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造神州 第十一集 第八章 成吉思汗
    當各路宋軍援軍在赤嘴鎮匯合後,無不被眼前所見驚呆,跟隨師夢龍撤離的一萬六千餘士兵,和李平趕來救援的三千騎兵,接近二萬人的部隊,殘存不過二千,而且重傷者一千七百餘人,傷癒後,能夠再上戰場的不會超過二百人,如此慘烈的結局,說成全軍覆沒也不為過。

    身為各路援軍首要的趙范對此痛心疾首,悔不當初,寫了一封請罪折上奏朝廷,要求懲處自己因疏忽大意,以至造成師夢龍以下上萬將士慘死的罪責。

    但這已經無補於那些犧牲的將士,他們鮮紅的熱血早已化成碧血,靜靜的融入神州的疆土。

    只望朝陽常照我土,莫忘烈士鮮血滿地,這或許就是對他們最好的註釋。

    三天後,趙范沒有等來朝廷的回復,卻等到奉命前來和蒙人談判的錢像祖。對於他,趙范並不陌生,在趙昀當政之前,因為直率敢言的性格,趙范沒少和當時身為兵部尚書,卻主張妥協求和的錢像祖發生衝突,如若不是如此,以他的能力和戰績,也不致在趙昀當政前,一直屈居於淮東一府。

    兩人這次相逢,可說是境遇發生大逆轉後的首次見面。

    趙範本來是不想搭理他的,可是當看到此時錢像祖雙鬢已白,神色佈滿風霜之色,回想到他以前風光無限之時,雖然心中還是充滿芥蒂,但卻無法再去刺激他。

    罷了,現在都是為朝廷效力,他從京中來,聽聽他的意見也好。

    抱著如此打算,趙范即不熱情,也不冷漠的將錢像祖迎入軍營。

    錢像祖走入軍營,看到兩邊的宋軍戰士都佩有黑紗,連兵器上都裹了一縷白布,心頭也感到慼慼然,師夢龍的事情他都知道,可是他想起趙昀出京前和自己的那番談話,他的嘴角不自覺的露出淡淡苦笑。

    「特使大人為何發笑?」趙范無意中看到錢像祖的這個表情,語氣冷淡開口詢問,神色頗有不滿。

    「我只是感歎師將軍等將士的殉國,尋思如何對皇上說及此事,好讓師將軍等將士能含笑九泉!」錢像祖語調清朗,猶出至誠。

    趙范容顏稍斂,將他迎入軍帳,席地而坐,也不奉茶,直接淡淡開口問道:「特使從京城來,可知皇上如何打算應對此次蒙人入侵?」他雖然奉命前來增援西北,可是關於趙昀對此次戰局的打算,他並不十分清楚,只是約略的瞭解,趙昀似乎不想在臨洮路發動進攻,因此,他很想從錢像祖這裡知道更多的消息。

    看到趙范灼灼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錢像祖神色不動,心裡卻飛快的思索:如今師夢龍新敗,臨洮路的將士個個激憤,如果說及是來和蒙古談和,恐怕連這個軍帳都不用出,只是要如何措詞,才能讓讓趙范相信自己?

    心思電轉,數下呼吸之間,錢像祖就想好對策,柔聲說道:「如今西夏蒙古聯手犯我邊疆,除了臨洮路有數十萬蒙古大軍,在鳳翔路還有夏蒙聯軍近二十萬,就是慶原路的蒙古軍和金國降軍也近十萬之數,可謂敵勢浩大。皇上為避免多路出擊,力量分散,故而想讓我設法穩住臨洮路的蒙人,然後籌謀解決另外兩路之敵,以獲取主動之勢,到時還望將軍能夠配合皇上的意圖,不要讓皇上的打算成空才好。」

    雖然錢像祖面色坦然,侃侃而談,但趙范還是覺得對方有隱瞞,只是他此刻是皇上特使身份,就算有問題也輪不到自己來管,如果逼迫過甚,只怕也有些不妥。何況他說的敵我態勢也是實情,朝廷此刻確實沒有餘力多路出擊,當今皇上聖明,既然派出此人,或許另有深意。

