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卷六 霧夜飛蒼 第八節 稽查特使
    目送那匹斥候揚鞭而去並馬立於隊前的兩人臉上都罩了一層落寞整個隊列鴉雀無聲只有風打著旋從細長的馬腿呼嘯而過的聲音。

    王天逸閉眼笑了起來說道:「丁三壽州近在眼前有人來接你了我們也該分別了。」

    「我本來還奢望你會跟我一起進城。」丁玉展自嘲般的答道。

    「哈哈」王天逸大笑三聲扭頭道:「我的身份你難道忘了?這些武林大人物我躲還不及呢!」說罷一抱拳:「兄弟你們就此分別後會有期!」

    丁玉展並沒有還禮他靜默了片刻說道:「有事來找我。」

    「那是自然!」王天逸拍了一下丁三的後背調侃道:「丁大俠濟貧救困嘛!哈哈。」再不多說一揮手領著自己的商隊上了岔道。

    兩隊人分道揚鑣丁玉展無言的帶領隨從前行走了不過一里路就看到道邊站著一群人人人佩刀跨箭、氣宇軒昂為的卻是崑崙的左護法秦明月他笑容滿面走到路中間張臂迎接丁玉展。

    「秦先生你來了。」丁玉展一望便笑了起來。

    「三少爺辛苦了。」秦明月挽住了丁玉展的手兩人問候寒暄了片刻丁玉展問道:「剛才崑崙斥候報你親自來接我我心中納悶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三少爺我有事要到壽州來辦聽說你正趕來早等著呢。你和籌備的糧食先跟著我進壽州我們先盤桓幾日然後一起回去。」秦明月笑道。

    丁玉展頷同意這時秦明月笑問道「聽說你有好友同行。何以不見?」

    「我們分開走了。」丁玉展想起這個變化很大的朋友語氣裡帶了一分淒涼。

    秦明月眼睛在荒涼的曠野裡遙遙的看了出去遠處風裡正起了一道土牆。正是王天逸的商隊在行走。

    「哦。」看著那黃色土煙秦明月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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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饑荒的侵襲下再氣派的城牆也遮不住一股破敗地氣味壽州里面隨處可見面黃肌瘦的人在行走。他們的氣色加上因為飢餓而無精打采的行動再配上他們破舊的衣服渾身上下都好像被一團衰敗地氣息包圍而在城中這些移動著的沉沉死氣之間不停的穿梭著另一股鮮亮的氣息:有錢人仍然可以抗拒饑荒他們神采奕奕的氣色加上華麗的服飾在周圍那些可憐人映照下顯得格外閃亮。簡直就好像整個人都會光一般。

    就在這沉沉死氣和鮮亮色彩糾纏的壽州街道上王天逸帶著車隊穿梭其中眼前一切好像都無法激不起他地半點感情表情的冷漠如同鋼鐵一般堅硬在領頭人漠然而堅硬的引領下。整個車隊如同一隻黑色箭頭刺進了壽州這攪動的色彩裡。

    他雇的手下對這個刀疤臉僱主越來越感到敬畏不僅有高絕地武功不僅有冷酷的殺氣此時還有了一股未卜先知的神秘——王天逸說:「我們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馬上他們就找到了。

    雖然簡陋但大大的院子早被另一群行商租了下來但恰好的是他們中地幾人剛走。空出幾間房來剩下的四五個行商同意轉租他們幾天他們就這樣有了落腳的地方。

    王天逸叫自己的武師和腳夫做飯吃飽自己卻跟著那幾個行商去另一間屋裡談價錢。

    但五個人進到屋裡後根本沒有談什麼房間價錢。

    他們甚至沒有說話。

    屋門被緊緊的閂住王天逸一撩長衫下擺坐在了條凳上面前馬上被擺上了兩口大箱子接著箱蓋被掀開了裡面裝地全是武器:長刀、短劍、雙戟、護手鉤甚至還有一套神擊弩。

    王天逸從裡面抽出一對輕劍來仔細審看起來:外邊是簡陋甚至破損的劍鞘、把手看起來好像從鐵匠鋪的廢物堆裡偷出來的但裡面的劍刃卻宣告著與外表不相稱的桀驁不遜閃閃寒光訴說著吞噬鮮血的渴望這渴望從它們剛被唐門鑄劍大師從劍爐中抽出的那一刻就躍動在堅硬的體內。

