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話紅樓夢 第二部 征戰邊塞 第五十二章 迷局
    戲台上的氣死風燈那明亮的燈光直射天際,似要與鑲嵌在天鵝絨也似的夜空中的星子媲美一般。台上藝人精彩的表演恍若一次一次的拍岸的濤,激起觀眾一波一波浪也似的喝彩,令他們渾然忘記了身周的情形。

    而此時在寶玉,柳夢,蘇小小的眼裡,也只有彼此三人的存在。

    處於旁觀者位置上的寶玉現在才發現:

    蘇小小有多可怕

    ——她是靜止的:

    可是柳夢一旦惹上了她,惹上了她,她就變成了甩不掉。擰不脫的。

    ——她就像是流水,看來,好像很脆弱無依,但一旦決了岸。崩了堤,那就驚濤駭浪。洪洪發發,天下莫強於此,莫沛於斯!

    ——你用再大的力量去攻擊水,那力量只會被水吸納!

    流水的柔弱,仿佛是伴隨堅強而生的。

    甚至可以說,柔弱只是一種掩飾的外衣。

    事實上,蘇小小一直都未出過手,她只是如一株荏弱無依的樹一般怯生生的站在那裡。僅僅是站在那裡,柳夢那凌厲的攻勢就仿佛若泥牛入海,一去不復返!

    寶玉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柳夢每出手一次,蘇小小的氣勢便越發壯大洪烈,這已幾乎不是普通的招架了,那是一種貪婪的吸納!柳夢招式中內蘊的的真力元氣,竟被蘇小小不動聲色的接收了過去!

    ——這還叫人怎麼打下去?

    ——這還叫人如何能打下去

    ——事實上,蘇小小所修習成的這門奇功的名字,便叫做海納百川!

    柳夢的一頭秀發已若黑色的瀑一般披散下來,半遮住了略現蒼白的容顏。披落的黑發在勻細的脖子上,形成一種令入怦然動心的美姿。但是她的眼裡還是流露出強烈的傲視的冷然,微哼了一聲,再一次倔強而緩緩的舉起了右手。

    蘇小小卻笑了。

    看見了她的笑容的人,絕對不會想象這作男裝的絕代美人,此時卻在這最熱鬧的地方,作著最寂靜的生死之斗。

    她的聲音柔而糯,輕輕在喧鬧中劃出一道自成天地的聲線。

    “師妹,只要你交出一半功力,姐姐我不計前嫌棄,放你一次又如何?”

    說到此處,她偏頭過來看了寶玉一眼——那光潔的側靨上染著燈色與月色,分外有一種迷離著恨意的決絕。

    “這是我們師門中的事,外人若是要來插手,那是與本門十萬弟子為敵!”

    斯時大羅教弟子遍布全國,又有官府,蘇小小以聖女身份抬出十萬弟子為威脅,那倒絕非虛言恫嚇!

    可惜她遇到的是寶玉。

    ——哪怕在至高無上的雍正面前也顯得桀驁不馴。叛逆成性的賈寶玉!

    後者聞言沒有立即說話,卻拿一種很曖昧的眼神自蘇小小的身上滑過。蘇小小的心中立時升起一種強烈的羞憤感覺,很想馬上拿水將他看過的地方洗過一般。

    只因寶玉看蘇小小的時候表現出來的那種神情,舉動給人的感覺實在就像在用目光撫摸過她的身軀一般。

    ——那身軀而且還是赤裸的。

    接著面前這個男子又掛起了那種可惡的笑容——那種只有常年混跡於歡場上的花花公子才具備的褻玩笑容,很是曖昧的道:

    “幾日不見,小小你又豐艷了不少。”

    這句話頓時令蘇小小在羞憤之余,有一種要將所有含而未發的攻勢都傾斜到寶玉身上去的沖動!

    而柳夢則把握住了這個絕佳時機,再度出手!

    ——可惜蘇小小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至始至終,都沒有忘記能夠威脅到自己地位生命的,還是面前這個後來居上的師妹!

    這一次,柳夢顯然已激發了畢生的潛力,只是一瞬眼便欺近了蘇小小的面前,那種速度甚至溢出了一種無由的淒美,一如煙花華麗一瞬過後那剎那的湮落!

    兩人本來相距數丈,可是間隔在這對驚世駭俗女子中的那幾名普通人,竟然都沒有絲毫的感覺,依然為戲台上引人入勝的表演大聲喝著彩,最敏感的那人,也只感受到一股帶了幽香的清風襲面而過!

    可是蘇小小卻只是抬起了一根瑩白如玉的手指,就在刻不容緩的那一瞬間擋住了柳夢的這如鬼魅一般不帶人間煙火氣的和身一擊!

