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宮廷艷史 正文 第81-85章
    第八十一回悲月影空房來怪婦奮神威廢院殲花妖

    話說蔡諳等正苦沒有住處,林英用手向前面一指,說道“看那樹林裡面,不是有燈光閃出嗎?顯見是有人家的去處啊!”蔡諳和胡明齊朝前面一望,只見前面的樹林裡,果然有一絲燈光,從樹林中直透出來。蔡諳大喜,忙對二人說道“慚愧,今天不是那裡有人家,險些兒要沒處息宿哩!”林英道“可不是麼?我們就去罷!”

    說話時,三人馬上加鞭,三匹馬穿雲價地直向那燈光的去處而來。一轉樹林,果然露出一座小小的村落來。三人在黑暗裡,還能辨認一些,只見簷牙屋角,參差錯落,只能望見大概,可是夜深了,一切都沉寂了,靜悄悄地連雞犬都不聞。三人下了馬,各自牽著韁繩,走到第一家門口,向門裡一瞧。只見裡面黑黝黝的一點燈光也沒有。胡明便要上前敲門。蔡諳忙道“胡將軍休要亂動!這裡人家大約已是睡熟了,我們到別家去借宿罷!”胡明聽他這話,忙住了手。又走第二家,仍然是雙扉緊閉,一些聲息也沒有。林英嘖嘖地奇怪道“我們方才不是看見這裡有燈光的麼?怎的走到這裡,反而不見了,這是什麼緣故呢?”蔡諳笑道“這一點道理你都不明白。我們在遠處看來,這裡差不多全在眼中。現在到了跟前,只能一家一家的在我們的眼中,那有燈光的人家,或許在後面,也未可知。

    再則這有燈光的人家,現在已經睡了,亦未可知。“林英點首稱是。三人順著這個村落,一直向西尋去,剛走村落的中間,瞥見有個黑影子,蹲在牆根旁邊。把個蔡諳嚇得倒退幾步,林英忙問道”什麼緣故?“蔡諳附著他耳朵,悄悄地說道”看那牆根下面黑黲黲的是個什麼東西?你去看看!傲鍾O緯讎褰#極n角懊媯w室飪人砸簧^V患繞磏茈桯l鋈渙⒘似鵠矗r笊食篥嚓e卑胍谷R模廿z鞘裁慈耍減N捍燿i裁茨鍆罰俊傲鍾⒉胖T浪歉鋈耍ㄒr囈]吹蛻社冱嚓e扒胛收飫錕捎興薜昝揮校俊蹦僑慫檔潰骸壩械模陰鬄窊予蔽吨玁t耍俊繃鍾⒚Υ鸕潰骸叭氪!蹦僑說潰骸澳闋噠飫鏌恢背l魅ュ妙藡y褪撬薜炅恕!?

    說話時,靠身邊一家人家,忽地將門開了,裡面露出燈光來,照在那人的臉上,只見他已經須眉魔白了。從裡面走出一個二十多歲的少年人來,將老頭子攙扶著說道“老爺子,你老人家這幾天肚子裡不適意,應該請郎中先生來診視診視才好呢。

    夜裡常常到外面解手,萬一受了風,可不是耍的。”那老頭子蹺起胡子說道“不打緊,不打緊,用不著你們來擔心。”

    他們說著,走進門去,砰然一聲,將門關起。

    蔡諳等忙向西而來,走了數家,果然見一家門口懸著一個幌子,門內燈光還未熄去,門邊還有一塊招牌,上面有幾個字,因為天時黑暗,辨不出是什麼字來。胡明性急,便大踏步走上前,用手在門上砰砰砰敲得震天價響的。裡面有人問道“誰敲門呀?”胡明答道“我們是下店的,煩你開一開門罷!”

    那裡的人答道“下店在酉牌以前,現在不下了。”胡明道“請你開門罷,因為我們遠途而來,一時尋不到下宿的地方,所以到這會才到這裡的。”裡面答道“不行,不行。我們這裡沒有這種規矩的,你們到別處去罷!”胡明按不住心頭火起,大聲說道“你這裡的人,好不講道理,咱們下店,又不是不給錢的,為什麼偏要推東阻西的?難道你們的招牌上標明過了酉時就不下客麼?”蔡諳忙道“胡將軍!他不下就罷了,何苦與他去口辯作什麼來。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自古道,東村不下客,西有一千家呢!”

    說話時,門已開了,走出一個身高九尺的大漢來。上面穿一件藍布短襖,露著一只碗粗的赤膊在外面,下面圍著一條虎皮的腰裙,雙目陷入印堂,高鼻闊口,滿面橫肉,打量他這個樣子,竟像一個屠戶。只聽得他揚聲問道“哪裡來的幾個鳥人,在這裡吵鬧什麼?咱家不下客,難道你一定要強迫我們下客不成?”

    胡明把那一股無明的業火,高舉三千丈,按捺不下,搶過來,劈面就是一拳,那大漢原是個慣家,忙將身子一側,讓過一拳。胡明一拳,沒有打中,身子往前一傾,忙立定腳,正要再來第二拳,哪知那大漢趁勢一掌,向胡明太陽穴打來。胡明曉得厲害,趕緊將頭一偏。誰知大漢早已將掌收回,冷不提防他一腿,從下面掃來。

    胡明手靈眼快雙腳一縱,又讓過了他一腿。正要還手,瞥見那大漢狂吼一聲,撲地倒下。不能動彈了。

    胡明莫名其妙,立在一旁,直是朝那大漢發呆。這時林英走到那大漢跟前,喝道“好雜種!你想欺負我們遠來的旅客麼?今朝可先給你一個厲害。”那大漢血流滿面,躺在地下,只是哀告道“爺爺們,請高抬貴手!小人有眼不識泰山,萬望饒命。”林英冷笑一聲說道“你可知道咱們的厲害了。”

    那大漢只是央求饒命。林英才俯下身子,將他一把拉起來,用手朝他的右眼一點。那大漢怪叫一聲,身子一矮,右眼中吐出一顆彈子來。林英喝道“快點去將上好的房間收拾出來,讓咱們住!”這時店裡的小伙子、走堂的一齊擁了出來,預備幫著大漢動手。瞥見那大漢走了下風,誰敢還來討死呢?齊聲附和道“就去辦,就去辦。”

    胡明還要去動手,蔡諳一把扯住道“彀了,彀了,讓人一著不為癡。”這時那小廝嚇得手忙腳亂,牽馬的牽馬,備飯的備飯,鳥亂得一天星斗。蔡諳倒老大不忍。一會子盥面漱口,接著吃了晚飯。胡明問道“哪裡是我們的住宿地方?”那此小廝,沒口地答應道“有,有,有,請客官們隨我們進來吧!”

    蔡諳隨著那個禿頭小廝,直向後面,一連進了幾重房子,到了最後面一宅房子,一共是三間,靠著一所廢院,門朝南。

    他們進了門,仔細一看,原來是兩暗一明。裡面每間裡設著一張楊木榻帳子被褥,倒也潔淨,一切用具都是灰塵滿布,好像許久沒有住過人的樣子。蔡諳不禁疑惑起來,忙向那禿頭小廝問道“你們這裡,別處可有房間麼?”那小廝把頭搖得像撥浪鼓一樣地說道“今天的生意,真是好極了,別處一間空房也沒有了。”蔡諳又問道“我看這房間裡,好像許多天沒有住過的樣子。”那禿頭小廝答道“果然,果然。因為我們這裡平常沒有什麼客人來下店,所以這房子只好空起在這裡預備著,如果客人多了就將此地賣錢了。”胡明忙道“那麼,這裡既然空著三個房間,方才那個漢子,為何又說不下客呢?”

    禿頭小廝答道“客官們不知道,原來有個緣故。”蔡諳忙問那小廝道“什麼緣故呢?”禿頭小廝突然噎住了,翻著雙眼只是發呆。

    林英倒疑惑起來,大聲喝道“小狗頭,又要搗什麼鬼?

    有什麼話,趕緊好好的從實說來,不要慪得咱老子性起,一把將你這小狗頭摔得稀爛。“那禿頭小廝,嚇得屁滾尿流,忙跪下來央求道”爺爺息怒,小的就說。

    “蔡諳忙叫他立起來。

    那小廝立起來。吞吞吐吐地說道“我們這裡有個例子,到了酉牌一過,就不下客了,別的沒有什麼緣故。”林英道“叵耐這小雜種搗鬼,說來說去,不過這兩句話,給我滾出去。”

    那個禿頭小廝,得到了這一句,宛如逢著救星一般,一溜煙地出去了。

    蔡諳對林、胡二將說道“請各自去安息罷,明天還要趕路呢!”林英正色對蔡諳說道“我看這店裡的人,鬼頭鬼腦的倒不可不防備一些呢!”蔡諳說道“可不是麼?出門的人,都以小心一點為是,不要大意才好呢!”胡明大笑道“你們也忒過慮了,眼見那個牛子已經吃足了苦頭,還敢再來捋虎須麼?我不相信。”

    材英道“這倒不要大意,明槍易躲,暗箭難防。”胡明哪裡在心,笑嘻嘻地走進房間去睡覺。林英也到西邊一個房間裡去了。

    蔡諳在中間明間裡,他一個人坐在床前,思前想後,又不知何日方可到天竺,將經取了,了卻大願。尋思一陣,煩上心來,哪裡還睡得著,背著手在屋於裡踱來踱去,踱了半天。這時候只有兩邊房間裡的鼾聲,和外邊的秋蟲唧唧的聲音,互相酬答著,破這死僵的空氣,其余也沒有第三種聲音來混雜的。

    蔡諳悶得好不耐煩,便開了門,朝外面一望,只見星移斗換,一輪明月,已從東邊升起。這時正當深秋的時候,涼飆吹來,將那院裡的樹木吹得簌簌地作響。他信步走出門來,對著月亮,仰面看了好久,才又將頭低下,心中暗暗地觸動了無限閒愁,思妻想子,十分難過,信步走到一座破壞的茅亭裡,坐了一會。

    那些秋蟲似乎知道他的心思,兀地哽哽咽咽叫個不住,反覺增加了他的悲傷,暗自歎道“悔不該當初承認這件事的,如今受盡千般辛苦,萬種淒涼,還不知何時才到天竺靈山呢?沿途能安安穩穩的,將經求回,就不負我一番苦心了;萬一發生了什麼亂子,那就不堪設想了。”他自言自語地一會子,猛地起了一陣怪風,吹得他毛發直豎,坐不住,便立起來要走。

    這時星月陡然沒有什麼光彩了,周近的樹木,只是簌簌地作響。蔡諳此時心中害怕起來,便大三步小兩步地跑進門來,將門關好,挑去燭花,又坐了一會,覺得漸漸地困倦起來,便懶洋洋地走到自己的床前,面朝外往下一坐,用手將頭巾除下,放在桌上;又將長衣脫下,回過身來,正要放下,瞥見一個國色無雙的佳人,坐在他的身子後面。他可嚇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忙要下床,無奈兩條腿好像被什麼東西絆著的一樣,再也抬不起頭來。又要開口喊人,可是再也喊不出來。真個是心頭撞小鹿,面上泛紅光,瞪著兩只眼睛,朝著那女子只是發呆。

    只見她梳著墮馬髻,上身穿著一件湖縐小襖,下身系著宮妝百褶裙,一雙金蓮瘦尖尖的不滿三寸,桃腮梨面,星眼櫻唇,端的是傾國傾城,天然姿色。

    蔡諳定了一定神,仗著膽問道“你這位姑娘,半夜三更,到我的床上做甚?

