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小子成帝記 正文 第171章 天涯海角-172章天將天使
    171章天涯海角

    小石頭與雷璺方一落於禽背,便互相依擁。先前乘禽逃難,雷璺便受了風寒,此刻,小石頭不敢大意。即便失了神通,他也盡量用真氣輸入雷璺體內,以之取暖,防止雷璺病上加病,症狀惡化。

    又過片刻,察覺小禽再次漸趨緩飛。他生怕峨嵋諸道馭劍追來,焦急余,想起極品仙丹。心想,聞前輩曾說仙丹不得亂服,不然必有大禍伴隨。但小禽與佛門聖禽大有淵源,不定有此潛力。眼下情勢堪危,小禽若能服之,實力增加不說,咱們也能脫了險厄。

    念及此,自不怠慢,即刻取出一粒,招呼小禽服下。

    這當口,雖在空中,諸事大有不便。但小禽通靈,仙丹又極具誘惑之味,縱只細微動作,它也明白無疑。長喙回轉,啄之入嘴。一股噴香入喉即化,暖流經它咽喉,直貫臟腑。瞬時,神力大增。當下嘹鳴一聲,大翼展處,風雲湧動。

    小石頭大喜,暗道,仙丹威力果真不凡。小禽服之不過眨眼,即已一改頹勢。又想,待回去後,假如得便,也給小狻猊服用一顆。想它縱無龍兒、石虎那般修煉千年,然它既和小禽同為神獸之軀,想必服之也無大礙。何況,四獸中,三者均已服過,倘若單單漏了它,自己心裡也過意不去。

    這般思慮片刻,忽然發現,小禽是越飛越快。自己與璺兒就像乘在閃電之上,周遍星光一現即滅,其速之迅,實達驚世絕俗的地步。旋下不敢再胡思亂想,忙即全力運功,為璺兒抵擋天風地侵襲。

    迷迷糊糊也不知多久,察覺風聲漸小,小石頭微睜雙眼,俯空略視。不禁一愣,卻見下方大海茫茫,並無涯際。旋下愕思,怎地回汴梁,要途經海洋?須知,他們原就徑直往東,照理不該現出水路才對。可而今,居然倏現汪洋一片,由不得他不詫然自思。

    想問雷璺,陡即想起,璺兒誠然學識淵博,但論地理,或許不及自己。若向她相詢,怕是徒然。又想,璺兒對我全心信任,我倘不現些本事,也教她小看。且按小禽之速,若要回汴梁,也是早晚之事。此刻若慌張失措,怕不嚇壞璺兒。思忖良久,遂故作不知。

    這當口,紅日未臨,左首天際卻已微微魚肚白。小石頭暗道,原來我們逕自朝南去了。又想,那梆峨嵋道人當真害人不淺。若非他們窮追不捨,自己又豈會行此冤枉路途?

    正思忖。突然,前方濁浪滔天裡驀現一小點黑影。水霧朦朦中,左右晃動。當下精元聚目,凝神再看。隨距離漸近,黑影漸漸現出全貌。原是一片孤島,聳立海中。此時,天色仍黑,島景尚自不見,但看孤島外形,參差嵯峨,仿如一隻猙獰大龜臥在水面上。

    小石頭喜道:「璺兒,前面有陸地。咱們不如去歇歇。怎樣?」

    「嗯!」雷璺輕應。常在天穹來去,儘管小石頭備極呵護,然她終是凡人身軀,自小又是體弱多病之人。這刻,嬌軀乏力,喉如火燒,能應個「嗯」字,已費她極大力氣。懷裡抱著她,小石頭自然感覺得到。他想去孤島歇息,無非也是為了念及璺兒體弱之故。否則,照他的強健體魄,這會兒逕行回歸華夏,方算爽他心意。

    說也奇怪,孤島雖說老遠看見,但依小禽之速居然飛了忒久,仍未達至上空。便在小石頭疑惑不解,只道不定是海市蜃樓之景。二人一禽終於飛臨孤島。只見下方小島,風滔拍岸,聲若雷震,恍若噩嘯中唯一一處靜土,教人瞬間寧心致遠。

    這會兒,天邊日月交輝,日頭朦朧,僅露尖尖,大多光輝仍由月牙顯現。而這座不知名的小島,整個兒浸沉在月色裡,任海浪如何猛惡,它自巍然不動。此時此刻,在小石頭看來,世間每一個有月的夜晚都美,但都美不過這座小島的夜色。

    因為它美得靜謐,美得令人舒心。

    小島有十數里方圓,所以島外固然素浪排天,島心位置依然靜若處子。小島中心,有一小山峰拔地摩天,因天光不亮,望不見滿山蔥鬱,但蒼翠之氣,卻幽香細細地不絕傳入鼻內。月光下,能看到山峰頂處,有條銀色溪澗蜿蜒淌下。至峰坡中段,囿山石凹陷,溪水猛然垂落,直下數丈。而下方,另有一道寬敞泉道承受著萬鈞瀉流,任水瀑氣勢磅礡,竟半點不洩其外,完全被包容,最終含蓄飄溢,靜若溫水,隨之又是騰騰水霧,如夢如幻,幾疑仙境。

    萬傾惡浪裡,兀有一寧土讓你佇足,其間歡暢,自不待言。

    小石頭喜道:「璺兒,你看,此島好美!」

    雷璺也喜,當即嗯了一聲。

    小禽繞島一圈,遂在山泉平緩處落地。小石頭抱起雷璺,下了禽背。地上均是指大的鵝卵石,腳足踩上,揉揉摩摩,甚是舒滑。放目四顧,此處近鄰島心,同時也是山峰東堍下。周遍林青水碧,枝葉繁茂,遠處更有生了許久的古樹,枝葉蒼碧,宛如翠幕。反正眼簾入處,儘是一片翠綠,偶爾有各色異花點綴其中。再看腳旁泉水,清澈見底,囿地勢陡峭不平,就如騰地而起,月色變幻下,時淌時止。若非流水淙淙,真道是面天造銀鏡。

    身處如此美好氛圍,二人均感心情激動。想起大敵已去,險厄不再,更覺寬慰無已。

    小石頭朝前走了數步,尋一乾燥大石,二人偎依坐下。小石頭道:「璺兒,餓麼?」

    雷璺道:「不餓!」她曉得二人走得倉猝,壓根沒帶乾糧。石郎這麼問,顯是想在島上尋找食物。她雖又饑又渴,卻不忍稍離小石頭半步。是以,索性稱道不餓。小石頭笑笑,右手替她撩起額前紊亂的髮梢,適見她咂舌潤喉。頓時又憐又愛,假嗔道:「看你,嘴唇都要裂了,還說不餓不渴。」說著,四下尋物裝水。

