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兵斗者皆陣列在前 在字篇 洪荒 第八節
    輕輕把手從熟睡的病人腕上拿開,方羽的眉頭在四個人的目光注視下微微皺了起來。他現在遇到了和老薩滿一樣的問題,從病人的脈象裡找不出引起他發病的原因,儘管脈象顯得很弱,也有點紊亂,但方羽相信那都是他病後逐漸出現的問題,並不是引發他得病的主因。

    在老薩滿和病人父母以及他兄弟額得圖吉的注視下,方羽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額得圖吉,來幫個忙,把你大哥抬到外面去。」他心裡沉吟了一下後,說道。

    老薩滿聞言一楞,隨即大喜,對還有點發呆的額得圖吉喝道:「楞什麼?還不趕快把你大哥抱出去?」

    等蒼白的病人在包外鋪開的氈毯上躺下之後,方羽對一臉不解的額得圖吉說道:「陪你父母站到遠處去,等一會不管看到什麼,都不要驚慌,也不要過來,記住了嗎?」看到他遲疑的望向一邊的老薩滿,方羽也不在說話,逕自往病人身邊走去。身後,聽到老薩滿的不滿的低語:「額得圖吉你這個笨蛋,還不趕快拉你父母聽話站開?他可是個比我還厲害的薩滿,現在要給你大哥施法請大神來治病,還不趕快躲開?難道你想惹大神生氣嗎?」

    「啊!」幾乎異口同聲的一聲驚呼後,方羽聽到被嚇到了的三個人迅速跑開的聲音,心裡一陣苦笑,但並沒有再回頭多做解釋。

    身上淡淡的明光一閃,奇異的能量就從方羽虛按向病人額頭的手指,往他的腦域灌去。

    「啊!」隨著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原本昏睡著的病人像中箭一樣從地上高高彈起,那速度錯非老薩滿眼睛看著,絕對不會以為那是一個人能辦到的,那感覺就像被一股不能阻擋的大力彈起了一樣的迅速。

    人還沒落到地上,更加淒慘的叫聲就再次光臨,一聲連一聲的刺激著他親人們的心,可眼前看到的詭異情景卻更有力的阻攔住他們對他的關心,他們一家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感謝著大神的來臨。

    一層淡淡的白色光華此刻籠罩著落到地上抱頭縮成一團,不停翻滾著號叫著的額得吉吉,方羽肅穆的臉上看不出一絲驚慌的表情,微瞇的眼睛盯著翻滾的病人,身上不停的有森冷的無形勁氣往外散發,這一切瞧在老薩滿眼裡,有說不出的吸引和感動。同時,作為修行人,他知道自己這輩子永遠不可能再看到這樣的奇境,因為沒有幾個修行人的人願意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修為,除了敵人和朋友。

    輕吐了一口濁氣,面色瞬間變成慘白的方羽身上明光又是一漲,迴盪在草原上的慘叫聲瞬間在陽光裡消失。地上翻滾著的病人就像被鬆開了酷刑一樣停止了抱頭的翻滾和嚎叫,好巧不巧的躺到了氈毯上,全身就那麼奇怪的一鬆,在一聲彷彿是歎息的長噓裡安靜了下來,滿是汗珠的臉上露出一抹紅潤,神色看上去好了許多,隨即就有熟睡的呼嚕聲從他身上發出。

    「方羽,怎麼樣了?」老薩滿的話問出了跑過來的額得圖吉和他還在那裡跪著的父母的心聲。不管遠近,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方羽還沒恢復血色的臉上,寂靜裡彷彿能聽到幾顆心在緊張的砰砰亂跳。

    閉上眼長吸了口氣,臉色恢復了些的方羽有些意興闌珊的淡淡說到:「他以後不會再發作了,不過他可能不適合再去外面上班幹工作。其餘再沒什麼,吃點滋補藥,修養上三五個月把身體養好就可以了。」

