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 殤 愛 殤 正文 第四節 猶豫的愛情
    高三的時候,程謙決定報考武大,他說,那裡有全中國最美的櫻花。其實誰都知道,他還是為了自己的愛情,他深愛的女孩,高我們一屆的師姐,彼時正是武大的莘莘學子。我為了追隨程謙的腳步,也義無返顧報考武大,邱陽如是。可是後來,程謙填報志願的時候突然變了褂,選了離家最近的醫學院,他說,我算是明白了,生命高於一切。

    我知道消息後也臨時改了自己的志願,猶豫了許久,終究沒把這事說給邱陽。後來才知道,高考那些天,邱陽在整場考試中全部交了白卷,事情在整個學校裡傳得沸沸揚揚。開學之後,邱陽把信箋寄到了醫學院,信上寥寥:沫沫,等我一年。

    真是造物弄人,我心毅然追隨程謙,卻始終忽略身後有這樣一個影子,從初見至今,一直渴望沿著我的足跡,終有一天能牽到我的手,與我一起走下去。我覺得臉上冰涼一片,卻沒有淚水掉下來。

    飯後,程謙和雅歌送我。

    路上,雅歌一直緊緊拉著程謙的手。我想她不必這樣,現在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去愛程謙了。

    回到住處,便收到了程謙的短信:你真的要跟邱陽結婚啊?沒有騙我?

    我對著手機屏幕無奈地搖頭,然後回他,是的,沒有騙你,也沒有必要騙你,我這次回來就是轉戶口的,我們決定在北京落戶。

    幾分鐘後,他回我,只一個字,哦。

    「哦,對了,沫沫,晚上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大學里程謙忽然放慢了戀愛的腳步,開始關心起一直跟在他身邊的我來。

    我說好啊。然後回宿舍,一個人窩在被子裡興奮得大叫,又若無其事地起來,認真穿衣,仔細化妝,懷著滿心的期許等待跟程謙第一場約會的到來。我想,我終於有機會靠在程謙的肩頭,輕聲敘說這些年來我對他的情意。

    不記得那晚看的是什麼電影,可是程謙,年輕的,朝氣蓬*的程謙,從電影一開始便沉沉睡去,直到散場。我扭頭看他,迷離的燈光在他的臉上虛幻明滅,一切就像是一場盛大而華麗的幻象。程謙,你可知道,這一場有你陪伴的單人電影,足以讓我對你的愛生騰又熄隱。

    可是,這個世界上偏偏有這樣一類人,他們對愛執迷不悟,他們對愛人死心塌地。而我只是其中一個,就像曾經對邱陽說的那樣,愛上程謙,除了愛,我別無選擇。

    大二那年,我在新生隊伍裡看到了邱陽。

    他對著我,微笑如初。

    大四。分配實習醫院,程謙選了市一人民醫院,這一次,我沒有再追隨他,選了二院。從宿舍搬出去的那天,邱陽和程謙都來幫忙。收拾到一半,程謙忽然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我,問,沫沫,你怎麼不選一院?我想了想,沒法給出答案,只得搖了搖頭。他又說,還是習慣了有你在身邊的日子。

    我聽了眼睛發澀,有些悲哀地想,原來我只是你離不了的習慣。邱陽沒有說話,一直在旁邊幫我整理那些厚重的醫學書籍,只是在最後,程謙出去叫車的時候,他湊到我耳邊說:沫沫,再等我一年。

