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月梧桐 卷五 榮譽之路 第十五節 虎凶鷹悍(上)
    王天逸正和師弟們邊走邊聊范德遠從一個小巷口跑了出來他大汗淋漓老遠就大聲叫道:「可找到你們了!快過來出事了!」

    王天逸他們三個跟著范德遠在青州狹窄的土巷裡七拐八拐一直跑到一個巷子的拐角處這裡已經站了七八個身著青城墨綠色武士服的人把本就狹小的巷子堵的滿蹬蹬的在他們中間是面如死灰的甄仁才他正捂著自己的左面的頭一臉痛苦。

    「怎麼回事?」那邊計百連也領著趙乾捷和另外一個戊組弟子跑了過來。

    「小甄被人打劫了。」來的最早的譚劍濤雙手抱胸懶洋洋的說道。

    「什麼?還有人敢在這裡搶劫我們青城的人?」計百連難以置信的反問道。

    王天逸和甄仁才有過節看到他原本就有些尷尬所以一開始沒有吭聲現在有了個機會他插嘴說道:「可能是他沒穿我們的服裝也沒帶武器吧。說說怎麼回事?」

    原來今天甄仁才一大早就下山就到青城的一些產業找人借錢好不容易搞了些碎銀子還有幾十串銅錢打個包袱栓在了胳膊上沒料想大概是因為走動包袱中出銅錢碰擊之聲又因為他又沒有穿青城弟子的服飾也沒帶武器被歹人盯上了。

    當他抄近路走進這無人的僻靜巷子時對方跟在他身後猛使突襲一擊就把他打暈在地恰好沒過多久譚劍濤帶著幾個巡視的師弟路經此處這才有了剛才的一幕。

    「……我聽得背後腳步聲急猛一回頭就看磚屑土塊撲面而來接著頭上挨了一拳就是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甄仁才痛得吸了口涼氣繼續說道:「幸好對方的拳先蹭在了巷子拐角的牆上才打到了我否則我這條命都要沒了。」

    那邊幾個師弟已經勃然大怒紛紛叫了起來:「太歲頭上凍土啊!居然有人敢在青州搶劫青城弟子不想活了嗎?」

    「誰幹的?難道是青州丐幫老大王老五?還是賊頭?」

    「甄大哥平日裡青樓去了不少不成是和開青樓的房麻子結仇?」

    「不管是誰找出來揍的讓他娘都認不出來!」

    ……

    王天逸卻沒有理會年輕師弟們的怒火他走到那拐角撫摸著上面那一塊凹痕良久抬頭問甄仁才道:「你確定他用拳打你的?」

    「哈哈天逸啊」譚劍濤笑著過來親熱的說道:「我看過那地方了就是我也能打個坑出來沒什麼的。不過是手上破皮而已。」

    「這裡和周圍碎塊上沒任何血跡對方如果用拳蹭就能打成這樣很厲害啊。」王天逸說道。

    「嗨!天逸這有什麼啊?最多是練過兩年拳法的」計百連也笑嘻嘻的走了過來:「練拳的遇到我們使劍的不是白給嗎?況且這是我們青城的地盤。」

    一句話讓在場的青城弟子都笑逐顏開畢竟劍派青城是這裡毫無異議的霸主。

    「笑什麼笑?」甄仁才一句怒喝大家的笑聲嘎然而止他頭上痛的好像頂了個燒紅的鐵秤砣錢又被搶了最主要的是這幾天他倒霉的恨不得自殺心裡早窩著一股無名火看到師弟們在笑眼一瞪說話也狠了起來。

    「小甄你說你怎麼這麼倒霉?剛被偷又被搶?不會是你做夢夢見自己被搶吧?」譚劍濤眼睛斜描著甄仁才說道。

    「你!」甄仁才沒想到被譚劍濤搶白不由的一愣他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王天逸眼睛瞬時變紅了他猛地抬起頭盯著譚劍濤惡狠狠的問道:「你說什麼?」

    「沒錢我可以借給你。何必呢?」計百連看著甄仁才那個要擇人而噬的表情卻是報以一聲冷笑。

    原來幾日前王天逸突然被悄悄的放出然後掌門親自解釋王天逸盜書一事純屬子虛烏有而且他是青城的傑出弟子。

    並且掌門他們對王天逸的寵愛好像更勝以前。

    掌門為了給自己的愛徒出氣親自當著十幾個教官和王天逸自己的面痛斥甄仁才誣陷忠良、顛倒黑白說得是怒氣沖沖外加大義凜然就差上去直接摑甄仁才的臉了而地上跪著的甄仁才據說最後已經癱軟在地面上了爬不起來了是被人抬出去的;並且掌門勒令他必須在一個月內還清王天逸的所有欠銀。

