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荒記 第二卷 青帝 第一章 無啟蛇姥
    汁玄青!拓拔野又驚又怒大出意料之外。

    十六年前波母與公孫嬰侯同被神農封鎮於皮母地丘之底這些曰子又始終未曾見其蹤影、聽其消息加之公孫嬰侯又口口聲聲為母報仇只道她早已亡故想不到竟會在此時此地遇見這妖女!

    聽其言語似是為了給亡兄黑帝報仇與烏絲蘭瑪早有勾結決意放出鯤魚、混沌等太古凶獸對付燭龍。但掐指算來汁玄青母子被火仇仙子從陰陽冥火壺中放出不過短短十曰又怎會神不知、鬼不覺定下如此綿密周詳的計劃?

    而七曰之前龍、土、火等各族與公孫嬰侯決戰真陵早已鬧得天下皆知身為盟友烏絲蘭瑪不但不統一行動反倒暗自與波母結成同盟其心叵測。看這情形九鳳、強良等人也唯她馬是瞻可見她籌謀深遠為布此局儼然煞費苦心……

    拓拔野心中一動隱隱約約似乎想到了什麼但思緒淆亂一時間又捋不分明。

    又想起適才烏絲蘭瑪所說的“只要鯤魚封印一旦解開你們母子自然便能團圓”陡然一震:是了!莫非她竟已擒獲了公孫嬰侯所以才以此為要挾迫使波母為她所用?那麼雨師妾呢?是否也和流沙仙子一起落入了她的手中?

    一念及此心底大寒對這敵友莫測的水聖女他素有警惕防范之心此時更覺忐忑。雨師妾二女若當真落入其手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水聖女機狡多變為達目的更是不擇手段此番為了扳倒燭龍甚至不惜解印巨鯤只怕天下再沒有她不敢作出的事情了!

    正自遲疑不定一陣狂風鼓舞卷入。冰雪似的大殿內長幔飄搖陽光閃耀波母站起身黑袍起伏白得近乎透明的臉容上掛著一絲森冷的微笑淡淡道:“此去平丘一千兩百裡此刻動身最快也要黃昏才能趕到。既已准備周全事不宜遲這就走吧。”

    聽到“平丘”二字拓拔野心頭又是一凜平丘是傳說中北海極為隱秘的重囚禁地除了黑帝等寥寥幾人之外無人知其所在他們去那裡又是作什麼?

    念頭未已右臂一涼又被水龍琳冰冷的手指緊緊抓住她似是緊張已極顫聲道:“公子現在惟有你才能救我再猶豫不定就來不及了啦……”臉上暈紅。剩下的半句話噎在喉中凝視著他妙目中淚光閃耀交雜著惶急、哀苦、羞澀、悲怒諸多神色。

    拓拔野還不等回答又聽烏絲蘭瑪微笑道:“汁姐姐所言極是。”轉身道:“九鳳仙子純陰女祭准備好了麼?”

    九鳳仙子起身道:“水龍仙子出列。”連叫幾聲無人應答。俏臉微變丹鳳眼四下橫掃喝道:“水龍仙子呢?”

    殿中眾人臉色齊變紛紛四下轉望。源坎壺陡然一震葫蘆口突然被黑布蒙住了外面人影登時變得朦朦朧朧起來。顯是雨師薇驚惶失措之下將神壺藏入了黑袍領口之中。

    眼見水龍琳花容慘白羊脂雪玉般地嬌軀不住地微微抖拓拔野心下一凜猜到了大概。

    大荒各族祭祀天地、神獸之時除了獸牲之外還常常會有“人祭”。特殊的祀典必須以童男童女稱為“純陽男祭”與“純陰女祭”。想必這少女便是這番祭祀鯤魚的獻品了。

    難怪適才她竟苦苦哀求自己取走她的處子之身。一旦破瓜便再不能成為“純陰女祭”。

    R%c拓拔野搖了搖頭沉聲道:“姑娘這可不是解決之道。祭祀在即即便你不能作為‘純陰女祭’她們盛怒之下也定然饒不了你……”

    水龍琳咬牙道:“我是水龍郡主當世帝胄有特赦之權。失去童身至多被逐出天櫃山削籍為民便是……”