    教小石頭拆穿自己把戲,雷璺羞不可言,垂著臻首一時無語。這時,小石頭喚過小禽,要它伴著雷璺。隨即跑至密林深處,尋了幾片特大樹葉,用手攏成筒狀,再到泉邊,舀滿清水。繼而回到雷璺身邊,托住她香肩,柔聲道:「璺兒,水來了。」

    雷璺喝了幾口。但覺水味甘甜,清冽沁脾。尤其此水入喉,原本火燒感覺,登然全去。仿如一下浸潤在綿柔仙水裡,渾身也不再酸楚,反而精清神茂,氣力大生。遇此妙效,即道:「石大哥,你也喝點吧!」

    小石頭笑道:「你先喝,先讓你喝暢了,便輪到我了。」這當口,小禽見小石頭來了,自顧走到泉邊,也飲水去了。雷璺臉色一紅,道:「我……我已經暢了。」小石頭心道,璺兒燒熱,必然體疼,不如說些俏皮話,讓她岔了心思。當下呵呵道:「是麼?」

    雷璺不依地嬌嗔,道:「石大哥……」她自與小石頭盤恆數日以來,惟此時最嗲。直聽得小石頭心神俱醉,神魂顛倒。當即做出醉態,打趣道:「璺兒,日後你若老這麼叫我,我保準天天像喝醉了的酒鬼,再無醒來的時候。」

    雷璺啐他一口,心下又羞又喜。這會兒,什麼逼婚,什麼妖魔鬼怪,甚至渾身骨疼,悉數不在她心上。惟想與石郎天天如此,說著俏皮話,做些令人心醉的舉動。這般歲月,豈不比任何日子都要來得美妙?

    小石頭見她又自垂首,怕她再是體疼,忙道:「璺兒,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他一時想不出話來,急忙中卻是問出這般羞人問題。口中說出,頓然懊悔。心道,璺兒不同前世女孩,怎可如此問法,豈不教她難堪?只是說都已然說出,一時間也收不回來。這下果非料錯,雷璺羞得那白玉香脖全然緋紅,那裡回答得出。不過,她因羞意大熾,情思紛亂,確實也想不起別它事來。倒是錯有錯著。

    眼見奇效甚卓,何況倉猝裡的確想不出話來說。小石頭又問:「嘿嘿,依我看,是不是第一次見到我,璺兒就喜歡上了。而且,是喜歡得死去活來,幾乎海枯石爛也決不更改的那種。是不是?」

    雷璺被他問得哭笑不得,旋下抬首瞥他一眼,眼裡俱是嬌嗔。心道,石大哥究竟怎麼了?為何總是這般胡三說四?瞧他目露希冀,竟不忍不答,無奈道:「不是了……」

    小石頭則繼續厚顏饞涎地道:「那到底是什麼時候啊?璺兒,你說說看嘛!我真很想知道。」被他扯著袖子,牽來牽去,雷璺耳紅面熱,好生無奈。心道,左右避不了,就回他一下。當下香唇輕啟,音如蚊吶道:「就是……就是你吟的那首詩,讓……」說至此,口舌羞礙,再難繼續。當下是慚首垂胸,羞答答到了極處。

    小石頭暗想,是了,無怪那日我與雷倩尋去,在窗外聽她不斷地吟哦那首絕句。原來,我和璺兒的姻緣媒人居然是前世的大詩人李白。念及此,不免有荒唐之感,更有種自己竟是愛情騙子的慚愧。這當口,紅日漸起,大海變得平靜。坐於他們那裡,朝東眺望,峰巔重疊,縹緲雲漢,適能目睹日出奇景。

    旭日東昇,染霞一片,彩如錦繡。

    彤雲深處,雲朵輕移。一片片如精雕細刻的飛禽走獸,不時變幻,不時翻湧,令人詫歎天地造化的奇妙。其景之壯麗宏偉,是自小生活在秦地西北的雷璺根本想不到得。

    她抬頭注目,玉臂前伸,驚道:「石大哥,天色好美!」

    小石頭默默頷首,與她一同陶醉在這短短的恢弘之景裡。

    斯時,晨曦初起,島上獸禽也自醒來。只聞翠鶯清鳴,幼雛脆啼。僅是片刻,密林裡唧唧喳喳。鳥兒繁多,倏忽間飛出,倏忽間飛進,當真忙亂不已。正當二人目眩神馳,突然一隻白色野雉在二人眼前掠過,一下被它驚醒,望著野雉瞬間飛入密林。二人相視一笑。這時,堪堪入林的白色野雉,像似受了什麼驚嚇,又自慌亂飛出,在泉邊的鵝卵石上,昂首來去,就如國王巡弋自己的領地一般。

    瞧著滑稽,雷璺靈機一動,笑道:「石大哥,見此白雉,我這裡適有一問。你能回答麼?」

    小石頭微愕,他知道雷璺學識淵博,即便和冰清相較也是半斤八兩。再看當日與散宜生前輩的一番對詰,就知她聰穎慧敏,決不在雷倩之下。心想,她的問題勢必疑難萬分,也不知自己能否應對。萬一答非所問那便無顏了。即預埋伏筆道:「璺兒,你知道我天資駑鈍,答是想答,就怕出了醜,無端教你笑話。」

    雷璺撲哧,失笑道:「石大哥,你好壞,居然……」她猜出小石頭心思,當真是啼笑皆非。心道,石郎是仗打多了,連情人間的趣問,也不忘耍弄心計。旋下媚眼橫波地瞥他一眼,指著白雉,笑道:「往常慣著胭脂艷,為何今朝換素裝?」問罷,笑盈盈地望著小石頭,待他回答。

    小石頭一怔,心想,璺兒問得好生捉黠,短短十四字,不僅包含白雉何以白羽之問,又有聯句之意在內。這教我如何作答?當下蹙眉深思,絞盡腦汁。雷璺見他回答不出,打趣道:「人說石大哥天生神武,無所不能,無所不會,怎麼今兒被我這小女子給難住了?」

    這時節,小石頭忽然嘿嘿一笑,道:「璺兒,你以為我真回答不出?」

    雷璺笑說:「那你倒是快答啊!」須知,這前聯雖有,後句她自己也未想出。聞得小石頭能答,自然開心。孰料,小石頭摸摸下巴,竟道:「我就是不答。」瞧他耍無賴,雷璺哭笑不得,當下凝眸托腮,望著他道:「你堂堂一王爺,總不會放刁撒潑罷?」說著,已忍不住笑將出聲。