    這一事件轟動整個青城。

    有人鼓掌稱快說甄仁才這樣的下作小人終於得到報應了;還有人四處打聽猜測王天逸是怎麼突然贏回掌門垂青的甚至有人說他原本是掌門的私生子;但對於譚劍濤、計百連這樣的弟子來說他們不用猜測不用打聽他們直接去找了張五魁。雖然張五魁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不給他們說實情但告訴他們王天逸有前途而甄仁才這小子完了。

    這就夠了。頃刻間甄仁才變成了絕對的孤家寡人。這不連不久前的死黨都開始對他冷嘲熱諷了。

    而王天逸卻成了人人追捧的紅人他卻申請離開甲組進楊月海的戊組門下張五魁沒吭聲也沒挽留算默認了楊月海卻高興的三天沒水著覺另外甲組的譚劍濤、計百連這樣有頭有臉的弟子也是天天巴巴的去找他。

    世態炎涼嘛甄仁才清楚若是其他時候他肯定忍了;但這次他苦著臉借錢就是為了還錢給王天逸沒料想還被搶了而且以前的酒肉朋友還在王天逸面前對他炎涼王天逸可是他不得不恨之入骨的一個人啊甄仁才很少怒但這次他真的怒了他紅著眼睛朝計百連和譚劍濤衝去喉嚨裡出野獸臨死般絕望的吼聲但他的眼睛卻是盯著王天逸的他恨不得打死的人決不是這兩個牆頭草而是反敗為勝的王天逸!

    一時間場面大亂師弟們死死的抱住了不停掙扎的甄仁才而計百連和譚劍濤卻微笑著抱臂而立好像這事和他們無關而他們只是在看戲一般——看一隻可悲的落水狗在狂哮。

    「好了都別鬧了。」王天逸卻走到了糾纏在一起的武士中間分開了他們這一刻王天逸和甄仁才目光相交但馬上兩人都扭過了頭去。

    「看看那凹處是朝下斜的還有甄仁才頭上的包這個歹徒身材高的很他的拳能居高臨下的砸在甄仁才頭上應該比我高一頭。」王天逸表情凝重的說道他心裡已經泛起了危險的預感。

    「甄師弟請問你看清那人的面目和身材了嗎?」王天逸對甄仁才有過節說話卻反而客氣。

    「嗯我只看到一大團黑影身材好像很壯碩。」甄仁才避開了王天逸的眼睛。

    「莫非你說是胡不斬來了?」趙乾捷倒抽了一口涼氣吃驚的問道。

    「不會那麼巧吧?」計百連也很吃驚:「他不會真向北來吧?而且入城?」

    「來得好!」譚劍濤一把攥住了腰間長劍冷笑道:「我還怕他不來呢只要逮了他或者殺了他馬上就天下揚名了!他可是黑道上身價最高的殺手!哈哈!」

    一席話讓幾個甲組弟子臉慢慢的變紅了像喝醉了一樣因為他們武功好。

    「你殺的了他嗎?」甄仁才「呸」的一聲吐了口唾沫:「小心偷雞不成反蝕把米丟了你的小命!」

    譚劍濤卻面不變色說道:「你功夫怎麼樣我們都知道。我們和你不一樣我們是精英。武林中搏殺靠的並非全是武功沒聽說兩軍相遇勇者勝嗎?況且這裡是青城!強龍難壓地頭蛇!富貴險中求只要能出名財富美女地位要多少有多少!青年人什麼都缺就是不缺熱血!」

    本來甄仁才的話讓這群人的臉由紅變綠了但譚劍濤慷慨激昂的一席話不僅讓甲組連戊組弟子的臉都潮紅了起來人人的呼吸都沉重了起來很多人不自覺的摸上了劍柄。

    「別。」王天逸面色冷峻看著這些同門的表情他當然知道他們在想什麼年輕人誰都不服就算一件事是萬中挑一的難但誰都認為自己是實力最強的那個否則就認為自己是運氣最好的那個不過遺憾的是江湖搏命不是兒戲王天逸是過來人知道裡面的凶險他對自己毫無搏殺經驗的同門委實沒有什麼信心就連他自己面對凶僧胡不斬如此高手的時候信心是絕對沒有半分的倒是那些泛起的回憶讓他肚裡好像塞滿了沉甸甸的砂子腿沉的邁不開步。

