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路錢程 第七卷 第七卷 第二十七章 勢
    第二十七章

    陳慶之的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在這兩國相爭的戰場,數十萬大軍捨死忘生地廝殺,勝敗都牽繫到千萬百姓的命運,他居然好整以暇,說什麼要下棋!

    金一滿腹氣惱,正想要去追問根底,宇文邕卻洒然一笑,也好似並不是身處在這樣關鍵的戰場,而是坐在禁宮之中,和自己的侍從們從容對弈:「好極!你的兵將都是白袍,用白子本是恰當,孤王的威能乃是家傳的黑光,正該持這黑子,敢是天之意,今日該有這一局麼?」說罷竟笑了起來,一點都看不出就在剛才,為了擺脫陳慶之的束縛,他放開大權的神通法力,幾乎到了要反噬己身的程度,在宇文邕的話中,眼底,對陳慶之沒有一絲的怨恨和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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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視著宇文邕的雙眼,陳慶之也似乎有些動容,隔了一會,方才點頭道:「的確是雄主風範,難怪大周國勢如此蒸蒸日。宇文大家,小心了,這一局中,老衲當盡出平生之力,務要將爾君臣全數留在這棋盤之中,過不了這一關,你便不要想去爭奪這天下的霸權了!」

    「這正是孤王所要說的!」宇文邕豪笑起來:「若是連這點小小的格局都打不破,我的雄心也就到此為止,不須你取我性命,也不用出去丟人了!」

    「好,好,好!」陳慶之連叫了三聲好,伸手一彈,兩點白光從他的指尖飛出,沿著相反的方向,一直飛到了棋盤的對角落了下來。當時下棋的規矩,是要在棋盤的四顆星位先以對角布下黑白子各兩枚,稱為座子。

    陳慶之這麼下了,便該宇文.邕也落下座子,但這大周天王卻做了一件讓金一愕然不已的事,他竟將和他左手相連的大權,交到了金一的面前:「阿一,你來下!」

    「我?」金一想問的就是這個,說是對.弈,可是宇文邕身邊只有這麼區區幾百兵士,想要結成陣勢也是力有不逮,怎夠在這棋盤分佈要津,和陳慶之那似乎用之不盡的白袍精兵一爭短長?

    宇文邕卻一副理所當然:「對,你!.你能在這棋盤裡找到我,便是你的本事,下這一局棋,你比我更有資格!況且,你的錢力與我大權的威能有相通之處,你就用錢力來操控我這權柄的黑光,以你的心意落子便是。」

    他看了一眼對面的陳慶之,略略壓低了聲音道:「而.且,我有一種感覺,這老僧此來,來到這兩國決戰的戰場,費了這麼大的心力,把我也拉了進來,這種種佈局,其實都是為了你哩!要解開這個局,非你不可!」

    果真如此嗎……金一望著對面,白袍精兵簇擁之中的.陳慶之,面目只是帶著純淨的微笑,看不出有任何特異,大概當初在他石頭城的宮中和南梁武帝蕭衍對弈的時候,也就是這樣一種淡然從容的微笑?當他揮師北,以孤軍入洛,獨擋北朝傾國之兵的時候,面對著大半個中土神州的豪傑英雄,是否也是這樣的一種微笑?

    金一伸出右手,搭在宇文邕的左手,點金手的.金光從手指中絲絲發出,一縷縷地滲入到大權之中,再從那權柄三百二十四個錢眼中穿出來,原本是耀眼純淨的金光,出來時已經帶著微微的黑光,金光和黑光夾雜在一起,混成一種極為特異的深紫色。這種紫色,似當日錢神領悟了「生生之謂易」的境界之時,寶光之外所纏繞著的紫氣到了最濃處一般。

    他卻並沒有就.這樣將紫光凝聚成錢,而是再度伸出左手,掌心托著的便是那小小的元龜。這一刻,他忽然有一種感覺,那元龜記憶中最後的一幕,殷商的末代帝王紂王和大祭司一同來到鎮國元龜的背脊,賭這最後元龜的生命,占卜殷商國運時的景象,似乎重現在了自己的身。在自己身邊,和自己並肩而立,迎接即將到來的命運的,不也是手握著一國重權的天王嗎?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占卜的結果,又會是什麼?

    奇異的紫氣,絲絲附著在了元龜的背,從那一道道細微之極的裂紋之中滲了進去,這小小元龜的全身甲殼,也隨之變成了這樣的深紫色,直到最後,兩顆小小而深邃的眼珠也變成了紫色。而隨著雙眸的變色,紫光的注入,這元龜的身形也漸漸變大,一直變到了兩丈方圓,恰好承托在金一和宇文邕的腳下。

    「越來越像了……」適才的記憶,幾乎和眼前的情景完全重合起來,金一不禁心中詫異,那一千多年前的商周革命,和今日的天地變局到底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聯繫?