    這時候,寶玉這才看清楚柳夢持著的武器原來是一柄象牙白的彎彎小匕首。

    那匕首上蕩漾著一層亮麗得若有生命的銀色,叫人情不自禁的有一種甘心投身其中不惜死的莫名沖動!

    蘇小小伸出的那只纖纖若春蔥的中指,便抵在那匕首看上去並不銳利的鋒刃上,看她漫不經心的神態,幾乎以為她還在作著出行前的妝扮。

    寶玉卻分明看見一點殷紅得觸目驚心的鮮血,緩緩的浸潤入那柄銀色的小刃的平面上!

    而就在鮮血滲透銀刀的那一剎那,寶玉驚覺柳夢真的如柳!

    如一株在秋風秋雨秋煞人的季節裡孤苦飄搖的弱柳!

    四下裡本來充滿了熱鬧歡騰的氣氛,可是現在統統消失,只剩下了殺氣,一種大難臨頭的驚惶氣氛陡然緊緊裹住了在場所有人心靈,他們本能的哭喊逃竄,心中卻還在迷惘尋覓著自己為何要奔走哭喊的理由。

    但是寶玉卻笑了,那是一種難以捉摸的奇詭笑容。他淡淡的說:

    “你,不,要,殺,她。”

    這五個字一字一句的傳入了蘇小小與柳夢的耳中,蘇小小的回應是在唇邊勾勒出一抹殘忍而嗜血的冷笑,手上卻顯然加力,以至於身上的衣袂都激揚起來,柳夢卻蒼白著臉向寶玉看了一眼。

    ——那一眼裡有感激,有疑惑,有迷惘,更多的是不甘!

    寶玉緩緩的搖了搖頭,看著蘇小小,眼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悲哀之色:

    “借來的錢,用完了就沒有了。借來的力量,使盡後也就用盡了。”

    接著他望向深邃的夜空,很審慎的道:

    “得放手時——且放手!”

    蘇小小眼中的不屑之意分外濃烈,她此時體內的海納百川神功已然發散到極至,感受著柳夢的功力源源不斷的湧入體內,她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提聚到了最高點,此時的她相信就算是賈寶玉出手相助柳夢,也有信心將之一並卷入這浩蕩的旋渦中將之絞殺!

    ——由她主宰一切的旋渦!

    可是就在她於這志得意滿中正待提聚功力,向著更高一層邁進的時候。她似乎覺得忽聽到“啪”的一聲微響:好像有什麼(或類似冰的事物)東西,在自己體內碎裂了。

    緊接著,她恐驚的感覺自己仿佛在一剎那成為了一只木桶!

    ——一只裝滿了水卻被突然抽出了一塊桶邊的木桶!

    於是她全身的勁力(連同吸聚柳夢的)頃刻間失去了控制,若如山洪泛濫一般在體內汪洋澎湃肆掠起來!

    這種情況,不要說柳夢想不到,連蘇小小自己也始料未及!眼下的局面再明顯也不過,或者是蘇小小首先承受不住功力反噬暴體而亡,或者是柳夢被吸成手無縛雞之力的廢人!

    臨此巨變,柳夢不過遲疑了一下,眼裡露出狠辣決絕之色,她噙著烏黑的發,一咬牙,左手上赫然又多出了一柄銳利至極的新月小匕,看她的模樣,竟是要斷腕以求脫身!

    寶玉卻在此時遽然搶前!也伸出一指,恰好搭在了兩人匕指相接的那一點上!那把銀色匕首之上霍然光芒大盛,就仿佛是天上的一鉤新月掛落人間!與此同時,四下裡十余道人影自暗出搶出,雖在半空中被趙雲,焦大攔截下了數人,可是剩下的七人指掌盡出,一齊擊在了寶玉的身上!

    時間仿佛一下凝固在了這一刻!場中人哪怕身在空中的,也頓時生出了一種靜息停止的錯覺!

    良久,有一陣清風徐來,寶玉身上的白衣裊動,使他看起來就就像一只欲飛又止的白鶴。有著說不出的灑然出塵之意!

    擊中他身體的七大高手——

    一起退退退退退!

    帶了傷勢與激越的痛楚飛退!

    在寶玉的手指觸到柳夢與蘇小小膠著之處時,三個人的耳中同時都轟鳴了一聲!

    ——那仿佛是一千個驚雷貼近在耳旁咫尺之處炸響!