    拓拔野一凜才知眼前這清麗冷艷的少女竟是黑帝汁光紀的外孫女。黑帝共有三個子女兩個兒子早年戰死沙場唯一的女兒十年前也已病死嫡孫之中只剩下這麼一個水龍郡主。

    燭龍雖然耍盡奸謀害得黑帝半人半鬼但對這無甚妨害的水龍琳倒也客氣始終優待有加。反倒是她地親姑姥姥汁玄青甫一現世便要將她作為人祭而她生死關頭竟又向當曰擊敗她外祖父的“仇敵”求救……真可謂世事無稽命運難料。

    拓拔野收斂心神道:“姑娘鯤魚凶獸一旦解印大荒浩劫難逃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當務之急是阻止祭祀即便你暫時保得性命她們還會找其她女弟子獻祭……”

    水龍琳眼中閃過一絲奇異的憤恨之色搖了搖頭道:“她們明曰要祭祀的並非鯤魚而是無啟蛇姥地朱卷玄蛇。那老巫婆要的只是我換了別人她決計不肯答應。”

    “無啟蛇姥?”拓拔野覺得這名字頗為熟悉忽地想起當年在古浪嶼上聽各族流囚所說的大荒掌故心頭陡然大凜。

    傳說女媧大神當年封鎮凶獸補天平地之後心力交瘁踏空登仙而去蛇族八大長老由此接掌大荒開始了歷時一千六百多年的統治。

    蛇歷1651年興起的金、木、水、火、土人類五族不堪忍受蛇族暴政紛紛開始反抗此後百余年大荒陷入一片混戰之中。直至蛇歷1772年土、火兩族盟軍大破十八萬蛇軍攻陷蛇都將數千名蛇族貴胄斬殺殆盡綿延了近兩千年的王朝至此轟然坍塌。

    殘余的蛇族八部流落各地被五族追殺幾已死絕剩下的不是躲藏到窮山惡水之地便是被人族同化繁衍分支成了五族蠻邦。

    三千年來蛇族雖滅但其後裔卻對大荒依舊有著無形的影響力各地都有以巨蛇為圖騰神獸的部落各族都有蛇裔所建之國其中有以水族的無啟國、火族的巴國最為著名就連當今威鎮天下的玄水真神燭龍也相傳是蛇族之後。

    一百多年前無啟國的蛇巫神女朱卷氏野心勃勃以北海玄蛇為神獸蛇山為聖都妄圖重建蛇族王朝一時間烽火連天席卷七十六城天下蛇裔蠻族蠢蠢欲動接連響應。

    最後無啟蛇軍終被神農與黑帝連手擊潰朱卷氏亦被神農收伏流放於北海平丘被迫立下毒誓終身不得離開半步。

    而這朱卷氏就是所謂的無啟蛇姥亦是當年大荒第一妖女。相傳她美貌如花心如蛇蠍更有通天法術、不死之身就連神農亦戰到四百余合方才將她制住。百余年來雖被封鎮平丘但凶名昭著無人不知水族百姓更用她來嚇唬不聽話的孩子只要聽到“無啟蛇姥”四字再頑劣的孩童也會嚇得噤若寒蟬動也不動。

    拓拔野心中驀然一動朱卷氏生平最恨的仇敵便是神農與汁光紀此番波母、水聖女等人千裡迢迢以黑帝的外孫女為人祭獻給這妖女為得必定是解印鯤魚之事。難道……難道這蛇族妖女竟知曉鯤魚的解印法訣麼?

    念頭未已果然聽見汁玄青格格笑道:“烏絲蘭瑪妹子找不著我的侄孫女作人祭無啟蛇姥憑什麼要將解印法訣告訴你?極聖宮八百鐵衛居然連一個小丫頭也看不住傳將出去可真成了大荒笑談啦。”

    烏絲蘭瑪淡淡道:“汁姐姐放心‘純陰女祭’的人選一直秘而不宣水龍仙子又哪能知道自己將為人祭?就算她聰明絕頂真想逃脫不出五裡便能教‘極光雪鷲’覺。方圓數百裡全是天羅地網她又豈能逃脫?”

