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記 第二卷 青帝 第十七章 銅雀春深
    「咚!」四周突然狂風大作沙石沖天松竹劇擺那只淡綠色的轉生輪疾旋怒沖無數道碧綠的光弧離心甩飛而出卷引起洶洶狂風。

    山上長草起伏樹木搖舞萬午綠氣像被漩渦吸卷陡然衝入翡翠轉輪之中。聲勢狂風霍霎時間便形成了節奏統一的巨大光旋嗚嗚呼嘯像是翠綠慧星從天外陡然衝落!

    眾人眼前一花呼吸窒堵衣裳、須呼呼鼓舞直欲拔地飛起朝那光旋衝去心中大駭紛紛凝神盤坐意守丹田。

    蚩尤更是大凜當日在日華城外的森林中他便已親身領教了這「天地轉生「的厲害此際得以置身局外卻已感覺到那滔滔真氣如汪洋倒注銀河狂湧在誇父周圍形成倍生倍長的巨大漩渦。

    誇父哈哈大笑朝左疾衝轉生光輪不偏不倚狂飆似的朝他當頭撞落「轟」遠遠望去像是突然激起萬千重沖天碧浪層層疊疊什麼也瞧不見了!

    晏紫蘇心下一沉地動天搖湖水如傾整個玉屏山瞬間炸裂開來。斷木橫飛巨石亂舞水浪如暴雨傾瀉不斷有人影從半空飛過鮮血飛濺眾人驚呼慘叫之聲不絕於耳。

    蚩尤緊緊將她抱如懷中氣浪鼓舞將飛來的山石一一震飛開來。

    混亂中只聽誇父哇哇大叫接著又是震耳欲聾的一陣轟鳴狂暴青翠光浪直衝蒼窘照的天地皆綠。那只翠綠轉生輪嗡然長吟破空飛轉在日光中閃耀著刺目的光芒。

    良久碧光渙散煙塵消弭隆隆之聲迴盪不絕玉屏峰漸漸恢復了平靜。山壁坍塌地縫縱橫遍地都是斷木碎石。就連天湖的水平面也下降了近半原本清幽秀麗的山峰竟變的滿目瘡痍。

    眾人驚魂甫定緩緩的站起身來舉目四望只見誇父瞪著雙眼滿臉驚懼憤恨的神色動也不動地坐在湖邊的巨石上也不知是死是活。

    奢比念力掃射見他心跳尤在氣血滯堵顯是被木神的雷霆一擊震斷奇經八脈再也動彈不得;大喜過望大聲叫到:「瘋猴子不自量力連神上百招都抵擋不過轉生神功天下無敵!」

    木族群雄又井又喜歡呼迭起單定、馬司南等人卻大感沮喪駭怖想不到句芒的「轉生大法」竟如此了得連誇父都抵擋不的何況他們?

    句芒嘴角冷笑從半空徐徐掠下道:「來人將這瘋猴子用『長生鎖』捆起來。等新任青帝選出來之後由他落。」

    眾禁衛精神大震紛紛高聲呼應提著碧幽幽的『長生鎖』朝誇父奔去。到他身邊剛欲五花大綁不料還未動手便眼前一花連哼也不能哼上一聲邊飛身沖天亂舞接二連三的飛到天湖之中。

    誇父一躍而起捧腹狂笑道:「好玩好玩!這等「撓癢癢」神功果然天下無雙!」

    眾的一愣才知他是故意裝死捉弄句芒蚩尤忍俊不禁哈哈大笑單定、鄭青州等人也不禁莞爾。

    句芒羞怒交集心道:「等我登上青帝定要將你們這些亂臣賊子扒皮抽筋、活剮凌遲!」臉上卻依舊不動聲色。思緒飛閃。若再不能盡快收拾這瘋猴子自己精心籌備了數年的百花大會就要變成一場鬧劇了。

