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宮行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定百年
    身後,除了風聲和雪花,就只餘下那個寂寞緊閉的宮門。

    心砰砰地跳起來。有人!剛才那一聲歎息,分明就是一個人在歎息!這附近,肯定不止我一個人!可是誰?是誰這麼晚了,躲在玉瀾宮外?

    風吹動樹葉,沙沙地響。驚悸地再次四處看了一眼,雪地裡依舊只有我孑然而立。身後,是我的腳印。

    可就在我毫無防備的時候,突然又是一聲歎息響起。輕得如同錯覺。瞬間,我寒毛倒立。

    「誰!」我再次喝到。手心上,一層細密粘膩的汗,緊緊拽著披風,不敢鬆手。

    依舊沒人回答。不知怎的,我竟突然想起那日的那個黑衣人。那日,也是在玉瀾宮外!那麼這次,會不會也是他?

    遠處,突然出現了幾個亮點。大概是巡邏的侍衛。看樣子,是要到我這邊巡邏。

    心裡忽然就有了一個主意。

    晃晃頭,將手放在唇邊呵了口氣,搓了搓,自言自語地說道:「肯定是我自己聽錯了!」。然後繼續地往前走。待走到三十來余米遠後,突聽見樹葉一陣亂響。

    猛然回頭,只看見一個黑影高高地一個縱越,消失在玉瀾宮的屋頂背後。

    應該是那天那個打昏我的黑衣人吧?可為什麼,兩次遇見他,都在玉瀾宮外?而且,他似乎並非為了刺殺誰,才到宮裡來的,不是麼?不但如此,他似乎,對這宮裡,非常非常地熟悉。

    他為什麼來宮裡?要做什麼?而我,應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之翰?

    細細思量一會,終究還是打消了告訴之翰的念頭。[]

    還是算了吧。既然他不會對任何人做什麼不利的事。還是不告訴的好,之翰現在,已經不堪重負了……沒必要,再讓他鬧心。不是麼?

    之翰依舊是沒在玉禾宮過夜。

    荷香居裡,我和他一起憑坐窗前,手捧一倍暖暖的米酒,看夜雪飄灑。

    「之翰,你說,舒家和藍家,誰的野心更大些?」靠在之翰肩上,淺啜一口米酒,似不經意一般的隨意問道。

    之翰低頭沉思一會,才開口說道:「若晗,藍家的野心更大些。舒家雖然有太后撐著,看上去比藍家風光許多。可是舒家,真正掌事的,舒禾的爺爺,也就是太后的爹--舒慕流。整個舒家,有能力的也只有舒慕流和太后。其他的子侄,多是好逸之輩。

    我敢說,要是舒慕流一死。整個舒家,就垮了一半。剩下的一半,還握在太后手裡,而太后居於深宮,舒家,只會被那一干子侄敗個精光。

    而藍家,雖也是靠著藍丞相--藍顯煜。可藍顯煜有太多的門生,還記得碰死在大殿上的那個張薦籍嗎?他貪污那麼多的稅銀,可一分也沒花在自己身上。具齊伯父查探,這筆錢,被藍現煜用在了一個秘密的地方。

    藍家的勢力網太過繁雜,而那些人又太死忠。所以,若是藍家要撐竿而起,這朝堂上的一半大臣都會跟著響應。藍家現在,缺的,只是一個契機,一個明正言順奪了皇權的契機。藍家,不會武奪,他會讓天下的人都覺得,他奪了皇權,是順應天意。

    所以,我真正怕的,是藍家。若是我猜得不錯,藍家等的那個契機,就是藍玉生下皇子的時候。」

    聽之翰的分析後,我的心底有些發涼,隱約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麼了。心底有些不敢相信,不敢再往下想。

    說罷,之翰低頭將杯中米酒一口飲盡。

    「藍玉的孩子,不能要。」

    那般斬釘截鐵的語氣,那般狠絕的表情,那般痛楚的神色。

    「一定要這樣做嗎?」默默將杯送至唇邊,淺淺地酌。心中,說不出來是個什麼感覺。只覺得有些難過,只覺得有些無奈。

    半晌,乾澀地抬頭問:「能不能,想個辦法?」

    沉默,之翰沉默。眼神中閃爍著飄搖不定的光芒。許久,輕歎:「若晗,你說。還有別的辦法嗎?」

    望著杯底那一點點米酒殘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就算開口,也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或許,能等到她把孩子生下來再說?」

    之翰看著我,搖頭:「若晗,不管是男還是女。藍家,都會行動。到時候,死的人,第一個便是我。」語氣艱澀而無奈。

    「可,那……」我攬住之翰的脖子,眼睛對上他的。想要改變他的想法,為那孩子,謀得一線生機。

    之翰放下手中的杯子,將我攬住,靠在他的肩膀上:「若晗……我答應你,我會盡量等到最後一刻。可藍家,要是有一絲異動,那麼……」

    我慌忙去捂他的嘴,我不想,從之翰嘴裡,聽見那樣殘酷的字眼。

    「若晗,若是以後我敗了,什麼都不是了,你,還會如現在這般麼?」之翰將頭擱在我的肩膀上,輕輕在耳邊問。

    「之翰,無論你是皇帝,還是平民,我都會,一樣愛你。若要我選擇,我寧願,你不是皇帝。」我堅定地說道,輕咬之翰的耳垂。

    「可若晗,我不是皇帝了,就只會是一具屍體。」之翰無限落寞地低喃。「若我死了,你怎麼辦?」

    「我?我會將你的骨灰帶在身上,然後找個人,快樂地嫁了。我會過得很好。」我開玩笑地說著,眼睛卻是濕了。之翰,你說的情況,我不敢想。

    「嗯,答應我,就算我死了。你也要好好活著。」卻不曾想,之翰認真地這般說道,沒有絲毫地玩笑。這,算是在交代遺言麼?

    「若是真的會有那麼一天,之翰,你可以答應我,在奈何橋上等我嗎?」哽咽地說著,用心地在他眼睛裡尋找那麼一點點的肯定。

    「好,若晗。我答應你,我若先死,定會在奈何橋上等你。」

    「嗯。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我伸手,翹起小指。

    之翰看我,眼神清澈。輕輕伸出自己的手,用小指纏上我的。「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

    之翰,我們共許一生,無論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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