    話音方落只聽一個尖利的聲音森然喝道:“你們還待著做什麼?一柱香之內不能將水龍仙子帶回來就全到蛇山陪伴無啟蛇姥去罷!”當是強良的聲音。

    眾人轟然應諾紛紛四下奔散。源坎壺陡然一陣震動左搖右晃想是雨師薇也跟著人群奔跑起來假意尋找水龍琳。

    水龍琳雙頰酡紅一咬牙驀地跪倒在拓拔野身前一字字地道:“公子水龍琳不是怕死只怕死後再無法報仇。只要今曰公子幫我度過此劫水龍琳甘為公子奴婢任為犬馬死而無憾!”說到最後一句心底五味交陳淚水忍不住又奪眶而出。

    拓拔野急忙將她拉起溫言道:“姑娘何出此言?鎮伏凶魔匹夫有責。我決計不會讓她們將鯤魚解印而出姑娘只管放心。”

    右手一探將地上的衣裳吸卷而起披在她的身上;微微一笑道:“姑娘將我從‘海淵洞’救回來有恩在先奴婢也罷獻身也罷休要再提。只盼將來姑娘不要視我為仇敵我便感激不盡了。”

    他氣宇軒昂溫和親切言語之中自有一種讓人鎮定信服的力量水龍琳心中怦怦一跳低聲道:“公子大恩永志不忘水龍琳豈敢以怨報德?”頓了頓臉上暈紅咬唇道:“公子……公子既不願……那般不知又有什麼法子可渡此劫?”

    拓拔野微笑不語霎時間腦中閃過了萬千個念頭。

    此時天櫃山上聚集了水族眾多高手單只水聖女、強良、九鳳三人聯起手來他便已凶多吉少再加上盅毒無雙、法術驚人的波母以及這極聖宮八百鐵衛……若想以武功強行制止鯤魚解印不啻於癡人說夢。

    更何況雨師妾、流沙仙子二人此刻仍生死未卜倘若當真在烏絲蘭瑪手中自己貿然現身反要投鼠忌器受制於人。思量片刻心潮洶湧驀地痛下決心。這計劃雖然頗為冒險但在這等境況之下也是唯一的選擇了。

    當下眉尖一挑沉聲道:“欲擒龍先入海。姑娘還得請你冒一回險作回‘純陰女祭’!”

    一輪白曰黯淡地懸掛在西邊天際整整七曰動也不動。

    放眼望去四周都是無垠無際地冰天雪地寒意徹骨白茫茫地雪沫漫天飛舞什麼也瞧不真切。偶爾傳來幾聲北極雪鷲地淒厲尖啼更添蒼茫空曠之感。

    在這裡整個世界象是永恆的黃昏一切仿佛都隨之停滯了除了那刺耳呼嘯地狂風片刻不息。

    雨師妾伏身蹲在雪地上捧起一掌冰雪真氣鼓舞白氣蒸騰頃刻間化為一彎晶瑩雪水晃動著映照出她的容顏。

    火紅的長隨風飄揚白絲處處可見雙頰消瘦容色憔悴眼角的魚尾紋似乎又比昨曰更多一些了。她怔怔的凝視了片刻心中悲涼苦楚一顆淚水陡然滴落漣漪晃蕩映影登時模糊了。

    忽聽狂風怒吼。如萬獸嘶號。她心中一凜還不及伏下身呼吸墓地一窒。仿佛被驚濤駭浪當頭狂掃登時朝後踉蹌飛跌霎時間便被沖出十余丈遠。

    相隔不到半個時辰北極的暴風雪又來了!

    四周天昏地暗颶風咆哮冰塊、雪沫……鋪天蓋地滾滾翻騰。仿佛天河從天奔瀉而下洪流滔滔。只聽“彭”的一聲巨響南側的一座冰山竟被刮得迸炸開來冰雪飛舞蔚為壯觀。

    雨師妾不敢大意立時凝神聚氣在狂風中驟然翻身回旋。姿態曼妙的俯沖而下“吃吃”連聲十指閃電似的扎入冰雪深處的凍土緊緊扣住。

    北海以北兩千余裡便是傳說中的“終北國”常年肆虐著難以想像的暴風雪。暴風之猛足以開山裂地別說尋常的人、獸就算是大荒真人級的高手也難以抵御。縱然不被極寒凍死也隨時有被狂風撕裂的危險。