    小石頭陪以大笑,並道:「好啊!璺兒,你居然敢說我放刁撒潑?瞧我不治你?」說是這般說,手卻未動。他對雷璺始終尊重異常,絲毫沒有褻瀆之心,又何況是手足調戲了。

    雷璺道:「那王爺倒是答啊。不然,我以後就一直說你放刁撒潑。」小石頭笑著說:「好,好,我回答。不過,待我答了,我也要問你幾個問題。否則,我太吃虧了!」雷璺媚眼一甩道:「那個怕你?」

    小石頭劍眉軒起,得意地笑笑,道:「你說得?到時可別賴了就好。」說著,便道:「我的回答就是,皆因金雞貪報曉,惹得頭白兩鬢霜。怎麼樣?呵呵……」他適才被雷璺所說「王爺」這兩字提醒,心想,管它是野雉還是家雞,反正我就當它是只大公雞。既有此定策,故此璺兒的聯句也就不再那麼難答。

    雷璺佩服不已,笑道:「石大哥,你果然厲害。」跟著拇指蹺起,把他是大讚特贊。須知,女兒家誇讚情郎,那是不遺餘力的。何況,雷璺原就愛他之才,時下更是歡喜不禁。這當口,小石頭嘿嘿一笑,道:「璺兒,你倒是別打岔。是不是想趁隙賴了我的問題啊?」

    雷璺一愣,先前讚他時,倒真未想起,眼下經他提醒,不禁心兒怦怦,暗想,石大哥這般厲害,他所說的問題,必也極難。也不知我能否回答得出。當下是忐忑不安,七上八下。

    瞧她神色頓緊,小石頭失笑,慰道:「其實我的問題也不難,你大可不必這麼緊張。」他見恁久時辰,雷璺毫無體疼之感,只道全是自己打岔的緣故,卻未想及其它。跟著道:「我說得是個謎語,總共有四句話,但每句話裡,就含一個謎底。你要把謎底一一說出。」

    雷璺撅起小嘴,道:「石大哥,我剛只問你一個問題,你卻要問四個。未免太欺負人了吧?」

    小石頭壞壞地笑道:「不欺負,我的句子很短,還不到二十八字。」接著道:「那我問了?」

    「嗯!」雷璺無奈地應了聲。

    「第一句,山前一片草原。打一花名。第二句,山後又一片草原。還打一花名。第三句,羊來了。」說到這裡,小石頭直是笑咧了嘴,又道:「這次打一水果名。第四句,狼來了。最後還是一個水果名。」說完,憊懶地望著雷璺,等她回答。

    雷璺聽得一驚一咋,前後四句,當真是四驚四咋。

    自問生平猜謎無數,何曾聞過這般古怪謎語?心道,石大哥不愧文冠汴梁,固然出個謎語,也與旁人大不相同。這般想了想,當下黛眉輕蹙,逕自沉吟謎底。殊不知,小石頭這四句謎語,實乃出自前世,算是腦筋急轉之題。尋常思維若不轉得幾轉,休想回答得出。雷璺平素接觸得均是華夏古文,所讀詩書更是正兒八經,那有另一空間那般離經叛道的思維。

    思忖良久,終不得其解。最後無奈求教,柔聲道:「石大哥,我……我……」她仍覺不好意思,這般礙口餘裕,小石頭故做不知,笑道:「璺兒,到底我什麼啊?」雷璺推他一下,算是消些胸中氣惱,再道:「我想不出哎!」說完,竟自臉紅耳熱。

    小石頭呵呵大樂,道:「你認輸了?」

    「嗯!」

    見她乖乖模樣,小石頭好生憐愛,也不忍繼續逗她。便道:「第一句,山前一片草原。這花名麼就是梅花。」雷璺聽得一愣,又聽他道:「第二句,山後一片草原。這花名就是野梅花。」雷璺此刻業已目瞪口呆。小石頭仍在講解謎底:「第三句,羊來了。這水果名就叫草莓。」雷璺低吟:「草莓?草沒!有點意思。」

    得她誇讚,小石頭越發抖擻,索性朗聲道:「第四句,狼來了。謎底是楊梅。」

    「楊梅?羊沒!」弄明白四個謎底,雷璺咯咯嬌笑,直覺好玩至極。

    二人就這般樂呵呵地笑了許久。直待笑聲停息,雷璺柔聲道:「石大哥,和你一起當真快活得很。我不知多久沒這麼笑過了。」她在雷府,雖多弟妹,但這些人各有己事,決計不會來陪她說話解悶。而她每日裡也就是讀讀書,喂餵魚,歲月儘管清閒,但想這般開懷大笑,卻從無有過。

    小石頭聞言,無來由的心頭一慟,凝視她清麗容顏,說道:「單須你我一起,石大哥的願望,就是讓你能永遠這麼快活。」他說這話時,萬分深情。說完後,卻又目露堅定,幾如誓言一般道:「為今日此言,石大哥就算付出性命,也無怨無悔!」

    雷璺一個激靈,嬌軀微顫,忙自用手捂他唇際,道:「石大哥,別這麼說。能和你一起,我就很快活。」說著,美眸裡居然感動得清淚瀲瀲,目光中儘是柔情無限。用手輕輕撫搓著小石頭臉龐,也甚是堅決道:「石大哥,你我永不分離。」

    「嗯!」小石頭毅然頷首,半點沒得猶豫。數日同患難,時常共歷險境。兩顆心兒早已深深相系。實可謂誰也離不開誰。若當真勞燕分飛,只怕二人均無生理。與此同時,自也感覺到了玉手的柔嫩,忍不住嘴唇拱拱。私下倒想用舌舔舔,不過他別事勇敢,情愛一事尚欠膽量,這嘴唇拱拱實已教他心旌怦然,幾欲跳出胸腔。驚喜交集裡,又怕雷璺嗔怪,這動作也不敢放大。

    剎那,雷璺就如驟遭電亟,玉手疾縮,收將回來。此刻,別說臉蛋,多半渾身均已燙如火燒。

    靜默裡,驀聞峰頂一聲轟響。緊接著,原是蜿蜒流淌的溪澗,突如洪濤翻滾,由頂傾瀉。

    小石頭大驚,失聲喊:「決堤了?」話甫出口,陡然回醒,此處緲無人跡,焉能有堤?眼見水勢兇猛,不遑多慮,當即召喚小禽,隨它乘空而起。因小島景色迷人,二人覺得倘就如此被水淹了,未免可惜之至。迅又招呼小禽掠到峰頂查視究竟,看看能否挽救孤島之厄。