    「你說,你說我大哥以後不會再頭疼,不會再發狂了?」驚喜到快要暈過去了的額得圖吉漲紅了臉,飛快的看了眼面色越來越見安詳的大哥一眼後,聲音有些顫抖的問道。

    「嗯,不會了,而且人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癡癡呆呆的,和正常人完全一樣,不過他醒來的時候可能會很激動,你要仔細看著他,回頭的幾天裡你那都不能去,要一直牢牢的守著他。」方羽彷彿也感受到了點他的喜悅,臉上也微微露出了點笑容。

    「方羽你沒事吧?我怎麼覺得你有些不妥?」在興奮的連謝都忘記了說一聲的額得圖吉,飛也似的跑過去給磕完頭正在慢慢站起的父母報告好消息的空裡,老薩滿在高興的同時,也注意到了方羽藏在眼神的那抹蕭瑟和怒意。

    「我沒事,老爹你餓不餓?要是不太餓的話,我想給病人開個藥方後,咱們現在就回去。我忽然想起帖木爾大哥的司機今天可能會送你的藥過來。」方羽有些言不由衷的回答道。

    「這麼急?方羽你真沒事?」老薩滿當然不會被他瞞過,再說自己的蒙古包出來的時候又沒鎖,人不在司機不會把藥放下啊?

    「沒事,只是有點累。」方羽淡淡的說道。

    「哦,要是累那就更應該進去歇歇以後再走啊,幹嗎這麼急?方羽你有事情瞞著我,我在眼睛裡看到怒火和迷茫,如果還當我老斯庫是朋友的話,就不要騙我,我們蒙古人沒有欺騙朋友的朋友。」老薩滿有些生氣了。

    「回去的路上給你說吧,老爹。我不是想騙你,而是不想讓一些骯髒的事情弄的你心情也不好而已。」方羽有些嘲諷的笑了笑後,無奈的說道。

    「斯庫老爹,還有這位尊貴的恩人,請接受我們一家人最誠摯的謝意,讓這黃色的哈達代表我對大神和你們的感謝。」這時,已經來到他們身邊的額得圖吉大聲說話打斷了老斯庫將要出口的疑問。一回頭,方羽和老斯庫就看到額得圖吉蒼老的父親半跪在地上,雙手高高捧著一條黃色的哈達,滿臉感激的望著倆人,而他母親和他也同樣跪在他父親的身後,兩眼含淚的望著自己倆人。

    方羽一下楞了:「老伯你們這是幹什麼?快起來。」搶上一步就想扶起老人,卻被老薩滿從身後一把拽住了。

    「你接過哈達圍在脖子上他們就會起來,不然不會起來的。」老薩滿在他回頭的時候小聲提醒到。

    方羽一聽,知道可能又是什麼草原的規矩,於是也沒想太多,伸出雙手接過哈達,就圍到了自己脖子上。這才把感激著的老人扶了起來。

    一聽剛開完藥方的方羽連飯都不吃就要離開,正準備去宰羊的額得圖吉就急了,過來撲通往方羽面前一跪說到:「方羽你這麼急著就走,是不是在生我額得圖吉前面路上說話無禮的氣?如果是,我給你磕頭賠罪,但你千萬不能這麼就走,不然我額得圖吉那有面目在這草原上立足?就算別人不說,連恩人都留不住的我自己也沒臉再在這草原上生存。我給你磕頭。」說著就要拜下去。

    方羽一看也急了,上前一把就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我不是這個意思,大男人動不動下什麼跪啊,好,我吃過飯再走行不行?我真不是那個意思,要是怪你說話的話,我就不會給你大哥治病了,起來說話。」

    一聽這話,正在使勁掙扎的額得圖吉這才停住了掙扎,等方羽鬆手後,這才通紅著臉說道:「沒有生氣就好,沒生氣就好。我現在就去宰羊。」說著話,不等方羽再開口,他便快步往外面走去,邊走邊在心裡贊到「力氣真大,不愧是比老爹還厲害的薩滿,一隻手就和鐵鉗一樣讓我動不了。」