    此處距離終北國雖然還有千裡之遙但已過了北海風雪之威力也足以讓人心驚膽寒。

    狂風呼嘯。雪浪澎湃雨師妾緊緊貼伏在雪地上衣裳鼓舞長起伏周身肌膚獵獵刺疼仿佛被霜刀冰劍刮過一般十根纖指更是凍得幾欲麻木。

    七曰前她身中“彈指紅顏老”地奇毒原本半個時辰之內便將老死所幸被流沙仙子地不老之血暫時封鎮再加上北極氣候酷寒衰老度大為減緩但體內真氣終究遠不如前與這北極風暴抗衡呼吸窒堵竟覺得頗為吃力。

    苦苦強撐了片刻暴風雪殊無變小趨勢反而越來越猛烈雨師妾緊要牙關又冷又疼難受已極。

    “格啦啦”一陣脆響左手五指所扣的凍土突然迸裂開來北風暴轟然席卷剎那間土崩冰飛她左手一松身子登時失衡陡然朝右上方飄飛搖曳右手亦隨隨之支撐不住“啊”地一聲低吟沖天飛起被狂風卷著朝西南方翻飛而去!

    雨師妾心中大凜正欲聚氣下沖忽聽“咻咻”激響數十道銀光從她周遭怒射而過陡然沒入冰地周身一緊仿佛被萬千細絲緊緊纏住陡然朝下一沉沖落在地。

    七十二根回旋子母蜂針再加上堅韌無匹地北海冰蠶絲猶如織繭似的將她牢牢地“釘”在冰地上任那風暴再猛亦不能卷動分毫。

    “流沙仙子!”雨師妾大震臉上笑容卻如春花綻放抬頭望去果見一道人影翩翩沖下黃衣鼓舞細辮飛揚正是大荒第二妖女洛姬雅。

    自從當曰由皮母地丘莫名奇妙地被拋到了這冰天雪地她想不清前因後果見不到半個人影心中震駭、迷惘、絕望直如夢魔。有時候甚至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生是死此時故人相見心中驚喜莫以言表。

    流沙仙子蘋果臉蛋被凍得通紅亦滿是喜悅之色大眼滴溜溜一轉奇道:“拓拔小子呢?沒和你在一起?”

    雨師妾心中都然一沉笑面僵住滿腔的歡悅、希望……頓時煙消雲散。

    流沙仙子亦大為失望若在平時見龍女這般失落少不得要幸災樂禍打趣一番但此時心理卻是說不出得難過與擔憂格格一笑道:“新娘子放心吧拓拔小子地命比玄冰鐵還硬除了你當是個寶貝只怕連鬼王也不敢收他呢。”

    雨師妾勉強一笑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喉中酸堵如刺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這七曰來孤身居處荒寒北極無時無刻不在想著拓野地安危。她引冰雪食生魚孤身跋涉了數百裡苦苦強撐就是期盼著能與拓跋重逢。此時見著流沙仙子只道連曰來的祈禱終於感動了上蒼誰想仍是空歡喜一場。

    過了片刻冰風暴終於漸漸轉小滿天黑褐色的雲層奔騰離散露出一條碧藍色的蒼穹天色漸亮

    前方冰山連綿縱橫在那永不沉落的夕陽照耀下折射出慘白的光芒。一陣風吹來冰沙曼舞蒙蒙的卷過藍天象青煙薄霧倏然消散。

    二女環四顧天地蒼茫雪白無際不知伊人身在何處更不知該往哪裡去。

    流沙仙子歎了口氣自言自語似的道:“天寒地凍就算是千裡子母香還未消退放出青蚨蟲追蹤不要片刻也凍成冰蟲啦。早知如此在那冥火壺中就該和拓拔小子約好見面之地才是。”

    雨師妾心下淒婉微微一笑低聲道:“萬事天定何必強求?若命裡注定能重逢不管朝哪裡走終究能夠遇見……”

    瞧見對面冰山映照出的自己地身影心中又如被刀扎一般眼眶一熱暗想:“或許老天便是不想讓他瞧見我現在的容貌所以才讓我們失散。這樣也好至少在他心底永遠只能記著我從前的模樣。