    思考再三,趙范還是決定不要威逼錢像祖道出實情,免得到時壞了皇上的打算。

    「既然如此,特使準備和蒙人如何談判?眼前這支蒙人剛偷襲了師將軍,氣焰囂張,只怕不是這麼好打發的!」提到師夢龍,趙范剛硬的臉頰抽動了一下,神色頗有懊惱,

    將對方這個表情收入眼中,錢像祖心裡有了底,淡淡說道:「那還要看蒙人那邊如何說,如果他們不識好歹,開出的價碼太高,下官也只得如實上報皇上,一切讓皇上定奪!」

    說到這裡,趙范似乎也不知該如何繼續下去,一時冷場下來,讓原本就不算和睦的氣氛越發顯得不和諧。

    幸好,這種情況沒有維持多久,派去尋找蒙古人下落的探子回報:說離赤嘴鎮三十里的地方發現了蒙人大營,人數接近五萬。

    趙范看了看錢像祖,突然對進來報告的副將命令道:「你派人去通知一下他們,說我大宋聖上派出特使,希望能和他們的首領進行商談,等到回復再回來!」

    副將愣了一下,疑惑的目光飛快的掃過錢像祖,然後一恭身,走了出去。

    錢像祖見趙范並無說話的意圖,識趣的告辭。

    趙范先是做出請自便的表示,可錢像祖剛要走出帳篷的時候,他又叫住他,語氣帶些不確定的說道:「師將軍殉難的事情我們是從殘餘將士那裡聽說的,我們現在還沒有找到他的遺骸,如果方便的話,你問問蒙人那邊,看看能得到什麼消息!」

    趙范臉上的痛苦表情十分清晰,看的出來,他對說出此事十分勉強。

    錢像祖乖巧的點點頭,一語不發的走了出去。趙范長歎了一口氣,走到案幾邊,拿出一封空的奏折,在上面奮筆疾書起來,一時整個中軍大帳只聽的見筆過紙頁的沙沙聲。

    日落時分,蒙古人那邊傳回消息,蒙人的首領成吉思汗願意見錢像祖,並無提及任何其他條件。

    趙范將此事轉告錢像祖後,就讓耶律雄和耶律智兄弟帶著一千騎兵護送他到蒙古大營,然後秘密發佈命令:全軍整備。

    對於趙范在軍營中做的事情,錢像祖當然不會知道,他此刻正行走在荒涼破敗的西北官道上,兩邊不時可以看見破碎的兵器車輪,甚至腐爛發臭的戰馬屍體也不時可以見到,偶爾還聽的見幾聲孤涼的烏鴉聲,整個景象淒涼荒蕪,讓人提不起任何觀賞的興趣,只想快快策馬離開這裡。

    對於一直生活在大都會,看慣都會繁華,享受慣人間風月的錢像祖來說,這裡的荒涼破敗讓他從心底裡覺得不舒服,如果不是耶律兄弟提醒,估計他就要馬伕飆車了。

    大約走了二個時辰左右,一支約三千人左右的蒙古騎兵隊伍從對面狂奔而來,迅速繞過宋軍兩翼,將他們包圍起來,耶律雄立時下令戒備。

    這支蒙古騎兵並無任何攻擊動作,只是將他們圍住後就停止下來,沒多久,一行八騎越前而來,其中一頭發微紅的蒙人超過餘人,用不太標準的漢語說道:「在下鎮海,奉我大汗之命,前來迎接宋朝特使!」

    聽到聲音,錢像祖從車裡鑽了出來,掃視一眼,看到兩邊的蒙古兵殺氣騰騰的樣子,心間就不爭氣的跳動了幾下,目光落到耶律兄弟那邊,發現他們神色淡然,似乎對眼前的殺氣置若罔聞,心頭才略微安定了一下,對著鎮海強聲道:「本官就是我國特使,請帶路,讓我面見貴大汗!」

    鎮海的目光落到錢像祖身上,打量了幾眼,嘴角露出不可察覺的輕蔑,淡淡說道:「好,請跟我來!」說完看都不看錢像祖,對著耶律兄弟點點頭,策馬當先而去。

    並行不久,就到達蒙人的營地。

    營分五地,四個邊營拱衛著中軍大營,一列列戰士猶如頑石刻就,古銅色的臉容毫無表情,冰冷的目光既像盯著你,又像什麼也沒見到。森寒的刀槍高舉,冷峻而鋒利,正發散出絲絲的殺氣,讓人不寒而顫。

