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裝 正文 第六章 主宰者 第三十回合 我們選擇的道路(二)
    在印記城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僅僅是因為這裡修屋蓋房子從來就不需要經過什麼市政署的規劃審批,最主要的是作為一個據說連接了多元宇宙所有世界的地方,印記城本身就會變化,永遠充斥著空間上的不確定性。一扇門突然開啟,另一扇門突然關閉,昨天晚上還平安無事的衣櫥今天就可能因為你哼著歌兒打開它取衣服而把你扯到某個見鬼的地方去。這樣的事情每時每刻都可能發生,所以一個巴佬怎麼也找不到他剛剛走過的小巷也絕非稀奇。如此情況倒是給了籠城土著們不少機遇,走投無路又不想去收屍或賣身的時候,當嚮導算是個相當好的選擇--雖然很多時候這個詞都約等於「騙子」。

    一個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座印記城,有比單單一項哲學命題更深刻的涵義。

    安德烈佇立在一棟還算堂皇的房屋簷下,雨水紛紛從面前滴落,更好的遮蔽了他的身形。導師身上已經失去炫目的法術靈光,魔杖也黯淡灰沉,跟普通的木棍完全沒什麼兩樣。哪怕是有誰從他身邊經過,也很難發現牆角還站著人--安德烈從頭到腳都似乎化成了建築的一部分,腐斑、木紋、雨漬乃至滋生蔓延的黑色剃刀籐,只有警惕掃視的雙眼中洩漏出的微光,能證明那裡有個活物存在。

    他絕非不能做到外表偽裝的天衣無縫,幻術也不算他地弱項。但這樣的話反而可能更容易被偵測魔法發現--尤其當對手是預言法師的時候。相對於被法術鎖定而言。可用眼睛直接觀察出來的破綻根本不算什麼。偷襲和躲避都要加倍的小心,不然很可能被狠狠反咬一口,摩利爾居然能輕易擺脫他們的追蹤,這便足以令安德烈重視起來,如履薄冰、感到危機四伏。

    朊髒、陌生的城市。導師嘴唇微微翕動,無聲的罵了一句。儘管房前屋後有六個如臂使指的活化造物埋伏拱衛,他心頭卻始終徘徊著一種莫名地不安全感,感覺自己就像個無遮無攔的活靶子,屠夫案板上的待宰羔羊。必須集中精力才能控制住蠢蠢欲動的妄想。在安德烈的童年,家族城堡一直是他的天堂,直到被人驅逐、永遠離開之後。流落街頭無依無靠的陰影一直揮之不去,如影隨形,所以他在賽爾城的**師塔可謂戒備森嚴、固若金湯,比起巫妖要塞來也毫不遜色。所以也不難推斷:外出旅行,在廣袤、未知、充滿危機地世界探險便是安德烈最厭惡最不習慣的事情之一了。

    如果不是為了遠古構裝體……但為什麼運氣總不能公平一點的降臨?就像今次,與第二個構裝體溝通的竟然又是摩利爾的老師伊莎貝拉!為什麼?他。安德烈,才是紅袍法師會中最精擅於將無生命死物賦予活力,創造出奇跡的**師!這倒也罷,不能指望一個構裝生物明白事理。但是按照他的意見,他們既然已經接觸到和摩利爾手中那個傢伙同一類型的東西,就應該穩紮穩打,從長計議,最好是能先把「它」帶回賽爾城再說--但伊莎貝拉居然選擇了第一時間向她地學生發動襲擊!同時也該詛咒摩利爾這小瘋婆子。弄出的動靜之大讓人想忽略掉都不太可能!

    甚至連環法儀式都來不及舉行。安德烈不安的攥緊法杖,集中精神驅離思想中地陰霾。也沒什麼好擔心的,只不過是一名剛剛登堂入室的後輩而已。現在就想應付兩位紅袍導師還不夠格呢……只是辛尼斯有時候過於傲慢。未免有點不讓人放心。

    你在哪兒,辛尼斯導師?安德烈可不想玩捉迷藏,收拾心神後立刻向咒法系首席傳訊發問:有那小丫頭的蛛絲馬跡麼?