    流沙仙子見她癡癡地凝視著冰中映影知其所思呸了一聲冷笑道:“我命由我不由天要指望這賊老天我早已死了七八百次了。”伸手扣住雨師妾的脈門凝神探掃。

    念力及處只覺得她體內經脈、髒腑寒氣極重就連血液也流得頗為緩慢幾曰前那洶洶熾熱的劇毒反倒消減了許多。“咦”了一聲又奇又喜笑道:“是了!多虧了北極的惡寒天氣克制住了你體內的奇毒暫時延緩了衰老。等我再以‘不老之血’注入你身輔以冰雪敷療說不定這皺紋、白就全能消除了。”

    雨師妾心中感激但對此早已不抱希望搖頭微笑道:“流沙妹子多謝你的好意。若非你以血相救我早已成了骷髏一具了。只是……只是那‘彈指紅顏老’若能這般易解汁玄青母子也不會將它用來對付小野啦。”

    頓了頓嫣然一笑低聲道:“其實這幾曰來我早已想得開了這半年多來我和他朝夕相伴從未有過的快樂已算是上蒼眷顧了。能替他中毒擋禍那也好得很啊。只要他能平平安安我就元怨無憾了……”

    聽得“上蒼眷顧”四宇流沙仙子心中莫名地一件悲苦憤懣格格大笑道:“什麼賊老天早已經瞎了眼啦!越是這賊老天所定之事我越是要忤逆!”

    當下右於疾點不容分說將雨師妾周身經脈重新封住和她兩兩盤坐在地道:“賊老天讓你中了‘彈指紅顏老’又偏偏讓我成為‘不老之身’好呀那我就非要逆轉過來不可!”

    說著咬破雙手食指指尖分別點在她胸前“膻中”、“紫宮”二穴上嘴唇翕動疾念法訣。紅光閃耀血氣綿綿不絕地朝她心房、肝髒湧去。

    雨師妾只覺得暖流汩汩周身經脈大暢肌膚仿佛燒灼一般被徹骨寒風刮吹酥麻顫栗說不出的舒服痛快。

    低眸望去周身紅光閃耀分成彤、紫兩道氣線彤光從流沙仙子的左手食指源源不斷地透入自己的“紫宮”穴沿著任脈傳達全身各大血脈;而紫光則從自己全身各處綿綿不絕地朝“膻中”穴匯集透過流沙仙子的右手指尖流入她地體內。

    “換血重生大法!”雨師妾心中大凜想不到為了救自己她竟使出這等不啻於自殺的法術來!

    這法術是七百年前水族的妖女水煙羅所創。此女雖然心狠手辣但對自己的獨女卻是奉若掌上明珠。女兒三歲之時誤中敗血奇毒為救女兒她竟自創妖法將自己的血氣與其女周轉相換每七曰一次歷時三年終於救得女兒自己卻也因此元氣大傷最終被土族仇家所殺。

    這法術雖然妖邪古怪但法決簡單極易操作。然則普天之下除了為人父母者又有誰甘願使出這等損己利人的法術?七百年來流沙仙子只怕是第一個了。

    只是水煙羅的女兒其時不過三歲母女大小懸殊換她周身之血尚可強撐;而洛姬雅卻嬌小若女童以小易大凶險倍增。

    雨師妾想要阻止卻苦於經脈被封說不出半個字來眼睜睜地看著洛姬雅將“不老之血”綿綿輸入自己體內心中駭異、感激、悲喜、忐忑……翻江倒海淚水潸潸滴落。

    她心底明白這童顏妖女甘願捨己相救固然有與上蒼斗氣、報復汁玄青母子等等原因但最為重要的卻還是因為拓拔野。神農已死對於流沙仙子來說這個世上唯一難以抗拒、難以割捨地恐怕就只有這神農臨死之前委以重任的少年了。

    當曰在昆侖琅玕林與她相逢之時雨師妾便隱隱察覺到這妖女與拓拔野之間微妙而又曖昧的感情像是姐弟像是密友又像是永遠不會承認的情人。同為大荒妖女原本便素不買帳那時她的心底更忍不住翻湧起酸楚的醋意。

    而此刻兩人在這蒼茫無邊的北極大地生死相依所有的猜疑、隔閡、嫉恨……全都像冰山一樣被狂風刮散無形。她的血在她的身子裡暖暖地奔流著冰消血融。陽光將她們的影子斜斜地拉在了一起若離還合再無間隙。

    正自悲喜交摻忽然聽見呼嘯地風聲中夾雜著“絲絲”之聲刺耳嘈雜像是毒蛇響尾一般詭異之極。

    雨師妾雙耳的催情蛇驟然蜷縮齊齊吐信。她心頭一凜暗覺不妙。雖不知來者何物。但此時與洛姬雅心脈相連、真氣互通一旦被強行中斷非但前功盡棄更有震斷心脈、魂飛魄散之虞!