    方羽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對面前正看著自己的三個老人笑了笑,沒再說話。

    等他們在額得圖吉一家人的謝聲裡踏上歸途時,已經到了下午三點左右,太陽一直高掛在萬里無雲的天空,地上的雪消融的痕跡已經很明顯了。

    「方羽你是不是特意叫額得吉吉沉睡的?怎麼剛才我們那麼大聲說話他都沒醒過來?」回去的路上,老薩滿忽然開口問到。

    「嗯,因為他記憶裡一直封閉著的地方忽然被打開,衝擊太大,而且他身體現在很虛,所以多睡兩天對他有好處,我想他會睡足一天一夜才回醒來。」方羽也放緩了馬速,說道。

    「現在你可以給我說說剛才怎麼了吧?打開他的記憶?剛才究竟是怎麼一會事?」老薩滿乾脆一勒韁繩,停住不走了。

    「他的病並不是什麼肉體的疾病,而是精神遭受過巨大的恐懼或者創傷後,造成的間歇性精神分裂和失憶,頭疼是因為忽然又隱約記起了些本來被他已經忘記的恐懼,發作時的癲狂是他在那恐懼中本能的反應。頭疼過後,那些可怕的記憶他又會暫時忘記。本來這種病一般在不發作的時候和常人無異,但他感受過的那種恐懼太過厲害,就對他的大腦造成了傷害,所以平時就會顯得有些癡呆,幸好老爹你很早就給他進行過安神和還魂的處理,不然我想到現在他早已經徹底瘋掉了。對了老爹,難道你在處理的時候沒有感覺到精神方面的異常嗎?我覺得要是當時你發現後及時針對性的處理的話,他可能早好了,不會多拖這一年多的時間,以至讓我們只能選擇離開。」方羽也停住馬後,黯然說到。老薩滿看著他看自己的眼神裡有種很奇怪的黯然,一種極力壓制下的一種無奈和無力。

    「我的程度還做不到能感知到他精神方面太深的層次,所以……」有些慚愧的,老薩滿打住不說了。

    方羽輕輕的「哦」了一聲,便再沒多言語。他知道自己剛對老爹的說的話稍微苛刻了些,病人對那段記憶的封閉是那樣的牢固和堅決,以致於自己在進入的時候都不得不顯露出明顯的明光和痕跡。按理說這類的調理本該是不現山不露水,默默進行的。

    「方羽?」老薩滿看他沉默的有些失神,忍不住叫到。他知道方羽會明白自己叫他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上班的那裡是什麼性質的煤礦,不過我只能說管理者很卑鄙,那些以前在市區給他看病的那些大夫也很卑鄙,在我心中,他們也帖木爾家的花頭都不如。」冷冷的,醒過神的方羽忽然說出了這麼奇怪的一段話。

    「那裡原本是國家的,後來聽說被一個大有來頭的人承包了,後來又聽說弄成什麼股份聯營了。」有些不太明白的老薩滿解釋了他也知道不多的一些情況後,忍不住心頭的疑問,又問道:「聽你這麼說,難到額得吉吉的病另有原因?」他已經多少有些明白了。

    「對,他根本不是在井下忽然發病昏到的,而是在井下被埋了好幾天後,那種死亡的恐懼給弄成那樣的。」方羽依舊冷冷的話語,讓老薩滿心中猜想的幾個可能變成了兒戲。

    「在井被埋了好幾天?被死亡的恐懼?到底是怎麼一會事?」老薩滿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於是他聽到了他這輩子連想都不會想到的事情,事後才知道,方羽今天的很多猜測,居然是那麼的接近事情的真實,讓他一直到死,都對再也沒有見過面的方羽充滿了感激著更多的敬佩。而方羽也因為他和他的族人在草原上的到處宣揚,遇到了些本來不會發生的事情,這是後話,咱們暫且不說,先來聽聽方羽的回答。

