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在字篇 洪荒 第十節
    他在來的路上已經聽老薩滿說過,這座莫龍山上因為有這方圓幾百里內二十三個部族共同祭祀的敖包,所以這山周圍基本成了人所共知的放牧禁區。就連他和老斯庫也是把馬放在山下走上山的,要不是老斯庫一路上給他說了敖包附近的一些禁忌,他可能會直接跑馬上山。

    儘管這山並不高,不過山上的這敖包卻大的出奇,幾乎佔據了整個山頭,按道理這樣明顯的敖包附近不應該有牧人來放牧的,就算他來自遠方。因為蒙古人對敖包附近的禁忌大體都是相同的。

    面前這個蒙古包看上去很小很破舊,完全不像方羽最近見到的那些蒙古包一般齊整,包外有一群看上去同樣瘦小衰弱的羊群在瘋了一般的啃吃著伏在地上的乾草,好像已經有很長時間沒吃過草了。沒等他倆走近,三隻髒兮兮的牧羊犬便狂叫著撲了過來。倆人站住,等著蒙古包裡主人出來。

    等了一會,方羽覺得那幾隻牧羊犬都該叫累了,還是不見有人出來。還沒等他開口,老薩滿已經忍不住了,大聲的嚷嚷了起來:「裡面有人嗎?還不趕快出來叫住狗?有客人來了。」接連喊了三聲,才看到一個女人從蒙古包匆匆忙忙的跑了出來。

    「咦?看你的打扮應該是遠在幾百里之外的塔塔族人,怎麼放牧放到這裡來了?不知道這裡是聖山莫龍嗎?」看到出來趕走牧羊犬姑娘身上的打扮,老薩滿便開口問到。

    這時方羽也注意到面前這看上去還很年輕的女人身上穿的果然和草甸子周圍女人們穿的大不一樣。

    「尊敬的老人家,我是塔塔族的哈蘭,請問你們知道草甸子怎麼走嗎?」這個叫哈蘭的年輕姑娘匆匆給老薩滿行了個拜見長者的半跪禮後,急急的開口問道。

    「你問草甸子,咦?蒙古包裡有人受傷了?」老薩滿正要問的時候,忽然隱約聽到蒙古包裡有人在疼苦的呻吟,這才注意到面前的姑娘袖子和手上還有血跡,所以趕忙問到。

    方羽也聽到蒙古包裡有人在呻吟,而且還聽到是在喊疼。

    「我媽媽剛才在前面從馬上摔下來了,頭上流了很多血,腿好像也斷了。」

    帶著哭音,哈蘭點頭說道。

    聽到這裡,老薩滿早忘記自己前面下來的目的了。「那還傻站在這裡幹什麼?

    我是草甸子的斯庫,快帶我去看看。」他邊說邊走邊挽袖子。

    一聽面前這個老人正是自己要去找的大薩滿,哈蘭喜歡的都快傻了,眼淚一下子流了出來。還沒等她再說話,方羽笑了:「還不趕快跟上?」哈蘭臉一紅,飛快的跑了過去,邊跑邊擦眼淚。

    「有燒酒沒有?」飛快的檢查了一下傷者高高腫起的小腿,老薩滿問站在一邊乾著急的哈蘭。

    「燒酒?有!」轉眼之間哈蘭拿了兩瓶出來。

    「去找個盆子倒上,再把它點著。」老薩滿吩咐道。這時他的雙手已經在傷者的疼叫聲裡摸清了骨折的部位,那女孩說的沒錯,她母親果然是腿摔斷了。

    一看老薩滿這架勢,方羽便明白他是要用他最精通的紅傷手處理斷腿了,不由的興趣大起,剛幫傷者止住頭上磕傷出血的氣針再次在他手裡出現,隨著手飛快的幾下點動,傷者腿上的疼痛感便很快被一種麻木感所代替,口裡的呼疼聲也緩了下來。

    淡蘭色的火焰在銅盆裡起落,一股烈酒的味道迅速瀰漫在蒙古包裡,在眾人的目光中,老薩滿佈滿青筋的大手飛快的在火焰裡穿行,這一刻才抓過一把火,下一刻便或輕或重,或揉或搓的出現在傷處。一雙大手除了不時的抓火以外,迅速而又紋絲不亂的在骨折處飛舞,短短的一會功夫裡讓方羽瞧出來他竟然變換了十三種手法,最後就見他雙手一引火焰,兩手緊握住傷者的腿一使勁,病人口裡悶哼一聲後,全身便鬆弛了下來。