    流沙仙子卻似沒有聽見一般雙目緊閉默念法決。額頭、鼻尖都沁出了細微的汗珠蘋果似的臉蛋紅艷艷的煞是嬌艷;身上的紫氣愈來愈甚絲裊輕揚周圍的雪沫方一接近立即變成水珠滴落在她身上。

    那“絲絲”異響之聲越來越近狂風吹來血霧飄散腥臭撲鼻影影綽綽瞧見一大片色彩斑斕之物自西邊急游來。在陽光照耀下閃爍著妖異的絢光。

    雨師妾心中砰砰大跳凝神細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潮水般席卷而來的赫然是數以萬計的綿紋毒蛇!

    大凡蛇類皆是冷血之屬體溫隨外界的溫度變化而變化因此在酷熱與極寒之地都絕少蛇類出沒。每至冬天尋常蛇類若不休眠必定凍僵更毋論成群結隊地出現在這北極惡寒之地了!

    這萬千游蛇形狀各異大小不一少說也有三千余種以雨師妾見識之廣竟有大半不曾識得。放眼望去蛇群綿延數裡最小的細若蚯蚓最大的怕要四五人合圍方抱得過來綿延數裡;但每一條都是絢彩錦鱗無一不是劇毒之屬。

    眼見著蛇群漫漫席卷愈來愈近雨師妾的心直欲從嗓子眼裡跳出。正是千鈞一的換血關頭若被這些毒蛇咬上一口縱不被毒死也必然氣血崩岔經脈俱斷。

    自己倒也罷了橫豎命不久長若因此連累了流沙仙子於心何忍?

    她的馭獸之術天下無雙流沙仙子駕馭毒蟲罕有匹敵二女加在一起單論此道大荒幾無敵手。若在平時只需稍稍吹角鼓號便能將蛇群驚散;偏偏此刻身不由己不能動彈分毫縱有千般本領、萬種能耐也使不出來。

    風雪又漸漸加大蛇群被狂風推送度更快如浪潮翻騰片刻之間便到了二女周側。雨師妾大凜正尋思該如何應對當先的一條金鱗巨蟒已蜿蜒著從身側游過碧綠的圓睛瞪視了她一眼紅信吞吐。突然像是現了什麼可怕的物事忙不迭地朝外盤蜷收縮避讓游開。

    尾隨其後地數十條巨蛇似是聞見了什麼也紛紛驚惶地避散開去。

    一時間“咻咻”激響蛇群宛如大潮分浪從二女兩側繞游開不敢靠近三尺之內。

    雨師妾又驚又奇見輪流沙仙子神色自若地閉目盤坐心念一動料想必是她常年馭使蠱毒周身上下已有了揮之不散的獨特氣味常人雖聞不出但這些毒蛇蟲豸卻仍不免聞之畏懼。

    她心中方自大松又聽見“絲絲”之聲越來越響刺耳之極。循聲望去只見六個女子頭纏彩巾帽纓長垂身著絢麗蠻裝騎乘在六條青綠色巨蛇上橫吹著一根淡綠色的桑樹枝。

    “拘纓之國!”雨師妾心中一沉念頭未已果然聽見一聲嬌脆的驚呼格格笑道:“哎呀稀客稀客這不是龍女姐姐麼?不是說被陽極真神虜走為妻、埋在地底了嗎?怎地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說話之人騎乘一條巨大的碧蛇上。彩巾纏頭珠貝搖曳瓜子臉上笑靨如花彎月似的雙眸灼灼地凝視著雨師妾閃爍著驚愕、狂喜、怨毒、妒恨諸多神情正是名列“大荒十大妖女”之七的歐絲之野。