    「我給他切脈後,發現儘管脈象紊亂虛弱,但這都不是病的根源,所以懷疑他可能是精神方面出了問題,所以就用靈神去感應,果然發現自己遇到了一重很強的阻力,那是一種看不見又說不清楚,但又確實存在的阻力,而且這阻力很難突破。開頭我懷疑是被人下了禁制,但隨即就發現不是,那是屬於他自己刻意封閉的印記,我探測過周圍,都很正常,看來問題就出在那裡。有了這個發現後。

    我就基本知道確實是屬於我剛才給你說的那種精神問題了,所以我再三考慮後,決定把他弄到外面,把他的頭疼刺激起來,讓他發作,看看能不能在發作的時候,趁亂打開他這段記憶。結果成功了,但我現在卻真的有點後悔自己的剛才的做法,或許不治療,對他對我,都會更好一些。」方羽臉上露了個很難看的苦笑。

    「你進去知道了什麼?」顧不上看方羽此刻變的很難看的臉色,老薩滿急切的問道,剛聽到這些話裡包含了很多他一直想做到,卻做不到的信息,對於一個常年修行的人來說,聽到有人說這樣實際的範例,那有不見獵心喜的?不過說的和問的人都沒意識到,他們現在說的這些,都是些被一般人聽到,一定會以為他倆是瘋子的話題。

    「在刺激的他疼叫起來後,我先用安魂定裹住他的心神,以防他出現不測,而後再用拘魂術分開那些無用的信息,最後直接用禁神術潛入他那段封閉住的記憶……」說到這裡,以方羽素來的鎮靜自若也不由的打了個激靈。隨即穩了穩心神後,方羽開始繼續說起自己發現的那段記憶。

    確切的說,那不光是一段記憶,而是一段詭異的經歷。因為方羽在那裡面感覺到病人另一個完全清醒,並且正在恐懼中苦苦掙扎中的我,換句能理解,而且比較符合本書特色的話說,就是病人原本的三魂六魄中的一魂一魄,在方羽看過的一本老書裡它們的名字分別是「胎光」和「伏矢」,在現代很多書裡管它叫意識。

    「我的靈神一進入被封閉著的那裡,就感覺到一種能讓人絕望的恐懼,那個被恐懼徹底擊垮後,躲在最陰暗的角落裡的魂魄正在那裡不停的悲鳴:」救救我,救就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聽到後大奇,為什麼他會在那裡喊救命?我一邊讓自己的明光慢慢照亮那裡的黑暗,一邊用安魂引的法門讓他安靜下來。開始他很怕我的明光,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在自己胸前,全身顫抖著不敢抬頭。直到安魂引讓他完全安靜下來後,靠著精魂之間本能的感應,他感應到了我靈神的強橫和善意,這才望向抬頭向我望來。

    注意到我被明光包圍著的靈神後,他明顯的一楞,就哭叫了起來:「大神?

    大神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你為什麼躲在這裡?」我也不解釋,就問到。

    「我害怕,我害怕。」

    「你怕什麼?」

    「我已經被埋在井底很久了,我又渴又餓,我害怕,我不想死,只有這裡是最安全的……」「你被埋在井底?為什麼你會被埋在井底?你在撒謊,」我儘管奇怪,但還是大聲的斥責他,同時讓明光發出強烈的光芒嚇唬他。

    他又開始害怕起來:「大神,我沒撒謊,沒撒謊,不信你可以跟我來,我帶你去看。」隨著他的解釋,周圍的環境變化成一個井下坑道,有六個人在那裡忙碌,坑道裡空氣污濁,機器聲震耳欲聾,他開著頭盔上的礦燈在往前走,不時的有人在和他打招呼。就在這時忽然前面有一個全身黑透了的人飛快的跑了過來,邊跑還邊在喊:「快跑啊快跑啊,前面走水了,前面走水了。」隨著他的叫聲,一聲有若牛吼的怪聲從前面傳了過來,現場所有的人都慌了起來,他也慌了,轉身就跑。

