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海巨宦 第二卷 孝廉蹈 之五十三 春潮難按捺
    希拉裡花了十幾頁紙,才算把這封信寫完。封好之後她再看看寫信用的紙筆,想起這些也是李彥直剛剛送給她的,房間裡還有其它的一些東西,如一條歐式裙子,一朵玻璃小花,一雙作為裝飾品的水晶鞋等等,都是李彥直打敗賓松之後,送給她的。希拉裡在玻璃鞋前發了一會呆,再次看看那封已經封好的信,忽然感到一點不安。

    「我沒有完全對神父坦白……」她想,「不過,我一定能靠自己戰勝誘惑的!」

    她帶上了信件,來到李彥直的居處,這是一間很簡陋的屋子,可已經是全島少有的好房屋了,屋子用竹子搭成,約有二十平方步大小,負責守衛的機兵進去通船了一聲後,就聽李彥直在裡面說:「希拉裡修女來了啊,快請她進來。」

    進門後希拉裡發現李彥直的鬍鬚已經剃了,而且不再是像打仗期間那樣穿著幾天都不洗的勁裝,而是一身寬衣博帶的儒袍,這小小地改變了他在希拉裡心目中那種「李將軍」的形象。

    「他現在看起來啊,就像一個學者。」希拉裡心想。然後她的思緒不知怎麼的又飛到另外一個毫無關聯的事情上來:「他要是穿上神職人員的衣服,不知會是怎麼樣的一副光景……」她腦中浮出李彥直穿著神父的衣服和自己站在一起的圖像,但隨即感到了一種褻瀆地恐慌!

    「主啊!我怎麼會起這些無聊的念頭!」她在胸口連連劃十字架,有些喘息地默默祈禱著。

    「修女,你怎麼了?」李彥直抬頭問希拉裡。「有什麼不妥的地方嗎?」

    「啊!沒,沒什麼……」希拉裡小聲地說,臉有些紅。

    兩人坐了下來,希拉裡取下頭巾,隨手放在旁邊的竹椅子上。李彥直泡了功夫茶請她品茗,這種飲料希拉裡以前只是聽他父親提起過,幾乎都沒有機會喝到——在中國茶是普通人家都能喝上的東西,可在歐洲。這玩意兒可不比絲綢便宜!希拉裡一家浪蕩到意大利時家境已變得相當困難,她父親對於茶雖然思念倍增,但能夠享受的時候卻只有在夢裡了。

    希拉裡學著李彥直的樣子,輕輕地啜了一口,嗯。好苦,但她的心思也沒在味覺上停留多久,很快就轉到李彥直泡茶地手指上——手指修長,能殺人,能抓筆,也擅泡茶。這隻手的主人,實在有著太多令人動心的地方了!

    不知不覺間,希拉裡的臉又有點紅了。

    「嗯。修女……」李彥直開口了。

    「你可以叫我希拉裡的。」希拉裡打斷他。

    「嗯,希拉裡。」李彥直道:「這茶你好像喝不慣。」

    希拉裡沒有否認,儘管有一半地中國血統,但她還是覺得這茶難喝。

    「不過,」李彥直是:「這幾天是回春寒,這裡天氣又潮濕。不喝點暖和的東西,只怕對身體不好。」他想了想說:「要不我們喝點酒吧。酒也可以驅寒的。對了,你不戒酒吧。」

    天主教徒是不戒酒的,只是不能酗酒而已。所以希拉裡搖了搖頭說:「不戒。」

    「那就好。」李彥直走到後面去,過了一會取了兩瓶酒出來,一瓶是花彫,另外一瓶是葡萄酒,花彫是賓松向中國私商買到準備運到歐洲去的,葡萄酒則是哈羅德還沒脫手的貨物。

    「喝哪一種好呢?」看著希拉裡的眼光,李彥直知道她還是傾向於她比較熟悉的葡萄酒。

    酒倒也是好酒。若是萬里運輸所需要地成本能成功轉化為價值。那這酒簡直就是頂級好酒了。

    希拉裡輕輕地啜了半杯,比喝茶時還慢條斯理。但她的酒量也不是很好,只半杯酒臉就緋紅起來。

    「其實,希拉裡,你今天來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李彥直的酒量可比希拉裡好多了,當然他喝的也比較多。