    錢像祖臉色有些發青的看著眼前一切,目光不住的在蒙軍戰士的刀槍上徘徊,良久才邁步而前,緩慢的向著中軍大營走去。

    跟隨他進來的耶律智眉頭微微一皺,加快一步,護衛於錢像祖右邊,這才讓錢像祖臉色稍微好了一些,步伐也邁的利落了點。

    站於錢像祖左邊的鎮海看了看耶律智,神情若有所思。

    沒走多久,就到了中軍大帳的入口,門口已經有一些人在等候,為首一人身穿儒服,雙眼有神,相貌清瘦飄逸,神態謙和自然,最為特別的是此人的一把長鬚飄拂於胸前,讓他倍添飄然出塵之態,加上他的身材高大,站於這些神態猙獰的蒙古武將之間,越發顯得鶴立雞群,卓然不凡。

    鎮海上前一步,走到這人身邊介紹道:「這位是我蒙古的烏圖合撒爾,名耶律楚材,也是中原人。」

    耶律楚材上前一步,微微一禮,用流利的漢語十分禮貌客氣的說道:「作戰簡陋,怠慢使臣了!」

    錢像祖雖然不知這個『烏圖合撒爾』在蒙古這邊是個什麼官,但在這個幾乎全是野蠻人組成的地方看到這樣一個人,心理上多少有了一些親近之意,更何況這人說話客氣有禮,一看就是飽學之士,這也讓他的心頭略安。

    當下也不敢倨傲,連忙回禮道:「那裡,那裡,貴**威嚴整,讓在下非常佩服!」

    耶律楚材笑而不語,眼光掃過面色大變的耶律智,未做絲毫停留,跟著就將身後那些蒙古將領介紹給錢像祖認識。

    聽到那些什麼『者篾別』『納夾阿』『塔塔桶』的,錢像祖是一頭霧水,不明白這些蒙古人什麼名字不好起,非要什麼篾的桶的攪和到一起,而且姓氏還如此古怪,讓人不明所以。不過面子上,他還是禮貌周到的一一打招呼,不過對方的回應很冷淡,大多數人的目光停在耶律智的身上的時間還多些,偶爾有一個開口說話的,說出來的東西也讓錢像祖聽不懂,還需要耶律楚材翻譯。

    介紹完這些人,耶律楚材就請錢像祖隨他進去,耶律智猶豫了一下,正要進去,卻被鎮海客氣但十分堅決的攔住,無奈下,他只好站在門邊等候。

    看到耶律智被攔在外面,錢像祖的心頭跳了跳,看到兩邊的蒙古戰士冷眼盯著自己,他就覺得渾身不自在,臉色也變的很不自然。

    一直留心觀察他的耶律楚材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對於他如此膽小,心中到頗有些奇怪,根據最新的中原情報,現在登基的這位宋皇極為賢明果敢,金國在他手下沒少吃虧,況且此次和宋軍交手,從成吉思汗以下,無不感受到宋軍將士非比尋常的戰鬥意志,這種情況和自己以前觀察的宋軍情況幾乎完全不同,這也足以從側面說明這位宋皇非等閒之人,況且這次大戰宋軍雖然損失頗大,但整體上看,卻是自己一方的損失還多些,就連二皇子也被人打成重傷送回六盤山息養。

    作風如此犀利的宋軍怎會在勝負還未分明前就急於求和?況且宋軍主力仍在,他們實在沒有理由這個時候求和?更何況還派出這樣一個一看就是膽小無能的官員前來?這實在是不符合自己現在對宋軍所下的判斷。

    此種情形,若非是自己判斷失誤,就是宋皇另有謀算,自己看不透!如果是前者,那還沒什麼,如果是後者,那可就……

    耶律楚材的念頭嘎然而止,再次留心的觀察起錢像祖,直到他肯定對方確非偽裝後,才微笑著開口道:「使者這次來,可有什麼見教?如若方便的話,可否略微透露一二,或許楚材能夠為使者分解分解憂愁!」

    高度緊張的錢像祖先是嚇了一跳,然後才聽清耶律楚材的話語,神色不安的說道:「其實我這次來,的確是代表我國前來和貴大汗談和,若耶律大人不信,這裡還有我國聖上的聖旨,可否請大人轉交貴大汗?」