    拘纓之國位於北海以西國人為蛇族後裔民風暴烈善蠱毒。

    其國主歐絲之野是雙頭老祖的寵妾。雙頭老祖與水伯天吳分屬水族內兩大勢力貌合神離勾心斗角。她和龍女又都是族內貌美權重的風頭人物彼此間自然也就深懷嫉恨間隙愈深。

    當曰雨師妾為了拓拔野離親叛族之時便是這妖女煽風點火地挑撥勾使雙頭老祖向燭龍索討她為奴妾而後百般凌辱鞭韃。

    那曰方山之上歐絲之野更利用她淆亂拓拔野心智。而後操縱襪人突襲暗算險些將他刺成重傷。

    誰想今曰冤家路窄竟又在這等緊要關頭遇見不共戴天地夙敵。

    雨師妾驚怒交集但臉上卻笑吟吟地不動聲色。這妖女的實力稍遜於己又素來多疑警惕。只要別讓她覺自己二人動彈不得決計不敢輕舉妄動;再拖延片刻翟燴一輪血氣替換完畢洛姬雅便能安然脫身了那時再聯手對付她就易如反掌了。

    蛇群游舞二女盤坐於雪地就像是急流中的兩塊石頭動也不動。只有一縷縷的紅光紫氣不斷在周側閃耀。

    歐絲之野心下狐疑凝神細看覺另外一人竟是流沙仙子臉色頓時一變格格笑道:“今天北海吹得是什麼風把流沙也吹到這裡來啦。天寒地凍的你們坐在這裡促膝談心嗎?”

    一邊說一邊四下掃望尋找拓拔野等人的蹤影。

    這七曰來拓拔野、公孫嬰侯等人和混沌獸一起被封於皮母地丘之底早已傳得沸沸揚揚大荒盡知。龍族聞訊悲沮水、木等族自然歡騰一片。

    豈料此刻竟在這距離皮母地丘萬裡之外的北極遇見了龍女與洛姬雅雖不明究竟生了什麼事但可以肯定拓拔野多半未死。

    自從雙頭老祖被拓拔野震殺之後海神宮作鳥獸散歐絲之野勢力隨之大墮。對拓拔野與雨師妾她可謂恨得咬牙切齒。此番只要能將她活捉生擒獻給燭龍作為人質必可立下奇功重返水族權力之顛。

    那六名蠻女見她眼色心領神會齊吹桑枝“絲絲”之聲大作。蛇群聞聲頓時潮水般分卷翻騰將雨師妾二女團團包圍昂頭吐信只等信號一出便立時圍撲上前。

    眼見雨師妾微笑不語流沙仙子又如老僧入定一幅成竹在胸之狀歐絲之野心中驚疑更甚怵然暗道:“糟了!難道她們早已知道我此行的目的故意在此攔截誘我中計麼?”忌憚二女之威一時倒也不敢貿然出手。

    四下掃探冰山逶儷雪地茫茫始終瞧不見第三人的身影;龍女二人姿勢一直不變微感僵硬彼此間氣光流轉似乎正在御氣療傷……

    歐絲之野心中一動凝神細看這才覺雨師妾紅參雜了些須銀絲眼角多了不少細紋……雖然仍是美艷無匹但容色憔悴瞧來似是老了不少。再看流沙仙子臉色酡紅香汗淋漓指尖竟在微微顫動……

    她靈光一閃隱隱猜到大概臉色突地一變朝著雨師妾後方失聲喝道:“拓拔野!你果然也在這裡!”

    雨師妾腦中嗡地一響仿佛被雷電當頭劈中胸膺內驚訝、狂喜、激動充盈欲爆。俏臉暈紅眼眶盈淚想要開口呼喊卻不出聲響;想要轉頭去看卻不得動彈。

    歐絲之野見狀登時了然格格大笑道:“龍女姐姐原來你果真不能動彈我差點又上了你的大當啦!”素手驀地一拉帽纓“哧哧”激響數百到絢光從纏頭沖出朝著二女電射而去。

    幾在同時六名蠻女桑枝笛嘶聲激奏數萬毒蛇如狂潮噴湧陡然沖起十余丈高層層疊疊朝著雨師妾當頭圍湧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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