    心念一動此人單純幼稚與其大費周章與之力敵倒不如略施小詐將其智取當下淡然一笑道:「閣下高興得未免太早了你的奇經八脈都已被句某震裂如若不信將手按在你第六根肋

    骨中的「大包穴」一試便知。」

    誇父哈哈狂笑道:「蜈蚣吃公雞山羊鬍子吹牛皮!」右手忍不住按了按大包穴臉色登時大變「咦」了一聲叫道:「奇怪奇怪!怎地這裡突然這麼刺痛?」

    眾人呼吸止豎耳聆聽。

    句芒胸有成竹微笑道:「你再按一按『臆白穴』」

    誇父急忙用手摳大腳趾的外側「哎喲」痛叫一聲駭然道:「糟糕!這裡更疼!」

    句芒道:「你若還是不信再用力按一按「承泣」「天樞」「厲兌」……」一連說了十幾個穴道的名稱。

    誇父下意識地用手接連點按眼眶、胸腹、腳趾……臉上越來越是驚駭。連連呼痛不止。晏紫蘇隱隱覺得不妙卻猜不出其中關竅倒是蚩尤心中一震明白句芒的狡計了!

    正要傳音提示誇父卻已「哎呀」大叫一聲仰面摔倒在地兩腿跳伸了一片刻週身僵直一動也不能動了口中卻兀自大罵:「爛木奶奶不開花!山羊鬍子你使的什麼妖法?」

    句芒臉色一沉喝道:「還不將他拿下!」雙手氣浪縱橫趁勢封住他經脈眾禁衛急忙圍衝上前「長生索」飛舞繞霎時間便將他捆縛得嚴嚴實實抬著架往青帝御苑。

    眾人又驚又奇不明所以只道誇父當真已被他打斷經脈無法支撐僅有文熙俊、奢比、折丹等幾個木族頂尖人物隱隱猜到了大概心底大為佩服。

    原來句芒侵淫「長生訣」數十載深諳青木真氣在體內經脈循行之道。他剛才所說的所有穴道無一不是「足太陰脾經」、「足陽明胃經」兩知土屬經脈上的氣衝要穴。五行木克土長生訣修練到極高層次時真氣經過這些穴道難免會有些微滯脹之感。

    而以誇父驚世駭俗的強沛真氣驟然點按這些穴道自然會感到強烈刺痛他慌亂之下越點越快真氯越來越加猛烈雖然不是封穴的手法卻不等於將自己兩條經脈瞬間封鎖。

    句芒連手指也不動一根就將這連羽卓丞也奈何不得的瘋猴子騙得束手自縛心下大快

    嘴角忍不住浮起得意的笑容郎聲道:「這亂賊已被句某拿下大家請回席吧。」

    奢比等人大喜歡呼連連單定、馬司南眾人自是倍感失望。

    蚩尤心下腦怒氣往上衝便想出手救出誇父合力大鬧一場卻被晏紫蘇抓緊手腕低聲道:「瘋猴子身後似乎還有高人相助應當不會有事。等御風之狼找出姑射仙子囚身之所將她救了之後再來攪局不遲。」這才哼了一聲重坐了下來。