    男女授受不親,趕緊回去,不要胡思亂想!

    須知我蔡諳一不是貪花浪子,二不是好色登徒。人生在世,名節為重,不要以一念之差,致貽羞於萬世。“他說了這幾句,滿想將這女子勸走。誰知她不獨紋絲不動,反而輕抒皓腕,伸出一雙纖纖玉手,將蔡諳的手輕輕握祝嚇得蔡諳躲避不迭的,已經被她握住了,覺得軟滑如脂,不禁心中一跳,忙按住心神。

    只聽她輕啟朱唇,悄悄地向他笑道“誰來尋你的?這裡本是我的住處,今天被你占了,你反說我來尋你的,真是豈有此理!”蔡諳忙道“既是小姐的臥榻,蔡某何人,焉敢強占呢?請放手,讓我到他們那裡息宿罷!”那女子哪裡肯放手讓他走,一雙玉手,緊緊地握住,斜瞟星眼,向他一笑,然後嬌聲說道“不要做作罷,到哪裡去息宿去?今天難得天緣巧遇,就此。”她說到這裡,嫣然向他一笑。

    這一笑,真是百媚俱生,任你是個無情的鐵漢,也要道我見猶憐,誰能遣此哩!

    蔡諳定了定心神,正色地向她說道“小姐千萬不要如此,為人不要貪圖片刻歡樂,損失終身的名譽。”她微露瓢犀說道“久聞大名,如雷貫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要知奴家亦非人盡可夫之輩,今天見君豐姿英爽,遂料定是一位大英雄,大豪傑,不料果然中了奴家估量。良宵甚短,佳期不常,請勿推辭罷!”蔡諳此時正是弄得進退兩難想要脫身,無奈被她緊緊地握住雙手。想要聲張,又恐大家知道了難以見人。

    只怕得渾身發軟,滿面緋紅。

    她見他這樣,不禁嗤的一聲,悄悄地笑道“君家真是一個未見世面的拙男子了,見了這樣的美色當前,還不知道消受,莫非你怕羞麼?你我二人在此地,要做什麼,便做什麼,怕誰來呢?”她說罷,扭股糖似地摟著蔡諳,將粉腮偎到他的臉上,輕輕親了一個嘴。把個蔡諳弄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只是躲讓不祝她笑道“請你不要盡來做作了,快點寬衣解帶,同上巫山吧!”蔡諳此時被她纏得神魂不定,鼻子裡一陣一陣地觸著粉香脂氣,一顆心不禁突突地跳了起來,滿面發燒,那一般孽火從小肚子下面直泛到丹田上面,暗道“不好,不好,今天可要耐不住了。”

    想著,趕緊按定了心神,尋思了一陣子,猛地想起“這女子來時,不是沒有看見嗎?而且我親眼看見那禿頭小廝收拾床鋪的。怎的我出去一會子,她就來了,莫非是鬼麼?”他想到這裡,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忽然又轉過念頭,自己對自己說道“不是,不是。如果她是鬼,就不會開口說話了。”他定睛朝這女子的粉面上細細地打量了一會子,卻也未曾看出什麼破綻來,那一張吹彈得破的粉龐上面,除卻滿藏春色,別的一點看不出什麼的色彩來。蔡諳暗想道“無論她是人是鬼,能夠在半夜淫奔,可見不是好貨。”他想到這裡,將那一片羞愧的心,轉化了憎惡,不禁厲聲喊道“林將軍!”

    他一聲還未喊完,只見她死力用手將他的嘴掩住,一手便來硬扯他的下衣。蔡諳死力拽著。正在這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林英正自睡得正濃,猛聽得蔡諳喊了一聲。他原是個極其精細的人,便從夢中驚醒,霍了坐了起來,側耳細聽,不見得有什麼動靜,他不禁倒疑惑起來,暗道“我方才不是清清楚楚地聽見得蔡中郎的聲音麼,怎的現在又不聽見動靜呢?敢是我疑心罷了。”他想到這裡,便又復行睡下。

    猛可裡聽得蔡諳喘喘吁吁的聲音說道“無論如何,要想我和你做那些可恥的事情,那是做不到的。”林英聽得,大吃一驚,忙又坐起,取了寶劍,輕手輕腳地下了床,躡足潛蹤地走取房門口,探頭朝外面一望,只見明間裡的蠟燭還未熄去;又見蔡諳的帳子,亂搔亂動,似乎有人在裡面做什麼勾當似的。林英一腳縱到蔡諳的床前,伸手將帳子一揭,定睛一看,瞥見一個絕色的女子,摟著蔡諳,正在那裡糾纏不休。

    林英按不住心頭火起。蔡諳見了林英前來,便仗了膽,喊道“林將軍!快來救我一救!”林英剔起眼睛,大聲喝道“好不要臉的東西,還不放下手,再遲一會,休怪咱老子劍下無情。”

    誰知那女子嬌嗔滿面,一撒手好似穿花粉蝶一般地飛下床來,向林英喝道“我和他作耍與你何干?誰教你這匹夫來破壞我們的好事?須知娘也不是好惹的。”

    她說話時,便在腰間掣出兩口雙峰劍來,圓睜杏眼向林英喝道“好匹夫,快來送死罷!”林英更是怒不可遏,揮劍就砍,她舉劍相迎大戰了三十多合,未見勝負。

    這時屋裡面只聽得叮叮噹的寶劍聲音,把個蔡諳嚇得抖做一團,無地可入。這時林英一面敵住那女子,又恐怕她去害蔡諳;一面又到蔡諳床前,展開兵刃掩護著。又戰了五十多合,林英越戰越勇,殺得那女子只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能,香汗盈盈,嬌喘細細。林英揮著寶劍,一步緊一步地逼祝那女子殺到分際,虛晃一刃,跳出圈子,開門就走。

    林英哪裡肯捨,一縱身趕了出來。二人又在天井裡搭了手,乒乒乓乓地大殺起來。

    再說胡明睡到半夜的時候,被尿漲得醒了。一時又尋不著尿壺,赤身露體地奔了出來,正要撒尿。猛地聽得廝殺聲音,吃驚不小,忙定睛一看,只見林英和一個女子,正在那裡捨死忘生地惡斗,他可著了急,連尿也不撒了,跑到自己的房裡,將一對臥爪大錘取了出來,赤著身子,跑了出來,大吼一聲,耍動雙錘助戰那女子。

    那女子正被林英殺得招架不來,還能再加上一個嗎?只往後退,一直退到一棵老樹的旁邊,被胡明覷准一錘。只聽得殼禿一聲,那女子早巳不知去向,將那棵老樹砍了倒下。這正是妖姬甘作先生妾,寶劍能梟蕩婦頭。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二回崆峒山雙雄擒惡獸嶙峋洞一丐捉妖蛇

    卻說胡明手起一錘,看見中了那女子的首級,接著殼禿一聲,那女子早已不知去向。原來這一錘正中了一棵老樹的中段,呀的一聲,連根倒下。二人好生奇怪,借著月光,四處找尋了多時,哪裡有一些影子。

    這時將店中各人,均已驚醒。那店裡的伙計,早知就裡,一個個曉得他們和妖精對仗了,只嚇得東藏西躲,不敢出頭。

    倒是一班下店的朋友,一骨碌爬了起來,只當是何處失了火呢,有的光著頭,有的赤著腳,還有的連下衣都來不及穿,赤條條地沖了出來,登時秩序大亂,一齊擁到後面。追問根底,才知道他們正自在那裡捉拿花妖呢,都嚇得倒退不迭。

    林英忙對眾人說道“不用怕!有我們在此。”那些旅客,才仗著膽,立定腳,探頭探腦地朝著他們,只是發怔。其中有一個瞥見胡明一絲不掛,赤身露體的雙手執著臥爬大錘,虎頭環眼,十分可怕。他嚇得魂不附體,大聲喊道“不好了,妖精來了,快逃快逃!”眾人聽他陡然一聲,嚇得魂落膽飛,各自爭先逃命。林、胡二人忙擎兵刃張目四下亂望!未見有一點蹤跡,不覺好笑。林英一轉身,只見胡明渾身上下一絲衣服也沒有,惡形怪狀的,不禁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胡明被他笑得倒莫名其妙。林英向他笑道“怪不得那些人見神見鬼的沒命地跑了,果然有個妖怪在此。”胡明伸頭四下望了一會,忙道“在哪裡?在哪裡?”林英笑得腰彎答道“你不是妖怪麼?”胡明還不知道他是什麼用意,翻著一雙白眼朝林英說道“林兄休要取笑。妖怪在什麼地方?趕緊說出來,讓我去捉它!”林英道“誰和你取笑,你自己朝自己細看看,究竟可像一個妖怪?”胡明朝自己身上一望,不禁也好笑起來,對林英道“我見了你們動手,連衣服都沒空子去穿,就來助戰了,怪不得那些狗頭嚇得屁滾尿流地逃了。”林英笑道“廢話少說了,快點去將衣服穿起來吧。萬一走進一兩個婦人來,像個什麼樣子呢?”胡明點頭晃腦地走到自己的房間裡,將衣服穿好,走了出來。

    蔡諳縮在帳子裡連氣也不敢出,提心吊膽,見了胡明連忙在帳子裡喊道“胡將軍,那個女子可曾打死了嗎?”胡明答道“不曉得打死了沒有。”蔡諳忙又問道“林將軍呢?”