    飛臨蒼穹,二人俯瞰。只見峰頂原是一池小湖。方圓不過里許,但湖形渾圓,幾如人工築就。湖水極是清澈,不過此刻由於湖心水勢翻滾,竟是素浪滔天,湧騰不止。看上去,猶如一隻土盆舀著清水在火上灼燒,此刻因水溫沸騰,以致撲翻出盆。

    小石頭茫然,費解湖水怎此等怪異?明明秋冬季節竟會沸騰。心道,就算酷暑季節,也不該出此狀況。突然想到,這孤島山峰會否是座活火山,這當兒時值爆發,是以湖水沸騰。思起這茬,再不敢逗留峰頂。暗道,萬一溶漿噴射,直升天穹,咱們二人一禽那便糟糕透頂了。

    堪堪飛離峰頂,相距尚近。身後又猛地一聲巨響。那湖水炸裂開來,直漫得周天都是。任小禽飛速迅捷,二人也被湖水沾到,觸體下,竟不覺滾燙,反有溫溫舒潤之感。小石頭愕然回首,卻見湖下升起無數旌幢羽蓋。緊跟著,仙樂奏響,淙淙咚咚;此際,湖水越發翻滾,水聲如雷,濤聲如歌。旭日折射下,那湧起湖水如彩練當空,水霧千變萬幻,雲蒸霞蔚。

    二人瞧得呆若木雞。

    片刻,旌幢羽蓋已然悉數升起,數十位帶曳素裙,宛若仙子般的女子,踏波俏立。手中俱拿著各般樂器,在那吹吹打打。小石頭瞠目,愕道,女子樂隊?念頭方轉,緊接著數十位身披戰甲,手拿各式兵器的神兵神將,分波裂水而出。腳足踩於惡浪之上,竟瞬時凝固水滔,數十人站得穩穩當當。頭首一人,大耳肥碩,目如銅鈴。金盔插雙翅,金甲綾帶飛,手執九齒釘耙,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那神將站得最高,一出水面,望見小石頭等人,便即喝道:「呔,爾等何方妖孽,竟敢擅闖天涯海角?」

    老實說,這刻小石頭微感頭暈。自楚王府一遭,便倒霉至今。暫不說失了神通,單是每次所遇的均是一些萬不能惹的或神或仙,便頭疼不已。尤其明明是向東的,可偏偏朝南飛來,巧不巧得又遇這些顯是天庭神將之人。而且,聽他們的意思,自己多半還犯了天庭禁規。心道,今日估計要完。想必這一路衰霉,就屬此刻到了極點,諒是再難逃過這遭。

    他思忖的片刻,水中出來的神兵神將踩波掠空,已把二人一禽圍在天際。而那些疑似仙子的女子們卻依然奏樂不斷。小石頭聽得是哭笑兩難。暗道,這該稱仙樂好呢?抑是該呼之為哀樂?

    待聞得神將喊出「天涯海角」四字,小石頭怔忪餘裕,立時激動無比。

    這天涯海角之名早由聞仲予他說過,據說正是禁錮截教大弟子多寶道人之處。當年,商周逐鹿,各教紛爭,最終截教大敗。非但上清道祖被擊散肉身,封閉元神於上清天,其座下弟子,也是散得散,死得死,降得降。而大弟子多寶道人更被那西方教主接引祖師也就是時下的佛祖如來收回西天。之後,多寶道人趁西方教內訌,又遁回中土。但最終,仍被西方教的另一位祖師准提,也就是那孫猴子的師傅,菩提道人所制,並禁錮在這天涯海角。這些事,聞仲都對他交代得清清楚楚。

    照理自己既已應承聞仲為截教大業謀劃,這天涯海角那是無論如何均要來一趟的。只因起先一直事務繁多,也無暇前來。萬沒想,今日錯打誤入的居然撞到此處。念及此,左右打量。但見四下裡大海茫茫,滔聲陣陣,惟有下方一片孤島之外,委實再無任何陸地。止不住訝疑,莫非多寶道人就被禁錮在島上?

    尋思間,瞧及諸多天兵氣勢洶洶,生怕他們驚嚇了璺兒,忙道:「慢來,慢來,有事慢慢說!」

    那為首神將最是囂張,手一擺道:「有甚說的?你擅闖天之禁地,又屬一介凡胎,其理該誅。」

    小石頭抱拳道:「將軍,在下正因是凡人,故此才會誤入。何況,此處既是天之禁地,就該有顯明的標識。何以此處不見?總之,誤闖是在下的不對,但將軍未在此處設立標識,卻也有所錯謬。不如各讓一步,就此作罷,怎樣?」

    神將朝他看看,嘿嘿笑道:「你小子倒會說話!此乃天之禁地,又何必設立標識?告訴你,整座海島,均有上仙布了陣法。肉眼凡胎者,即便近在咫尺,也休想得見。也不知你小子究竟是不是遇了什麼狗屎運,居然就這麼一頭撞了進來。哈哈……」那神色既沒怒氣,也無不滿,反像是有人誤入了,他便很是興奮的樣子。尤其那雙眼,竟直在璺兒身上打溜,顯是心有異鬼。

    「唷,熱鬧得很嘛?」突然,天際間又傳來一個懶懨懨的聲音。循聲望去,這傢伙滿頭金髮,背月而立,羽翼扇動,飄浮在有些昏黃的天穹中。囿於西邊天際,旭日尚未照臨,他那對羽翼在夜空裡顯得越發晶瑩潔白,且閃閃發光,熠熠生輝。

    小石頭大驚,新來的傢伙橫看豎看,都像西方神話中的天使。一時怔到極處。不想自己運氣這般好法,不僅在海外孤島遇見了守禦此處的天將,更撞見一位天使。這當口,雷璺也愕,張著小嘴,渾然不知如何是好?