    絲竹重奏婢女穿行將湖邊狼籍一一收拾重新佈置起石案竹榻換上佳餚美酒過了小半個時辰終於恢復了清麗整潔的景況。只是那些斷樹殘枝一時難以重生環繞著碧湖春波略顯頹敗突兀。

    從長老、貴候重又回席坐定文熙俊道:「句神上智勇雙全收服誇父可喜可賀。這第一輪的比試神上第一個通過了。現在便由長老會念讀百花令上的其他的人選分組進行其他比試。」

    十名婢女各抱一個巨大竹筒魚貫走入竹林。筒中插滿了先前收來的百花令。兩名長老將

    竹筒接過放在中央的大石上左邊那姓李的長老抽出一支木牌朗聲到:「第一支推舉人選:木神句芒。」

    右邊的高姓長老便揮舞長劍在一株翠竹上刻寫了「木神」二字又劃上一道以為標記。

    如此李長老隨意抽取令牌再由高長老抑揚頓挫地誦讀接連讀了十幾支竟全是木神的名字。眾人哄然句芒微笑不語目中微有得意之色。

    抽到第十六支時終於輪到了單定。

    眾長老低聲議論片刻鄭青州等人點頭示意高長老說道:「第二位通過的人選淄木城單定將軍!」單定起身朝眾人抱拳行禮又坐了下來。

    轉眼之間又讀了二十餘支除了句芒與單定之外冷光城主馬司南與東海韓雁也被舉薦上榜了。韓雁聽到自己的名字稍一遲疑罔聲道:「韓某多謝薦者厚愛只是自覺德行、修為、見識

    、能力……較之木神無不相去甚遠。故懇請長老會准許韓某將此推薦轉與句芒上!」

    眾人嘩然句芒微微頷致謝。

    文熙俊點頭道:「韓仙師既然如此也無不可。」當下高長老將其名字劃去又在句芒的名字下多添了一道。

    再往下讀去折丹、莞莞、無相、刀楓等人盡皆上榜但他們竟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一般紛紛謝絕推讓將舉薦令牌轉送給句芒。

    這一番做作瞧在眾人眼裡豈有不心知肚明之理?哄然聲、掌聲此起彼伏單定、馬司南等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晏紫蘇笑吟吟道:「句芒老賊果然奸狡故意布下這『讓賢』之局逼迫單定和馬司南知難而退。依我瞧呀再過一會兒這兩人之中便要有人撐不住了……」

    話音未落高長老又讀到馬司南的名字馬司南果然起身道:「各位長老馬某思忖再三自覺難承族人重托。而木神德高望重智慧、才具無一不令人高山仰止實是青帝最佳人選。我願隨其麾下馬是瞻。」

    單定黑臉鐵青鄭青州等人亦微微變色若連馬司南也退出青帝競選剩下的多半只有他一人了!按照規則其他推舉人選必先與句芒比較武技。以木神陰狡詭變的脾性即使不被他打成重傷也勢必凶多吉少。

    高長老忽然「咦」了一聲又是驚愕又是尷尬環顧眾人遲疑道:「第八十九支推舉人選:羽青帝轉世喬蚩尤!」

    眾人大嘩紛紛四下掃望奢比喝道:「是誰在此攪局搗亂?」

    蚩尤早已等得不耐將酒壺一摔正欲起身晏紫蘇又將他拉住搖嫣然道:「呆子放心不必你出頭自有人幫你說話撐腰。」

    果然又聽鄭青州高聲道:「此次百花大會推選青帝只要是木族中人無論貴賤均可參與。蚩尤身上湯谷雖然與龍族結盟但畢竟是喬羽之後又得了長生刀是羽青帝轉世之身有人推選原也無可厚非。若他真心歸順本族那不也是天大的好事麼?」

    幾位長老紛紛點頭稱是。蚩尤心下了然這些人必定是害怕句芒登上青帝之位後報復陷害是以一不做、二不休寧可舉薦自己這『叛族臣裔』也要與他作對到底。

    文熙俊沉吟道:「鄭長老所言極是無論如何蚩尤畢竟是我木族後裔現下又是用人之時既然已有十位長老同意便將他列為人選只盼他聽到消息後能感恩反省棄暗投明。」

    蚩尤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高長老點唱諾將他的名字也刻在一株綠竹上。

    與會的貴侯長老共有三百二十九人百花令牌一一念讀下來已近黃昏。最後列出的青帝人選仍只有句芒、單定、蚩尤三人。依照規則單定需與蚩尤先行比試而後長老會再從其勝者與句芒之中推選出新任青帝來。

    晚霞如火夕陽殘照天湖金光粼粼整面山壁如鍍黃金。

    文熙俊道:「天色已晚大會改為明日繼續明天晌午之前三位青帝侯選若不能趕到便視為棄權退出。由長老會在剩餘的人選中斟酌選定。

    此言一出自是已將蚩尤屏除在外卻不想他便坐在席中隨時準備拔刀迎戰大鬧玉屏山。

    眾貴侯正欲起身退場句芒忽道:「且慢!」雙目炯炯環顧群雄微笑道:「東風為媒百花開蝴蝶翩翩逐香來。趁起良辰佳日佳朋雲集句某還有一事想要宣佈。」

    四周登時寂靜下來句芒從袖中取出一個青碧色的竹燈籠指尖輕彈紫火躥起登時映出一個艷紅的「囍」字捋鬚微笑道:「句某不才蒙水伯天吳青睞願將其掌上明珠若草花托付於我既喜且惶……」