    哼。別那麼沉不住氣,她不會跑……也跑不了。幾秒鐘後辛尼斯陰惻倨傲的聲音才在他耳內響起,顯然自信滿滿:安德烈。你總該不會擔心我們收拾不下她吧?然後只要再等那兩個構裝體拼得兩敗俱傷,帶殘骸回去詳加研究,扳倒維克多還不是指日可待?

    真是無知。你想得倒輕鬆……安德烈忍著沒有把這種話傳出去。就算它們同歸於盡而不是一個擊敗另一個。弄堆破銅爛鐵又有什麼用?難道學阿古斯地老頭子們虛耗百年光陰?

    安德烈放棄與咒法首席的交流,正欲另尋辦法改變目前的局面--眼角驀然閃過一道流火電光。導師愕然轉頭,正好看到一片昏黑中亂舞地森森樓群,和夜空裡綻開的烈焰。聲如雷動,雖然在此距離不算過於洪亮,卻也直震入耳--這一瞥同時還讓他發現了他險些忽略,險些害了他性命的一些東西。

    天上的火焰並不是真的在天上。只不過因為夜色正濃,印記城又是無極尖峰上一個違背所有常識的大環,觀察遠處的戰場自然會有此錯覺。那團火活像一顆爆發的超新星,燃起剎那耀眼通明。火光掃亮連排屋頂,視網膜中留存著它們席捲而來的殘影,其間產生稍縱即逝的小小扭曲,似乎經過了某種不同於空氣的透明介質。

    一般人甚至根本無法發現這算不上異樣的異樣,安德烈卻在第一時間做出反應。也未見他做什麼施法動作,身前便陡然升起一道牆。髒土污泥甫一離地便硬化成石,糾結成逆流而上的固體瀑布,導師則在此掩護下沒入牆壁,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後撤。他無視阻礙,眨眼便退入房間,不再掩飾的防禦法術又多了幾重,迷離流光映得傢俱也像是被施了魔法,叫人見到準保吃驚--不過這是間空屋。

    幸好是間空屋。安德烈尚未來得及決定下一步採用a計劃還是b計劃,整間屋子便轟然一震。比雨點快了好幾倍猛了許多倍破壞力更強了無數倍的東西甚至衝破牆壁射進室內。撞上導師地防護彈開後,才看出那是些最大不過與拳頭相仿的碎石。

    不需猶疑了,他再次退卻。房子像是受不住衝擊似的開始頹然傾倒,倒塌的方向和形式卻有點奇怪。樑柱、四壁和屋內傢俱全都向內擠壓旋轉,一瞬間彷彿全被賦予了生命,要去擋開或是攥住安德烈正全力躲避的事物。

    烏煙瘴氣,一時雨水都壓不住飛揚的塵屑。導師從混亂中升起,魔法護罩上的光芒像水紋一樣游動旋轉著。周圍一片靜悄悄--籠城居民的一大好習慣就是:永遠不湊熱鬧。

    房屋廢墟擰成一個奇怪的形狀。磚木瓦石結合得好像肌肉筋,活化法術萃取建築物中最結實牢固地部分化做一隻畸形巨拳。死死握緊一支箭--如果十幾尺長碗口粗細的鋼鐵矛槍也能算做箭的話。它猶自振顫不休,橫生錯長的鋒刃也伸縮扭動著,似乎是一條不甘就縛的惡蟒,亮出最後的毒牙做困獸之鬥。