    「現在是不是胡不斬誰都不知道也許就是小蟊賊呢」王天逸「咕嚕」一聲吞了口唾沫好像把害怕也吞入了肚子接著說道:「青州是青城的地盤胡不斬也是武林打滾久了的他不會還敢這樣大搖大擺的進來吧?另外我一直很奇怪高手如果背後偷襲人的話怎麼手會蹭在牆上?我們幾個拿著畫像去這附近的客棧、飯館、錢莊、乞丐、地痞那裡打聽一下是否有這個人來過…」

    「另外要是看到他或者遇到他千萬不要上去交手有人跟住有人回去叫人把木商行、鏢局、錢莊反正能打的能找到的師叔、同門都叫上圍住他再說!千萬別著急挑明動手!」

    「呵呵天逸好像很緊張啊怕什麼?!不就是一頭喪家之犬嘛!你武功不是很好嗎?這是我們的地盤到處都是我們的人!」計百連笑道因為沈家的事情王天逸嚴守秘密所以他們都不知道王天逸曾經和胡不斬交過手。

    「總之他很危險千萬小心……」王天逸答道。

    「你該不會怕了吧?只不過一條落水狗而已!可不要放過這揚名的大好機會如果你不敢下手趕緊叫我們!」譚劍濤因為不知道王天逸和胡不斬交過手他害怕的卻是王天逸沒見過世面見到凶僧不敢勇敢面對反而膽怯的放這個赫赫有名的殺手溜掉。

    王天逸有些驚異的看了緊張兮兮的譚劍濤一眼擺了擺手說道:「不是這樣的。我身受掌門大恩現在掌門對此事很重視我怎麼會做如此臨陣怯陣的事這事和怕不怕無關如果胡不斬到了青城就不能讓他逃了。」

    「我的錢怎麼辦?!」甄仁才看師兄師弟們要興沖沖的散開去找胡不斬了著急的大喊了起來。

    「你去報官好了讓他們看看青城少俠也會被搶劫」譚劍濤大笑了起來。

    「甄師兄你跟著一隊好了說不定能在路上看到可疑的人呢。」趙乾捷說完這一句馬上後悔了抬頭向王天逸看去他卻已經朝巷口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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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條青州里很常見的長街青州沒法和揚州、濟南相比很少路是鋪石板的多的只是本色的土路因為剛下完雨還沒幾天雨天泥濘的路面干結之後又變的如古樹龜裂的樹皮一般凹凸不平在街邊甚至還留著變得堅硬的草鞋腳印踩在上面硬的硌腳人人吱吱扭扭的走過去就留下一路的土坷垃的碎痕讓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黃土特有的芬芳。這條街還算繁榮有幾個商舖遠處是一溜小販在路邊擺攤。

    為了節約時間王天逸、趙乾捷幾個在這裡都停住了腳步每個人都從懷裡掏出了薄薄的紙卷那是胡不斬的畫像然後三口往街上的藥店、客棧裡走去。

    「胡不斬雖然身材魁梧但身手敏捷之極為何背後偷襲手還蹭在牆上?這是他這種高手不可能犯的錯誤啊。上天保佑最好莫是他在青州而只是一個小蟊賊搶劫。」王天逸一邊想著這個奇怪的事情一邊往一家殘破的小飯館裡走。

    咋從初夏的太陽下進去這個狹小的飯館眼前頓時一暗這才讓王天逸胡思亂想的心收回來等他適應了這暗影他打量了一下這個地方:桌椅不僅殘破而且骯髒一個食客也沒有飯館裡的陰涼包圍了他的身體酒櫃上面只有可憐的幾個罈子完全不是尋常飯館那種熱鬧的情景更兼連夥計和掌櫃都沒有就一個空屋子而且店裡沒有菜香倒是有一股中藥味道。

    「掌櫃的!有人嗎?」王天逸連喊了幾聲一個瘦瘦的人才急急的掀開賬台旁邊的門簾從廚房裡鑽了出來。

    「您是來看店的嗎?」那人滿面堆笑的跑了過來等看清王天逸的服飾又是一愣然後大喜過望的拉著王天逸往裡面走:「原來的是山上的少爺啊!您有眼光我這個店位置不錯平常生意好的不得了最近我要搬家這才便宜買掉……」

    「賣什麼?」王天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您沒看見我店外貼著『出售』的大紅紙的嗎?」掌櫃見原來不是買店的很是失望臉不由的一冷但看見了王天逸的青城弟子的武士服和腰間挎著的兩把長劍馬上又苦笑了起來。