    眾人登時又是一陣哄然歡呼、笑聲大作單定、鄭青州等人則倏然變色。

    天吳近來在平丘挫敗水聖女、波母打敗拓跋野封印鯤魚風頭一時無二儼然已取代燭龍成為水族第一大神即便桀驁凶狂如西海老祖也專門遣使祝賀表示臣服之意;其他水族仙真、城主更是趨之若鶩。

    句芒既娶其女不僅意味著水木強盟更為堅固也暗示了天吳必將全力支持他登臨青帝之位。

    句芒擺了擺手微笑道:「這『囍』字既由雙喜組成自是代表雙喜臨門。烈赤帝得聞消息在心再添佳話因此又特將其義女蒙歌蘿下嫁句某……」

    眾人歡呼更甚蚩尤與晏紫蘇對望一眼亦大感意外。

    蒙歌蘿與曼陀鈴同為南荒鸞鳳族三大酋長之一但法術修為機狡狠毒卻遠在後者之上。

    其母蒙沅沅更是大荒十大妖女這一威震南荒。烈碧光晟當年率軍橫掃南荒之時設計將蒙沅沅六摛六縱終於使得她心服口服不僅率領族人歸附還委身於他甘為侍妾。

    蒙歌蘿雖非烈碧光晟所生但極得疼愛在火族中風頭之健絲毫不來於八郡主。烈碧光晟捨得將她嫁與句芒自是對木族之盟志在必得。一旦水、木、火三族聯合烈炎的北火族勢必危矣。

    句芒直到此時才當著眾人這面說出這兩樁婚事其意不言而喻。眾長老聽說水、火兩族對他如此鼎立支持又豈敢再搖擺不定?

    句芒右袖一捲將竹燈籠破空插入山崖石縫之中朗聲道:「趁著這舉族大喜之日貴朋雲集句某借這青帝御苑沾些喜氣迎娶新娘。各位切莫離席與我狂歌痛飲不醉不休!」

    鼓號喧鬧絲竹悅耳眾人歡呼大笑。玉屏峰上張燈結綵喜氣洋洋方纔還頗為嚴肅的百花大會轉瞬間便成了一場至為熱鬧的喜宴。

    蚩尤想起那日湯谷無極而終的婚宴怒火更甚冷笑一聲心道:「等我救出姑射仙子便以牙還牙叫你們這紅喜事變成白喜事迎賓曲變成送葬曲!」

    念頭未已只見御風之狼探頭探腦地從人群中擠了進來瞧見兩人鬆了口氣低聲道:

    「找到了!找到了!」

    蚩尤二人心中一跳細問其詳御風之狼臉有得意之色壓低聲音道:「青帝御苑的後院石井有一處秘道直通山腹密洞木聖女必定就被囚禁其中!」

    晏紫蘇秀眉一挑笑吟吟地道:「是麼你怎麼如此肯定?」

    御風之狼見她不信心下大急道:「雞有雞窩狗有狗道我乃大荒第一盜神嗅一嗅鼻子就知道地下十八層埋了什麼!你若是不信只管跟我來!」

    當下領著二人左推右擠穿過人群朝南側山崖走去。此時*夜色*(禁書請刪除)混沌山峰上燈火迷濛眾人又正談笑風生觥籌交錯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的去向。