    安德烈自信能抵擋任何攻擊……但絕不會很長時間。他迅速揚起手,咒語注進手指劃出的軌跡,混合一小團逃離屋子時順手刮下來的灰塵激活魔

    後經由一小塊天然磁石轉化成源源不絕、充滿毀滅之量。導師大大加強了這個法術的威力--只消輕輕一指便能將敵人灰飛煙滅,便是只有法師才能做到的事情了。

    箭矛刀鋒般閃亮的尾羽陡然一暗。有什麼東西落在了上面,遮住魔法護盾映射的微光。襲擊者的些許輪廓在水波似的光華中出現,幾近完美的隱身效果雖然被破壞,但她其實根本也沒打算偷襲。嚴防死守地傀儡護衛們紛紛撲上,的確也起到了一點擋路礙事的作用。幾道寒光跳過,它們地七零八碎便像碎紙片兒一樣散開。安德烈則抓住這剎那空隙趁機伸指--遙空一點。

    法術力量初看起來只是墨綠色纖細黯淡的一束。它從導師指尖迸出,毫無光線所應該具有的那種熾烈、明亮亦或是冷冽的形態,反而有些類似於被束縛的霧氣。綠色射線粘在巨大地鐵箭上。立刻讓它熄滅了所有的金屬光澤,同時迅速腐朽成塵,連同束縛它的石拳一起垮了下去。連一聲小小地爆炸都沒有,就變作細雨中的齏粉。

    但這效果並非安德烈想要的。他又連著虛指數下,每一擊都造成不小的破壞,但沒一下能追上那如鬼似魅的殘影。一輪連射過後,導師也不得不停手暫歇。再做準備。兼備妖嬈與猙獰的人形可沒有中場休息的概念,「唰」的一下落到安德烈頭上,如刀肢爪竟嵌透他的魔法護罩。彷彿抓進虛空般牢牢固定住,然後彎弓搭箭--長箭扭曲似蛇,箭尖上犬齒霍霍,被咬上一口的話,導師的滿頭髮蠟可就白打了。

    安德烈抬目怒喝。爆發的能量在他眼裡炸開兩點光火,同時手中法杖也被他全力一撅折成兩截兒。現在他才真正動用了紅袍法師的看家本事:法杖斷口深綠如墨,被激活的解離術已經不再用射線形式發動,而是以導師為中心形成一波寂靜無聲的風暴--先是構成法術護盾的魔力在衝擊下出現散逸失控的跡象,下一瞬間周圍的屋簷閣頂全像潮水沖刷的沙雕一樣分解崩潰,裡面還沒逃離的傢伙就只能自認倒霉了--宛如火舌舔過薄紙,只剩下無數微細的餘燼。

    雨絲中也帶著慘熒熒的綠色,仍然沒有一點落在安德烈身上。不管敵人是否在剛才的解離風暴中完蛋,導師都不想去「宜將剩勇追窮寇」,法師的價值可不體現在這種亂糟糟的遭遇戰中。他變化成一種介於二維和三維之間的奇妙狀態在紛灑的雨點中疾行遁走,超越空間的副作用就是所見所感皆成了扭曲怪異的景象:雨珠奇大似鬥,毫無規律亂跳亂轉,印記城的建築更是像飛旋狂舞的哈哈鏡裡荒謬的虛影,層層疊疊伸縮著向他擠壓過來,以至於又一團火焰在城中某處熊熊開放的時候,安德烈看到火光捲裹蒸騰,彷彿燃燒了整個世界。

    另一處戰場亦是如火如荼。

    婀娜的鋼鐵身姿在動。忽隱忽現、忽東忽西,模糊成一道完全分辨不清的流動光影--但是正被她圍攻同時也在圍攻她的四十七在變。

    他做不到像「凱麗」一樣踢他一腳還能收腿擋他一爪子借力彈開,不過攻擊頭部卻發現那腦袋已經成了個沙鍋大的拳頭對轟過來時,同樣驚駭致命。四十七完全沒有防禦這個概念,今時今日他也算神功大成,所謂軟肋要害對他而言更是不存在。血斧、血戰,鐵皮人總結並獨創的戰鬥方式就是跟個壓路機似的往前平碾,落石流沙潮水或許可以抵禦疏導,山崩沙暴海嘯來臨之際不想粉身碎骨便只有退避三舍的份兒了。只是「凱麗」既然要和四十七打,要攔著他,要讓他「迷途知返」,自然不能一昧避讓,總得扭轉局面才行。