    神將見了這天使極為不滿,大吼道:「你個鳥人……又來了?告訴你,這凡人擅入的是我中央天庭的禁區,可不干你的事。」

    那天使就近拽住一片流雲,往身下一墊。整個人躺在上面,隨即打了幾個哈欠,懶洋洋地道:「我可不是來管閒事的。只是這裡原就屬於你我雙方的共管界限,突然有個凡人闖進來,我當然要過來看看。」

    聽他這麼說,神將也不怒了,反而嘿嘿笑道:「你知道共管界限就好,記著,島西歸你,島東歸我,但眼下這凡人可在島東,你別闖過來,否則,休怪你爺爺不客氣。」話罷,他身後的幾員天兵也跟著哈哈大笑。這伙天兵平日受盡對方的欺負,此刻好不易嘴上佔了便宜,竟覺分外過癮。

    天使在雲上翻了個身,歎了一氣,道:「朱元帥,你我各自在這足有數百年了吧?」

    神將頷首,道:「不錯!」

    天使又道:「數百年來,你和我由於閒著無聊,其間不知吵了多少次,又鬥了多少次?每次均是不分勝負,對吧?」

    神將臉一紅,心知,吵架是不怕,但那打架,卻是有輸無贏。不過,幸喜自己機靈,每在力竭之刻,便躍出圈外,罷手不鬥。故此,手下人沒竟看出半分。但對手不該看不出啊?又想,是了,這傢伙定有事求我,所以盡說好話。旋下,九齒釘耙輕振,揚聲道:「怎麼?大鳥人骨頭莫不成又犯賤了,想讓爺爺我幫你修理,修理?哈哈……」他想,這傢伙既有事求我,必不敢予我發飆。如此一來,平日那伙小鬼總問我為何不徹底擊敗大鳥人,這下也就有了證實。只因他怕我,不敢和我打。嘿嘿……愈想愈是高興,忍不住放聲大笑。

    其勢囂張到了極點。

    天使也不發怒,反順著他口氣道:「朱元帥說得不錯,我還真是渾身發癢。」

    神將一愣,儘管嘴上說得漂亮,但要他真的上前,那裡有這膽量。正猶豫著怎生接茬,天使又道:「朱元帥,咱倆打個商量如何?」神將心一鬆,大聲道:「說說看。」這話說來,音量又升,執釘耙於胸前,直覺赫赫生威。

    天使道:「咱們做鄰居這麼久了,照說情誼還算深厚……」聽到這裡,神將趾高氣揚地哼了一聲,跟著回首,朝天兵們使一得意至極的眼色。又瞅見吹奏的仙子們人人目露仰慕,更是得意洋洋,渾然不知身在何處?

    小石頭在旁瞧了,覺得今日之遇,當真怪之又怪。卻聽天使續道:「眼下好不易有個凡人突然闖入,這般有趣的事,你居然自個兒獨享,嘿嘿……是不是過分了點?」

    神將聞言,已知他意欲何為,即道:「那你想如何?此人闖的是島東,依例由我管轄,難道擒住後再交給你?」天使道:「那也不是,只是那人我倒並不看中,我要的是他們的坐騎。」又道:「你沒看,那大傢伙和我一樣,均生著翅膀麼?假如我能有個這樣的坐騎,定然威風得很。」說著,兀自不忘扇扇他的翅膀。

    這當兒,神將突然大笑道:「原來你這大鳥人是看中那隻大鳥了?磔磔磔……」回頭對手下的天兵和仙子們道:「原來鳥人的愛好就是與咱們不同。」此話說罷,眾多天兵哈哈大笑,那些仙子們也停了吹奏,無不捂嘴竊笑。有些開朗的,咯咯嬌笑,花枝亂顫。

    天使在雲上坐起,沉顏道:「朱元帥,不要太過分。我原與你好好商量,你怎一而再,再而三的輕賤我?」說話時,一對白色羽翼漸漸成了翡翠色,滿頭的金髮也變得火紅火紅。

    神將瞧得驚愕,大叫道:「希勒,你……你想幹什麼?」他自思與天使斗了不下數十次,且平日裡,由於自己口大無遮,也常常出言譏諷,但從未見他完全露出戰鬥形態。孰料,今日這傢伙突然發瘋似的變身。一時惶惶不可。私下揆度,他不變身,我都不是對手,眼下他施了全力,我豈不越發不敵?

    便在他觀望不前之時。

    希勒天使那對已成翡翠色的羽翼,忽然狂猛地扇將起來。前後不過六下,可每一下撲扇,身後便多一對羽翼。待完全靜止,已成六對十二翼,上下如劍刃排列,森森寒寒。羽尖上且燃燒著冷凜的綠色火焰,週身四處環繞著橢圓形的光環,熏天赫地,氣勢沖天。右手舉一柄寬厚的金色大劍,指著神將,沉聲道:「朱無能,你辱我多次,就等於辱及我主,今日不向你討個公道,我西方天界安能存於天地之間?」

    神將這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進,必輸無疑;退卻丟了顏面。平日裡,自己喜歡吹侃,一干屬下對自己也是崇拜不已。倘若就此被西勒唬住,日後那裡還有臉面待在這天涯海角?但他素來是個能屈伸的主,急思之餘,心道,面子值個屁,只要自己保得住性命,日後邀了師兄前來,這鳥人那夠打?到時,拆他翅膀,撕他鳥腿,再問老君借些三昧真火,把他烤熟嘍,看他還敢囂張否?想到日後有此趣事,時下更不顧顏面了,忙道:「慢來,慢來……」

    天使希勒道:「怎麼?怕了?」說著,收回大劍。他原也不想鬧大事情,實在是為了小禽的緣故,生怕神將不答允送給自己,此刻見神將服軟,自然斂去威勢。

    神將道:「我會怕你?哼……」說話間,見希勒神色又變,急忙道:「不過咱倆好歹也做了數百年的鄰居,雖然沒甚交情,但也不必為了一隻鳥兒便打上一架,你說對吧?」

    西勒頷首。

    這時,只聽小石頭道:「你們拿我的東西,在那分來分去,有沒問過我一下?真真豈有此理!」

    二人回頭齊齊指著他吼道:「你給我閉嘴!」待發覺互相說得竟是同樣話語,又自互瞪一眼,均覺對方當真無聊,居然學自己說話。小石頭看得又好氣又好笑。說道:「我即便是一凡人,但我的東西,自該屬於我的,你們縱為天人卻也無權瓜分。何況,我本有玉清天神霄雷府的神君賜印,諒這身份也不低於你們吧?」其實,他也不明白天庭官階如何劃分,但想既有神君之號,估計不算低。旋下便尋思,不如拿出來唬唬他們。

    那神將與天使聞言下,均愕然地回過頭盯著他。這般愣了半晌,二人突然哈哈大笑。一個在雲上笑得前俯後仰,一個在那叉腰挺胸,笑得瘋狂。瞧此模樣,小石頭不免愕然,問道:「你們不信?」

    神將笑得直拍胸脯,好不易揉順了氣息,說道:「你說呢?哈哈……神霄雷府的天君,哪個不是騰雲駕霧,神通廣大,會像你連飛都不會,全靠著鳥兒在那浮在空中?你這般牛皮,簡直比朱爺爺我還會吹。」說完,又不禁地放聲大笑。