    「少爺小店現在沒法做飯了夥計、廚師都散伙了就只剩我這個掌櫃了。只有幾罈酒了您不會想幹喝吧?要是想買我都賣給你了絕對的便宜。」掌櫃一攤雙手客氣的下了逐客令。

    「我不吃飯。」王天逸把畫像平鋪在賬台上問道:「掌櫃的你看見過這個人嗎?」

    掌櫃的狐疑的湊過頭來瞅了一眼就馬上說道:「最近沒有見過和尚啊……」

    王天逸看掌櫃的模樣不像說謊他馬上高高的抬起了手比劃著問道:「那你有沒有看見過這麼高的…「

    就在這時一個大漢掀開廚房的布簾走了出來低著頭悶聲悶氣的說了句:「掌櫃的麻煩了走了。「說著就往門口走去。

    那人走動時候側臉低頭看不清楚長相頭纏一塊土布上面露出的髻插著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身上穿了一身破破爛爛的農家衣服看起來和普通農夫無異特異的只是身材魁梧壯碩的好像肌肉要撐破衣服一般。

    但他一出王天逸眼睛就是一亮感覺此人身形眼熟的很不由的「咦「了一聲。

    但他只說了這一個字聲音就嘎然而止好像一條蛇被猛地揪掉了頭剩下的只有尾音如死蛇尾一般在空中微微的顫。

    因為這個正經過他身邊的大漢聽到這個字猛地抬起頭向他看來:豹眼虎口、滿面橫肉一對眼睛裡全是野獸一般的紅色凶光這環眼居高臨下的氣勢萬鈞的一瞪就把王天逸的氣勢全都打到了爪哇國去了——他不是凶僧胡不斬是誰?!

    王天逸瞠目結舌的站在那裡不過一刻整個脊背就如同爬滿了甲蟲冰涼涼的粘糊糊的癢的撓心那是背上的冷汗拚命的在外擠握劍的手只感覺手裡攥的劍把在劇烈的跳動好像活了一般;對方的目光如同幾百刀子一樣把他的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下巴裡的骨頭也在不受控制的打著寒戰。

    人說菩薩的塑像都是工匠按照捐款善人的面容雕刻的那麼如果王天逸去雕索命無常的塑像他一定會雕成胡不斬的面容——絕對的殘忍無情一個連自己的同伴眼都不眨就殺掉的瘋子!從這個殺手手下的死裡逃生的驚心動魄已經把胡不斬的印象刻在了他的腦海裡。

    「少俠啊你不要認錯人啊!這是過路的農夫不是和尚啊。」掌櫃看兩人對視情況好像有點不對趕緊上來解釋他不是擔心胡不斬的安危而怕的是這個青城的傢伙是來找人打架的殃及池魚把自己的店舖砸了可就慘了青城少俠可沒少幹了這種事情。

    胡不斬一揮手制止了掌櫃的說話在青城開店見過的武林人士可不會少掌櫃的是明白人看到了這個剛才很客氣的農夫突然變了一副猙獰面目而且明顯的這些青城平日耀武揚威的傢伙怕面前這個大漢怕的要死「這也是個武林中人!而且絕非善類!」他一邊想著一邊識趣的趕緊閉嘴驚惶的退到了賬台後面。

    面如凶神的胡不斬突然笑了但卻顯得更加的猙獰那是好像老貓逮住了一隻小耗子般的獰笑:「王天逸相約不如偶遇你看起來氣色不錯嘛。」

    「…」王天逸卻沒有吭聲剛才的措不及防的驚魂偶遇讓他整個身體好像被塞在了冰窟裡打是根本打不過離的那麼近逃也不可能偏偏就自己孤身被堵在了這裡對方又是如此的凶殘冷酷死亡冰冷的黑霧擁著他從他呼吸之間溜進了身體連他的脊樑骨都給凍僵了心裡只有一個聲音:「死了!死了!…死了!」但很快這心裡「死了!」的呢喃變成了「拚了!拚了!」的吶喊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手心的劍把不再滑溜溜的跳動而是硌的手掌都變成了紅色。

    但胡不斬對他的威壓卻讓劍如大樹一般牢牢的長在了劍鞘上沉重如萬鈞在這種恐懼的壓迫和絕望的爆之間王天逸猶豫不定所以他面對胡不斬的微笑只是流了一頭的冷汗卻無半點聲音出喉嚨那裡已經被恐懼堵住了。