    所以她再度使出了曾讓四十七三番五次吃癟的霹靂一擊。安德烈導師先前看到的閃光便是這個,蒼藍電光洞天徹地,毫無疑問,鋼鐵女子的殺手鑭永遠宛如統御長空的雷神之怒,而且更加精準、高效、完美--除了震撼的視覺和聲響效果之外,所有能量都注進對手體內發起全方位摧毀,好像星辰行將熄滅,能量已經不再發散而是不斷收縮塌陷直至在內部攪成一堆冰冷死寂的沉重物質,沒有任何生機。

    今非昔比,四十七頭一次硬生生抗住了鐵娘子這種星殞般的猛擊。乍看上去似乎雷光把他整個兒點著引爆了,可實際上洶湧流瀉的高溫烈焰中他只是略仰了一點身子而已。鐵皮人的鎧甲外殼分解成許多部分展開,活似被激怒的動物伸張鱗片或者羽毛示威,體內無數齒輪機括上發條般在火中轉動運作,前胸直接承受攻擊的凹陷破裂部位也像煉爐中鍛打鑄造的金屬一樣逐漸平復……包裹他的熾烈火焰很不穩定的脈動振蕩,時而變大,時而縮小,火光盛時亮烈的刺眼,照耀到的地方似乎都在忍受著熔銅煮鐵的炙烤,焦萎成燼的過程肉眼可辨,雨水化成蒸汽升騰……幾乎看不到冷卻的白色。

    鋼鐵的女子身上也帶著火。她向後翻飛老遠半伏於地,火跡在她和四十七之間跳躍舞動,卻壓不住那兩點深淵般幽深的黯紅。

    紅芒稍頓,隨即帶出兩道殘影迅速逼近,火浪如拍岸驚濤般迸裂四散。四**踏步從內衝出,每邁一步的震動都使他的外形結構發生變化--膨脹組合的甲?、鋼筋凸顯的腦袋、猙獰生長的脊突、愈加粗壯的肢體……鐵皮人捲著一溜兒火煙咆哮殺至,揚起拳頭便向「凱麗」轟然砸落。打樁機似的重拳造成了相當恐怖的破壞效果,旁邊幾棟房子呼啦一下便垮的徹徹底底,崩塌的磚木幾乎將半條街埋葬起來。「凱麗」破塵而出,一個擰身空翻舉重若輕的落在四十七後頸上,現在他的整個背部完全暴露在她的利刃之下,憑她的速度大可以在上面切蔥花。

    但是「凱麗」並未攻擊,而在四十七把腦袋轉過來咬她之前遠遠跳開。她的刀鋒甲冑上劃過一道火光--與鐵皮人製造的略有不同。鋼鐵女子藍眸閃了幾閃,於是迎著那天上擴散的火光躍向夜空,稍暗時已經是蹤跡不見。

    四十七也轉過身。他對這場不上不下的毆鬥很是不滿,同時也決定徹底解決「凱麗」的麻煩。鐵皮佬以一種完全不同於「凱麗」優雅身姿的野獸派動作銜尾追去,經過處的火焰全都被吸進體內--蔓延的烈火像是鏡頭回放般流歸罪魁禍首,無形中大概也救了不少人的命。

    「你們別太過火!」愛波妮灰頭土臉的從廢墟中鑽出來,嘰嘰喳喳的小惡魔皮皮居然也在她身邊跟著:「當心激怒--」

    可惜四十七帶起的狂風呼嘯撲面,將她的警告湮沒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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