    那天使這當兒驀地尖著嗓子,喊道:「小子,說大話前也不看在你面前的是誰?本大人乃西方天界守信天使西勒,生平專管的就是人類的誠信。一旦發現有人說謊,本大人的黃金聖劍就會在他胸膛上扎個大洞,隨後一腳把他踹下地獄。難道,你想試試不成?」說到這裡,卻見他十二面綠色羽翼盡數張開,羽翼上佈滿了無數的口舌和嬉笑怒罵,神情不一的臉龐。

    跟著,無數譏諷小石頭,責罵小石頭的話語,也隨之而出。在旁的眾多天兵仙子見了,無不愕然呆怔,均道,這法術不錯,罵人不用自己開口,既簡便又省力。

    小石頭坐於禽背,氣極暴跳,高聲喝道:「你們不信,我試給你們看看。」話音甫落,又即懊悔。念及,自己時下神通已失,又怎生試得出來?情知是怒不可遏下,一時口不擇言。偏生全然忘了自己目下的處境。

    不料,神將聞言,跟著應道:「好啊!」西勒也道:「嗯,試試也好,不然就算我不扎你一劍,你那坐騎可就是我得了。」說著,竟已垂涎欲滴地打量起小禽。就像市集裡的土財主,正打算買頭驢子回去,在那橫看豎看。說不盡的市儈。

    遇到這樣兩個傢伙,小石頭自歎倒霉,直覺二人不似天界神仙,簡直就是兩個市井無賴。他偏不知,正因二人有此性子,其上司們均頭疼已極,無奈之餘,才各遣他們來此天涯海角鎮守。心下又道,這二人倘若遇到潘國舅,倒是有得一拼。旋下,左思右想,琢磨著玉清天的神雷,刻下肯定施展不出;若僅演示幾招崑崙身法,也必遭他們恥笑。

    正躊躇不決,那神將業已等得不耐,大聲道:「小子,難道想耍詐?先試試爺爺的釘耙再說。」話畢,雙手掄起釘耙,呼哧一聲,竟而砸將過來。他這一耙,使得極有分寸,直往小石頭,至於懷裡的璺兒卻無半分波及。心中仍思,這凡間的妞兒生得絕美,比我那些碧波宮的侍女還要美上三分。俟這小子死了,此妞兒,我便不客氣地接受了。想到快活處,臉容綻笑,興奮不已。

    172章天將天使

    「噹」的一聲猛響。九齒釘耙非但去之無功,更且被高高地彈起。神將朱無能心頭一凜,睜著那雙銅鈴大眼,朝前一看。竟是西勒用黃金聖劍擋了一下。當下怒道:「大鳥人,你什麼意思?」

    西勒笑道:「你這一耙下去,除那女子外,只怕別的都成了稀巴爛,我怎可讓你得逞?」

    朱無能被他看出心思,也沒慚愧之意,反而理直氣壯道:「我如此做,難道有錯麼?那女子分明有病在身,神智昏迷,做不了主。她之闖進,實屬情有可原。我稟天之慈悲,饒她一命,有何不可?」

    西勒與他在同一島上,廝混數百年,他腦子轉什麼歪思,自然明明白白。心知他越是裝得正直無私,心下動的念頭,便越是齷齪。冷笑道:「朱無能,你也別裝了。反正,我只要坐騎,其它的隨你處置。」

    朱無能思忖半晌,心道,用一坐騎便打發走這煩人的傢伙,倒也划算。便道:「好,便這麼說定了。只是,坐騎麼,你自己去搶。人是定要交給我處置的。」

    西勒嘿笑道:「你道我搶不來麼?」

    這時節,小石頭實已忍無可忍,見他二人不僅算計去了小禽,更可恨的是,那使九齒釘耙的神將顯對璺兒也不懷好意。盛怒之餘,喚出烜煚神甲,大聲道:「你們兩個敗類,今日我縱然一死,也決不遂你們的願。」神甲陡現,光芒萬丈,猶如一輪金日被大鵬托起,在天穹閃耀。

    二人側頭一看,有些吃驚。沒想這闖入的小子非但有只神禽當坐騎,身上更有件絢麗無比的甲冑。瞧其璀璨剔透,金芒閃耀,隱有仙靈之氣裊裊飄散,更煥發無窮霸勢,必是件一等一的仙家寶鎧。若自己穿上了,保管實力提升數倍,且能讓一干同僚流得口水滿地。

    須知烜煚神甲原應有五樣零碎器具組合而成。分別為尺幅千里盔,包羅萬象鎧,百鳥朝鳳腕,一元復始靴和十方天地珠。小石頭因緣巧合,得了其中三樣,便衍了甲冑。不過說實話,甲冑威力尚未全現,仍差一元復始靴和十方天地珠。是以,原該是神器的烜煚神甲,此刻顯現出來的僅是仙甲之狀。

    固然如此,也看得朱無能和西勒二人垂涎欲滴,眼放紅芒。二人腦海裡構思著,倘若自己穿上了,同僚們會如何?上司們又會如何?正想得出神,全未覺自己早已不堪到了極處。朱無能滿嘴哈喇,口張難合;西勒手指蠢動,眼睛裡儘是紅紅的火焰。不過,此非怒火而是嫉妒貪慾之火。

    二人之丑相,在旁諸人均自瞧得清楚,一時當真難以置信。這便是平日裡道貌岸然的兩位天界神人。這當口,朱無能情不禁地往前飄移,盯著小石頭的鎧甲嘖嘖讚歎。小石頭看著噁心,大聲道:「你看夠了沒有?」

    朱無能一驚,心神頓醒。抬頭望著小石頭,訕訕笑道:「小子,看你這身甲冑,多半有點後台。說吧,師承那門那派?倘若與你家朱爺爺有些淵源,倒可容容情,釋你一馬。」見此甲冑,情知修仙的小門小派決計沒這樣的寶物。暗道,看他究竟系出何門,若是小門派,立刻動手搶寶,跟著殺人滅口。如果是大門派,便另想它法,反正無論如何,這件甲冑,老朱我是要定了。

    小石頭肅容道:「在下崑崙弟子。」

    「崑崙?嘿嘿……是個大門派。」朱無能嘿嘿笑道,又自盤算,天界裡的上仙,可有不少皆出此門,萬一老朱貪墨他甲冑,又害他性命,日後難保不生出大禍事。思及此,不禁週身一寒。情急余,靈機一動,當即笑道:「小子,你那師門與我也算有些淵源。」說道這裡,又故做為難地道:「只是你小子擅闖天庭禁地,委實罪不容赦。這樣吧,你留樣物事作為抵押,算作誤闖的賠償。如何?」