    胡明道“在外邊呢!”蔡諳道“既是妖精不見就罷了,趕緊回來,不要遭了她的暗算。”胡明也不答話,一手提著兩只大錘,一手執著燭台,走了出來。林英迎上來笑道“胡將軍,你拿燭台出來做什麼的?”胡明道“用燭台四處去找一找,看這個妖怪究竟躲到哪裡去了。”林英道“法子是不錯,但是要提防她從暗地裡跳了出來。”胡明道“你防著,我來尋就是了。”二人商議已定,便向各處去尋了一會,不見有什麼蹤跡,再尋到原處,林英猛的一聲道“哎喲!妖精打殺了。”

    胡明忙問道“在哪裡?在哪裡?”林英道“這棵老樹根上,不是滴著鮮血麼?我想那女子一定是這棵老樹的精靈。”胡明忙低頭一看,只見那棵老樹的根上,果然鮮血迸流。

    胡明笑道“咦!我倒是頭一次碰著呢,不想這老樹竟成精作怪,可不是絕無僅有的事麼?”林英笑道“那倒不要說,天地間無論什麼飛禽走獸、動物植物,只要年深日久,受天地的靈氣,日月的精華,皆能成為精怪的。”他說著,蹲下身子,細細地辨認了一回,立起來對胡明笑道“那個女子,卻是這棵老桂樹化身的,估量它也不知迷了多少人了。”胡明道“可不是麼,但是它能夠吃人麼?”林英笑道“吃人卻不能,只能迷人。”胡明搖頭說道“你這話未免也太荒唐了,它既然成了精怪,怎會不吃人呢?”林英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凡動物成了精怪,卻要吃人;植物質體呆笨,其性極甚馴良,所以它只能迷人。”胡明大笑道“難道這桂花樹不是動物嗎?”林英笑道“你又來纏不清了,花草樹木,均為植物;飛禽走獸,鱗介昆蟲,才是動物呢!”胡明點頭笑道“原來這樣。但是植物與動物一樣的成了精怪,怎麼它就不會吃人呢?”林英道“你真纏不清,我不是說過植物的性子馴良,不要說別樣,單講一個很淺近的比喻給你聽聽,那些毒蛇猛獸,還未成為精怪,就想來吃人了,可見動物的心理,與植物大不相同了。”

    二人討論了半天,才進了臥房。

    一進了門,就見蔡諳驚得面無人色,蹲在床角,只是亂戰。

    林英忙道“妖怪已經被我們打死了,請中郎放心罷。”蔡諳忙問道“果真打殺了麼?”林英便將以上的事情,說了一遍。

    把個蔡諳嚇得搖頭咋舌地說道“今天要不是二位將軍,我可要把性命丟了。”

    林英咬牙發恨道“這事,那外狗頭的店主一定曉得,明明的送我們來給妖怪害的。

    如今妖怪既被我們打死,那個狗頭的店主可也請他吃我一劍。”說到這裡,胡明哇呀呀直嚷起來,大叫道“不將這狗頭打殺,誓不為人!”他提起雙錘,就要動身。

    林英一把將他扯住說道“你又來亂動了,現在等我們將各事完畢,先去問他一個道理。那時他如果知罪,便可以饒他一條狗命;如其不認,便再結果他也不為遲呢!”

    胡明氣沖沖復行坐下。蔡諳又勸他一陣子,胡明兀是怒氣不息地向林英問道“我們此時有什麼事情沒有做呢?”林英道“自然是有的,此時需不著你問。”說話之間,天色大亮。林英便與胡明一齊到了前面,剛剛走過中堂,只見那個昨天被打的大漢,扶著兩個小廝,一跛一瘸地走到林英的前面跪下,叩頭無算,口中說道“感蒙大德,夜來將怪除了,小人萬分感激。”林英笑道“你倒好,多少地方不要我們去住,獨將我們送到後面去給妖精傷害;虧我們有些本領,否則不是要丟了性命麼?”那大漢叩頭謝道“這孽障,小的受它的害,著實不淺了,至今沒有人敢去和它對手。昨天我曉得二位不是凡人,故借尊手殺了妖怪。小的知道有罪,萬望二位饒恕我罷!”

    林英聽他這些話,不禁心腸倒軟了好多。又見他眼睛瞎了一只,所以不願再去追究了,忙對他道“如今事已過了,我們也不是雞肚猴腸之輩,你且去將早膳備好,我們吃過,還要去趕路呢!”那大漢連忙著人去辦了一桌上等的筵席,將蔡諳等三人請來上坐,納頭又拜了下去。林英忙道“無須這樣的客氣了。”

    他們將酒吃過,蔡諳便給他十兩紋銀。那大漢啊呀連聲地再也不肯收,忙對林英道“恩公等遠去,小的正該奉上盤纏呢!”說罷,忙命人捧了二百兩一大盤的銀子來。蔡諳再也不肯收他的。胡明笑道“不想昨晚一打,倒打出交情來了。老大,你也不要盡來客氣罷,我們兩免就是了。”那大漢無奈,只得將銀子重行收下,忙命人預備坐馬。三人告辭上馬,向西而行。這時一傳十,十傳百的沸沸揚揚傳說,近來客店裡捉住一個妖怪。這個消息,傳了出去,大家都作為一種談料。有多少好事之徒,親自跑來觀看的,烏亂得滿城風雨,盡人皆知。究竟是否有無,小子也未曾親眼看見,只好人雲亦雲罷了。

    閒話丟開,再說蔡諳等策馬西行,在路又非一日,餐風沐雨,向前趕路。一轉眼,殘秋已盡,北風凜凜,大雪紛飛。蔡諳在馬上禁不住渾身寒戰,對林胡二將說道“天氣非常之冷,如何是好?”林英道“我們且再走一程,到了有人家的去處,再為設法罷!”蔡諳點頭道好。

    三人又攢了一程,只見前面一座高山,直聳入雲,那山腳下面有不少村落。他們便向這村落而來,不多時,已經到一個村落。這個村落十分齊整,四面濠河。三人下了馬,挽著韁繩,走進村口,尋了一家酒店。

    三人進了店,將馬拴入後槽。胡明便擇了一個位置,招呼他們二人坐下。林英便四下一打量,見這店裡的生意十分熱鬧,一班吃客擠擠擁擁的坐無隙地。那些堂倌送茶添水的,忙個不了。他們空坐了半天,不見有一杯一箸送來。胡明等得不耐,厲聲喝道“酒保,快點拿酒來!”那些堂倌只是答應著。他們又等了半天,仍然沒有一個人前來招待他們。胡明按不住心頭火起,將桌子一拍,厲聲罵道“好狗頭,難道我們不是客麼?等到這會,還未見一杯水來。”他正在發作,走近來一個堂倌,向他躬身笑道“請問爺子們要些什麼?小的就去辦。”

    林英忙道“你去將竹葉青帶上十斤,烤牛脯切三斤,先送來。”那個堂倌滿口答應,腳不點地地走去,將酒和牛脯捧來,滿臉陪笑道“今天是莊主請客,捉山貓的,所以我們這裡忙得厲害。累得爺子們久等,實在對不起!”他說著,放下酒和牛肉。

    林英忙問道“你們莊主是誰,請這些人捉什麼貓呢”那堂倌答道“客官們有所不知,我們這裡,叫做寧白村。莊主姓富名平。他有個兒子,常常到村前的崆峒山上去打獵。不想這山上忽然來了兩樣歹蟲,一只山貓,一條毒蛇,將莊主的兒子和一干打獵的人,吃得一個不剩。我們莊主又悲又憤,便出去請了許多打獵的老手來,捉這兩個畜生。前天造好一只大鐵籠子,每根柱子,都有碗來粗細,內面放著雞鴨之類,用牛拉到那畜生出沒之所。到了第二天,再去望望,可是籠子四分一裂,雞鴨都不見了,估量著那畜生一定是進了籠子,被它崩壞了的。一連去了好幾次,不獨沒有捉著,倒被它吃了二個,你想厲害不厲害?”

    林英點頭又問道“那蛇是什麼樣子?”堂倌咋舌說道“啊呀!不要提起,那畜生的身段,有二十圍粗,十五丈長,眼如燈籠,口似血池,有兩個采樵的看見,幾乎嚇死。可是那畜生日間不大出來,完全藏身在嶙剛洞裡。到了夜裡,就出來尋食了。那畜生與山貓分開地段,各不相擾。一個在山的東邊,一個在山的西面。所以我們這裡,還沒有受它什麼害。”蔡諳忙問道“我到天竺國,可是從這山上走過?”那堂倌驚訝地問道“爺子們是到天竺國嗎?”林英道“正是。”那堂倌將頭搖得撥浪鼓似地說道“趕緊回去罷,去不得,去不得!

    不要枉丟了性命中。“蔡諳聽了這話,雙眉緊鎖,放下酒杯,將一塊石頭放在心上,半晌無語。

    胡明狂笑一聲道“你們這裡的人,忒也無用。料想這畜生,有多大伎倆,合群聚眾,還不能將它捉祝要是碰到咱老子的手裡,馬上請他到閻王老爺那裡去交帳。”

    那個堂倌聽他這話,登時矮了半截地說道“老爺子!你沒有看見呢,那兩個孽障,委實十分厲害,近它不得啊!”胡明道“嗄!我倒不信,讓我今朝去看看,究竟這兩個孽畜,什麼樣的厲害?”蔡諳忙搖頭道“動不得,千萬不要去送死!”

    林英道“我想這山貓倒不足為害,倒是那一條蛇,據他說,倒有些棘手。如今別的不說,人家去驅除不驅除,究竟還沒有什麼關系,倒是我們不將這兩個孽障鏟除,怎好到天竺去呢?”蔡諳忙道“寧可設法從別的地方走,也犯不著去碰險啊!”

    那堂倌笑道“你這位爺子可錯了。要到天竺國,須從此山經過,要是轉到別處去,走三年也走不到的。”

    蔡諳聽他這話,十分煩悶,也不回答,低頭長歎。他們在這裡說話,早被那班捉山貓的獵戶聽見了,一個個冷笑道“話倒說得一些不費力氣,如果前去逞雄,管教你送了性命。”

    不表眾獵戶在那裡譏笑,且說富平聽見他們在這裡說話,忙過來問了名姓,便對林英說道“林兄,兄弟方才聽得二位的高見,不勝欣幸。可肯一層身手,將這兩個孽障除去,好替我們這裡眾民除害,再則也好便利行人了。”

    林英忙站起來答道“富大兄,我想我們是到天竺國的,橫豎是要先將這兩孽畜除了,才好過去呢。不過山貓容易,就是那條毒蛇,倒很棘手呢。”富平忙道“只要先將這山貓辦了,那條毒蛇,就好設法驅除了。”林英道“怕不很容易吧!”

    富平忙道“三位既然下降,小弟想請到捨下去再議如何?”林英也不推辭,便與胡、蔡二人,隨著富平一直到他的家裡。富平叫家丁到酒店那裡,將馬匹行李取來,又去請了十三名強勇的獵戶來。富平命人重行擺酒。

    席間胡明對富平道“我們今天晚上先去探一探虛實如何?”富平大喜道“既是胡將軍肯去,那就好極了!”林英便對富平說道“今天我們去,不過是探一探形勢。萬一在無意之中,遇到那畜生,倒要措手不及呢!我想請幾位熟悉路的,隨我們一同去。如果碰見了,也用不著他們動手,他們盡可躲開就是了。”富平忙道“那個自然,我早巳預備了。”不一會,散了席,胡明、林英渾身包扎,各執兵刃,預備動身。蔡諳見他們兩個執意要去,又因為自己的障礙,所以不便阻攔了。

    胡明和林英帶了眾獵戶乘著酒興,出了村。走不多時,眾獵戶便向他們說道“二位當心,現在已到了它的范圍之內了。”二人答應著,又攀籐附葛地走了半天,只見有一座小廟,立在山崖上。眾獵戶走到那座破廟門口,便不敢向前走了,就對林英說道“這廟的後面一條路,大約就是那畜生出入的要道了。”林英見大家都露出害怕的情形,便開口說道“既是這樣,你們先在這裡躲著,我去探聽一回虛實。”胡明道“我和你一同去罷。”林英搖手道“用不著,人多岔事。你和眾位在這裡候著,如有動靜,我就吹起畫角,你們就來接應我吧!”胡明點頭稱是。

    那些獵戶都是些驚弓之鳥,誰也不敢隨他去,爬上樹的,爬上廟的,四下裡分頭散開。惟獨胡明抱著一對臥爪錘,坐在廟前一塊大石頭上面靜候著。林英別了眾人,一手提著寶劍,一手挽著彈弓,向廟後又走了半裡之遙,幸喜雪霽天晴,一輪明月,掛在天空,還認得路徑。他本是個打獵的出身,焉有不知野獸蹤跡的道理。

    他見路旁的細草,好像被人踐踏的樣子,光溜溜閃出一條六尺寬的大道。他暗自吃驚道“這畜生恐怕不是山貓呢?我想山貓沒有這樣寬的身段。”他揀了一塊大石,往下一坐,靜悄悄地等了多時,不見有什麼動靜。他暗道“難道這畜生出去了麼?”