    「方羽,能不能讓她先睡了?我現在手頭沒藥。」老薩滿抹了把頭上的汗後說到。

    「她已經睡了,會一直睡到明天早上。」方羽笑了笑說到。

    「斯庫爺爺,我媽媽好了嗎?」哈蘭一看到剛還在疼叫著的母親這時已經沉沉睡去,便驚喜的問到。

    「傻丫頭,斷腿那有這麼快的?要能正常走路起碼也要在十五天以後。」老薩滿順勢在氈毯上盤腿坐下後說到。剛才那陣子忙和他可累的不輕。這時方羽已經看出來這個叫哈蘭的女孩歲數不大,也就十七八的樣子。

    「那怎麼辦呢?我一個人還要照顧這麼多羊。」她一聽急了,眼淚又在眼眶裡打轉。

    「你們怎麼跑這麼遠來趕」傲特爾「你們家裡的男人呢?」對傷勢恢復的時間,老薩滿也沒什麼好辦法,只好奇怪的問到。其實十五天就能讓斷腿的人站起來走路,這已經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我們那邊大家的冬天都不好過,夏天的時候鬧蝗災草場全完了,不走遠點找不到羊吃的草。爸爸在我小的時候就病死了,哥哥也在去年煤礦的塌方中殘廢了,現在留在家裡看家。」說著說著哈蘭的眼淚出來了,低著頭飲泣起來。

    老薩滿這會那裡還能說出不能在聖山周圍放牧的事情?更何況他也明白,眼前的這個暫時的蒙古包可能也是因為母親摔傷了才臨時搭的,並不是故意要在這裡放牧。這會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愣在那裡的方羽,他知道方羽能幫上忙的。

    暗暗歎了口氣,方羽無言後退了兩步,把手搭在了傷者的腿上,少傾,收回手過來也在氈毯上盤腿坐下,柔聲對猶在飲泣的哈蘭說到:「哈蘭別哭了,你媽媽明天醒來就可以下地,後天就可以騎馬了。別哭了。」

    「真的?你說的是真的?」驚喜的哈蘭抬起掛著淚珠的臉問到。目光在方羽和老薩滿的兩人的臉上不停的尋求著肯定。

    「真的。」方羽點了點頭。

    「真的,用大神的名義保證。」老薩滿鬆了口氣,也認真的點頭說到。通過這幾天他和方羽的接觸,他就知道方羽並不喜歡隨便就用自己的能力去做干擾事物正常規律的事情,今天能什麼都不說的出手幫忙,顯然也是動了惻隱之心。

    得到了肯定答覆的哈蘭一下子開心起來,於是手忙腳亂的不顧兩人的阻攔便支起小桌,端上了一些奶食品,隨後又一陣風似的衝出蒙古包,不知道忙什麼去了。

    「老爹,我看這家人挺可憐的,草甸子那麼大,不如就收留她們吧?」方羽沉默了一會,忽然開口說到。

    「我也正在想這個事情,不過草原上情況差的人也有不少,如果不想個妥善的辦法就貿然收留他們,族裡的人會說閒話的,而且這個先例一開,以後別人再有類似的事情就很難推脫了。草甸子雖然大,但能養活的牲口也很有限,一些邊緣地帶的牧民個別的也已經有走」傲特爾「的了。」

    方羽點點頭,也沒多說話,他知道老薩滿不會騙自己,既然這麼說了,肯定有他的難處。

    9)

    就在這時,他倆忽然聽到外面傳來哈蘭的一聲驚叫。一驚之下,方羽先蹭的站起來竄了出去。

    「哈蘭,怎麼了?」這時他已經注意到地上有一隻不大的羊剛被開膛,躺在已經剝開的羊皮上,手裡拿著沾血長刀的哈蘭這時正扭頭在一邊嘔吐。

    「方羽怎麼了?」緊跟出來的老薩滿問到。

    「不知道,可能是哈蘭殺羊被血給弄噁心了。」放緩了腳步的方羽猜到。

    「走過去看看,我們草原的女孩不會這麼沒用的。」一看就明白的哈蘭是想宰羊招呼客人的老薩滿有些詫異的說到。在草原上,殺羊這種事半大的孩子都可以隨便做到,這個叫哈蘭的姑娘不應該見血就這樣的。