    「哼哼。」胡不斬看王天逸那個樣子他好整以暇的抱起了雙臂出了一陣冷笑他嘲弄一般的對王天逸說道「直娘賊!看看你這個樣子?難道我長得就這麼可怕嗎?我最看不起你這種沒膽子去死的人我殺過的人都可以壘一座小山但我最喜歡殺有種有膽的人!唉可惜現在江湖上有種的人太少了那些廢物殺的我都膩味了。滾吧今天老子心情好閻王那裡不多你一個。看見你這樣的膽小鬼我就噁心以後別再讓我看見你!滾!」

    這些話從胡不斬這樣的人嘴裡說出來把一直聽著掌櫃驚得出了一身冷汗兩條腿軟的像麵條如果不是背靠著牆簡直要一屁股蹲到地上心裡大悔自己的店只有一個門「為什麼我不在廚房開個後門?!」掌櫃淚眼汪汪的責備自己。

    王天逸和掌櫃一樣汗如雨下每聽一句肩上的須彌山就重一倍兩條腿也開始哆嗦了但胡不斬最後一句卻如石破天驚好像斬罪犯在劊子手的鬼子刀砍下來的最後一刻得到了大赦!他的身體第一個反應就是扭腰左腳朝著門口方向轉了過去求生是人的本能他當然想跑!

    但王天逸沒有轉身開始逃跑。在胡不斬眼裡他的身體只是稍稍一動就又僵在了那裡。

    「絕對不能把你的背賣給敵人!」這句話在王天逸心裡轟響他已經記不住是丁三還是長樂幫的人告訴他的了但身體的反應激起了他混亂的腦中的一點靈性——「這麼近的距離這麼可怕的敵人不能轉身逃跑!」——搏命經驗已經把教條變成了他的本能——這就是老手和新手的生死差別之一!

    所以王天逸又凝固在了那裡距離凶僧只有三步還是手握劍把、冷汗流的像洗頭一樣、眼睛盯著胡不斬——好像傻了。

    掌櫃卻氣得在心裡大罵:你個白癡明明怕這個大漢怕成那樣人家心情好讓你逃命你還傻瓜一般的在那裡呆!趕緊滾啊不要在店裡打啊!

    其實不是王天逸不想跑而是他混亂了他現在既害怕轉身快跑被人從背後一擊斃命又害怕自己倒退著走出去太慢會激起胡不斬的殺心一時間竟然猶豫不決只能在面上對胡不斬做著防禦至於搏命他卻是不想了正所謂困獸猶斗分外凶狠但一旦對方給你一條活路在生存的希望面前你反而沒了破釜沉舟、絕地拚命的心。

    胡不斬看著王天逸不動收起了笑容牙齒咬得咯咯響最後卻又笑了一聲大搖大擺的退了一步坐進了旁邊的桌子旁和王天逸隔著這桌子對視說道:「哼你倒是滾呢?還是留呢?直娘賊!不走的話過來和我吃飯我吃跑了殺人痛快!不會讓人多受罪哈哈!」

    「吃飯!」這個詞如閃電一般劃過王天逸凌亂的腦海一連串的念頭浮現了出來:「這個店不是已經不能做飯了嗎?這個凶僧不是早就在這裡了嗎?他怎麼會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一旦開始思考就不再那麼混亂。

    冷靜開始慢慢的驅除驚惶。

    石光電火間王天逸又想到了胡不斬用來偽裝的髻、服裝和他那麼多不同尋常的話一切都很可疑絕對不像以前那個乾脆利落的凶僧。

    「難不成?」最後的一個疑問讓王天逸的眼神收攏了化成了一種審視狐疑的眼光看向了那神態倨傲高坐食桌的索命無常。

    「直娘賊連過來也不敢嗎?!」那邊凶僧又怒喝起來。

    王天逸盯著胡不斬的那雙豹眼一會猛的咬緊了牙關他終於邁動了腳步。

    走的很慢。

    但不是朝店門後退而是對著胡不斬走過去了。

    從王天逸站立的地方到胡不斬對面的條凳只有五步的距離但王天逸身體顫抖走的好像踩過火海冰山一般非常艱難。

    但他終於走到了那張條凳前面。

    他把條凳往後拉了一步坐了下來和胡不斬面對面中間只隔著一張小小的四方桌!