    又等了多時,還未見有一些動靜。

    他暗想“山有猛獸,獐貓鹿兔全無,這話果然不錯。”

    他等得不耐煩,正要立起來回去,瞥見正南山凹裡現出兩盞碧綠的燈來。林英識得是獸睛,暗道“那畜生來了!”忙立起來,往一塊大石後面一躲。沒一刻,那大獸慢慢的一步一步地走了上來,噓著氣,後面豎起一根桅桿似的尾巴。林英偷眼看去,哪裡是山貓,原來是一只極大的花斑豹。心中暗自吃驚道“有生以來,還未看見過這樣的笨獸呢!”他輕輕地取出彈弓,讓它走過。林英拽開弓,閃了出來。那豹好像屁股上生了眼睛似的,大吼一聲,好似半天裡起了一個霹靂,翻轉身子,直豎起前面兩爪來撲林英。

    林英連發三彈,少在向何處飛去,曉得不能再慢了,忙將彈弓摔去,揮劍來迎。

    這時豹已撲下,右邊一爪,正撲在劍口上,已經劃破爪腕。林英禁不起它這一撲,便將寶劍嗆啷啷的摜去。那豹兩爪搭著林英的肩頭,張開大口。林英趕緊將它一摟,把頭往那豹項下一埋,雙腿往它後肋一夾,那豹往下一倒。

    他兩個在草裡掙扎了一會。林英便想出一個主意來,用力在那豹氣管下亂咬,不一刻,將氣管咬斷,那豹狂吼一聲,登時不能動彈。

    這時胡明聽得狂吼的聲音,接著又是摔劍的聲音,曉得不好,便與眾獵戶打著燈籠火把,一路尋來。胡明當先喊道“林兄!我來助你。”一直尋到他們相搏的所在,才見他和大豹滾在一堆。胡明舉起大錘,一連在那豹肋下著力打了十幾下,那豹眼見得不活了。林英才站起來,滿嘴毛血。胡明吩咐眾獵戶扛了回去。

    富平見這樣大的斑豹,不禁也倒退數步,滿口贊道“林將軍真是神人!”話才說完,瞥見一個小廝跑進來報道“外面有個討飯的,他說能捉毒蛇,要見員外。”

    富平忙道“請進來!”這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三回軟語訴樽前柔情款款驪歌聞道上行色匆匆

    話說富平見林英等扛了一只極大的斑豹吆吆喝喝地走進村來,心中大喜,忙迎了上去,滿口誇贊“林將軍是神人,誰也想不到竟能將這畜生結果了。”林英搖頭說道“僥幸,僥幸!險一些兒將性命送掉了。”說著,和眾人進了富平家。

    林英渾身發軟,已經不能動彈,而且雙膊又擦傷了。富平忙吩咐家人將他扶到一間靜室裡息下。那些打獵的聽說林、胡二人將山豹打死,誰也不肯相信,一窩蜂擁到富平的家裡。一進門,瞥見一只極大斑豹,睡在階前,嚇得眾人倒退數步。胡明帶笑喊道“提防著這豹還沒有斷氣呢!”眾人聽了這話,嚇得連忙回身要走。

    富平笑道“用不著怕得什麼似的,這是死豹呀!”眾人聽說是死豹,大家滿面羞慚,重新擁了近來,仔細一看,只見那豹的項下露出碗口大的一個窟窿,忙問了究竟,眾人伸舌搖頭,你驚我詫。有兩個說道“我早就知道胡、林兩位將軍,定是兩位大英雄,大豪傑了。”還有的說道“我早已說過,人家既然能誇下大口,必然是有一種驚人的本領呢!”

    大家正在這擾亂的當兒,有一個小廝走進來報道“外面有個乞丐要見員外,他自說能夠去捉毒蛇。”富平忙道“快請進來!”那個家丁忙出來,不一會,帶進一個人來。滿臉麻子,右邊一只眼已經瞎了;頭上扎一塊舊布,滿頸的瘰癘;上身穿一件破爛不堪的襖子,下面穿一條犢鼻褲,百孔千洞,橫一塊,豎一塊的補釘;一雙爛冬瓜似的腿上,滿發著惡瘡,那一股腥臭氣,直沖進來。眾人嗅著這股異味,不約而同地一齊泛了一個惡心,睜眼看時,只見他一顛一簸的提著一只大竹籃,走了進來。富平忙上去恭而有敬地雙手一拱開口問道“吾兄下降,小弟有失遠望,望乞恕罪!”那異丐略點點首。富平又問道“敢請教老兄尊姓大名?仙鄉何處?”

    那個乞丐搖頭說道“承你問我,自己不知姓什麼,叫什麼名字,更不知生在何處。

    還記得我在關西的時候人家叫我異丐,我想大約就是這個名字罷。“眾人見他這個樣子,誰也要掩口失笑。富平向他瞅了一眼,又向那異丐說道”老兄下降,不知道還肯助兄弟一臂之力麼?“異丐點頭笑道”那是自然的。我不來便罷,既來當然是要動手的。“富平道”不知老兄需用什麼兵器?小弟好去預備。“那異丐搖頭說道”需不著,我自有東西去克服這孽障。“富平忙命人擺酒。一會子,酒席擺下,便請異丐入席。

    富平和胡明等接著一齊入了座,那異丐毫不客氣,拖湯帶水地滿口大嚼,甚至還用一雙黑笊篙似的手來做代表,吃得不亦樂乎。在座的幾個人,見他一雙尊手到碗裡來一撈,誰也不敢再去動箸了。他見眾人不動手,索性往凳上一蹲,捧著大碗啅啅嘓嘓地一掃而空,忙對富平道“快點拿飯來,吃飽了,好去動手!”富平連聲答應,忙呼家丁去盛飯。他接著一碗飯,風卷殘雲似地三口兩口就吃完了,忙又嚷著添飯。那幾個家丁往來不停地替他添飯,像煞走馬燈一樣,不多時,吃得碗空鍋空,才放下碗,拍著肚皮對富平謝道“我還是舊年在關西一家人吃了一個飽,一直至今還未曾吃過一個飽肚皮,今天多蒙老兄賞賜我吃一頓,此刻天已大亮,便好去動手了。”

    富平問道“可需人隨老兄一同去?”異丐搖手道“需不著,需不著。他們膽小,恐怕要嚇殺。”胡明倒有些不佩服,一定要去,還有幾個膽大的,也要跟去一觀究竟。那異丐點頭笑道“你們既然一定要去,我也不必十分阻止,但是既然跟我去看,須要聽我吩咐,才准你們隨我一同去呢!”眾人忙答應道“那個當然。”

    異丐問道“一共有幾個隨我同去呢?”

    胡明一點答道“十個。”異丐道“可以,就隨我一同動身吧!”胡明和眾人各懷利器,跟著那異丐出了村口,進了山道,誰知那個異丐上了山,健步如飛,輕如禽鳥。眾獵戶和胡明暗暗詫異。直走了半天,那異丐回頭向眾獵戶道“此地離嶙剛洞還有多少路?”眾獵戶齊聲答道“大約還有半裡之遙。”

    那異丐對他們說道“你們卻不能再向前進了,再進卻要中毒的。”眾人忙停住腳步。那異丐在竹籃裡取出檳榔般大小的一把紅石頭來,每人給了一塊,說道“你們將這塊石頭含在嘴裡,就不會中毒的了。你是要看得清楚,趕緊爬上樹去,如果那孽畜來了,切不可聲張,我自然有法子去治它。”眾人點頭應允,一齊爬上樹去,靜悄悄候著。

    只見那個異丐在竹籃裡搬出一塊大的紅石頭,安放在山路當中。他就地一連發了幾聲嘓嘓嘓!他便穿雲閃電價地爬了上樹。不多時,一陣腥風撲面而來。腥風過去,閃出一條錦鱗大蟒,那一顆癩花頭,足有十斗來粗細,刺刺刺地竄到這紅石頭面前,閃著眼睛,吐出舌尖,便來舐吮。舐吮了多時,一口便將這塊石頭吞了下去,霎時只見它渾身亂戰,翻身打滾,盤起放開,攪了一陣,路旁的亂草被它滾得光溜溜的,攪到分際,一伸腰,直條條地僵斃了。

    異丐在樹上,拍掌大笑道“好孽障!我什麼地方都尋遍了,不想你竟在這裡害人。”他說罷,縱身落地,走到那條大蟒跟前,在竹籃裡取出一把牛耳刀來,將那大蟒的雙眼挖下來,又到肚子旁挖了一個窟窿,不知他又取出些什麼東西來,放在籃裡,向眾人招手說道“你們下來吧!”眾人看到這時,一個個驚得呆了,見他招手才敢下來,都走到異丐的身旁,一齊問他道“方才那塊紅石頭,究竟是什麼東西,那樣的厲害?”

    他笑道“你們哪裡知道,我為了這個孽畜,不知費了多少心血,今天才得成功。那塊石頭,是從我的師兄那裡借來的,名叫石雄膽,沒有它,永遠除不了這孽畜。我在昆侖山,已經看見過它一次了,不過那時我因為沒有石雄膽,才未去和它為難。

    我們師兄借了這石雄膽給我,我的師父又執意命我來滅這孽畜,我又推辭不下,所以才來將它殲滅的。“胡明忙將含在嘴裡一塊小紅石頭取出來,對他笑道”照你說,這個差不多也是石雄膽了。“他點頭笑說道”正是。這個可是我需不著了。

    送給你們罷。我此刻要去了,你們回去取些火種來,將它燒化了吧,這蟒叫什麼比鱗兒,乃是蛇類中最毒的一種,只有眼睛和膽有用處,別樣沒有什麼用處了。

    你們可取些干柴來偎著它燒了罷,此刻恕我不陪了。“他說罷,便飛步地走了。

    胡明便和眾人忙回到寧白村。將以上的事說了一遍。富平驚喜交集,忙命人扛了些干柴引火之物,前去將毒蟒的屍身燒化不提。

    再說富平家裡有位小姐,名叫淑兒,年方二九,長得花容月貌,渾身的武藝,馬上馬下十八般兵器,運動如飛。此番她的兄弟被大豹吃了,她又悲又憤,三番兩次要去擒大豹,給兄弟報仇,俱被富平攔住不准。她無奈,只得暫且隱忍。可是雖然二九年華,卻未有個如意郎君,富平每每見有人來作伐,曉得她生性高傲,便命她自己去選擇,她一選擇了三四年,終未有一個合意的人家。她就此耽擱下來,高不成,低不就。要想她做女人,非要先和她比試三合,起初倒有個小後生,會幾手拳腳的,癩狗想吃天鵝肉,來和她比試,不上三合,俱被她打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的回去。因此富淑兒的威名,遠近皆知。

    還有幾個望梅止渴的朋友,見她這樣的厲害,只得將念頭打斷了,所以連說媒的也不見一個上門。

    昨天聽說漢家大將林、胡二位要去擒獸捉蛇,她的一寸芳心,不禁一動,暗想道“久聞天朝的人物,十分英武。這林、胡二位,究竟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一個人。”

    她急於要一見,無奈自己又是個女孩子家,不便擅自出閨門,惹得人家瞧不起,十分納悶。到了晚上,夜飯也懶得去吃,一個人獨坐香閨,手托粉腮,不住地出神亂想,暗道“如果這兩個之內,果真有一個才貌雙全,武藝卓絕,將奴家托付於他,豈不是好?”她想了多時,不禁紅暈雙頰,芳心突突地亂跳個不祝停了一會,瞥見一個小丫頭跑了進來,向她說道“姑娘!你可知道,現在外面有兩個東方上國來的人,他們說是今晚去捉山貓呢。”這兩句話,正打動她的心事,忙向她說道“你可看見那兩個人的?”那小丫頭答道“怎麼沒有看見呢!”