    王天逸滿意的點了點頭把這雙劍掛到了腰上揮手示意把兵器抬走。

    這時一套筆墨紙張送到王天逸面前王天逸接過用暗語寫下了這樣一句話:「戌日抵壽州行動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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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還黑漆漆冬天天亮的遲而且就算是在屋裡也是幹幹的冷只有被窩裡舒服好像有只女人濕潤圓滑的手死死的抓住你的腳脖子叫你渴望永遠呆在裡面。可惜有的人雖然也想但不得不起來這類人要不是不起就沒飯吃的窮人要不就是有錢但沒閒的忙人。

    葉管事無疑屬於後者。

    他揉著霍霍疼的太陽穴披著棉衣強自從被窩裡爬了起來哆哆嗦嗦跑去開屋門屋門外邊兩個人一直在鬼哭狼嚎的叫魂讓人連個安生覺都睡不好。

    一個是他的管家一個是洪家若乾糧店掌櫃中的一人。

    「啥事啊?」葉管事坐在椅子上打著哈欠問道但絕沒有半點生氣他這樣的人是不會對這樣的事生氣的拿別人的錢就要給人家做事嘛葉管事正因為敬業才得到洪老爺的垂青。

    「有人在我管的糧店賣糧!數目很大!」掌櫃說這話的時候嘴都咧到腮幫子上去了滿臉的難以置信他的意思很明白:現在壽州四周守得鐵桶一般只有洪家可以調配糧食那麼這批貨怎麼進來地?

    掌櫃話音未落。葉管事唰的就變了臉色一個激靈就站了起來差點頂到了掌櫃的鼻子。

    「管家備馬!走!」葉管事吼了起來。

    本來是三個人出門地。但到了糧店已經多了十幾個人這是因為葉管事在半路上突然停了下來叫自己管家找一批養著的高手來。

    到了糧店葉管事一看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來賣糧的這個商隊他見過。正是曾一淨的手下牙關緊咬的葉管事一聲令下十幾個武師一擁而上輕而易舉地制服了這些外來客但那曾一淨並不在其中。

    「姓曾的哪裡去了?」葉管事高聲大叫。

    「他去洪老爺府上了啊」一個糧店的賬戶戰戰兢兢的答道:「按慣例這麼多的貨得去和洪老爺面談啊!」

    葉管事暗罵自己糊塗竟然忘了這規矩。心裡卻又是驚奇又是害怕:

    驚奇的是這曾一淨在伯牙大開殺戒還綁架他們主僕二人竟然還敢大大方方賣糧到洪家開的糧店裡來了甚至還敢去洪府!這裡不是伯牙鎮!這裡可是壽州!洪家地總部啊!他究竟是個見錢眼開的亡命之徒還是渾渾噩噩的大笨蛋啊?

    害怕的是這個傢伙靈光一現知道危險轉頭跑了。這不是讓葉管事他丟盡了臉面嗎?

    快馬加鞭馳到老爺的府上問明了門房葉管事也來不及解釋就領著一群武師張牙舞爪地在目瞪口呆的僕役和丫鬟眼前衝了過去直撲洪宜善見商人的西客廳。

    「通!」心急如焚的葉管家猛地推開客廳房門第一個衝了進去。

    看見裡面那個規規矩矩坐著喝茶的年輕人。葉管事鼻子裡出的好像不是氣而是烈焰了他直直地指著那個人走了過去意料之中卻更出乎意料的他嘴裡只能說一個字:「你你你你……」

    看著這麼多人突入進來那人卻毫不驚惶手上端的茶杯穩的好似鑄在他手裡一般。晃也不晃對著葉管事那驚駭憤怒交織在一起的奇怪表情他竟然咧嘴一笑。

    這一笑讓臉上地刀疤唰的閃亮了一下在葉管事看來這刀疤一閃卻如一把真刀當空劈來把被駭暈了的葉管事砍醒此人的冷酷兇猛同時湧現心頭猛可裡現自己離他最近手下高手都在身後呢剛才還如槍一般指著那人的手臂倏忽間就如搭在筷子上的麵條一樣哆嗦了起來。