    緊接著,三人都有一種在洪大是狂暴的旋渦中中顛簸顫動,同舟共濟、共生死的感覺,血淚仿佛都融會在一起沸騰燃燒,在彼此體息相呵暖裡,血液都疑似流入對方體內了。

    這一刻,最後悔的的便是寶玉,在那日臨別蘇小小之前,他以本身氣機同蘇小小本身功法所共鳴,從而使其實力急劇增長,可是他這等心機深沉之人又怎會這樣輕易便宜這樣一個是敵非友的女人?在增強蘇小小本身實力的同時,也在她體內埋下了一點難以察覺的致命隱患。

    這隱患滯留在蘇小小的體內,平日裡還能與她本身氣機相呼應,令她的修為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可是一旦若為寶玉引發,那就是一場天翻地覆的災難!

    ——這災難如今更演變成了連寶玉也難以控制的風暴!

    這一手導演了這一切的男子,心中也不禁開始為淌入了這趟混水中而後悔。雖然身體上只有指尖一點與膠著中的兩人相觸,可是自那一點上傳來的吸力竟好似無窮無盡也似的,綿綿然,泊泊然,吸引得連寶玉眉心中那點紅痣鮮艷奪目,也直欲破體飛出!

    好在這時,在旁邊衛護的大羅教中的秘密高手見寶玉霍然欺上——他們縱然不敢插手聖女之間的爭斗,對於外人卻無顧忌,頓時以為這男子即將對兩名聖女不利,頓時聯手襲擊於他!

    這七大護教高手合力出襲,威力實在是非同小可!

    而此時寶玉已經與柳夢,蘇小小氣機在相互體內游走撞擊,三人之間幾乎是渾然一體。突遇此外來的大力襲擊,立時仿佛若找到了一個宣洩的出口,同仇敵愾一起反撞了出去!

    照理說,寶玉三人年紀輕輕,以三敵七當處下風,可是這勁力先經過了蘇小小的蓄勢,又有寶玉體內神兵氣息的培養壯大,就好似乎水壩先儲堵了流水一般,水流越積越多,一旦以雷霆萬均之勢潰決而出,那便已然勢無可挽!

    因此,擊中寶玉的那七大高手一齊以十倍於來勢的速度被震飛回去,落地後還騰騰騰的倒退了十余步,口角無不溢出暗紅色的鮮血!眼裡盡是駭然難信的神色!寶玉卻抓住了這略縱即逝的良機,斬金斷玉的清喝一聲,眉心紅痣光芒大盛,突出左掌,一記擊在了柳夢的胸口!

    場中已然歸附於柳夢的五名高手頓時又驚又怒,不顧傷勢向寶玉撲來,他們都是在教中被蘇小小派系之人壓制得苦了,郁郁不得志已久,好容易在柳夢處覓到了一線晉升希望,怎能看著這希望的源頭被扼殺在眼前!

    可是他們卻在半路上硬生生的截停了下來。

    這只因為一個人搖了搖頭。

    ——柳夢手撫酥胸,後退了數步,面色迷惘的搖了搖頭。

    而此時焦大與趙雲已經搶上,一左一右的衛護住了他們的公子!

    出掌擊人的寶玉卻面泛痛苦之色,他的兩道俊俏濃黑的眉毛向下彎,給人以很用力的感覺也是很痛楚的感覺。

    ——他正在深深吸氣。

    ——若長鯨吸水一般吸氣。

    與他雙指相觸的蘇小小蒼白的面色頓時有些血色了。

    寶玉再吸一口氣,像他胸口裡有著三萬八千個小人在狂索著空氣一般。

    然後,他緩緩的收回了和蘇小小相抵的指頭,已經可以說話了。

    “你……不……要殺她。”

    他這話前面還說得有些難以後繼,但是後半段已轉為流利。此時四面空曠,清風徐來,寶玉衣袂飄飄,雙袖裊裊,幾似展翅欲乘風而飛,高潔清雅得是天地同一只白鶴、一張白紙似的。

    蘇小小艱難的咳嗽了幾聲,面上的紅暈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褪去,整個人蒼白衰弱得似生了一場大病,她怨毒的看著寶玉與柳夢,沒有說話,似乎也沒有話說。

    柳夢的面上漸漸罩上了一層寒霜,她看著發亂得有些狼狽的蘇小小,緩緩的提起了右手!天地間仿佛又籠罩了一層嚴酷的肅殺之氣!

    寶玉卻站到了蘇小小的身前,隔斷了兩人對望的視線,他依然微笑著,很溫和的道:

    “你不可以殺她的。”

    柳夢雪白的齒將嫣紅的下唇咬得發了白,卻分外的突兀出一種驚心動魄的艷,她以一種怨憤的眼色一字一句,甚至可以說咬牙切齒的道:

    “為什麼!這賤人幾欲置我於死地,眼下雖然身受重創,卻吸去了我兩層功力,我眼下不趁這機會殺了她,難道還等以後養虎遺患?”