    「哦,其實沒什麼事情。」希拉裡說:「我只是想問,近期澎湖這邊有沒有人會去滿剌加,或者臥亞?或者有沒有別的佛郎機來到這附近——嗯,我的意思是,好地佛郎機,比如商人或者葡萄牙的使者之類。」

    「都沒有。」李彥直說:「不過給你一說,我倒是有這個打算。」

    「啊,真的?」

    「嗯,」李彥直道:「澎湖這邊有點缺糧,這種情況只怕會持續不短的一段時間。暫時來說雖然可以在福建那邊調糧食過來,可是你也許不知道,福建地糧價相對於其它地方太高了。從那裡購入糧食,成本太大。我聽說暹羅那邊大米很便宜,而且今年似乎豐收了,所以想派人去阿瑜陀耶購買,最好能形成比較穩定的購入渠道。此外,我還想派個得力的人去滿剌加或臥亞走一趟,希望能找到會製造大炮的人才,如果找不到,也可以做些生意。我需要一些大一點的火炮來武裝戰船。我二哥已經好久沒下海了,上次去呂宋也是為了這件事情,誰知他一去就出了事。雖然我二哥現在還安危未卜,但他的事業不應該因此而中斷。」

    「哦,」基督說宣揚的是愛,可傳教士和修女們聽說了武器買賣地事情卻毫不訝異,「或許我可以幫到你。」希拉裡說,「我在臥亞那邊,認得一些朋友,他們可以直接和歐洲地大學取得聯繫。嗯,和我相熟的一位神父也認得一些商人,或許能幫你買到火炮。」

    「真地麼?」李彥直有些高興起來,露出了笑容:「那就太感謝了。嗯,你需要我給你一些什麼資源嗎?比如經費什麼的。」

    「不用不用。」希拉裡說。「你可以先確定要派往滿剌加的人,然後我再寫一封推薦信給沙勿略神父應該就可以了。其實我也只是寫了一封信給沙勿略神父,到時候若能一起交給他。」

    李彥直哦了一聲,說:「對了,你剛才問我有沒有船去滿剌加和臥亞,就是這件事情。」希拉裡點了點頭,李彥直說:「那沒問題。如果你地那位神父朋友有興趣的話,也歡迎他到澎湖來訪問。我已經跟羽霆說了。讓他劃出一塊地方來給遠方朋友提供補給。只要不是心懷不軌的人,來到澎湖都會得到應有的禮敬的。」

    說到這裡,李彥直忽然有打哈欠的衝動,勉強忍住了,表情卻因此有些僵硬。

    「孝廉老爺……」

    「別叫我孝廉老爺了。」李彥直笑道:「叫我的名字吧。嗯。歐洲那邊的風俗,好像是習慣叫姓吧。」「嗯,李。」希拉裡很小聲地叫了一句,說:「你好像很累。」

    「是啊。」李彥直說:「最近要忙地事情太多了。而人才卻總是不夠用。」他歎了一口氣,說:「其實我手下已經有很多很優秀,很傑出的人才了,但真正到了要做事情時,又總覺得人才不夠。你說。這是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不奇怪啊。」希拉裡說:「這就和有些人明明賺了很多錢,卻老是覺得不夠花的道理是一樣的。」

    「是啊,」李彥直說:「現在有很多事情,交給下面地人去做我都還不大放心,所以只好親自動手。不過我也知道這樣做是不能長久的。不過我最近最煩惱的還不是這件事情。」

    「那是哪件事情呢?」希拉裡問。

    可這次李彥直卻沒有回答,「我今天好像說的太多了。」他想。「是喝酒了的緣故麼?還是因為和希拉裡說話心情放鬆而懈怠了?」

    他最近最煩惱的,是佛郎機海盜船隊裡有倭奴出現這件事情。但之後不管他如何審訊,就是沒法探出更加深入的消息來。

    無論是賓松、卡爾森、哈羅德還是雷克,他們都說不清楚那個叫秀吉的倭奴地來歷。其中哈羅德算是和秀吉關係最近的,但他也只是曾在浙江外海的一個小島上和秀吉的主人做過買賣。