    「有膽啊!」胡不斬掩飾著驚異的目光語氣雖然還凶狠但已經底氣沒有剛才那樣的鋒芒了。

    而王天逸一旦坐下來就現自己身體裡的恐懼變質了剛才這死亡的恐懼簡直凍住了天地間一切東西自己連小手指頭動一下都難但現在和這個胡不斬這個最大的恐懼面對面只隔著兩步的時候這恐懼反而收斂了它從天地間全部被抽進了自己的身體天地萬物溫暖了又開始動了而自己的血則變的冰涼冰涼的血流遍全身頭腦冰涼的好像能聽見肌肉突突的跳動聲冷汗卻凝固了不見了手從剛才的燥熱粘膩變成了冰涼而乾燥牢牢的握住了溫暖的劍把——而胡不斬也不再可怕了因為距離的如此之近連他臉上的紋路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已經從王天逸心中不可戰勝的殺神被抽離到了對面的坐著的那個大漢。

    一旦你正面恐懼你就會現他並非像你想的那麼可怕。

    這是因為王天逸從坐在那條凳的一刻他的目的就不是逃生了距離如此之近如果是以前那個胡不斬王天逸已經是必死。

    既然是必死何必再想!

    置之死地為的是什麼就成了越死亡的目的!

    所以王天逸恐懼到扭曲的臉不見了換上了一副平靜如水的面目他靜靜的看著胡不斬然後他居然笑了就像面對的不是殺人如麻的敵人而是一個多年未見的好友。

    他說道:「胡不斬我過來了。我說過的在青城我是地主你來了我會請你吃飯的。呵呵。」

    語氣平和如常哪裡還有半分驚惶失措!

    胡不斬愣了。

    掌櫃也愣了:要說是朋友吧王天逸背後衣服都被冷汗打濕了而且坐的離桌子還有一臂那麼遠哪有朋友會這樣的?要說是對頭吧王天逸此刻的開心笑容就在那裡擺著他竟是被這個年輕人搞傻了。

    「直娘賊你?」胡不斬巨眼瞪圓了眼裡的驚駭已經不能掩飾。

    王天逸笑著擺了擺手意思是不要著急說道:「哎剛才胡不斬可是你請我來吃的。什麼事情吃了飯再說。」

    說罷大聲喊道:「掌櫃的把你最烈的好酒給拿上來!給我們斟上!給你雙倍價錢!不要拿酒杯用大碗。」

    王天逸說的輕描淡寫聲調也和平時在飯店要酒毫無區別只是身體姿勢奇怪的很:掌櫃在他側面但他根本不轉頭臉仍對著胡不斬眼睛也盯住了胡不斬眨不都眨左手死死抓緊了腰裡的長劍右手也虛放在另一把長劍上。

    看起來竟像是向胡不斬要酒喝一樣。

    聽得王天逸要酒掌櫃的鬆了口氣連忙拿了一個小罈子跑過來倒酒雖然兩個武林中人很奇怪但看來不會打起來了另外這樣的武林中人要東西他哪裡敢怠慢別說有錢就是白送他也干了只要不在店裡打起來就行!

    「胡不斬你是英雄你說我沒種那你肯定有種!武林中人怎麼說都是條漢子!不論恩怨先乾這一杯!」王天逸舉起了酒碗眼睛卻死死的盯著對面的胡不斬一瞬也不敢瞬胡不斬正看著面前酒香撲鼻的碗中美酒在楞。

    「你要不敢喝你就有鬼!」王天逸一邊想一邊握緊了左手劍。

    酒是好東西熱血男兒多好杯中之物。

    但酒又是穿腸毒藥對於受傷的武林中人這句話絕對不是詩人的無病呻吟這是鐵一般的事實。如果你是皮肉傷酒絕對會讓你傷口延緩癒合;如果你受了內傷喝酒將是絕對禁止的那是絕對的加重傷情。中毒的人也不敢亂喝因為不知道酒這東西和體內毒藥會有什麼反應說不定一滴美酒馬上就讓你吐血身亡!

    剛才在胡不斬放他走的時候王天逸反而覺了胡不斬的反常:看胡不斬偽裝了自己連武器也不敢帶想是被那些幫派追殺的很慘以胡不斬的武林通緝的身份和他的武功以及性格看到了自己孤身在這個待售無人的飯館裡當是乾淨利索的殺人滅口而他卻說了那麼多狠話還放自己走?!

    這個地方沒法出售食物胡不斬來這裡幹什麼?還在廚房裡?掌櫃的看起來氣色好的很不像有病的樣子而飯館裡為何有藥味?誰在喝?難不成是胡不斬跑來借鍋熬藥?