    耶律楚材神情淡然不變,溫和的說道:「如此重要的東西,還是請使臣面見大汗時親自轉交吧。」說到這裡,他微微停頓了片刻,話鋒一轉,似乎無意中問道:「這次我國出征,本為西夏違背盟約一事,實無意和貴國為敵,可是貴國將士不明大體,率先挑釁,讓我蒙古損失頗大,故我大汗不得已才興師討伐,此種情形實在是讓人扼腕歎息,不知使臣打算如何解決此事?」

    看到對方依然帶著笑容的清瘦面容,錢像祖卻覺得心頭發冷,連聲辯解道:「和貴國衝突實非我聖上本意,其實西夏不光違背和貴國的盟約,也違背和我朝的約定,故而我皇才有意教訓一下西夏。不想手下將士不明朝廷之意,擅自挑戰貴國,如此情況,實出我皇本意。為免兩國繼續誤會,所以聖上才派在下前來和貴大汗商談和解此事,此中情由還請大人代為轉稟!」

    耶律楚材突然反問道:「那我慘死於貴軍之手的那些將士有如何辦?」

    錢像祖愣怔了片刻,才小心的問道:「不知貴國意下如何?」

    耶律楚材的臉上再度露出笑容,一指前方一座雄偉的牛皮帳篷,輕巧的說道:「大汗就在那裡等使者,請吧!」竟是對此問題避過不答。

    錢像祖越發覺得此人利害,一路走來,自己竟然半點都沒能弄清蒙人的打算,反到被對方套了不少話去了,初次交鋒即落下風,看來這次出使前路坎坷。

    七上八下間,錢像祖來到那座雄偉高聳的牛皮帳篷前才發現,在這座帳篷周圍十丈內,竟然沒有別的帳篷,空出了一大片空地,放目望去,那些矮了一截的帳篷以這座帳篷為中心,猶如眾星捧月一般的將其圍於當中,既是防衛,也是尊榮,凸顯出這座牛皮大帳的至高地位。

    站於此地的那些士兵也和別處不一樣,不僅都身穿著冷酷肅殺的黑甲,更為特別的是,他們的神情非常的冷漠,但在冷漠中卻又糅合了一種殺氣,就像刀鋒微露即可讓仍人覺得鋒利無比的寶刀一樣,讓人莫名的感到一種震懾,連心跳都有些加速,平復不下心緒來。

    「大汗有令,請諸將陪同宋國使者入帳!」一名身穿黑甲,腰掛長刀的蒙古壯漢掀開簾布走了出來。

    此人身材不高,面容粗糙,但是雙眼卻黑若深潭,流露出彪悍狂野的威勢,猶如一隻矯健兇猛的黑豹,雖然只是輕輕站立在那裡,但卻讓人可以感到他隨時可以撲到面前,充滿危險可怕的感覺。

    「這位是我大汗的衛士長忽必來,這位就是宋國的使臣!」也許是察覺到錢像祖看到忽必來後的不安,耶律楚材開言為他們介紹,並對忽必來微微搖頭。

    忽必來神色未變,但身上的殺氣似乎少了不少,讓錢像祖不再感到那麼難受,正欲和此人說上幾句的時候,忽必來已經冷冷的退到一邊,做出請的姿勢。

    耶律楚材首先起步,錢像祖跟在他後面,蒙古諸將隨後跟隨,忽必來反到最後才進去。

    帳篷內的光線很好,錢像祖幾乎都不用適應就可以看清帳篷內的情況。

    雖然帳篷內還有另外兩人,但錢像祖一進來,目光就落到那個盤腿坐在前方的老人身上,不用任何人介紹,錢像祖就知道他就是蒙古人的大汗——成吉思汗。

    他的相貌瘦削冷峻,五官卻十分普通,粗看之下,似乎和一般蒙人相差不大,可是仔細觀察,卻讓人感到一種久經風霜,飽閱世情的睿智,似乎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瞞騙過他,一切陰謀詭計到了他這裡就全無用武之地,讓人覺得自己被他看個通透,似無任何隱秘可言。