    繞過山崖狂風凜冽下方便是萬丈深淵霧靄茫茫如波浪翻騰。

    御風之狼衣裳獵獵指著左前方那陡峭山壁道:「我趁著禁衛不備在那秘道的入口處倒了『幽冥神水』地道路線如何拿這『幽冥鏡』一照便知!」

    從懷中取出一個五角黑銅鏡玄光滾滾穿過雲霧往那山壁遙遙照去過不片刻那山崖上突然隱隱浮現出一道紫金色的曲線折轉朝下徐徐延伸。

    晏紫蘇笑道:「這寶貝倒是不錯從北海任無腸那裡偷來的吧我正好少一梳妝鏡就當是送給姐姐的嫁妝吧。」一把將那銅鏡搶過提著他橫空飛掠朝那山崖衝去。

    御風之狼心疼不已乾笑幾聲道:「晏國主傾國傾城羞花閉月還要鏡子做什麼?」

    心底卻大罵不止:「臭娘皮這鏡子是照死人的你搶著去見鬼麼?」

    沿著山崖上映照出的紫金光線三人衝入雲霧折轉疾衝約摸衝落了兩百餘丈那道金光戛然而止想是已到了秘道的盡頭。

    蚩尤凌空凝立拔出苗刀畢集週身真氣一記「神木刀訣」中的「千根裂」朝著山壁迎風怒斬。

    「噗」的一聲輕響青光爆閃苗刀破壁而入。狂猛強霸的碧木真氣霎時間如萬千根須蔓延擴散抵達山石十丈深處接著又聽「咯啦啦」一陣輕響崖壁陡然迸裂開無數細長的裂縫。

    蚩尤猛地將苗刀往外一抽裂石迸飛如雨現出一個半丈來寬一丈來高的甬洞來。

    煙塵瀰漫隱隱傳來若有若無的簫聲縹緲似流雲疏淡如曉月。

    蚩尤、晏紫蘇心下大喜。聽這簫聲當是姑射仙子無疑。當下牽手躍入屏息凝神朝那黑暗幽深處走去。御風之狼只得尾隨其後。

    甬道前方突然亮起濛濛紅光搖曳不定只聽「噹」的一聲脆響像是什麼鐵門重重關上接著又響起沉悶的腳步聲夾雜著一陣混沌不清的話語。

    蚩尤握刀大步在前綻放青光眼凝神掃探。那甬洞盡頭似是一個極為狹窄的羊腸秘道。

    他這一刀劈入力量拿捏得果然妙到極處恰好貫通十丈石壁卻又未將那秘道震塌。

    秘道自上而下蜿蜒盤旋那迷濛的火光便是傳自下方。三人沿著傾斜陡峭的石階無聲無息地折轉向下。

    繞了半圈便已到底前方是一個玄冰鐵門門上掛著一個巨大的混金鐵鎖粗逾嬰臂即使鋒利如苗刀也難以斬斷。

    御風之狼從懷中取出一根青鐵絲小心翼翼地插入那鎖孔輕輕鼓搗了片刻只聽「卡嚓」一聲輕響鐵鎖霍然打開轉頭得意地橫了二人一眼大搖大擺地推門而入。

    走道平直寬敞可供六人並肩而行。前方火光越來越亮說話聲也漸漸清晰似是幾個禁衛在談論今日的百花大會時而爆出一陣陣笑聲但那洞簫聲卻再也聽不見了。

    轉過一個彎眼前陡然一亮赫然是一個極為高闊的殿堂燈火通明雕樑畫柱石壁上鑲嵌著許多夜明珠還懸掛了各種凶獸的毛皮不像是陰森地牢倒像是富麗地宮。

    正前方十餘名表衣鐵甲的禁衛低聲談笑瞥見三人昂走入臉色頓時大變紛紛拔刀喝道:「站住!青帝禁宮豈容你們擅闖……」

    話音未落蚩尤已如狂飆疾進苗刀飛舞碧光如恕潮洶湧「叮噹」連聲慘叫不絕鮮血沖天噴濺。

    幾顆人頭滴溜溜地盤旋飛轉滾落到御風之狼腳下雙目猶自圓睜滿是驚怖駭怒。僅此一合眾禁衛連刀還來不及拔出便已身異處。

    御風之狼目瞪口呆臉色白想不到相別一過一年半這疤臉少年修為精進如斯狠辣若此!

    蚩尤郁氣稍平哼了一聲大步走到殿堂廂門前左掌一拍轟然將銅門震開。

    紅燭搖曳囍字灼灼兩個盛妝紅衣的新娘正端坐在龍床上半揭頭巾美貌容光交相輝映。

    左面那新娘臉似桃花春波妖嬈嘴角似笑非笑見所未見;右面那新娘柳眉輕蹙鳳眼斜挑驚怒交集地盯著他赫然正是一年多前在日華城遇見過的若草花!

    蚩尤心下一沉才知道自己誤打誤撞竟闖入了句芒今夜的洞房!