    小石頭冷笑數聲,道:「那你想要我留什麼下來呢?」思及他之前的種種不堪,便已清楚他所要何物。跟著,心下一動。暗道,眼前兩天人分明互有嫌隙,也不知能否使計除之。

    朱無能蹙著眉頭,故做坦然道:「照我與你師門的關係,其實留甚都無所謂。不過,這天庭有天庭的規矩。若你留得賤了,未免有小覷天規之嫌。所以,此事倒也難辦。你自個兒說說,身上有甚貴重的東西,譬如法寶、兵器,再或是仙丹靈藥什麼的?」

    待他說完,小石頭突然大笑,譏嘲道:「你問我有何貴重的東西?說來,那便多了。先說這甲冑,貴重吧?」

    朱無能聞言,剛停止的口水又即流下,不自禁地點頭,道:「貴重,貴重……」

    「我這坐騎,也貴重吧?」

    這會,朱無能倒沒甚表示。但西勒在旁猛地頷首,道:「貴重,貴重……」心下卻想,最好坐騎甲冑一起拿了,那才稱我心意。

    瞧此二人醜態,小石頭著實鄙夷。繼而慢騰騰地由懷裡取出一隻紫金葫蘆,道:「這葫蘆裡裝得可是兜率宮太上,親手所煉的極品仙丹。也貴重吧?」其實葫蘆原本藏在他右手的混元戒裡。他故意裝做從懷裡掏出,以示自己全未瞧出二人心思。同時,也顯得自己對二人毫無防備。

    極品仙丹四字,堪一入耳。在場諸多天人頓時鴉雀無聲。直過好半晌,卻聞口水聲,滴答,滴答……愈發響亮。小石頭轉目四顧,只見舉凡在場的天人,無不貪慾大熾,垂涎四濺。雷璺瞧著滑稽,也感心驚,低聲道:「石大哥,他們都怎麼了?」她不知極品仙丹對於神人的重要性,俟見諸天人露此醜態,自然覺得荒誕可笑。

    小石頭笑道:「他們多半聽呆了吧!」

    這當口,朱無能首先醒神,大聲道:「貴重,貴重……此物與那甲冑,同樣貴重。」心裡卻思,這小子貌不起眼,生得比我還要難看三分,身上怎就有如許天之神珍?倘若這些東西全歸了我……媽的,老子還用鎮守這破爛地方麼?早在天庭裡逍遙自在,順便與那些個仙女兒快活去了。嘿嘿……

    思到得意之處,竟自手舞足蹈。正樂得不知雲裡霧裡,猛地又想,這小子看來不單崑崙弟子這麼簡單。想他崑崙雖是天底下的修仙大門派,但尋常一介弟子,身上想藏這多寶物,卻是休想。何況,那兜率宮與崑崙素來貌和神離,豈會贈他如許多的極品仙丹?念及此,不免狐疑,說道:「小子,你說你那葫蘆裡裝得是兜率宮的極品仙丹,爺爺我不信。你先拿一粒出來瞧瞧,如果真是,爺爺今日便饒過你擅闖天之禁地的大罪。」

    這當口,西勒忽道:「朱無能,你說饒就饒啊?有沒問過我先?」

    朱無能瞥他一眼,正色道:「他在島東,自該屬我管。除非他去了島西,否則,你別想橫插一手。」此刻見小石頭身上珍物委實多之又多。他想,若自己服了仙丹,再穿上仙鎧,還用怕那鳥人?到時,即便不叫師兄師弟來,我自個兒一人,便能打得他哇哇大哭,從此管我叫爺爺。

    囿於此念,他不再給西勒好臉色,反作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勢。

    只是眼看他變色作言這般迅速,西勒赫然而嗔。一股無名怒火,由心地騰騰升起。只聽他一字一言地頓道:「朱、無、能……莫非你想獨吞?」

    朱無能一驚,他是有獨吞之念,但未得仙鎧和仙丹之前,還不想與西勒拉破顏面。忙嘻嘻笑道:「你這大鳥人,怎就如此沉不住氣。我不是在查驗那小子的仙丹麼?待所有物品均驗清楚了,我自會予你說的。」

    西勒聞言,神色轉緩,嘟囔道:「這還差不多。」

    見他二人寶物尚未到手,已在那齟齬不合,忿隙暗生。小石頭心思越發明了,心道,此刻惟有看二桃殺三士的成語典故,究竟有沒騙人。不然,我與璺兒今日便要命喪此處。這會,他倒置葫蘆,取出一粒仙丹,放在手心,托遠著讓人瞧得清楚。又道:「你們看吧,我手上的到底是不是極品仙丹?」

    那仙丹懸在手心,周繞數毫晶光,玲瓏剔透,光影斑斕。即便周圍雲重霧濃,卻也難掩其彩。尤其那股不同世俗的清馨芬芳,嗅到之人,無不精神振發,渾身增力。一時,頭腦也跟著清晰爽明,其間妙處,殊難言表。有此跡象,若不是極品仙丹,實無別物再有這般功效。

    朱無能與西勒饒是從未親眼見過,但此刻亦可確定無疑。當下各自哈哈大笑。

    朱無能道:「不錯,不錯,此丹確屬仙丹。」他這時心下那個美啊!直覺老天爺今日當真開了眼,自己忍氣吞聲了這麼久,今朝終有機會,實力大增,從此再不用受苦受累,也不用再看上司們的眼色。胡思亂想了片刻,即道:「小子,幸喜你身上有些過得去的東西。這樣吧,你留下身上的甲冑和那葫蘆仙丹,爺爺我就放你回去。」

    「啊!?要留兩樣?你適才不是說單須留一樣便好麼?」小石頭裝出一副,大上其當的懊喪模樣。

    西勒對小禽始終情難割捨,聽朱無能的條件裡沒提出要留下坐騎,頓時慍道:「朱無能,你什麼意思?明知我要那坐騎,竟而不提?難道,你真想獨吞?」

    朱無能手腕輕振,九齒釘耙嗆啷作響,揚聲道:「大鳥人,別給臉不要臉。爺爺早予你說過,他在島東,就該有我全權做主,何時輪得到你來唧唧歪歪?」說這話時,昂首挺胸,雙目炯炯,腳下雲蒸霞蔚,身旁天風呼嘯,倒有那麼股神威之氣。他心道,仙丹既然是真,我只須服下,立刻倍增法力,又何必懼此鳥人?