    並沒有刻意的擺出什麼威勢,或者威嚴,他只是神情平淡的坐著,略微帶些興趣的看著錢像祖。可是就是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卻讓人毫無困難的知道,他才是這裡的中心,他才是這裡的至高主宰,他凌駕於這裡所有人之上,只是坐在這裡,就可以感受到他強大,絲毫不加掩飾的意志,還有一種幾乎有若實質,可以壓倒一切的恢弘魄力。

    淡淡掃來的視線,銳利而又帶著輕蔑,似乎在警告,又像在嘲諷著,半點都未將面前之人放在眼中,仿若在說,如果你不識趣,我隨時可以讓你消失。這種似乎充塞於整個空間的莫名威嚴,讓人根本無從解釋其來由,猶如看到高山聳立,大海橫臥,冥冥中似乎就已經存在,完全無用任何外來物的陪襯。他就像是一道不可跨越天險,不用任何語言,你就自然膽寒心落,一切花招巧計在他面前都毫無用武之地。

    在他身上,你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無比的力量和對權力無限的渴望,這種力量和渴望被他那巨大的意志力量所包裹,近而形成一種讓人心神顫抖的野心,似乎在他面前沒有什麼困難可以難住他,讓人心悅誠服的跟隨,好像只要有他在,一切都不是問題。

    這種無形但可以感受到的氣勢,錢像祖還是第一次感覺到,就算是讓他同樣害怕的趙昀,也無這種氣勢。在趙昀身上,更多的是讓人覺得無從捉摸,讓人不知他的下面要做什麼,唯一讓他覺得有點一樣的就是那種魄力,不過趙昀身上的魄力是一種胸有成竹,萬事皆可為的風範,而這位成吉思汗身上是一種就算無路我也劈開一條路的堅毅,給人感受完全不同。

    有些人站著的時候是一座山,躺著的時候是一道嶺,後人想要超越,談何容易?

    在錢像祖的腦海中此時就翻騰著這樣一句話,他也忘記是看來或者聽來的,但他此刻才體會到這句話的含義,有些人的確是這樣。

    「你叫什麼名字?」

    成吉思汗淡漠的開口,是用的漢語,語調不高,速度也不快,就是發音也有些問題,可偏偏就讓人覺得壓抑。

    被成吉思汗威嚴所迫,錢像祖竟然有些結巴的口不擇言回答道:「下官……下官,叫,叫錢像祖!」

    嘴角毫不掩飾的露出輕蔑,成吉思汗漫不經心的問道:「趙昀讓你來幹什麼?」

    「趙昀讓我來……」說到一半錢像祖才驀然驚覺,慌忙住口,而帳篷中的蒙古將領卻齊聲哄笑起來,對這個宋國使臣出醜感到極為興奮,使的錢像祖臉上青一塊,紅一塊,卻又不敢發作,只得尷尬的站在帳篷中,不知如何開口。

    等他們笑了一會兒後,成吉思汗才伸出手,帳篷中馬上安靜下來,再無一人發出哄笑聲。

    看到成吉思汗的目光又落到自己身上來,錢像祖只覺得渾身有若被針刺,極為不自在,連聲說道:「皇上派下官來,主要是和貴國商討談和事宜,我大宋聖上認為貴我兩國交兵,實在是誤會,所以希望大家能夠解釋清楚,冰釋前嫌,和睦共處。」

    「誤會?」成吉思汗冷哼出聲,「前些日子,我派我的四兒子拖雷去恭賀趙昀登基,可是趙昀怠慢不說,還在酒宴上公然折辱於他,這是誤會嗎?這且不說,我興兵討伐西夏,我讓二兒子察合台率軍,可是卻被你們宋軍半路偷襲,不僅殺了我孫莫賀,還重傷我兒,這些事情難道就是一句誤會可以解釋的嗎?」

    錢像祖被成吉思汗喝的心神俱顫,喃喃的半晌無語,停頓許久才底氣不足的說道:「貴國四王子的事情皇上事後才發覺是中了金國的奸計,本來想找四王子解釋,可是四王子連夜出城後就下落不知,使得皇上極為遺憾。至於二王子的事情,主要是帶隊的將領違背軍令,擅自行動的後果,實在是一場誤會,怪不得我聖上,此間情由,還請大汗明鑒。」