    「抓住他!給我上啊!」葉管事嘶喊著卻連連後退身體兩側的人如潮水一般衝過往那人撲過去——那個曾一淨。

    不料想看這麼多人衝過來他卻並不反抗微笑著側身把茶杯放下。

    茶杯底剛碰桌面洪家的高手就到了但轉眼間騷動就停止了。

    這麼多高手對付一個人絕對不會用太長時間;

    況且是一個赤手空拳的人——王天逸按禮節把兵器寄存在了門房;

    更況且王天逸絲毫沒有反抗。

    「這麼輕鬆?」看著王天逸那麼輕易的被制服葉管家心裡又是一陣「沒想到。」

    看著王天逸被雙手擰在身後上身朝前傾著葉管家麵條一般抖著的手臂馬上恢復了鋼槍一般的硬度他擎著那長槍直直走上前去點到了王天逸的鼻子:「你這……你這……你這狂徒!」

    葉管事實在不知道這個傢伙心裡在想什麼但雙手被擰的對方勉力抬起臉來衝他嘻嘻一笑:「洪家就這麼對待客人的?」

    「客人?!!」葉管事大吼起來對方那種無所謂的神態徹底激怒了他這種輕鬆神色簡直是獵物對獵人的羞辱。

    被抓住的獵物口氣應該是害怕或者服軟故作英勇逞強也可以但絕不應該輕鬆的好像在喝茶一般就像眼前這個混蛋。

    「你這混蛋!」葉管事劈面一拳打在王天逸臉上。

    「嘿嘿」王天逸結結實實的挨了這一拳雖然葉管事不會武功但也讓他的臉上馬上起了一條紅痕但他扭過頭來還是嘻嘻笑:「洪老爺呢?」

    「洪老爺?!」葉管事只覺得自己肺都要氣炸了。他抬起頭對著周圍的手下笑了一聲低下頭臉上已經是暴怒的樣子接著就是一頓瘋狂的拳打腳踢。

    「幹什麼呢?」門口傳來一聲不怒自威的喝聲。一個錦衣胖子正有些驚訝的站在門口。

    臉皮脹得紅紫地葉管事停下拳腳扭頭看去原來洪宜善來了他想過去稟告但一停手卻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只覺得亂竄的氣流和粘痰寒滿了他的整個胸膛手腳都是巨疼尤其是握拳的手疼的好像刀子在挫。

    原來他對王天逸這一頓暴打出氣是出氣卻把葉管事息累壞了。

    葉管事不能回答滿嘴是血的王天逸抬起脖子替他回答了。依舊是笑著回答的:「小人曾一淨見過洪老爺。」

    「你這就是曾一淨?」洪宜善倒抽一口冷氣這個人葉管事早就匯報過了:酒席暴起手殺三人還脅持自己兒子和那個賊頭馬乾坤強行帶貨闖關畢竟他的勢力限於壽州一地江湖上什麼人都有真遇到這樣的狠角色又能怎麼辦呢?只能講君子報仇了。

    本想吃了一個啞巴虧沒想到這傢伙居然出現在了面前而且還是已經被捉往了。

    看著王天逸那牙床鮮血淋漓的微笑。見多識廣的洪宜善心裡也是打了個突還沒想好問什麼王天逸已經說話了:「洪先生我從江南來是做生意地。另外。你有個熟人風先生托我問候你。嘿嘿。」

    「你說什麼?!」聞聽「風先生」三字洪宜善立刻變了臉色:「可有信箋?」

    笑得血淋淋王天逸用下巴朝自己懷裡努了努嘴。

    從王天逸懷裡掏出來的密信雖然是新寫的但其中約定好的暗語卻是不折中扣地身份證明讀完了信洪宜善變了顏色看著王天逸的目光已經多了急不可耐的熱切他又問道:「你……你來這所為何事?」