    她又問道“是什麼樣子的呢?”那小丫頭答道“他們一共來了三個人,一個有胡子的,聽人說他是個文的,不會動手;一個黑面孔,比西村老杜喬還要高一尺,說出話來,和銅鍾一樣;還有一個,卻與這個大漢是兩樣,生得唇紅齒白,眼似明星,眉如漆刷,生得十分儒雅,和小主人一樣。比較起來,恐怕小主人還要不及他呢。”

    她芳心早有了主見,便一揮手,那個小丫頭退了出去。她暗自尋思道“原來天朝的人物,也是丑俊不齊的。但是他的武藝卻不知如何,若是有全身武藝,奴家便許了他,也算不枉了。”她整整地胡思亂想到三鼓已過,還未登床安寢。正要收拾去安寢,猛聽得外面大聲小怪的人聲嘈雜,沸反盈天,她大吃一驚,只當是出了什麼岔子呢!一操兵刃,縱身出來,迎頭就撞著富平。她忙問道“爹爹!前面什麼事鬧得這個樣子,敢是出了什麼岔子麼?”富平笑道“我兒你還不曉得?那只害你兄弟的畜生,現在被上國林將軍拿住了,放在前面天井裡,你快點去瞧瞧。”

    她聽到這話,忙入房放下兵刃,和一個小婢婷婷裊裊地走了出來。到了前面的天井裡,閃著秋波一看,只見一只極大的花斑豹,睡在地下,嗓子下面現出一個透明窟窿,鮮血迸流。有兩個獵戶,架著一個美貌的郎君,往後面去了,只見眾人點點指指地說道“你們看見麼,剛才扶到後面去的,他就是林將軍,這豹就是他打死的。”

    還有幾個人問道“難道他被這豹咬傷了麼?”眾人道“你哪裡知道,林將軍捉豹的時候,兩只臂膊在豹的肋下擦傷,現在到後面去休息了。”

    她聽了眾人的話,又喜又悲,又敬又愛。喜的是大豹已被他奮勇捉住了;悲的是兄弟被這畜生吃掉了,現在雖然這畜生被他打死,可是兄弟卻不能再活了;敬的是他能見義勇為;愛的是他武藝超群,人品出眾。她扶著小丫頭,可是一寸芳心,早就弄得七顛八倒了。她立夠多時,才扶著小丫頭徑往後面而來。

    可巧從林英睡的靜室旁邊經過。她見許多人擁在這間房裡,問長問短的,估量八分是林英睡的所在。她不由得走到房門口,止住蓮步,慢展秋波,朝他的臉上細細地打量,但見他生得伏犀貫頂,星眼有神,鋒眉似墨,掩映著一張俊俏俏的面龐,越顯出這英武之氣。這時林英也早就在意,卻也瞟著眼睛,向她打量個不止。四目相接,互相飽看了一回。

    此時富平正要到林英房裡來慰問,瞥見他的女兒癡呆呆地立在房門口,朝著林英出神。他心中有數,連忙退了出來,暗道“我倒早有此心,難得她又是這樣,這頭親事,倒可以靠得住了。”他卻轉到他的夫人臥房裡面,笑嘻嘻地向她說道“夫人,你知道麼?現在我們小姐看中一個人了。”他的夫人笑道“看中誰呀?”

    富平笑道“那就是這位打豹的英雄林將軍啊!”他夫人道“就是方才小廝們扶他到上房安息的那個人麼?”富平笑道“不是他還有誰呢?”夫人笑道“你怎麼知道她看中的?”富平便將方才的情形說了一遍,他夫人拍手笑道“不想這個癡丫頭,眼力果然不錯!”富平道“你且慢慢地誇贊,我不過是忖度的意思,還不知道她是否看中。

    我女兒的終身,除了這個,再去找別的像他這樣品藝兼優的,恐怕就不容易了。

    你馬上到她的房中先去探探她的口氣,如果她果真看中了,那是再好沒有,設若沒意,你可用好言去勸慰她,此事務要辦到,你我夫婦得著這樣生龍活虎的女婿,一輩子也算有靠了。“他的夫人滿心歡喜,一連幾聲不錯,忙起來帶了一個侍女,徑向淑兒的房中而來。走不多時,已經進了她的臥房。她在上房偷看了一會,回到自己的房裡,只是發愣,暗道”我不信,天下竟有這樣的奇男子。從外面看起來,竟像一個軟弱的書生,卻不料他竟有這樣的驚人武藝。“她正自想得出神的當兒,瞥見她娘和著一個侍女走進房來。忙立起來,勉強笑道“母親,這會你老人家還沒有安息麼?”夫人笑道“我兒!為娘的昨晚聽你爹爹說的,上國來了兩條好漢,今夜要去捉山貓。我聽了這話,大為驚異,我想我們這裡幾十個狼虎似的人,也沒有將這個畜生捉住,他們兩人,能有多大本領,難道就能將這山貓捉住了麼?誰知竟出人意(-小說-網)料之外,據說被捉住的,還不是山貓,是一只大豹,而且是那個姓林的一個人動手捉住的。這樣大本領的人,天下也找不出第二個來了。”她插口說道“這人不但本領好呢,就是生得也十分漂亮,估量著他總在十八九歲的樣子罷。”

    夫人笑道“我兒難道你已經看見過了麼?”這句話,說得她兩頰緋紅,低垂粉頸,自悔失言。夫人見她這樣,忙用話岔開。一會子,夫人又向她說道“我兒,你也年齡不小了,我為你這孽障,不知操了多少心,如今不是懸著一頭未著實。我兒!今天我的來意,你曉得麼?”她也不回答。夫人又道“在我看,這位林將軍一則是身膺皇命,二來是品藝兼全,而且年紀又與你不相上下,在我們兩老的意思,就此替你了脫一層手續罷。”夫人說到這裡,用眼向她一看。但見她垂下粉頸,一句也答不出來,其實心中早已默許了。夫人又道“我兒,我知道你的脾氣,所以特地來求你的意見,請你快些兒答復我罷。”她含羞帶愧地只說了二句道“孩兒不能擅自作主,一切均隨母親便了。”夫人聽了這話,滿心歡喜,便回到房中,將方才的話說了一遍。富平自是歡喜,忙去和蔡諸商議。蔡諳也十分贊同,當下便到林英那裡,將來意說了一遍,林英還假意推托了一陣子,才答應下來。蔡諳因為急於動身,便請富平擇一個最近的吉期,替他們完了姻。

    成婚的那一天,諸親友全來道賀,車水馬龍,十分熱鬧。

    附近的村落,聽說富淑兒出嫁,一齊爭先恐後擁來看新郎,究竟是個什麼英雄。

    這看新郎的如潮水一般,你來我去,川流不息,真個是萬頭攢動。富平一面命人招待,一面叫他們出來交拜天地,好讓大家看見。一會子,由儐相扶著一對璧人出來,交拜天地。那些看新郎的人,無不噴噴稱贊道“果然是個美豪傑,俏丈夫!”富平老夫妻兩個,見了這對粉捏玉琢的佳兒佳婿,自然是喜不自勝。可是又惹他想起自己的兒子來,不免暗暗地傷感,這也不在話下。

    一轉眼,大三朝過了。蔡諳便連日催促動身。可是他們正在打得熱刺刺的情投意合的當兒,焉能一旦撒手分開?究竟英雄氣短,兒女情長,暗地不免又說了許多不得已的苦衷。林英擇了一個日子,便要動身。富平也知道他皇命在身,不能久擱,料知留他不住,只得命人擺酒餞行。席間富小姐手執銀壺,滿斟三杯,送到林英的面前,低聲問道“郎君此去,大約有多少日子才回來?”林英答道“多至三月,少則兩月,就要回來的。”富小姐哽哽咽咽地也不再問。一會子,散了席,林英進去告辭出來,又和富平作辭。富小姐依依不捨地一直送到村口,只說一句道“沿途保重呀!”這正是人生幾多悲苦事,無非死別與生離。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慰鰥魚佛婆行好事揮利刃俠士警淫心

    卻說蔡諳等離了寧白村策馬西行,又行了一月有余,不覺漸漸地到了西域的境界了。異鄉風景,自是不同,到處皆聽著佛聲吶吶,鍾聲當當,果然有修羅世界,與各處不同。蔡諳在馬上對林英道“我們東方的人民,只知爭貪搶殺,利欲熏心,斷不知懺悔修行,可見連年內亂外患,大約也是上天見罪罷了。”林英點頭稱是。

    三人趲了一程,不覺肚中饑餓。胡明便對林英說道“我們也好去找一家酒店吃飽了再走罷。”林英道“正是這樣,我也要用中膳了,肚子裡餓得轆轆地亂響,再不用些飯,恐怕要餓壞了。”說著,見前面樓台隱隱,殿閣重重,約摸著是一個城池的樣子,他們馬上加鞭。不多時進了城門,只見裡面三街六市,買賣得十分熱鬧。

    那市中的買賣大半以香火為最盛。他們三人尋了半天,竟未尋到一家飯店。他們好不奇異,互相說道“這真奇怪了,怎的找了半天,為什麼一家也沒有呢,難道此地沒有酒館飯店麼?”說話之間,只見四處的人,一齊攏近來,合掌當胸,一齊念著阿彌陀佛。霎時將三人團團圍祝蔡諳大吃一驚,忙對林英說道“你看這些人困住我們算什麼用意呢?”林英也茫然不解他們什麼用意。胡明揚聲問道“你們將我們三人困住做什麼的?”那些人也不回答,合掌一齊念著是“無量佛,無量功德佛,慈悲佛,慈悲功德佛,哆羅哆羅。”胡明一句也不懂,而且肚子裡又餓得慌,不得脫身,不禁勃然大怒,剔起眼睛,大吼一聲,在腰間取出雙錘,大聲罵道“哪裡來的這些牛子?哼你娘的什麼晦氣!趕緊給我滾開去,不要惹得老子氣起,一個個將你們打殺了。”

    那些人見他這樣,只嚇得跌跌爬爬,一齊喊道“快去請大師婆來捉這野人!”