    「砰!」成吉思汗怒拍而道,「巧言狡辯,難道欺我不知你宋國情況嗎?既然是中了金國奸計,為何後來還要和金國結盟?既然是違背軍令,為何其後還要為殺我孫,傷我兒的兇手加封?如此狡辯,足以說明你宋國毫無談和誠意,來人,將此狡詐之徒推出去斬首,明日就以他的人頭為號令,進攻宋營!」

    一時帳篷中殺氣驚人,猶如數九寒冬,冷浸炙骨。

    臉青唇白的錢像祖初以為對方是嚇唬自己,可看到忽必來兇猛若虎的朝自己走來,不知怎麼的就腿一軟,跪倒在地:「大汗饒命,大汗饒命,下官乃一介小吏,實在是不知皇上的打算,皇上讓我怎麼說,我就怎麼說,非我本意啊,大汗明察……啊,饒命,饒命……」

    眼看錢像祖就要被忽必來拖出去了,耶律楚材才走出來大聲說道:「且慢,大汗,此人雖然奸詐,但總歸是使臣,若我們就此殺了他,豈不讓人小看我蒙古?不若這樣,就讓此人帶幾句話回去,若宋國能依照辦理,則可和談,若是宋國不辦,到時出師有名,也讓天下人知道我蒙古也非不講理的。」

    「是啊,是啊……兩國交兵不斬來使,大汗開恩……」忽必來稍微一鬆手,錢像祖就忙不迭的磕頭求饒,神態可鄙又可恥。

    成吉思汗看了忽必來一眼,讓他退到一邊,轉而看著耶律楚材說道:「你說的也不錯,這樣,你告訴他,如果他們能答應我們幾個條件,我們再談和,否則,就戰場上見真章!」

    耶律楚材微微一恭身,然後走到錢像祖身邊扶起了他,柔聲說道:「你也聽到了,我大汗對貴國的一些行為很是生氣,如果貴國不拿出點誠意來,似乎說不過去。這樣好了,現在金國在河北意圖攻擊我蒙古討伐軍,如果貴國有誠意,就讓貴國不要幫助金國,另外交出殺死我大汗親孫的兇手長空無忌,取消對王勝的封號,並對我蒙古的損失做出賠償。此外,為了表示你們宋國的確有和談的誠意,就請你們撤出鞏州城,這樣我們才能相信你們的誠意。你看如何?」

    這些條件聽的錢像祖心驚肉跳,當他聽到連鞏州都要讓出來後,更是差點驚叫出聲。他來的時候看了地圖,知道現在宋軍雖然打了不少敗仗,可是臨洮路的的防線還是極為穩固的,如果撤出鞏州,不僅整個臨洮路防線從中而斷,而且利州行省也將無安全可言。

    他雖非什麼驚世大材,可是以前主掌兵部多年,好歹知道點兵家常識,也非純粹的草包。如此苛刻的條件,不要說皇上那裡,就算是趙范那裡也過不了,如果自己回去將這裡的情況一說,估計趙范拼了被皇上責罰,也要砍了自己,到時真是有冤無處伸啦!

    「怎麼了?你還不願意?那正好,忽必來……」

    「大汗饒命,下官照辦就是,照辦就是……」錢像祖連聲討饒,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

    見此人膿包若此,成吉思汗再無半分興趣,輕哼了一聲,起身從帳後離去,看都未再看錢像祖一眼。而其他蒙古將領離去時都對錢像祖投去了一個輕蔑的眼神,他們雖然大多不懂漢語,不知錢像祖剛才說了些什麼,可是看他的表現就知道這個漢人是個懦夫,這讓這些最重英雄好漢的蒙古人從心裡覺得不齒,估計要是會說漢語,他們就要對他開罵了。

    沒多久,帳篷中就只剩下耶律楚材和錢像祖,以及一個身穿紅衣,緊閉雙目的喇嘛。

    說來也奇怪,這個喇嘛穿著紅衣,本來是極為惹人注目的,可是方才錢像祖卻一無所見,直到其他人都走了,他才注意到此人,卻發現他似乎一早就在那裡,不知方才怎麼自己沒看見?