    胡不斬受傷了!這個念頭在王天逸心裡轟響最終讓他放手一搏他寧可置自己於死地來賭胡不斬受傷他也不願意背對野獸一般的胡不斬轉身逃跑。

    直覺告訴他後者更危險。

    所以他現在坐在這個殺人狂魔面前看他敢不敢飲酒如果自己猜對了他將纏鬥胡不斬等到引來外邊幾個同門合擊胡不斬必危因為他連自己都沒把握打贏!但如果他喝了王天逸將不顧一切的往門外狂奔絕不回頭放棄一切戰鬥的打算就算腿斷了爬也要爬出門外!

    看著胡不斬端起了酒碗王天逸一顆心跟著酒碗升了起來。

    而胡不斬一樣的緊張:他確實內傷嚴重而且還中了毒!

    從那個地區逃出之後他並不知道自己捅了天大的簍子他從不關心殺的是什麼人僱主們也不希望他們這種人知道。

    因為胡不斬他武功很好所以他身價很高;

    因為他身價很高所以他的僱主都是實力雄厚的人;

    因為僱主實力雄厚所以僱主的計劃往往周密而嚴謹;

    因為行動計劃周密所以他很少失敗;

    因為他很少失敗再加上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所以他很安全。

    因此他越來越少失敗所以他身價越來越高。

    這是一個很讓人舒服的循環胡不斬愛上了這種螺旋向上的生活因此他有理由拒絕長樂幫等強豪的加入邀請。

    並不知道武林已經為了他沸騰了他按照殺手的慣例在一次任務失敗之後想跑去偏僻的地方的避避風頭但沒等他跑到他的目的地就在他的一個朋友家裡中了毒然後又被朋友和朋友的四個兒子圍攻他的朋友一家都是武林中人。

    江湖諺語:一個高手很值錢要殺一個高手也要砸等量的金錢。

    他們因為沒有錢買最好但昂貴的唐門毒藥讓胡不斬中毒後仍然有實力抵抗中毒後的胡不斬豬突豯勇滅了此人滿門。

    被朋友出賣、中毒加受了一身的傷之後胡不斬才知道自己已經被整個中原武林通緝了他只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跑到沒有人煙的地方過猴子的生活他當然不願意他是高手出手就是白花花的銀子這種生活怎麼受得了?還有一個就是投奔友好的而且有實力保護他的幫派才行他算來算去只有唯一沒有通緝他的沈家才有實力對抗中原的六雄於是他打算逃出關外投奔沈家所以粘了假髻換了衣服一路北上。

    本來經驗老道的他不會進城特別是青州這種有武林大幫派的城市但他中的毒和內傷越加嚴重他需要藥!

    而小地方是不會有可以治癒武林毒藥和內傷的良醫和昂貴的藥材的他只有冒險進青州!這是他距離最近的大城。

    一切都還順利。

    早就沒錢的他順利的搶劫了一個小子得了幾兩碎銀子和幾十串銅錢。

    但是他知道自己的傷越來越嚴重了在突擊那倒霉蛋的時候因為狂奔引起了內傷作腹中一痛拳打歪了蹭在了牆上。這讓他堅定了自己來青州治病是對的。

    靠著搶來的錢他看了病毒是尋常的毒藥內傷也不難治療對於他這種體質和武功並不嚴重抓完藥之後他不敢去大的客棧特意找了這個待售的無人飯館給掌櫃的點錢求他熬藥自然沒有問題。

    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藥還沒好他就聽到有人好像在打聽自己。

    聽到那人在比劃自己的身高他怕掌櫃說出他來急急的想離開那裡想靠著自己粘的假髻瞞天過海沒想到對方還是「咦」的一聲看來是露餡了。

    他一看那人正是悲從中來那人恰好是打過幾場惡戰的青城小混蛋!

    以胡不斬身體無恙的時候而言兩個王天逸他也不放在眼裡更何況一個早一個箭步喀嚓一聲扭斷了脖子連掌櫃一起拖進廚房。

    但他現在毒和內傷交攻武功也就剩下一半武器也不敢拿空手對付一個二流的傢伙倒是綽綽有餘但王天逸這個傢伙他知道武功雖然是二流但卻是個不要命的主打起來悍不顧命更兼十分狡猾上次生生從自己手裡搶去一條命去。更何況在青州這傢伙是地頭蛇要是耽擱時間太長他的同黨必蜂擁而至自己就危險了!面對王天逸胡不斬實在沒有把握硬碰硬能戰決解決了他。

    但王天逸看見自己嚇得邁不動步不知道自己的實力已經大減所以他心生一計故意說些狠話想讓王天逸恐懼的轉身逃竄一旦他轉身胡不斬拼著自己內傷加重有把握在王天逸到達門口前擊斃他。就算王天逸拔劍後退一旦後退氣勢必洩胡不斬拼著受點劍傷也會當堂擊殺此人。

    沒想到的是此人不知是奸詐居然不上套竟然真的坐在了自己對面還順桿爬勸自己飲酒。

    自己這種傷勢如何敢飲半點酒?!