    那些人東奔西散,霎時走得精光。蔡諳忙埋怨胡明道“你也忒魯莽了,也不問青紅皂白,就發起脾氣來了。萬一觸動他們首領的怒,領兵來捉我們,豈不是束手待斃麼?”胡明大笑道“中郎也忒過慮,我們也沒有做什麼違法的事情,怕他什麼?

    不來便罷,如果真來尋我們,只消一頓錘,請他一個個送命!”蔡諳搖頭說道“休要嘴強,人眾我寡,出外人豈能生事!你不要執性,須知強中還有強中手,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自古道,謙虛天下去得,剛強寸步難行啊!”胡明哪裡肯說服氣,只是冷笑不言。這時瞥見兩旁有一隊人蜂擁而來,前面兩個一排的童子共有十數排,手裡執著幢幡寶蓋,後面隨著許多沙彌,頭上披著袈裟,鐃缽叮當的,向他們這裡而來。蔡諳吃驚不小,忙對林英說道“這些人一定是方才逃走的人去告訴的,他們來了,怎生回對呢?”林英道“事到如此,也沒有別的辦法,來者如講情理,最好,否則只有動手廝殺,別無他法可想了。”蔡諳搖頭說道“動不得!

    縱使我們在這裡可以逃出去,他們的人多,終於不是他們的對手,凡事易和平為妙。“正議論間,那隊人已到面前。蔡諳翻身下馬,步行來到那最後蓮花寶輦的面前,躬身施禮。在這蓮花的旁邊有一個人,頭戴卷邊帽,身穿灰黑色的外氅,忙對他還了一禮,操著漢邦的口音問道“尊駕莫非由東土來的麼?”蔡諳躬身答道“正是!”那人笑道“怪不得他們竟誤會了。”蔡諳道“適才我們手下沖撞了貴邦的人,望乞恕罪!”那人道“豈敢!

    豈敢!安騰嫌治實潰骸被刮辭虢湯閒腫鸚沾竺瞻a俊澳僑肆q撇桓業拇鷯Γ骸斃〉苄賬彰紜T減Xyㄋ構鑭繃艘幻詞Q耄u講乓恢詘儺眨s醬笫ζ拍搶銼ǜ嫠當JЮ鋅謨屑父鲆叭耍肌帝椔g校褸桮謖狤斐姘襶|姑揮杏麼Γ疤魙萻蛅a徘襖醋僥媚忝恰D鞘斃值芫拖q靡歡ㄊ前畹娜宋錚p龐姓餛棓砣朧械墓婢嗇兀「椅首鵂菘墒嗆喊罾疵矗俊安騰洗鸕潰骸罷蝡瞗I彼劦冱檞竟〡扒昵?

    蘇比笑道“談起來還與兄弟同鄉呢。”

    蔡諳問道“老兄這樣說來,想也是敝處的了。”

    蘇比笑道“小弟十七歲的時候,即游歷西歐了;到了二十二歲的那一年,回到東土去,沒有住到一個月,見國內亂得不可收拾,小弟便又出來,在這裡差不多已有二十五六年了。”

    他說罷,又問蔡諳道“敢問蔡兄下顧敝處,有什麼事呢?”

    蔡諳答道“我主刻思政治復興,萬民樂業,極欲想出一種法子來感化萬民,勸善規過。久聞西方有佛,佛有真經,據雲傳留天竺,所以特著小弟和林、胡二將,不辭辛苦,到天竺求取真經的。”

    蘇比聽他這話,不禁喜形於色道“我倒早有此心,想將真經傳入漢邦,以期感化愚民。不意我主竟有這樣的高見,真是福至心靈,阿彌陀佛!”

    他說罷,便走到蓮花寶座之前,打著番話,嘰嘰咕咕說了一陣子。只見繡幕開處,那寶座上現出一個人來,穿著半截緇衣,赤條條地露出一對粉藕似的膀子,下面也是一雙赤腳,頭上滿垂纓絡,柳眉杏眼,梨面櫻唇,卻原來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子。

    蔡諳嚇得連忙將頭低下,敬了一個禮,口中說道“女菩提!敝人這廂有禮了。”

    蘇比忙對那個女子嘰咕了兩句。那女子微開杏眼,朝蔡諳瞟了一下子,便合掌念道“羅羅哩哩。”

    蘇比便對蔡諳說道“蔡兄!我們大師婆剛才吩咐,請你們到信林驛暫留數日。”

    蔡諳忙道“小弟們在路上已有四個多月了,千萬不能再耽擱了。”蘇比笑道“蔡兄,恭喜你!

    用不著你煩神了,請你在這裡暫住幾日,真經自然有人替你去齲“蔡諳聽了這話,驚疑不定地問道”蘇兄!你這是什麼話子“蘇比笑道”目下且不要問,到了館驛之後,我自然會告訴你的。但是你先去請胡、林二位下馬步行,我們這裡沒有人在市上騎馬的。“說話時,那女子嘴裡又嘰咕了兩句。只見那執幢幡的童兒,-齊念著“羅羅哩哩,哩哩嗹羅。”念了幾聲,便拔步回頭走了。那幾個扛蓮花寶座的人,一齊念著“大力王菩薩摩訶薩。”念罷,扛起蓮花寶座,一徑向西而去。

    蘇比便和蔡諳走到胡、林二人面前。蔡諳便將方才的話告訴他們二人。胡、林正自弄得莫名其所以,聽了他的話,方才明白,連忙下了馬,隨著蘇比轉街過市。

    到了一所房子面前,只見門口有兩個人在那裡談話。見了蘇比連忙合掌低眉,口中念道“阿彌陀佛!”蘇比嘴裡嘰咕了幾句。他兩個忙跑了進去。不多一會,走出十幾個人來,牽馬的,搬行李的,一窩蜂地弄進館驛。

    蘇比便請蔡諳、胡、林等一同進了館驛。蔡請進了裡面,抬頭一看,只見另是一種陳設,一間大廳中間,供著許多佛像,香煙繚繞。兩旁站著許多的小沙彌,見了他們進來一齊過來打個問訊。蔡諳和他們敷衍了一會子。胡明便向蘇比說道“我們早已餓了,煩你先去辦飯給我們吃罷!”

    蘇比連連答應,忙喚人去辦飯。林英向蘇比笑道“你們這裡怎麼一家酒館也沒有呢?”蘇比笑道“要尋酒館,這裡是沒有的了。”蔡諳道“假使人家遠路來的過客,吃些什麼呢?”蘇比笑道“這個也難怪,你們在漢邦弄慣了的,卻不知我們這裡的規矩呢!我們這裡從前沒有佛教,卻和漢邦一樣。

    自從有了佛教,我們主公就步步修行,不肯殺生害命了。因為酒館飯店裡,他們殺生最厲害的。所以一概禁止了。“蔡諳道”你這話我又不明白了,人家遠來的過客,一沒有親眷,二沒有朋友,難道人家活活地餓死了不成?“蘇比笑道“你哪裡知道,我們國王,他禁止了旅館飯店之後,便設立許多常覺林,便是供應過客設立的,裡面有吃有喝,還有安歇的地方。”蔡諳道“原來如此,那麼你們全國的人,全要吃素了?”蘇比合掌念道“阿彌陀佛!誰敢開葷呢?”蔡諳又道“方才出來的那個女子,大約就是國王吧?”

    蘇比道“不是,不是。”蔡諳道“不是王,她究竟是誰呢?”蘇比道“她是大師婆,就如漢家的一個大將軍一樣的。”

    林英笑道“她是一個弱小的女子,怎能當得這樣的責任呢?

    萬一發生什麼關系,難道她還有什麼法力去克服麼?“蘇比道”你倒不要將她看輕,她的本領真不小咧,這波斯國裡的民人,無一個不曉得她這哈達摩的。憑他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要哈達摩一到,馬上就得瓦解冰消了。她還有一種絕技,能起死回生,醫人百病,因此我們國王很器重她的。“林英笑著問道”她醫人怎樣醫法呢?“蘇比道”人生了病,先到她的府中去祈禱三府,然後她自然有一種藥來醫治。如果你的毛病不能回生,她也看得出來,不過進了她的府,至少也要到半月以後才能出來。如果是在府裡死了,她大發慈悲,自己拿出葬費來給人家。“蔡諳又問道“你們國王叫做什麼名字呢?”他道“叫做白爾部達。”林英道“此地離開天竺國還有多少路了?”

    他道“不遠不遠,只隔著一條苦海,過了苦海,便是天竺國的境界了。”

    蔡諳又問他道“蘇兄!你方才對我說的,何人肯替我們到天竺去求經呢?”

    蘇比道“大師婆方才對我說過。她說你們都是五葷雜混的人,真經好取,苦海難過。她可憐你們遠道而來,不忍叫你們白白地送了性命,她願發慈悲,打發大沙裡邱、二沙裡邱到天竺國替你們去求經。但是你們在這裡,還須到她的府中懺悔七周天,方可將真經領了回去;否則就有天神魔鬼,從半路上來搶奪你們的真經了。”

    蔡諳聽他這番話,毛骨悚然,忙問道“照你這樣說來,我們這些人,真經萬不能取回東土了。”蘇比道“有什麼不能,不過要將一身的罪惡先要懺悔次了,然後自然能將真經安安穩穩地保送歸國的。”

    他們正在談話的當兒,有一小沙彌進來報道“齋已齊備,請進去用罷!”蘇比忙對蔡諳說道“現在巳時過午,請到裡面去用齋吧!”蔡諳等隨著他進了一間靜室,只見裡面已經擺好一席。大家入了座。蔡諳見席上有酒,不禁十分詫異地問道“蘇兄!你剛才說的,你們這裡不是沒有人吃酒的麼,怎麼這裡又有酒呢?”

    蘇比笑道“這是葡萄釀,完全淨素,你且吃一口,恐怕比較漢家的酒來得還要有味咧!”蔡諳舉起杯子,呷了一口,果然芬香冽齒,甜美無倫,不禁極口稱贊。

    這時敲鍾上館。他們吃了半天,簡直連一樣都不認得。蘇比對他們笑道“這裡的小菜,還吃得來麼?”蔡諳點頭笑道“吃倒吃得來,只苦是認不得叫什麼名字。”蘇比便用箸一樣一樣地點著對他們說道“這是蜜勒茄子,那是海威白蘇。”

    說了半天,他們只是誇贊不已。林英笑道“這差不多全是素菜了。”蘇比笑道“自然是素菜,我們這裡可算屏絕五葷了。”林英咂嘴說道“這素菜倒比較我們家葷菜來得好呢。”

    不說他們在這裡用飯,再說那個大師婆自從見了蔡諳後,真是個神魂失據,便想出一個法子來,叫蘇比留著他們,好慢慢地來勾引他們。看官,你們看了我以上的兩句話,不是要罵我胡言嚼舌麼?原來有個極大的秘事,小子趁此替她揭出罷。

    閒話丟開,單講這裡的國王白爾部達,在十年前,本是殺人不眨眼的魔王。有一天,他抓了數十個囚犯,解到法場,瞥見有一隊沙彌擁護著一個千姣百媚的女子,走了過來,對他說道“主公為萬民之首領,豈可輕害人命?上天有好生之德,這樣的亂殺,豈不怕鬼神震怒麼?我有佛經,可以感化愚氓,能使天下一般不肖之徒棄邪歸正。”白爾部達見了她這樣的美貌,身子早就酥了半邊。又聽她這些妙語綸音,忙教將那幾十個引頸待殺的囚待,放了下來。她教那些囚犯一齊望空跪下,口中念了一百聲阿彌陀佛。那些囚徒,正自在那裡頸項伸長預備送命,誰也不希望憑空來了一位天仙似的玉人兒,將他們救活了性命,忙著不住嘴地念著阿彌陀佛。五百聲念過之後,她又吩咐小沙彌朝空頂禮,一齊敲起鍾鼓,念了一回。她做作了一會,便走到那些賊盜的前面,一個一個打量了半天。走到白爾部達的面前說道“這眾人裡面有兩個有善骨的,他們能夠傳我的大道呢!”白爾部達連忙問道“是哪兩個?”她便指了兩個年輕貌美的。白爾部達便對她說道“敬請女菩薩就在敝國住下,好麼?”她滿口答應。白爾部達滿心歡喜,便封她為大師婆,特地替她在金殿右面造了一所房子,請她在裡面居祝她沒事的時候,就到白爾部達的宮裡去傳道。聽說她傳道,很為奇怪,有三不傳女子不傳,二人在一起不傳,白日裡不傳。但是這傳道的方法,固然是很奇怪而又秘密的,可是究竟怎樣傳法,讀者們誰不是過來人,還須小子饒舌嗎?