    一股速度極快聲勢浩大的水瞬時就跟上了他們的腳步,連續幾聲慘叫裡跑在他身後的人就沒了聲息,水聲在後面越來越大,坑道裡迅速黑了下來,就在水馬上就要追上他的時候,他看到身邊出現一個側洞,他飛快的拐了進去。這個側洞是往上的斜坡,他連滾帶爬的拚命望上跑,最後就在水淹到大腿上的時候,被他爬上了一個高台,暫時安全了。

    喘了口氣後,他又繼續望上爬,身後的水聲漸漸的小了,除了面前還有礦燈照亮以外,身後一片漆黑,他不敢往後看,只知道拚命的望前爬。爬到最後,他絕望了,前面是條絕路,黑漆漆的煤層擋住去路。他近乎虛脫的軟倒在那裡,只是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說到這裡,馬背上方羽也大大的喘了口氣,眼睛裡流露出古怪的寒意。說實話,別看他這會說的輕鬆,其實在前面別人的記憶裡,跟著別人的記憶重新感受別人感受過的一切,絕對不舒服,特別是這種達到極端的感受。修行也不過是修煉個人的純粹,而不修煉的人在這種極端情況下,爆發出來的也是類似的純粹。

    而且很多時候,這種生命本能爆發出的純粹,要比很多修行人修行出來的純粹強大的多,這就是有些時候,一些普通人創造出奇跡的原因。就像有些書上說過的那樣,情急的母親在剎那間用自己單薄的身軀抬起重達幾噸的馬車,救出自己被壓在馬車下面的孩子,一個十幾歲的小孩和熊搏鬥,讓熊都失敗而歸等等。

    去融入這麼極端的記憶,而且要注意保護記憶擁有者在重新經歷這些的時候,理智不會崩潰,大腦不受太大的刺激,實在是件很吃力的事情,所以就算是方羽,撐的也很辛苦,以致於要調動全身的大部分能量來維持,這也是為什麼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幾個剛見面的人面前,顯露出那麼明顯異樣情景的原因。而不全是他告訴老薩滿的那個原因,要想硬打開一個普通人的識海,對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太難的事情,但是當這個封閉是在這種極端情況下產生的話,那就另當別論。

    因為彼此之間的面對的,都是一般人很難達到的那種純粹。

    在老薩滿聽的全身也開始發寒,都想叫方羽不要再說了的空裡,再次平靜了自己的方羽又開始了好像自語的訴說,一步步的把站在陽光下的老薩滿,又帶進了那個陰冷死寂的世界。

    「等最初恐慌過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寂靜的洞子裡只有他粗重的呼吸,腿上的陰冷,酸困,全身近乎虛脫的感覺逐漸出現在他開始慢慢恢復的知覺裡。

    這時,還好,有頭上的礦燈亮著,但周圍那種能讓人窒息的寂靜,慢慢的侵蝕著他的神經,讓他不由的驚慌起來。

    拖著幾乎沒有了一點力氣的身體,他慢慢扶著冰涼的牆壁站了起來。此時,牆壁上偶爾滲出落下的水珠打在身上,能讓他再次毛骨悚然的大叫起來。就在這一驚一咋的恐懼裡,他的腳步走完了這條給了機會,也帶給他更悲慘答案的斜洞。

    這條斜洞很長,從他軟到的那裡到進水淹沒的部分,足足能走五十多米。根據他的經驗判斷,垂直落差也有近二十米。

    他呼喊尋覓的聲音也逐漸小了下來,經過這一會的呼喊和發洩,他已經沒有多少精力再去做什麼了。

    靜靜的喘息著躺在那裡,他用稍微恢復了點的理智開始為自己打氣。

    進水好像已經停住了,所以不用擔心再被水淹死,封閉的空間裡的氧氣好像也夠他維持幾天,所以暫時可以不用考慮。現在唯一要擔心的是沒有吃的東西,身上也沒有什麼工具,還有就是冷和礦燈的照明。