    「我有批糧食想賣。」王天逸說著卻用下巴點了點旁邊的葉管事。

    洪宜善老江湖怎麼看不出門道馬上惱怒的問葉管事道:「有生意為什麼不做?葉楊你怎麼做事的?自己地私事怎麼能摻和在生意?!」

    「老爺!」葉管事喘過氣來還以為老爺忘了曾一淨是誰高呼起來:「他是曾……」

    「他是誰關我屁事!」洪宜善乾脆利落的打斷了葉管事的話一個眼神掃過去葉管事馬上愣了。

    「打傷了這位朋友不好意思」洪宜善急急過來扶起了王天逸轉頭說道:「來人!扶他到內府去!」

    扶走王天逸洪宜善把葉管事一個人叫到書房抬手就是一個耳光問道:「知道我為什麼打你嗎?」

    葉管事挨了這巴掌連捂臉也不敢呲牙咧嘴低頭想了一會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是又驚又怕的神色顫聲問道:「難不成他是長樂幫地稽查特使?」

    洪宜善一臉壓不住火的樣子又衝過來用粗大的手指狠狠點著管事的腦袋:「你心裡天天都想什麼?又不是第一天混江湖連來意身份都不問上來就動手你是沒經驗的青瓜蛋子嗎?!」

    葉管事像個犯錯的小孩一樣的縮著脖子帶著哭腔語無倫次的如同蚊喃般辯解道。

    「你差點壞了大事!當著那麼多人你吼什麼吼?!」洪宜善道:「就算他不是長樂幫特使你喊曾一淨人家就問了曾一淨是誰?做了什麼事?保不準就把馬乾坤拉出來!人家有精明的就會猜為什麼山賊會不准運糧食?!我給你說過多少遍了伯牙鎮的事要爛在肚裡你耳朵給狗吃了?你當這是什麼能見光的事?!你蠢嗎你!」

    看葉管事已經哆嗦的像樹葉子了洪宜善惱怒的擺了擺手命令道:「你換身見客的衣服去叫筱寒一起陪貴客得讓他多見點人多學點門道……」

    但葉管事好像沒聽見一般動也不動洪宜善「咦」了一聲「你怎麼還不去?」

    「老爺……」葉管事抬起頭來洪宜善驚奇的現了這個傢伙眼裡居然淚光點點只見葉管事顫抖著嘴唇問道:「我得罪了長樂幫的人會不會有事?」

    「嗤!」洪宜善鼻子裡出一聲笑罵道:「那是大幫派的特使!不是街頭流氓!你以為人家會和你這樣的一般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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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洪宜善猜得沒錯被葉管事打了的王天逸沒有一點生氣之色好像這事從沒生過談笑自若就好像剛剛和朋友喝完茶一般。

    只不過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他不停的月白色手絹去擦嘴邊的血跡畢竟再好的傷藥也不能瞬間生肌止血。

    「不僅敝幫鏢局俞睿總管對您這種堅守江湖正義的行為讚譽倍至就連敝幫四老之一的易老也是讚不絕口稱若是武林中人都像您這樣肯維護江湖規矩武林成為樂土指日可待。」王天逸對陪坐的洪宜善父子還有葉管事三人笑道。

    洪宜善趕緊站起來給端坐上的王天逸斟酒口裡連連說道:「長樂幫易老的讚譽鄙人真是不敢當慚愧慚愧。」

    看著面前晶瑩的美酒王天逸似笑非笑的說道:「若是洪先生所報情況屬實按我們知會武林的通告敝幫將奉上千兩白銀做為謝禮。」

    「哎謝禮不敢領的我洪某只是盡點江湖同道的綿薄之力罷了。」說著回頭一施眼色滿眼的敬幕的洪筱寒和懼色滿目的葉管事一起舉杯站了起來。

    「曾先生我們洪家敬祝您稽查私鹽馬到成功!」洪宜善舉杯說道。

    王天逸嘿嘿一笑舉杯而起說道:「也祝洪先生財源廣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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