    這變化,似乎也有些出乎陳慶之的預料之外,他望著已經比自己高出一截的金一和宇文邕二人,直到那元龜的變化停止,才笑道:「還好,這神獸的雙腳仍舊是著落在老衲這棋盤,不然的話,若是這神獸竟可載著兩位四肢離地,哪怕只是一分一寸,老衲也可逕自投子認輸,不用下這一局棋了。」

    金一自然明白他在說些什麼,元龜的四肢若是離開了這棋盤,那就意味著自己所操縱的力量完全超出了棋局的範圍,這一局棋不必下已經破了!他心中忽地一動,陳慶之這句話,豈非是在點醒他,只要他能令這元龜的四肢離開棋盤,是否也就意味著勝了這一局?

    「為什麼,他會將這也告訴我?莫非真如宇文大家所言,陳慶之是別有用意?」金一咀嚼了半晌,才從元龜的雙眼之中引出兩道紫氣,團成一團,便似兩顆棋子一般,射到棋盤的兩顆星位。

    座子一旦布下,這棋局便正式開始,陳慶之幾乎是不假思索,落子如飛,而金一則是苦苦思索,幾乎每一步都將元龜的演化之能用到了極致。可是這棋盤之大,變化之多,如今落子寥寥,他怎能全部算盡?無奈之下,金一隻得將自己的子力和陳慶之所佈的白子遠遠離開,顧自在那裡布下自己的陣勢。

    其實對於他來說,還有一種耍賴皮的辦法,那就是好似侯景與陳慶之交戰時那樣,模仿陳慶之落子的部位,所謂模仿棋是也。可是看過了侯景的下場,他怎敢再重蹈覆轍?在這棋盤,他真的想不出要怎樣才能擊敗陳慶之。

    下著下著,幾十步下來,黑白雙方居然彼此都不相逢,沒有一顆子是和對方的子力相接的。但金一卻已經覺出不對來,就是這樣大家下各自的棋,他卻發覺自己可以落子的地方越來越少,明明陳慶之落子的地方離自己好遠,看似根本沒有關係,但他卻分明感受到有一種無形的壓力,從那些白子之間散發出來,那種暗藏殺機的感覺,令他越來越忌憚。

    終於,放眼整個棋盤,他再也沒有任何可以從容落子的地方,除非揮軍殺入敵陣,從其中殺出一條血路來,再沒有空間可以讓他立足。「為何我全不和他子力相交,還用了元龜的演化占卜之能,每一步殫精竭慮,到了這樣的地步,卻還是處處被動,有力也使不出?」有一種難過之極的感覺,金一好似被困在了無形的網中,渾身有使不完的氣力,卻找不到任何可以發洩的地方,而身邊的壓力卻越來越大,逼得他非得找個地方發洩出來!

    他把心一橫,就想找個白子最為稀疏的地方殺進去,想著兩軍相交,憑著我元龜的演化之能,窮盡種種變化,你陳慶之再如何的棋藝如神,也佔不到我的風?金一正要落子,宇文邕卻忽然開了口,這是從棋局開始以來,他第一次開口:「阿一,你若是這麼下法,只有一個輸字!」

    這一句話,好似是在金一身邊無形的網開了一個口子,把金一心裡的憋悶全都引了出來:「大家,我何嘗不知道自己已經落了下風?可是不拼,就一定不能贏,在棋盤,陳慶之就是神!」

    「陳慶之!他就是陳慶之?白袍軍神陳慶之?!」對弈至此,宇文邕還是頭一次聽到陳慶之的名字。即使陳慶之離開世人的視線已經垂四十年之久,當時宇文邕甚至還沒有出生,也絲毫不妨礙宇文邕對他的仰慕,那畢竟是這中土數百年亂局之中,創造了最大奇跡的一位軍神!

    連問三句,宇文邕目光異彩連連,聲音中也不由得帶了一絲興奮之色:「既然他是陳慶之,你就更不用想在棋盤擊敗他,想贏,一定要衝出這棋盤,不是你自己衝出去,而是棋衝出去!」

    棋衝出去?這一句話,似乎在金一眼前無邊的迷茫之中點起了一盞燈光,可是遙遠朦朧之極,他甚至找不到通向彼方的道路。

    遲遲不見落子,陳慶之也不見有什麼不耐煩,只是笑道:「金錢神,在這棋盤,你大可徐徐思索,不必著急,可是就這麼下去,你自己也該知道,能堅持多久?」

    誠如他所言,隨著時間的點點推移,金一身邊那無形的壓力也是越來越大,而且到了後來,每多一秒遲延,那壓力的增大便是隨之倍增,甚至到了連呼吸都要停頓的地步。

    終於,金一落子。這一子,便下到了陳慶之的身前,無數白子的包圍之中!第二十七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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