    燭光如豆蠟淚長流。

    姑射仙子靜靜地坐在斗室之中四壁逼仄像是被長埋在地底墓中。聽不見任何聲音看不見任何人除了石壁上自己的影子隨著燭光微微跳躍。

    這光景多麼熟悉啊她忽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師父也常讓她獨坐山洞與世隔絕。想起第一次坐在那寒冷漆黑的石洞裡自己曾是那麼害怕哭得那麼傷心。想起那時師父說孩子要想成為大荒聖女就要心如磐石忍受孤獨再不流一顆眼淚。而那時她不過是六歲大的孩子。

    想起每年三月的時候春風吹過姑射山杜鵑鳥徹夜的啼叫樹枝彷彿一夜之間全都綠了。清晨打開窗子那醉人的花香總讓她在煦暖的陽光裡莫名地想哭。

    想起那時山壑裡忽然飛出許多候鳥在窗外的樹梢嘰嘰喳喳像是在討論著南方的冬天、

    這一路的見聞然後紛紛振翅飛上藍空繼續朝北飛翔。那時她曾多麼羨慕那些鳥兒啊就連夢裡也是鶯飛草長的南方。

    想起那時山前山後長滿了翠綠的桑樹他悄悄地採擷了許多桑葉藏在濕漉漉的紗盒裡

    餵養那烏黑的幼蠶。看著它們一天天長大變得雪白晶瑩結繭化蛹然後化成飛蛾趁著*夜色*(禁書請刪除)翩翩飛出窗外。心中便說不出的快樂。

    她癡癡地坐著突然想起了很多許久未曾想起的往事。想起那年夏夜螢火蟲在草叢間繽紛飛舞荷花開了露珠在荷葉上盤旋跳動。她悄悄地採了一個碧綠的蓮蓬躺在扁舟裡仰望漫天的星星。

    那些星子搖搖欲墜像是和她一起浮動在水光裡蓮子在舌尖泛開一陣陣宵澀而甘甜的滋味。半夢半醒之間彷彿聽到一陣縹緲的笛聲不知是誰家少年在*夜色*(禁書請刪除)裡清亮的放歌。

    她想起九月的風吹過山野金黃的長草搖曳如浪她站在山頂白衣獵獵鼓卷。山坡下是師父的石墳。轉過身陽光燦爛刺痛上眼睛淚水冰涼得如同清晨的寒露。白雲在藍天裡聚散飛揚。

    彷彿師父的衣裙消失在遠山的那一端。

    想起那夜突然醒來月華如水傾瀉半床秋蟲呢喃她怔怔對著白如霜雪的四壁影子寂寞無依。

    想起臘月的清晨白雪皚皚姑射山像是沉沉地睡著了那一片紅梅如火如荼地開著絢爛得像沉澱在山谷裡的朝霞。她獨自一個人穿過了密密的杉樹林綠陰漏著點點陽光山路那麼漫長。

    狂風吹來雪沫飛揚。她不知該往哪裡雲回過身雪地上的腳印早已不見了。想起師父曾對她說你既然踏入這片山谷就再沒有回頭的路……

    好久沒有想起這些了不知為何今夜在這昏暗的斗室裡那些細碎紛擾的往事那些還來不及怒放便已凋零的青春韶華突然像雪花一樣地在她眼前飄舞著潮水一樣地將她淹沒。

    她癡癡地凝望著模糊搖曳的影子像是突然回到了懵懂的最初面對四壁感到一陣驚心動魄而又淒寒入骨的孤獨。

    低下頭手腕、腳踝上的銅鏈叮噹脆響嘴角微微泛起一絲淒涼的微笑。再過一天或許兩天她就要被定罪了要麼被流放到荒蕪淒寒的西海要麼被烈火燒死在桐樹下……但是她的心裡為何卻感覺不到一絲害怕?

    為何那日在東海上聽說他被封鎮地底之時反倒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椎心徹骨的恐懼?

    為何那些日子裡她日夜忐忑寢食不安偶爾入夢夢裡也全是他的眼眸、他的身影、他的陽光般的燦爛的笑容?為何醒來後臉上淚水猶在枕畔盡濕常常會不自覺地突然喊出他的名字?

