海灣著名的老刺客邁德傑斯。」探長想,對這個身手高強,殺手生涯中做過無數起大案的刺客大師,巡警廳的檔案中有著不少資料,「幸虧是與聖武士同來,否則,光憑借他一個人,就可以解決掉包括我在內的所有巡警。」

    為什麼邁德傑斯會出現在費都?探長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聖武士施展的真實之眼,讓魔法構成的遮眼術消失無蹤,在二樓最裡間的壁畫後,隱藏著一道秘門。

    躲在門後的人已經放棄了抵抗,那人大概四十歲,額下蓄著濃密的鬍子,面容英俊,有著成熟男人的味道,稍微有些塌陷的鼻子和呈現黃色的皮膚,彰顯出他是有著坦丁與馬摩爾克雙重血統的混血兒,安靜坐在椅子上的他,彷彿是一個從小嬌生慣養衣食不愁的富貴人,但強健的臂膀、永遠掛在嘴角頹廢的冷笑與藍眼睛中偶爾流露的凌厲,又表明他不容小窺的另一面。

    這形象很快與萊姆探長的某個記憶對上了號,「伊戈.安德希!」他喊道。

    中年男人裂開嘴笑了,露出一口整齊的白牙,「對,我就是伊戈.安德希。」

    東方有一句諺語:「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探長覺得這句話靈驗極了,伊戈.安德希,坦丁帝國最大的黑幫頭子,他所領導的團伙,無惡不做,走私、綁架、謀殺、黑金交易,不算上暗地裡的罪行,光憑記載在案的,都足夠將他送上十次斷頭台。

    在通緝榜上,他的懸賞金額可是有六個零。

    但這位頭號通緝犯,一直生活得囂張愜意,不少垂涎賞金的傭兵團,捕風捉影搜尋著他的蹤跡,到最後,反而因不斷的暗殺,失去了繼續下去的勇氣。

    刺客大師邁德傑斯,就是深受伊戈倚重的左膀右臂。

    最出名的一次暗殺,是在六年前,某位深受推理小說影響,頗有家產的男爵,企圖在現實中演繹故事裡神勇偵探的英姿,花費了大量金錢與人力,甚至帶著私人衛隊四處追捕伊戈,於是,某個深夜,夢鄉中的伯爵被倘開的窗戶吹進的冷風凍醒,當他嘀咕著明明關了窗戶,起身準備去合上時,床頭櫃上並排的事物,讓他發出了恐懼到極點的哀嚎。

    床頭櫃上的花瓶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睡在枕邊的妻子,與隔壁臥室的兒子,被齊頸砍下的人頭。

    而他的女兒,也在那個夜裡消失了。

    那悲慘的恐怖之夜過後,男爵瘋了,最後,在看護疏忽的情況下,用瓷碗的碎片割斷了自己脖子上的大動脈。

    「伊戈.安德希。」萊姆探長把這罪惡的名字又呼喊了一遍,「你被捕了,你將待在監獄最底層,等待正義的審判,如果不是這該死的律法條文,我現在就想把你撕成碎片。」

    「噢,希望會是個舒適的單間。」伊戈滿不在乎地站起來,牆角處,先前被他的身體擋住視線的床,也出現在探長的眼睛裡。

    床上直躺著一具瘦小的女性屍體,剛死不久,染滿鮮血的被單半蓋在她的身子上,在胸口處,深深插著一把匕首,從裸露在外的手臂與肩膀上無數新舊不一、相互覆蓋的鞭痕來看,這可憐的姑娘曾經在相當長的一段日子裡,受到過虐待。

    「這妞可是個貴族小姐,男爵家的女兒,想必她不願讓別人知道自己恥辱的命運,所以,我仁慈地給予了她安寧。」伊戈嘴角抿出一道弧線,殘忍地微笑著。

    「人渣!」礙於法律約束的萊姆探長,真誠地希望聖武士們能就地處決了這惡徒。

    聖武士領隊得知抓住的並非異端,而是通緝犯人時,他冷淡地說,「萊姆先生,你可以讓手下將他送到監獄去,我們去下一個可疑的地方搜索。在瀆神的大罪面前,其它渺小的罪惡不值得為此停下腳步。」

    「呸」探長憤怒地吐了口唾沫,他望著伊戈.安德希,恨恨地決定,「當你被送上斷頭台時,我一定讓行刑官換把鈍點的斧頭,至少這點權利我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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