    寶玉悠然道:

    “但是你也因此得到了她的一層功力,何況你們畢竟是師姐妹,就算不念同教之誼,也當考慮到香火之情嘛!”

    柳夢這一次沒有多說話,只是冷冷的從齒縫中擠出兩個字:

    “讓開!”

    寶玉微笑著,一動也不動。他只是舉起了一根指頭。

    ——那根方才搭在柳夢刀刃上的修長食指!

    柳夢的面色卻隨著這個動作頓時蒼白。她尖聲道:

    “那賤人究竟給了你什麼好處,要你這樣一心護著她!”

    寶玉面上露出一抹邪惡的笑容:

    “前些日子她陪我睡過覺,我自然不能保證她肚子裡有沒有留我的種下來,所以你不能殺她。這個理由你滿意不?”

    柳夢聞言面色忽然變得緋紅,卻又迅速退卻成蒼白!輕“呸”了一聲道:

    “誰要聽你的骯髒事!”

    寶玉微笑道:

    “蘇小小先前運用的那種奇功已然盡廢,雖然吸收了你兩層內力,卻也趕不上現在的你。我眼下攔在中間,實在是不忍見到你們兩敗俱傷,遭至漁人得利!你若一意孤行,那也由得你。”

    他這段話說得又快又急,一說完,便徐步退開,剩下兩個蒼白的女子恨意的相望著。

    ——但是雖恨意依然,可是寶玉卻再也尋不到那種必欲置之於死地而後快的感覺。他知道自己方才的那句似是漫不經心說出的“漁人得利”四字,起到了極大的作用,

    ——要知道,大羅教一共有三大聖女!另外一人卻始終隱藏在暗處未露蹤跡!誰敢擔保身份神秘的她不會在最後出來檢這現成便宜!

    ——已受重創的柳夢根本不敢賭,她也賭不起!

    柳夢望著蘇小小,面色數變,終於恨恨的一咬牙,轉身欲離去,她苗條婀娜而輕盈的身軀,在朦朧的燈色和月色的渲染下,分外有一種令男子難以自抑的遐想。

    寶玉微笑著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忽然開聲喚道:

    “柳夢。”

    那正待掠去的背影應聲略定了一定。仿佛是夜色裡一個無限美好的停頓。

    寶玉面上浮出了一種玩世不恭的笑容,舉起左手很有些曖昧的道:

    “我方才才發現,其實你也很豐滿的。”

    柳夢錯愕了半晌,接下來方才想到寶玉先前為了分開三人,曾在自己胸口輕撫也似的那一掌。她旁邊的高手聞言紛紛怒喝斥罵,柳夢的臉卻忽然通紅,透紅直轉面頰,連害臊都帶出了一種無力的嬌弱,逃也似的飄飛入了黑暗中。

    寶玉仰天長笑,再不看場中眾人一眼,也在焦大與趙雲的衛護下揚長而去。沒有人注意到,他在轉身離去之時,口角也溢出了一絲鮮血。

    ——血呈淡金色。

    ……

    兩日以後,一直閉門稱病的賈寶玉終於大開府門,目的卻是要迎接了一位身份特殊的使者。此人身旁隨侍著一十二名身著宗人府(清室專用於管理宗室子弟的機構,上束親王,下懲八旗子弟,權力極大)親衛服色的侍衛。這侍衛中,曾經與寶玉有著過節的海易兄弟赫然冷笑在列。看著面色蒼白的寶玉迎將出來

    被那十二名侍衛簇擁在正中的人神情陰冷,連話語裡,也隱隱的流露出一些高高在上的逼問的意味。好象普通的人能與他說話,那便是一種無上的榮耀一般。旁邊人看在眼裡,就覺得他好象一塊冷且硬的石頭。

    “你……可是賈寶玉?”

    可惜這塊石頭今天撞上了一塊鐵板。

    寶玉很是針鋒相對的冷笑了半聲,仿佛連這驕傲的半聲冷笑都像是在恩賜予他一般。他懶洋洋的反問道:

    “你是何人?”

    其實此人的年齡,相貌,乃至於身上的服飾都已經充分的將他的身份烘托得呼之欲出。可是寶玉見了這人偏生就有一種很不舒服的感覺。以至於這樣隨意的頂將回去。

    問話的人一窒,心中隨之升騰而起的,除了憤,還有怒。

    ——勃然大怒的怒!

    ——以他的身份,幾時受過這般的冷遇!

    而他身後的海氏兄弟眼睛裡都不自覺的轉換了一種神色。

    喜悅的神色。

    問話那人額頭上的青筋跳動了一下,忽然自旁邊的盤中拿過一卷黃綢包裹的物事:

    “賈寶玉接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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