    等走到跟前一看,方羽就覺得胃裡一翻,差一點就吐了出來。趕忙一轉身深吸了一口氣後這才好點,又費了好大勁這才把頭再轉了回來。

    「大神啊,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身後的老薩滿此時已經雙膝對著聖山的方向跪倒,淒厲的大聲喊到,老臉上此刻已經老淚縱橫,再也沒有一絲身為薩滿的尊嚴。

    轉眼間已想明白原因的方羽此刻也覺得心頭一口氣憋悶的他喘不過氣來,大大的連喘了三口粗氣後這才覺得舒服了許多,不過臉色這時已經變的再沒有一絲血色。

    停住了嘔吐的哈蘭這時一屁股坐在地上,在老薩滿淒厲的呼叫聲裡開始發呆,她到現在還沒完全想明白羊腸胃裡怎麼會有兩隻半大的老鼠?這一冬天來,她在被殺掉的羊腸胃發現過樹根,發現個羊毛,也發現過碎布團,卻還從沒發現過老鼠。難道現在羊也換胃口,開始挑肉吃了?

    眼淚不受控制的再次流了出來,她也懶得去擦,腦海裡只是一片看不到將來的茫然。

    入冬時的三百多隻羊到現在已經死的剩下這一百隻了,要等到草原再綠起來還有那麼長時間,這麼長的日子怎麼熬得下去?其實她也明白,就是綠起來又能怎麼樣呢?自己家裡那些快被沙子淹沒了的草場還能再長出草來麼?原本想靠著哥哥最後的安家費買來的這些羊能讓情況好一些的,可現在……

    默然的呆立了良久,方羽這才對跪爬在地上發呆的老薩滿說道:「老爹,起來吧,估計這會大神在睡覺,聽不見咱們哭喊的……」

    彷彿是為了回應方羽黯然的不敬,驀地,久候不至的那個龐大存在再次君臨方羽他們的感知。狂暴的衝擊瞬間便把他們捲進了比那天中午更加不測的深淵。

    那是一種已經深沉到絕望的悲哀!

    那更是一種即將爆發的火山般的憤怒!

    被狂暴的衝擊瞬間摧毀了意志的老薩滿斯庫此刻已經完全的喪失了對自己神智的控制,眼下落在驚訝的看著他們的哈蘭眼裡,他現在就像忽然昏迷了一樣全身痙攣著在地上縮成一團,渾身的骨骼在咯吱咯吱的發響,看不到臉的嘴裡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聲,看起來相當可怕。

    但更恐怖的是面前這個全身發出奪目的七彩光華的年輕人。全身的衣衫像充滿了風一樣的鼓著,一股股時冷時熱的風一直纏繞著他的身體,慢慢的發出就像風一樣呼嘯著的聲音。自己和病了一樣縮在那裡的老薩滿,還有地上的剛死掉的羊,就像被什麼東西推著一樣不停的往後退。

    她現在非常的害怕,想喊,發不出聲音,想站起來,卻發現連眼睛眨一下都做不到,剛剛還在不遠處拚命吃草的羊這時一個個臥到在那裡,就像在風暴中躲沙子一樣,一個個把頭埋在肚子下面。就連自己那三條最兇猛的狗,這會都夾著尾巴擠臥在一起。

    神智是這樣的清晰,可這周圍又是那樣的叫人恐懼,面前發出七彩光華的年輕人已經裹在風和光的影裡看不到了,可自己和老薩滿還有死羊的身體卻還是一直被一種看不見的力量推著往後退。

    早已經掉在地上的長刀在碰到越來越亮越來越大的光團時,就像一陣輕煙一樣消失了,只有木頭的把子還留在那裡,告訴她看到的並是幻像。

    她呆了一樣的看著面前的一切,混亂的大腦已接近崩潰的邊緣,可恨的是此刻就連想暈過去,都不能讓她自己做主。

    有過一次接觸經驗的方羽在再次接觸這個狂暴存在的瞬間,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給了它,既然和你硬抗那麼吃力,那麼我就隨著你,看你又能把我怎麼樣!

    這是方羽自上次經歷過這狂暴存在的衝擊後,結合《道德經》的上善若水和《化書》中的大同篇想出來的應付方式。老子不是說「上善若水,善處下而不爭,又說夫為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而最近一直在琢磨的《化書》上也說「虛含虛,神含神,氣含氣,明含明,物含物。達此理者,情可以通,形可以同。同於火者化為火,同於水者化為水,同於日月者化為日,同於金石者化為金石。唯大人無所不同,無所不化,足可以興虛皇並駕。「嗎?