    「他的主人是什麼人?」李彥直問。

    「好像是日本的貴族。」哈羅德跟著說了一個日本姓氏:「叫島津。」

    「島津?真地和島津家有關?」可是李彥直卻想不起李家和島津家有什麼過節,「還是說島津家和田大可勾結,為的只是二哥船上的財貨?不像啊!如果只是為了錢的話,之後那個叫秀吉地倭奴的種種動作就說不過去了!」

    情況再次陷入撲簌迷離之中,在確定已經探聽不出多少消息之後,李彥直才宣佈對眾俘虜的處理進入審訊階段。哈羅德還算比較合作。雷克響應了投降號召。卡爾森在槍支製造和炮術上有獨到的造詣,所以李彥直就給他們向三老求情。算是給了他們特赦。但倭奴和佛郎機勾結的原因,他卻始終沒能想明白。

    「到底是誰在和我搞鬼呢?」

    這是這些天困擾著他的最大原因,不過這些現階段是不能和希拉裡說的。

    希拉裡也瞧出他有睏倦地樣子,就起身說:「李,你好像有些疲倦了,不如休息一下吧。我告辭了。」

    「嗯。」李彥直道:「其實我因為擔心我二哥地事情,已經有兩夜一天沒睡覺了,睡不著了就工作,所以下屬們都感歎說我如何如何勤勞,呵呵,其實不是的,我只是人太興奮,睡不著找事情做而已。」說到這裡,他笑了一笑。

    「這樣子作息是不行地。」希拉裡說:「白天應該努力工作,晚上就該安心睡覺。這樣才能保重主賜給我們的身體。」

    李彥直本來還打起精神要和她多聊一會,一聽她提起「主」來就興趣索然,希拉裡再告辭時他也就沒多留,親自送她出門。

    希拉裡等回到住處,才忽然發現自己的頭巾忘在李彥直處了,不顧已經傍晚,折了回來,守門的機兵見到她問:「修女,又來見三公子啊。」希拉裡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忘了自己的頭巾了。」

    那機兵呀了一聲說:「是啊,我說怎麼你出來的時候我覺得你不大一樣。」就放希拉裡進去。

    希拉裡進門之後,見頭巾果然放在椅子上,就拿了要走,卻忽然發現李彥直不在,心想既來到總得跟他說一聲,內屋的門卻沒關,希拉裡伸出兩根指頭在門邊敲了一下,但雙眼已經看到屋內的情景:卻見李彥直歪在床上,睡得正好,一隻手裡還抓著個空酒瓶——希拉裡走的時候那瓶酒裡還有一大半呢。

    「怎麼就睡了?喝太多了吧。不過他那麼久沒睡,這時藉著酒,好好睡一覺也不錯。」

    她怕李彥直著涼,就走進來取了一條被子給他蓋上。

    守衛的機兵因見她進來了好一會裡面沒動靜,就進來看看,在內屋的門外見到了希拉裡給李彥直蓋被子的情景,愣了一下,沒說什麼就退出去了。

    希拉裡卻沒發現守衛的機兵進來過,在給李彥直蓋被子的那一瞬間,是她和這個男子離得最近的一瞬間!她甚至能感受到這個在她的後背留下兩道鞭痕的青年的體溫!

    「啊——」

    她忽然羞澀起來,摀住了自己的兩頰,卻覺得整張臉都滾燙得有如發燒!

    「我病了麼!我病了麼!」

    她似乎覺得後背的鞭痕又灼熱起來,那是一種有些疼、有些癢又有些要爆裂的感覺!

    她忽然變得好怕,好希望這時再有人狠狠抽她一鞭,或者潑她一盆冷水,將她身體裡的魔鬼趕走,將她身體裡的魔焰澆滅!

    可是這時沒人來鞭打她,也沒人來給她澆滅那團撒旦的火焰!她的眼睛忍不住又向李彥直望了過去,看著這個英武而儒雅,神秘而強悍的年輕男子,她終於控制不了自己地伸出了她的手,終於俯下了身子,終於低下了頭……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