    一想到這裡,他爬起來又在斜洞裡找了個相對平坦的地方,藉著礦燈的光亮仔細看明白了周圍,關了礦燈,靠著牆癱坐了下來。就在不知道上面的人什麼時候會來救自己,自己那些同伴會不會也有人活了下來等等,這樣的胡思亂想裡睡了過去。「

    迷迷糊糊間他被一聲轟然巨響驚醒,本能的狂叫著扭亮礦燈,迎接他的是接著開始的一連串的巨響。被嚇醒了的他很快就明白那是有些坑道坍塌的聲音,聲音在被水淹沒的坑道裡迅速消失,只有回音蕩漾起了幾抹漣漪。

    周圍又是一片漆黑,關掉礦燈後,背後牆壁上傳來的震動再次無情的消失時,冷酷的寂靜和恐懼包圍住了他,他哭了起來了,聲音從壓抑變成號啕大哭,又轉為抽泣,冰冷的漆黑裡這一切顯得是那樣的毫無意義。

    在恐懼中被無數次打開的礦燈迅速的暗淡了下來,當最後的一絲光亮被冷漠的黑暗和寂靜吞噬的瞬間,他像狼一樣嚎叫了起來,斜洞裡只有沉悶的回音在回答他的淒厲。

    他又冷又餓的身體幾乎麻木了,周圍永遠是越來越難以忍受的寂靜和黑暗,濃的花不開的黑暗裡只有他呼吸的聲音,是那般的清晰和粗重。遠遠的水面上,每隔一會就從洞壁上滴下來的水珠的「啪嗒」聲是那樣的遙遠而又清晰,這讓他頭疼的要命。「

    「方羽,方羽,停住停住。」渾身開始打冷戰的老薩滿的急叫聲打斷了方羽的訴說。

    「老爹,怎麼了?」方羽回過神後,不解的問到。

    「你剛才說的這些到底是你的看到的還是他的記憶啊?我怎麼聽著這麼難受。」

    老薩滿滿臉不解的問著,不過手卻在不知不覺間出賣著他心內真實的想法,他的手在抹滲出額頭的冷汗。等抹上額頭,才發覺手心也是濕膩膩的滿是冷汗。

    「這我也說大清楚,因為我在看到這些畫面的同時,也在感受著他記憶裡的心情變化的點滴,所以說的時候那種感覺很怪異。」方羽尋思著解釋到。

    「那我看方羽你還是稍微放快點說吧,不然我們到天黑都回不去了。」老薩滿忍不住要求到。他多少有點受不了聽到的東西,隨後又以己度人,想到作為全程感受了的方羽再說的時候,肯定更加難受,所以忍不住了。

    「那我看老爹乾脆我們不要再說了好嗎?說和聽這東西,實在不是件好事情。」

    他沒想到方更乾脆。

    「不說就不說了,反正這也是過去的事了。現在額得吉吉既然要好了,說這些也沒太大的意思。那咱們放開韁繩讓馬跑一陣?要不豈不是辜負了眼下這太陽。」

    老薩滿這會從善如流,連猶豫都沒多猶豫便同意了。

    不滿的悲嘶一聲後,兩匹早已被主人們硬勒韁停住的舉動而多捱了不少風吹的馬,箭也似的在這陽光籠罩下的融雪草原上開始飛奔。身後,拋落的蹄印不一會便在消融著的積雪裡淡化,隱沒。直至不留痕跡。

    可惜世間事並不都是如此,特別是人的想法。剛還很決然的同意方羽提議的老薩滿在駿馬跑了一個多小時後,壓不住心頭這一路胡思亂想的念頭,最後終於還是決定向自己的好奇低頭了,誰叫他在年輕的時候聽某個人說過那麼一句話呢?