    白爾部達自從受了她的傳教之後,真是百依百順。她便四處張羅,招搖撞騙,用了一班人在外面信口雌黃,說她是菩薩化身,來救濟眾生的;她有大法力,能定人生死,無論什麼人做下什麼不正當的事情,她能知道一切,並且能醫治百病,起死回生。試想波斯國裡一班從未受過教化的頑民,怎能不上她的圈套呢?於是一傳十,十傳百,不上半月,通國皆知,誰也不敢錯做一件壞事,倒被她弄得道不拾遺,夜不閉戶了。

    她又命國王禁止殺生,絕葷茹素,家家念佛,戶戶誦經,城裡從沒有什麼糾纏事情。如其發生了,只要她一到場,眾人馬上就死心塌地地不敢再鬧了。所以白爾部達十分信仰她,崇拜她,總而言之,將她當作活菩薩一樣地看待。可是一班愚民,東也來求醫,西也來乞福。她十分冗忙,求醫的,乞福的,日多一日,簡直有應按不暇之勢。她也乖覺,便命她的兩個徒弟大沙裡邱、二沙裡邱,分頭敷衍。如果一個死了,她便說是這人功成圓滿,登上極樂了。那死人的家屬,聽她這話,便以為十分的榮耀。所以一班求醫的人,但願死了成仙成佛。這樣一來,她越發肆無忌憚,每日至少有十個八個小後生隨她去傳道。

    她胃口越來越大,每日沒有十幾個來傳道,簡直是不能挨忍。有一天,突然來了一個白面郎君,十分俊俏,到她府中求福。她端坐在蓮台之上,見了這樣的漂亮人物,食指大動,忙對來人說道“你這人倒有些善相,可惜少懺悔,你肯懺悔?”

    那人道“怎樣懺悔法?”她杏眼斜瞟,向他一笑說道“你如懺悔,自然帶你到一個去處去懺悔。”他點頭冷笑,也不答話。她下了蓮台,輕舒玉手,將他拉起。那人便隨著她,轉樓過閣地走了半天,到了一間小靜室裡。只見裡面陳設得非常精致,錦屏繡幕,四面壁上掛著無數的裸體美人畫片,有的睡在床上,有的仰在椅子上,各處浪人的姿勢,不一而足。不怪那些小後生,一到這裡,便要成仙成佛了。她慢慢地將衣服一件一件地脫下,最後脫得精光,便向那人笑道“你可來吧,我替你來懺悔。”那人走到床前,將帳子一揭,只見裡面掛著四軸畫,卻是赤條條的男女合演玩意兒。那人用手朝畫上指著問道“這算什麼意思呢?她微微一笑,然後對他說道”你哪裡知道?這是和平之神,你要懺悔,須先和我照這個樣子先做了一回,那時我佛歡喜,自然就會赦除你的罪惡,賞賜你的無量福了。“她說到這裡,便用手來替他寬衣解帶了。那人陡然變了顏色,嗖地在腰間拔出一把利刃來向她臉上一晃,大聲說道”狗賊婆,你可認得我哈特麼?我早就曉得你的玩意兒了,今天且饒你一條狗命。快些改過自新,不許再做這些無恥害人的事業,還可留下你這顆狗頭,否則一刀兩段,為萬民除害。“他說罷,將刀往床邊一插,飛身出去,這正是饒君掬盡西江水,難洗今朝滿面羞。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五回留客殷勤頭巾飛去可人邂逅手帕傳來

    話說那個自稱哈特的一個人,將哈達摩當面奚落了一番,便將刀往床邊一插,飛身出屋,早已不知去向。把個哈達摩嚇得面如土色,將那一縷芳魂直飛了出去,一直等他走了之後,方才將飛出去的驚魂收了轉來,又羞又怕,慢慢地重行將衣服穿好,下得床來,將利刃拔下,藏在一邊。從此以後,她卻不敢再做那些無恥的事情了。

    列位,這哈特來無跡,去無蹤,究竟是個什麼人呢?小於趁此也要交待明白了。

    那哈特本是波斯國裡一個頂有名望的俠客。他鎮日價的沒有別的事情,專門鏟除惡暴,扶濟良善。但是他有個怪癬,無論做下什麼事情,從來不肯露出真各真姓。

    所以波斯國裡常常發生什麼離奇的案子,大家不曉得內容,便疑神疑鬼,疑到大師婆身上去了。因此人人膽戰,個個心寒,不敢做一件不好的事情。

    這哈特早就曉得白爾部達請了一個女子為大師婆了,不過這女子的行為,究竟好與不好,他尚未知道呢。有一天,他因為聽了一個朋友告訴他,就是阿司地方的官長,貪婪無比,殘殺人民,敲詐財物。他聽了這些話,不禁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他一個人也不帶伙伴,單身直往阿司城而來。到了阿司城裡,四處一探聽,果然這阿司郡守殘暴非常,怨聲載道,他便存在心裡。

    一轉眼,天色已晚,他懷著利刃,一躍上屋,身輕似燕,毫無半點聲息。瞬間到了阿司郡守的俯中,他鶩行鷺伏地直向後邊而來。不一會子,到了那個郡守的臥房屋上了,他使了一個倒掛金鉤的勢子,從屋簷口直掛下來,只見裡面燈光未熄。

    他用舌尖將紙窗上面舐破了一些,閃目朝裡一望,又見裡面有一個漢子,坐在床前。床上有一個十七八歲的美貌的女子,兩個中年的婦人,在他的身邊。那一個年輕的女子,哭得和淚人一樣,閃著黑眼,向兩個中年的婦人說道“你們不要盡來勸我!須知無論什麼事情,都要人家願意呢。老爺雖然愛我,我卻不愛他,難道就因他看中我,就來強迫我麼?”那兩個中年的婦人,一齊勸道“薇娘,你不要這樣的固執罷,你順了我們老爺,一生的吃穿都比人家好的,請你答應了吧,不要慪得他性起,將你殺了,你還有什麼本領來反對麼?”她哽哽咽咽地說道“用不著你們來花言巧語的,我既然不答應他,難道因為他要殺我,我就答應了麼?他不怕大師婆在暗中監察,他就將我殺了吧!”那兩個中年的婦人,聽她說出這句話來,不由面上現出一種驚慌的色彩來,便走到那個郡守的身邊,不知她們說些什麼。只見那個郡守哈哈大笑了一陣子,然後對那個年輕的女子說道“薇娘,你可呆極了,別人不曉得那個大師婆,便疑神疑鬼地說她有多大的法力了,唯有我卻去領教過了。

    老實對你說罷,她是一個萬惡不顧廉恥的貨色,難得你還將她抬了出來;不瞞你說,她已經和我做過了這一回玩意兒了。“他說著,伸出手來做了一個手勢,將那個女子羞得面紅過耳。

    他又發出鸕鷂似地聲音,咯咯地笑了一陣子。那兩個中年婦人,合掌當胸口中念道“阿彌陀佛!你不要這樣的信口胡言,不要被哈達摩大師婆知道,大家皆沒有性命埃”那郡守笑道“用不著你們擔心,怕她什麼,橫直不過一個招搖撞騙的女人。”他說罷,剔起眼睛,對那個年輕的女子說道“你不肯依從我,還是真,還是假呢?”那個年輕的女子說道“憑你怎麼樣,我是不從你的。”

    他哼了一聲,便用手在身旁那一口鍾上一擊,鐺的一聲,霎時跑出四個大漢來。

    不由分說,走過來將那個女子,就像抓小雞似地扯了過來,往一張睡椅上一按,可憐那個女子無力撐持,只得滿口匹靈匹靈地罵個不祝霎時身上的衣服,被那幾個虎狼似的大漢脫得精光。那個郡守笑瞇瞇將身上的衣服卸下,正欲過來做那個不能說的玩意兒。

    這時哈特在窗外,不能再耐了,大吼一聲,一刀將窗子挑去,從窗子口飛身進去,手起一刀,將那個郡守送到極樂國裡去了。那四個大漢吃驚不小,一齊放了手,正要去取兵器來抵敵。說時遲,那時快,刀光飛處,頸血亂噴。那四個大漢早已變成無頭之鬼了。還有兩個中年的婦人,見此情形嚇得張口結舌,忙合掌只是念著“修羅修羅,哩連哩羅。”哈特爽性轉過身子,一刀一個,將兩個中年的婦人也結果了,才到這年輕的女子身邊,問個究竟,原來這女子是郡守的親眷,被他強索來做義女的。不想他竟要做這樣禽獸的事情,殺了真真不枉了。

    哈特問明了她的住址,便連夜送她回去了。

    到了第二天,滿耳朵裡只聽人家沸沸揚揚地說個不住,齊道,這郡守惡貫滿盈,不料大師婆知道了,一定差了什麼神將來將他們全殺了。可見大家還是要歸心的好。

    哈特聽見這些話,不禁暗笑這些人好愚騃!但是他心中急切要來一探這大師婆的究竟,便不辭勞苦,遠道而來。

    在波斯國城裡暗暗地刺探了三天,果然察出許多荒謬不倫的馬腳來。他便決意假裝著香客,去試探一下子。果然合了那郡守的話了。他暗想道“我將她一刀殺了,真個和殺雞的一樣,毫不費事。但是將她殺去,不免將國內人民信仰她的心,使之一旦灰了的以?罷罷罷,不如且指斥她一番,如其能革面自新,就隨她去;如果怙惡不悛,再來結果了她,也不為遲咧!”他想到這裡。因此就放了她一條性命,他便走了。

    這是哈特的一番來歷,小子原原本本地已經說過了,現在也好言歸正傳了。

    且說那個善於迷惑人的哈達摩,自從經他這一番驚嚇之後,果然不敢再任意妄為了。一直過了五六年,寧可死挨活耐地忍著,卻不敢有一些非分的行為。其實哈特哪裡真去監察她呢,不過借著這番恐嚇恐嚇她罷。