    可那小崽子意圖明顯他在試探自己要是自己不喝恐怕馬上就會一劍砍過來。而且他坐的距離太不好自己要攻擊手夠不到用腿呢自己坐著他卻隱隱封住了門口的方向

    「只能這樣做了!唉。」胡不斬心裡重重的歎了口氣。

    「匡」酒碗被重重的撩在了桌子上裡面的酒水潑了一桌子。王天逸的全身的肌肉瞬時繃緊了心裡除了緊張卻還有興奮:「他果然不敢飲酒!「

    沒想到胡不斬卻伸手抄起了小小的酒罈笑道:「用碗不過癮老子喜歡用罈子!「

    一句話。

    就這一句話王天逸的臉「唰「的綠了。

    「那…那…你請。」王天逸強笑道胡不斬不屑的朝王天逸一笑單手握住了小酒罈慢慢朝嘴送去慢慢張開了嘴巴。

    王天逸眼珠如同長在了那大大的嘴巴上一樣呼吸沉重了額頭上的青筋暴起了心裡只有一個聲音:「不會喝!不會喝!」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王天逸盯住胡不斬嘴唇分神的一刻胡不斬突然眼一瞪嘴裡一聲暴喝身體仍坐在條凳上但長身一傾長臂一圈、一甩和捏在手裡的酒罈簡直變成了一條破空流星錘朝王天逸腦袋擊來。

    快!

    實在太快了!

    要知道胡不斬能把沉重的鐵棒舞得如鴻毛漫天一般輕盈又如快劍一般迅疾這臂力是何等的驚人現在他這手臂只捏著一個小小的酒罈度更是比鐵棍快了數倍。

    王天逸只想著如胡不斬暴起動手自己和他坐的距離剛好不可直擊若要動手他必然要先起身站立沒想到他手裡多了個酒罈身體盡力前傾就正好可以打到自己了絕對出乎王天逸之設想故而沒有防備加之距離太近又是坐著倉促之下感覺桌面上方突然多了一條狂飆黑龍突風破空之往自己面門撲來!

    哪裡閃得開?!

    王天逸微微低頭「啪嚓」一聲大響酒罈砸在王天逸頭上濺起了無數帶著酒水的碎片在空中飄散。

    掌櫃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沒想到這兩人還有說有笑的自己還沒看清青城的傢伙就被酒罈砸破頭了。

    胡不斬一擊得手卻沒有再動因為王天逸穩坐不動眼睛始終盯著自己。

    王天逸臉上都是酒水一股鮮血順著額頭流了下來把他半邊臉染成了紅色好像畫上了一個紅白相間臉譜卻映得兩隻眼睛閃閃亮冷酷中揉著狂熱整張清秀的臉顯得猙獰起來。

    胡不斬心裡卻是失望的很他強運內力完成了剛才流星一般的迅疾一擊這一擊無法致命是好看卻不厲害的繡花枕頭像流氓打架一樣只能砸破對方的頭皮但任何一個武林高手看到這一擊都會合不攏嘴因為這一擊看起來和他以前的高水平是完全一致的他原本希望王天逸因為這快捷一擊會認為自己武功仍然和以往一樣因而驚惶失措自己可以瞅機會殺掉他但這個人閃不開挨了一罈子之後卻連動都不動自己哪有機會?

    因為自己剛才全力施為腹中又開始火辣辣的燒起來了胡不斬強壓著淤血瞋目大罵道:「直娘賊!你算什麼東西?能和老子平起平坐的喝酒?你知道自己是什麼身份嗎?媽的我現在想把你的頭扭下來下酒!」

    流血披面的王天逸靜靜的聽完胡不斬的叫囂臉上毫無表情慢慢的他笑了這合著鮮血的笑臉讓這猙獰的臉又多了份不折不扣的詭異他慢慢的說話了:「不要再裝了。你果然受傷了。這一擊力不均不是你握著我脖子投出去的勁頭了!」

    最後一個字一出口王天逸的笑容剎那間消失了他鼻子皺了起來牙齒緊咬眼睛裡全變成了寒光一張血面頃刻間罩了一層冰面。

    他大吼一聲、起身、左手拔劍、猱身向前撲擊。

    實力試探完了該是動手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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