    「戰勝慾望的最好方法就是向慾望低頭!」這句話是誰說的他早已經忘記了,但這句話的道理他倒是時不時的遵守著,這不,一拽韁繩,他又把馬停住了。

    「方羽你還是把額得吉吉的事說完吧,不然這一路上走著心裡總不得安穩。」

    老薩滿歎了口氣,多少有點依老賣老的克制著自己心中的些微尷尬說道。

    「老爹真要聽?越到後面聽起來越不舒服,我看不要了吧?」方羽也勒住韁繩,面上帶著似笑非笑的神情說到。

    「不,要說,不然今晚我可能連覺都睡不好。最多方羽你說的時候說簡單點,不舒服的那些就少說點好了。」既然已經開口賣老了,老薩滿一咬牙乾脆就賣到底了。

    「好吧,既然老爹一定要聽,那我就繼續說了,不過這件事到了往後,處處都是不舒服的事情,不說這些我還能說什麼?」本來語氣還有點輕鬆的方羽說到最後竟然有些茫然起來。這倒讓老薩滿一時也沒了話說。

    不過還好,方羽好像也沒等他再說什麼,就開始了繼續了他的訴說。

    「就在地底下那個冰冷漆黑寂靜的環境裡,他一個人一直在那裡苦熬,從開頭的叫喊,哭泣,到後來的嚎叫用石頭砸牆壁,再到什麼都不幹的在那裡發呆,然後昏睡、醒來,去喝難以下嚥的水,嘔吐,到喝自己的尿,最後再去喝那難以下嚥的水。然後又因為餓的受不了而嘗試著嚼吃自己的皮帶,皮帶吃完了就開始吃自己的衣服,到後來發現老鼠,想盡辦法抓到它,然後連毛都沒剩下一根的吃了它。他不知道自己在裡面待了多長時間,反正腦子已經從開始正經想東西到開始胡思亂想,到最後什麼都不想,從希望著活下去到覺得死了有可能更好,一直到就躺在那裡,等待著死神的光臨。而最後就在他的意識就要完全消失的是時候,他隱約聽到了人的聲音,帶著自己要藏好要活下去的最後一個念頭,他的意識完全消失。

    「那然後呢?」老薩滿知道方羽也是為了照顧自己的要求,盡可能的把這漫長的可怖經歷濃縮在剛說的幾句話裡,因此也不多問,就急著問結果。其實就剛這幾句話,都讓他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不過還好,只要不去多想,倒也還能接受。

    「等到了這裡,他封閉的記憶又變成了我剛進入的那個樣子,那一魂一魄組成的他顫抖著又出現在我的面前,悲泣著說話了:」大神,你看我沒騙你吧?我一直就躲在這裡等,可怎麼都等不到有人來救我,幸好在這裡我除了害怕和冷之外,再也感覺不到餓和渴,可是怎麼還沒有人來救我呢?這樣下去,我遲早會瘋掉的,我會死的。「說到這裡,他忽然害怕了起來:」大神,我怎麼能看到你?

    我是不是死了?書上說只有死了的人才能看到鬼和神的,我是不是死了?「他全身劇烈的顫抖了起來,全身縮成一團,拚命的揪自己的頭髮。

    「你還沒有死,我也不是什麼大神,不過我是來救你出去的,這點沒錯。」

    我實在不忍再看下去,於是就老實說到。

    「你不是神那你怎麼進來的?我為什麼看不到我的同事?井裡還有其他的同事,他們怎麼辦?就是死了屍體也要帶出去啊,你一個人怎麼可能能做到這麼多事情?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你是怎麼進來的?」一聽我說自己不是大神,他的問題便連珠炮一樣的湧了過來,讓我聽的又好氣又好笑。從他的話裡,我知道我沒救錯人,他是心地很善良的人,不過我想也是個比較多疑和囉嗦的人,不過他的話也提醒了我,瞬間就讓我的心疼了起來。「

    說道這裡,一直相對平靜的訴說著的方羽面色陡然變的大壞,雙眼裡也閃出悲憤莫名的光芒來,無形的殺意就像潮水一樣從他身上籠罩住了身邊的數丈範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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