    她今天在保聖市口見了蔡諳那一種品概,真個是冰清玉潔,更有那個林英面如冠玉,唇若丹朱,她不禁起了一片的戀慕心。她便命蘇比先將他們留住,以便慢慢的來施展媚惑的手段。再說蔡諳等在驛館裡,將飯用畢。蘇比立起來,正要說什麼話似的,瞥見有一個人,穿著黃色緇衣,頭戴毗盧帽,腰束絲絛,手裡執著一根錫杖,走了進來。蘇比連忙站得直挺挺地合掌念道“阿彌陀佛!”那要將頭微微地一點,口中說道“羅多嗹哈,哈哈羅畦,羅騃嗹哩咖。”他說了兩句,便向蔡諳合掌唱個大喏。蔡諸等見他這樣,正弄得丈二尺高的金剛,摸不著頭腦。蘇比忙過來對他們翻譯道“這是我們這裡的大國師潛於大和尚,他奉了國王的命令,特地前來拜訪諸位的。”

    蔡諳等聽得這話,忙一齊立起來還禮。蘇比又對潛於翻譯了他們的意思。潛於合掌又今了一聲阿彌陀佛。蘇比便對潛於將蔡諳的來意說了一遍。潛於大師合掌說道“蘇道引,你可知道西方有一重苦海麼?”蘇比道“怎麼不知呢?”潛於大師道“既然知道西方有苦海,須知惡蛇怪獸,不可勝數,他們能有多大法力,能夠超過苦海呢?”蘇比道“我並非不知,原來大師婆發廣大慈悲,預備差大沙裡邱、二沙裡邱替他們到天竺去求經。我想既是這樣,卻能將真經取來了。”潛於聽了這話,對蘇比冷笑一聲說“蘇道引,你不要一味糊塗,難道他們的伎倆,你還不曉得麼?他們就能去將真經取來了嗎,這不是欺人之談麼?”這番話說得蘇比滿面緋紅,低頭無語。

    蔡諳等見他們這樣的情形,便估量著一定是談的他們的話了,不過苦的是不懂他們究竟是談些什麼。大家默默的半響。

    潛於大師又向蘇比道“據你方才說的他們不是你的同鄉麼?”

    蘇比點頭道“是的!”潛於大師道“既然是你的同鄉,難得他們有這樣的善行,你就該發廣大慈悲,助他設法才是!”

    蘇比連忙雙膝往下一彎,撲地往潛於大師面前一跪,口中念道“阿彌陀佛!

    求大師發廣大慈悲,佛駕高升,替東土萬民造福吧!”潛於大師忙將他從地上拉起來,說道“我們出家人須不著這些圈套,只知道慈悲為本,方便為門。我到這裡來,無非就是這個意思。但是我還有一句話,要對你說,我去將真經取來,我還要隨他們一同到東土參觀參觀。”蘇比忙道“只要大師肯去,那是再好沒有了。”

    潛於便向蔡請等打了一個稽首,便動身走了。

    蘇比和蔡諳一直將他送到大門以外。潛於便對蘇比說道“我動身之後,你須叮嚀他們,千萬不要到她那裡去!”蘇比連連答應。潛於正要動身,忽然又向蘇比笑道“我真糊塗了!險一些兒白跑一趟。”蘇比聽他這話,倒不知什麼緣故,忙問他道“大師這是什麼話?”他笑道“他們來求真經,可有法牒沒有?”蘇比連忙對蔡諳道“你們來求經,漢帝可曾下旨意與你們不曾?”蔡諳道“有的,有的。”蘇比便將潛於大師的來意對他說明。蔡諳十分感激,忙到自己的房裡,在箱子裡將聖旨取了出來交於蘇比。蘇比便送給潛於。潛於反復看了幾遍,點頭微笑,辭別他們飄然而去。

    蔡諳暗道“怪不道人說西方佛地,人盡慈悲,今天才應驗了。”他們回到中廳,蔡諳便向蘇比道“敢問這位潛於大師,是這波斯國裡什麼人?”蘇比道“問他的根底,可是深固到十二分了。她就是普賢菩薩的大弟子,他卻不是常到這裡來的,這也是我主的洪福齊天,不期而然地遇著他,真是巧得極了。”他們正在談話之間,那國王已經派人來請蔡諳了。

    蘇比便陪著蔡、林、胡三人一齊到了貝普殿前。蘇比先朝國王打個稽首。蔡諳等也跟著打了一個稽首。白爾部達便命賜坐。蔡諳等一齊坐下,白爾部達向著蘇比嘰咕了一會子。蘇比便將蔡諳等的來意和潛於替他們去求經的一番話,翻譯上去。

    白爾部達喜形於色連連合掌念道“阿薩羅多,蜜羅阿陀。”

    蔡諳偷眼見那國王,生得赤眉暴眼,闊口獠牙,十分可怕。

    他右面的功花寶座上,端坐著一個千姣百媚的女子,在那裡低眉垂目。他仔細一看,卻正是昨天在街上碰見的那個女子。又見國王身後繪著三尊大佛,兩旁的侍臣,大半是不僧不俗的打扮。

    停了片晌,只見那個女子,朝國王嘰咕了兩句。國王便向蘇比說道“薩克薩克,阿嗹哩羅。”蘇比便對蔡諳說道“大師婆現在要請你到她那裡用晚齋,不知你的意下如何?”蔡諳一想,暗道“我們生長東土,這裡的形式一些兒也未曾看見過,何不趁此機會去看看呢?”他想到這裡,也不推辭,竟一口地答應下來了。

    不一時,鍾鼓亂鳴,國王退殿。蘇比便領著蔡諳等徑向哈達摩的府中而來。

    不一會,到了哈達摩的府中,只見那大廳裡,梵貝聲繁,異香撲鼻,果然又是一番景象。蘇比對他們悄悄地說道“馬上你們到佛前拜佛,須先將帽子除下,等到用過晚齋,才能將帽子重行戴上呢。”胡、林二將齊聲問道“這是什麼規矩呢?”

    蘇比笑道“這裡在佛前朝禮和用齋,皆要先除下頭盔,才算不失儀節呢。”

    說話間,那右邊的大鍾當當當地敲了三下子。蘇比便向三人悄悄地說道“朝禮了。”他們聽說這話,趕緊除下頭盔,隨著蘇比走到佛像面前,躬身下拜。行禮已畢,哈達摩輕移足步,走到蔡諳面前,打了一個問詢。蔡諳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只管翻著兩只白眼。蘇比看見他窘住了,連忙替他向哈達摩翻譯道“他姓蔡,他名字叫諳,是大漢皇帝的駕前使臣,差往西天拜佛求經的。”她伸出玉手,向林、胡二將指著問道“他們二人姓甚名誰?”蘇比答道“那個白臉少年,姓林名英;那個黑面大漢姓胡名明。他們是保護蔡中郎的官將。”

    她聽罷,滿面春風,對蘇比笑道“道引,我看這幾個人,卻有仙姿道骨,如果肯懺悔一周天,便可以入門了。”蘇比聽她這話,明知她不懷好意,卻因位置的關系,不便和她去作對,只得答道“這原是大師婆慈悲之念,無奈他們初到此地,一切尚未十分了解,懺悔一層,恐怕他們不見得就肯領教吧。”

    她含嗔帶怒地向蘇比說道“你倒先替他們頭門口回掉了。”

    蘇比忙道“大師婆請不要見怪!方才這兩句話,原是我忖度之言,是否他們是這樣的心理,尚未可知,待我來問他們,看他說罷。”便向蔡諳說道“大師婆要請你在這懺悔七天,不知你肯麼?”蔡諳連忙搖頭說道“這卻不能,一來我們是五葷雜亂慣的人,二來對於經懺一門,毫無研究,只好請收回成命罷。”

    蘇比便對她將蔡諳的一番話,說了一遍。只見她緊蹙蛾眉,十分不悅。她不答話,便叫人擺席。大家一齊入座,她也在末座相陪。可巧末座與首座恰在對面。蔡諳見她也入座,可巧朱座與首座恰在對面。蔡諳見她也入座,不免倒局促不安。可是她倒落落大方,毫無羞澀的態度。

    一刻兒,菜上兩道,蔡諳便要起身告辭了。蘇比猜到他是因為哈達摩在桌上的緣故,便悄悄地笑道“中郎休要這樣的羞縮難堪,須知大道不分男女。”蔡諳道“無論如何,男女怎好在一起入座呢?”蘇比笑道“你這人也未免太拘執了,自古道,舉一體,行一事,到什麼地方說什麼話,才好呢。這裡素來有這樣的規矩,難道為著你就減去了麼?快快的不要被他們笑話!”蔡諳無奈,只得耐著性子,將頭垂到胸前,一直等散,才抬起頭,便起身告辭。再尋頭巾,卻早已不知去向了。

    哈達摩見他們要走,粉面上突然不悅,也不挽留,癡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蘇比忙叫小沙彌去尋頭盔,找了半天,哪裡有一些影子。胡明等得不耐,正要發作。蔡諳向他一搗。胡明卻誤會他的意思,只當是蔡請教他發作的呢,他便大聲喝道“我們的頭盔,難道被佛老爺偷去不成?真是豈有此理!”那些小沙彌見他這樣惡聲怪像的,嚇得跌跌爬爬地走了。

    哈達摩見胡明發作,心中也覺害怕,忙叫三沙裡邱跑進去,將他們的帽子取了出來,又對蘇比嘰咕了一陣子。蘇比點點頭,便領著蔡諳等回到驛館之內。蔡諳向蘇比問道“我們出門的時候,那個大師婆向你說些什麼呢?”蘇比笑道“她說潛於替他們去取真經,她是最歡喜的,也省得再叫她的徒弟去了。”

    胡、林二人同聲問道“她將我們的頭盔藏起來做什麼用呢?”蘇比笑道“你們三位,大師婆的用意,她想將你們留在她的府中懺悔七天,所以設法子挽留你們,才將頭盔藏起來的。”林英大笑道“這不是奇談麼?修行也要人家情願呢!

    豈能來強迫的?“大家談了一會,便各自去安寢。

    停了數日,林英、胡明在館驛裡沒有事可做,悶得心慌。

    兩個人私下裡商議道“如今一點事情也沒有,何不動員閒逛閒逛?”他二人打定了主意,順館驛的這條街一直向北走去。

    不到半裡之遙,瞥見有一大空地方,有多少人聚集在一處,拍手歡呼。二人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便挨著身子擠了進去。

    只見有兩個人在那裡舞刀弄槍的,林英便對胡明笑道“不料這裡也有人喜歡耍也槍的呢?”胡明正要回話,瞥見人叢中有四個大漢,跳了出來,手執兵刃,直撲那兩個站在場內的人。

    那兩個見他們進來,面上現出怒容,揮著兵刃,便來迎敵,這時又跳進四個大漢,幫著方才那四個大漢,圍著那二人,拼命相撲。林英勃然大怒,一個箭步縱身到場心,一腿將那個使鞭的大漢打倒,奪過鞭子,耍動如飛,將那幾個大漢打得落花流水的東逃西散。他正要轉身,瞥見白光一道,直奔他的太陽穴而來。他一讓,仔細一看,原來是一方手帕。這正是白絹飛來渾不覺,紅絲牽定早留情。

    要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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