    雖然錢像祖心頭煩亂異常,可是看到如此怪異的情況,還是不自覺的對這個喇嘛多看了幾眼。好像也沒什麼出奇的,雖然面目比起那些粗野的蒙古人還算俊秀,但是也比不過江南俊傑,唯一讓人覺得不凡的就是這個喇嘛非常年輕,而且皮膚白如滑玉,若有一種光澤在裡面流動。

    對這種情況錢像祖到不陌生,因為他以前見識過,據說這是江湖中人所謂武功到了一定境界的表現,看來,此人也不過是成吉思汗身邊一個高手而已。

    當錢像祖想收回目光的時候,這個一直閉目默誦的喇嘛突然睜開眼睛,對著錢像祖微微一笑,溫和異常。

    他的目光既不威凜,也不柔和,而是一種淡淡的飄逸,似乎眼前一切他都未放在心頭,猶如藍天白雲,空高氣遠。

    直到對方又閉上眼睛,錢像祖才回過味來,還沒等錢像祖發問,耶律楚材就笑著說道:「我大汗對和談是有誠意的,還請使者回去闡明才好,請!」

    錢像祖的心思馬上又回到眼前的難題上來,對這個奇怪的喇嘛再無興趣。勉強的點點頭,走出大帳。

    一路上耶律楚材都未開口,直到要到營門的時候他才突然說道:「貴國有位師夢龍將軍,此人雖然不明時務,對抗我大汗天兵,被我將士擊殺,但卻頗得我大汗讚賞,故而讓人按照貴國禮數安葬了他,我已經著人將安葬地點轉告使者的護衛將軍,如果使者想知道,可直接問他既可。」

    錢像祖這才想起趙范交託給他的事情,連叫僥倖,如果連此事都辦不好,真是連回去都不用回去了。一邊道謝,一邊尋思著等會兒如何對趙范說及此事,讓他知道自己是費了不少力氣才將師夢龍的遺骸弄回來的,免得讓他追問自己和談的事情。

    當神色有些恍惚的耶律智落入錢像祖視線內的時候,耶律楚材突然湊到錢像祖的耳邊,低聲說道:「如果使者在宋國不得意,我蒙古到對使者無任歡迎!」

    在錢像祖驚訝萬分的時刻,耶律楚材已經轉口,隔了營門一段距離,輕聲說道:「請!」

    錢像祖複雜無比的眼神落到耶律楚材身上,半晌才一語不發的走出營門,因為心情太亂,所以他也沒注意到此時耶律智的神色也是驚疑煩惱,面色似乎比他還難看。同樣的,因為方才對方派人來轉告的話語,心神不屬的耶律智同樣沒察覺到錢像祖的失神落魄。

    兩個心事重重的人,只略微打了一聲招呼,就雙雙離去,腳步呆滯而沉重。

    一直目送他們遠去,耶律楚材的嘴邊才露出一線神秘的微笑,轉身走回中軍大帳,此刻那個喇嘛還在那裡。

    耶律楚材徑直在這個喇嘛對面坐下來,語氣親切的問道:「國師怎麼看這件事情?」

    這名喇嘛又睜開眼睛,淡然的看了耶律楚材一眼,然後才輕輕歎道:「難說,以前我算出宋朝的氣數將盡,可是如今再算卻是一團迷霧,疑雲重重。方纔這人雖然無能,但或卻是對方的高明之處,不可不慎!你的卦像一向很準,不如也試試看。」

    耶律楚材一直掛在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進而變的極為莊重肅穆,小心的從懷中掏出一個龜甲和三枚銅錢平放於地,然後跪退兩步拜伏於地,過了片刻才直起身來,極為隆重的將龜甲拿起,將三枚銅錢從前方灌入,並輕輕搖動起來。

    沒多久,三枚銅錢依次落下。

    耶律楚材看了看銅錢,又伸出右手盤算了許久,直到額頭出現汗水才停下來。迎上喇嘛的目光,搖頭道:「我也算不出來,都是似是而非,完全看不透前方。」

    喇嘛沉默片刻,突然問道:「是否要將此事告知大汗?」

    耶律楚材神情苦惱的考慮了一會兒,點點頭道:「也好,雖然我們沒有什麼直接證據,但說出來讓大汗有所防備,免得被人所趁!」

    喇嘛沒有再說,直接站起來向帳後走去,耶律楚材跟在他後面,也隱入大帳,偌大的帳篷立時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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