    辦好了相關手續,我決定兩天後回北京。

    臨行前程謙約了我去KTV,見了一些大學時的同學和校友。那晚他似乎喝多了些,一直霸著話筒叫叫嚷嚷。鬧到最後,我有些疲倦,便有了先走的意思,他卻開始認真起來。他說,下面我再唱兩首歌,一首給我自己,一首給沫沫。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向了他,本來嘈雜的環境瞬間安靜下來,音樂向起,程謙的聲音在悲傷的調子裡顯得越發幽涼。他就那樣哀傷地看著我,低低地唱「如果愛情的路還可以再鋪,我不會讓你再為我哭,如今剩一個沒用到不可原諒,丟了自己的幸福的豬,當初愛到末路,我選擇退出,如今看這份愛丟的糊塗,如果讓天能給機會重新付出,我願意放棄一切押上所有賭注……」唱完了,大家都沉默著看我。我以為我會感動的,我也以為我會哭的,可是我沒有,我還是那樣坐著,等待他的下一首歌。

    是程謙先哭了,他一邊唱著「我終於知道曲終人散的寂寞」,一邊淚如雨下。

    五年前的夏天,我站在一院高大的外科樓下,對穿著白大褂意氣風發的程謙說出「我愛你」的時候,他看著我,驚訝了很久,然後丟了一句「沫沫,別開玩笑了」便轉身離去。那一晚,我哭了整整一夜,為自己這麼多年來對程謙卑微而隱忍的暗戀,為這出一個人唱了十幾年卻沒有結局的獨角戲。

    第二天,邱陽站在二院青草盈盈的大花園裡,咬牙切齒地對我說:夏小沫,就算是一塊石頭,放在心口這麼多年也能捂熱了,可這十幾年,我怎麼就感動不了你?!我看他,如許多年前那晚他看我那樣看他,淒然笑了出來:是啊,怎麼這十幾年,我就感動不了他?!

    夏日午後的陽光白晃晃地灼眼,邱陽忽然放開抓著我肩膀的手,頹然笑著轉過了身,風把他的白袍揚起,映在我眼裡儘是溫柔的哀傷。

    兩天後,我回了北京。

    這一次,我徹底與深圳告別,與我的過去告別。

    月底的時候,我寄了禮金和禮物過去。我在賀卡上寫:程謙,我和邱陽一起,祝你新婚快樂!

    不久之後的一個深夜,我接到程謙的電話。他說他沒有結婚。他說買戒指的那天,他突然醒悟,這麼多年來他不斷換女朋友,不斷談無疾而終的戀愛,其實只是為了等一個真正合適自己的人。他說沫沫,其實我是愛你的,只是自己一直不知道。他說,如果你願意,就回來,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握著聽筒,哽咽著說不出一句話來。

    程謙終於說出了這麼些年來他從未說過的話,於我而言,那即是一個答案,回答了我這麼些年來所有的不甘和等待。可是得到這樣的答案,我並不覺得開心。我愛他的時候,他倔強固執,不肯為我停留;現在我不愛他了,他卻給我這樣的承諾,有模有樣,有起始,有歸因,並且聲音明亮,動聽。

    三年前,我離開深圳去北京。

    在機場大廳,我一直對著來送我的程謙微笑,我想只要他開口挽留,那麼我就義無返顧地留下來。可是我笑到臉幾乎僵掉,他卻只是跟我揮手,還說「我以為你開玩笑呢,沒想到真的走啊。」就在那時,我似乎清醒過來,明白了所謂的愛情。

    於是平靜下來,頭也不回地與程謙作別。

    沒想到一個月後,邱陽卻隨我而來。夜晚的北京機場,我接到了憔悴而落寞的他。他抱住我,說,沫沫,我不能沒有你!

    我哭,問,你怎麼這樣傻?

    他一邊擦我臉上的淚,一邊幫我整理被風吹亂的發。然後,輕輕說,因為你值得我這樣傻。

    窗外月色朦朧,電話那頭的程謙還在說著什麼,可我不願再聽。我想一切都該結束了,這場自尊心與抵抗力的遊戲,我再也沒有力氣玩下去。

    程謙辜負了愛情給他的饋贈,我便不能再辜負。而今晚他對我說的那些話,如果早些年就對我說了,那麼結局也許會不同。只是現在,我已不再愛他。而我曾經對他的那場盛大的暗戀,已經成為過去,成為如水流年裡再也不可追溯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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