    那麼我就來順著你同化,看你究竟是什麼東西。

    從頭到尾,方羽就沒相信過它會是什麼大神,這世間冤魂厲魄是多得去了,但到目前為止,方羽還從沒感知過書上、傳說中存在的任何一位仙佛,沒見過當然就可以選擇不信!

    有若天風海雨般席捲而來的悲哀和鋪天蓋地的狂暴怒意攜帶著方羽有若潺潺清流的神識在無盡的虛空飛馳。神念合一後無所不同,無所不化的方羽就任由它引發出來的悲哀和憤怒流過自己空靈到不染一物的心田。奇異的明悟就在這隨波逐流的空裡閃現:「無慾觀其妙,有欲觀其徼。這便是了。」就在明悟於心的瞬間,一直侵襲著方羽的兩種感受忽然在他腦海裡變幻成兩個完全不同的畫面,一幅不停的幻化出從摩崖神刻開始,他看到過的那些奇異景象和隨後看到的種種草原被破壞後的畫面。而一幅則不停的變化出一幅幅方羽從沒看到過的可怕畫面,遮天蔽日的風暴,席捲整個空間的塵沙,無邊無際鋪滿整個大地的老鼠,不停坍塌著的坑道和礦山,被洪水淹沒了的城市,被大雪覆蓋著草原,綠雲一樣遮住天空的蝗蟲,最後定格在死寂什麼都沒有的沙漠。

    方羽的全部注意力被這些可怕的畫面所吸引,要不是本能還下意識的殘存著剛才明悟得來的空靈,他的元神就可能在這驚心的一刻,被瞬間從畫面又轉為帶著無窮吸力的那種大磁石一般的存在所吞噬也不說定。

    一發覺那龐大的存在又變成上次那樣恐怖吸引著自己的靈神的磁石,方羽瞬間從震撼中恢復過來的神識就自發的關閉六識,神歸玄竅緊守著自己的道心。在無裡無外的至境中切斷與它的所有感應。

    緩緩的睜開宛若黑寶石般流光溢彩的眼睛,輕噓了一口長氣的空裡,方羽的眼睛恢復如水的清亮。恢復常態的他展顏對正傻看著自己的哈蘭一笑:「嚇到你了吧?別害怕,現在已經沒事了。」

    格木爾縱馬往草甸子已經跑了近一個小時了。

    到現在他都沒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手裡正拎著的茶壺會在聽到那一聲巨響的同時無端的從中間裂開,更沒想明白為什麼自己當時會本能的往摩崖神刻前瘋了一般的跑去。

    現在他只覺得自己的腦袋裡從沒像現在這樣的亂過,無數可怕的念頭自看到那似乎永遠都存在著的摩崖神刻從中間裂為兩半後,就沒停止過對自己的威脅。

    一種說不清楚的恐懼壓迫下,他只能用快到不能再快的縱馬狂奔來分散自己的注意,不然他以為自己會發瘋的。去草甸子的路從沒像這一刻這般的漫長。儘管已經很多年沒走了,但眼前的一切都還是那麼的熟悉和陌生。可他沒有功夫去理會到底是熟悉還是陌生,此刻,驅使著他像從不愛惜自己坐騎的城裡人一樣拚命鞭打著馬匹的,是第一時間把摩崖神刻從中間自上而下裂為兩半的消息告訴斯庫老爹。他相信斯庫老爹會知道這到底意味著什麼,會告訴他這到底是大神的什麼意思。

    從小到大,他都認為斯庫老爹是這個草原上最厲害的人,是大神最眷顧的薩滿,沒有他不知道的事情,當然也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對這一點他從來沒懷疑過。

    就在這時,正在拚命狂奔的馬一聲悲嘶,在悲嘶中他忽然騰雲駕霧一般的飛起,接著他在渾身一震中失去意識。

    拚命忍住心頭的煩躁,一離開市區進入草原,貼木爾就把油門轟到了100公里以上,吉普車箭一般的在草原飛奔了起來。劇烈的顛簸中,他發現車有了輕飄的感覺。可他管不了這麼多,一定要把自己看到情況和碰巧遇上的闊特爾後,他委託給自得的請求盡快的告訴斯庫老爹。