    她的臉突然燒燙起來咽喉像是被什麼堵住了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將他的音容笑貌從腦海中驅逐出去卻反而烙得更加鮮明瞭。芳心如撞羞澀、惶恐又漸漸變成了淡淡的落寞與淒楚。

    不知此時此刻他究竟是生是死?倘若還活著究竟身在何處?是……是和龍女在某一個不為人知的地方麼?聽到自己將死的消息他會不會感到一絲難過呢?心中一酸淚水倏然滴落但突然又覺得一種莫名的快意。

    又想倘若他真的死了呢?真的被吞入鯤魚腹之中再不得出呢?一念及此心底登時劇痛如裂就連柔腸也彷彿陡然絞扭在了一起恐懼得連氣也喘不過來。

    過了好久那疼痛才漸漸消散。她怔怔地凝視著自己滴落在手背上的淚珠忽然閃過一個從前總也不敢去想的念頭。

    在這只影獨處的囚室裡在這生死永隔的時刻所有混沌不明的心事突然變得如此明晰透徹就像姑射山谷裡的那枝曇花月夜時層層舒展在凋零前剎那綻放。

    癡癡也也不知坐了多久忽然聽見「匡啷」一聲輕響上方傳來細微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只聽頭頂的囚門「噹」的一聲打開有人低聲道:「仙子!仙子!」

    她抬起頭燈光閃耀映照著一張年輕俊秀的臉雙眸閃亮又是歡喜又是焦急地凝視著她輕聲道:「仙子快隨我出去!」竟是族中掌管刑獄的年輕長老尹天湛。

    姑射仙子大為驚呀奇道:「尹長老長老會已經定我無罪了麼?」

    尹天湛搖了搖頭神色尷尬低聲道:「奢比長老已斷定仙子犯了瀆職辱神的大罪只等新任青帝登位便將仙子燒死祭神。現在他們忙著喝木神的喜酒再不逃走就來不及啦!」

    說著從上方一躍而下手忙腳亂地從袖中抓出一把青銅鑰匙便要為姑射仙子開鎖。

    姑射仙子微微一閃避了開來凝視著他淡淡道:「尹長老長老會既然定我死罪你為何又要來救我?難道不怕被定下同謀之罪一齊處死麼?」

    尹天湛見好疑心自己臉色登時漲紅驀一咬牙道:「我若欺騙仙子有如此指!」陡然抽出腰間短劍青光電閃竟將自己左手食指生生斬斷!

    姑射仙子「啊」的一聲急忙抓起他的左手纖指疾點將其左臂經脈封住止住鮮血

    歎道:「尹長老你……你何苦如此?」語聲大轉溫柔妙目中滿是歉疚。

    尹天湛呆了一呆感覺到她那冰涼滑膩的手指正扣在自己的脈門上登時如五雷轟頂飄飄欲仙什麼疼痛也察覺不到了心道:「只要能救你莫說一根手指就算將我千刀萬剮又有何妨?」

    見他怔怔地凝視著自己失魂落魄什麼話也不說姑射仙子耳根一熱鬆開手退開兩步淡淡道:「尹長老多謝你啦。但既然罪名未除我不會離開這裡的。你請回吧。」

    尹天湛這才驀地醒過來臉上又是一紅急道:「仙子冰清玉潔世人皆知。那些長老為了討好木神味心陷害仙子若再不走就要平白蒙冤含恥了……」

    姑射仙子心中淒然搖了搖頭道:「蕾依麗雅既登聖女之位一人之榮辱便已關係全族。現在冤屈未雪若隨長老私自離開在世人眼中那不是成了畏罪脫逃麼?我個人的清白倒也罷了若因此讓全族蒙羞那可真是百死莫贖買其罪啦。」

    尹天湛見她執意不走心急如焚頓足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仙子何必以身犯險讓小人奸計得逞?只要脫得險境自有機會洗刷清白……」

    話音未落忽聽上方一人哈哈大笑道:「好一對姦夫淫婦!蕾依麗雅你不僅勾搭龍族太子通敵賣族;還色誘尹天湛沆瀣一氣妄圖脫罪潛逃!瑞在當場被我抓個正著還有什麼狡辯詞?」

    燈火晃動刀光閃耀一個青衣男子昂然狂笑綠眼長鼻凶光凌厲雙耳高翹耳垂上兩條青蛇搖曳屈伸腰間懸掛一柄奇異的十字旋光斬赫然正是執法長老奢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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