    他知道,在這片草原上,只有斯庫老爹的威望能在最短的時間,召集到最多的人去市裡幫忙。在方圓幾百里這片廣闊草原上的牧民心中,他是一個近乎神的存在,就連大召寺裡的丹頓活佛,在知道老爹的名聲後,只能長歎著放棄了進一步到草原深處弘揚佛法的打算。

    儘管對有些事的看法上自己和老爹的看法的不和,經過這些年來的打拼,本以為自己也已經成長為這片草原上可以獨當一面的風雲人物。可在看到那若小山般凝結在大河河面上的冰壩和河堤上慌亂的人群時,他才知道自己依舊是當年那個和格木爾一起,被老爹在風雪中帶到他蒙古包養大的孩子,那個一遇到大事就想找老爹的六神無主的孩子。這麼多年來一直是。

    因為在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居然唯一想到就是去找老爹,去告訴老爹這個叫他感覺到連骨髓都要凝結住的可怕消息。

    大河上的冰凌已經在數十公里的河面上築起二十三座小山一樣的冰壩,冰壩下面的大河已經開始發出從沒有過咆哮。就連和大河抗爭了近二十年的闊特爾,市裡赫赫有名的抗凌英雄,內蒙這段河面抗凌指揮部的總指揮,斯庫老爹的兒子闊特爾的臉上,都再也找不到一絲代表著希望的血色。他可怕的臉色,嘶啞的聲音,都在給帖木爾暗示著一個可怕的消息,大河很有可能就要決堤!

    與大河的決堤相比,早上剛回到市區時,聽到市裡最大的三個礦山發生大面積坍塌的事情,顯得再也不是什麼叫人震驚的問題。作為可以接觸到一些高層消息的人士,他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一個靠著廉價勞動力和金錢、權力支撐著維持著遮掩著的地方,一個各個方面千瘡百孔問題重重的聯營單位,出現這樣的問題是必然的事情,這樣的結果出現或許會讓城市裡終年飄蕩的煙塵少一點也說不定。

    心亂如麻下,他的腦海裡甚至有這般幸災樂禍的念頭的一閃而過,隨即遠遠的他看到前面的地上,那正在掙扎著爬起的一人一馬。

    在放緩車速的空裡,他已經看清楚被變天後刮起的大風吹的搖搖欲墜的那個人,正是已經好多年沒有再見過的那個人,一個他永遠不能忘懷,到現在已經分不清是該恨還是該愛著的人,格木爾!他少年時生死與共的兄弟,青年時不能並存的感情和事業的對手,現在不知道該是仇還是友的熟人,格木爾!

    在竭盡全力的安撫住忽然瘋了一般狂吠著亂跑起來的愛犬花頭後,烏蘭赫婭和兒子還是很快的發現了其餘三隻牧羊犬和牲口的異樣。就像前幾天的風暴來臨時一樣,剛還在陽光下安閒吃草的羊群忽然的都擠臥到一起,彷彿感覺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般拚命的把頭往肚子下面擠。而那三隻原本圍著羊群嬉戲的牧羊犬此刻也全都嘴裡悲鳴著趴到地上,顫抖著的悲鳴聲裡,剋日郎竟然發現它們的身下已經連尿都流出來了。

    只有花頭,全身剛毛異樣聳立著的花頭,喉嚨裡發出只有遇見狼群時才會發出的咆哮,豎直起原本耷拉著的耳朵,以一種剋日郎從沒見過的威猛神態,一瞬不瞬的盯著平日裡自己父親會出現的方向。但此刻那裡什麼都沒有。

    烏蘭赫婭緊緊攬住同樣因為狗和牲口的異樣神態而嚇的有點顫抖的兒子,在竭力克制住自己同樣也在顫抖著的身體的同時,她情不自禁的開始為因為手機不通而專門趕回市裡去打電話的丈夫擔起心來,不知道為了什麼。從看到牲口們和花頭的異樣開始,她的心不由的就被一種陰沉沉的東西所壓住,怎麼也擺脫不開。

    而此刻的天際,剛剛還晴空萬里的藍天,正被不知道從那裡冒出的烏雲迅速的吞噬,原本金燦燦的太陽此刻轉眼便沒了蹤影。很快暗下來的草原上,開始有帶著濕意的風吹起,與那天的風暴不同,這帶著冰涼寒意的風在烏蘭赫婭的經驗裡,是又一場暴風雪的開始。

    風越來越大了,呼嘯著在草原上嗚咽的風,彷彿也在為即將到來的一切提前發出末日般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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