    「你……?」西勒知中了他的緩兵計。但想,那小子身上有那麼多的寶物,我今日倘若違了禁令,衝去搶了過來。即便給我主知曉,諒也不致判我罪名。何況,我西方天庭早已自治,你中央天庭的天規,也算不到我頭上。念及此,執起黃金聖劍,裂眥嚼齒地叫道:「朱無能,是你惹火我的,死了可別怨我。」

    話罷,身子依舊未動。

    須知他誠想搶寶,但要驟然破了數百年來始終無人敢違絲毫的禁規,一時當真有些躑躅難決。孤島之間,確實有條分割線,同時也限定了中央天庭與西方天庭的管轄範圍。平日與朱無能打鬥,島上另有一片空曠地帶。但此刻,雙方卻處在分割線兩側,自己若衝過去,勢必違反了兩方間的協議。不定因此惹起天庭間的大紛爭。想著,想著,又不禁遲疑起來。

    小石頭在旁看得大急,心道,那天使倘若不衝過去與神將大鬥一番,自己又如何脫得了險厄。左看右睨下,發現周圍天兵,已沒先前那般嚴密戒備自己。不禁大喜。拍了禽背,悄悄向西飛翔少許。正好落在兩大天庭間的分割線上。心下卻在疑惑,包圍自己的天兵怎麼回事?簡直就像中邪似的絲毫不覺。

    他不知,這些天兵們鎮守禁地實達千年,比朱無能還要長久。平日當真百無聊賴。說道最有趣的娛樂,不過就是神將大斗天使。但朱無能法力低弱,比前任神將遠遠不及。與西勒間的數次爭鬥,無非走走過場。他們雖看了出來,但因這是唯一的樂趣,卻也無人說破。此刻,見二人又要打鬥,且這番比鬥因寶物之故,定比之前的數次爭鬥,激烈千倍。是以,也就沒那心思,監視小石頭了。

    何況,天兵們又想,這小子獻了寶,元帥必然喜歡,罪名贖了,不定還會交上好友。自己等人何必做得太絕?故此,這會僅是做個樣子,心思全不在他身上,反而均看著天使神將間即將發生的龍爭虎鬥。

    便在小石頭飄移到分割線時,西勒與朱無能也是渾然不覺。二人均恨恨地望著對方。一個忿恨對方太過狡猾,居然施詭計,詐得自己怠了心思;一個氣惱對方,當真貪心,明明寶物在自己的地方,偏要橫插一手,強自分一杯羹。

    又是片刻,眼看西勒話說得響亮,神態也擺得猙獰,但偏偏不敢越雷池半步。朱無能不禁得意起來,放聲笑道:「鳥人,怎麼不敢過來?過來丫!你倒是過來丫!哈哈……」說到樂處,收了九齒釘耙,居然在那手舞足蹈,做出種種不堪之狀,以此挑釁對方的怒火。凡見西勒越是怒火難洩,他便越是心頭快活,那股子爽快,幾如服了仙丹,也沒這般舒暢。

    沒樂多久,忽聽小石頭道:「諸位,我這裡該屬誰管?」

    二人一驚,側首看去。朱無能頓時傻眼,西勒卻是呵呵大笑。

    朱無能氣急敗壞,指著小石頭道:「小子,快快過來,那裡是鳥人的地盤,他們吃人不吐骨頭,惡毒得緊。」說完,見小石頭逕自冷笑不語,情知再難騙他回來。轉而大罵手下天兵:「你們這群光吃閒飯,不幹活的蠢蛋,幫爺爺看個人也看不住。要你們何用?」

    天規森嚴,任朱無能再如何真的無能,但見其暴跳如雷,天兵們也自惶恐。犯錯的十餘天兵,頓時跪下,低首求饒。朱無能揮揮手,不耐道:「罷了,起來吧,回去再教訓你們。」

    這當口,就屬西勒最為得意,收了黃金聖劍,在那前俯後仰地咯咯笑道:「朱無能啊朱無能,說你無能,你還不信。虧你師傅幫你起了這麼個名字。現在,那小子一半在你那,一半在我那。你還想獨吞?」

    朱無能儘管狡猾,但火性還是有的。說到耐性,比西勒更是差得遠甚。適才西勒能懸崖勒馬,在分割線的一側,左思右想。時下輪到他,卻耐不住了。火冒三丈之餘,尤其得手的寶貝,就這麼不翼而飛,當真愈想愈覺惱恨。瞅著西勒的笑容,簡直和剜心的鋼刀相若。手中一擺九齒釘耙,氣叫道:「大鳥人,欺我太甚,看耙!」

    這一釘耙被他掄圓了就砸,瞧模樣,實與尋常農夫鋤田翻土一般,既平淡,又庸劣,且無花巧可言。但瞬間,偏偏風雲變色,嘯吒四起,氣勢極為驚人。

    瞧二人終於鬥將起來,小石頭先是欣喜,待看見釘耙威勢,陡即一愣。暗道,這或許便是武學上所謂的大巧若拙。不想,這傢伙倒有些真本事。旋踵暗自慶幸得計,幸而施了巧思,否則,自己失了神通,倘與他爭鬥,鐵定有輸無贏。而且,照那廝騰雲駕霧的本事,縱然龍行八法世間絕頂,也休想繞得過他。

    再看西勒,由於欣然自得,大憂突為大喜,一時倒激不出戰意。由雲上起身,大翼扇展,接著便向後退。臉上猶帶著閒散已極的笑容,整個舉動,懶洋洋到極處,更瀟灑飄逸到了極處。

    可任他如何緩慢,那石破天驚的一耙竟難近身,總離他咫尺之距,枉自呼嘯吒烈,卷風裹雲。

    朱無能這當口備極氣悶,不想西勒這樣小覷自己。明明已然攻出招式,他不擋不架那也罷了,反而擺出一副打算與自己嬉戲的神態。鬱積之餘,大喝一聲,跟著念些古怪的咒語。不多時,釘耙尖處,猝然冒出無數電蛇,熾烈爍晃,吱吱咯咯,頭前數道,直亟西勒胸前。

    西勒一怔,以前數番爭鬥,從未見他使過這種法術。當下揶揄道:「唷!拿出壓箱底的功夫了?」他嘴上調侃,身子疾趨疾退,隨釘耙前的電光,不斷後移。墨翠色的羽翼瞬間冒光,形成一圈防禦氣罩。

    聽他譏嘲不斷,朱無能吼道:「今日爺爺定要燒焦了你這大鳥人。」他當年也曾身經百戰,跟著師傅和一干師兄弟,與眾多妖魔打鬥不斷。說起比鬥經驗,相較西勒不遑多讓。情知,比武的時候,切不可生怒,不然就會心浮氣燥,被人瞅了空子。是以,這時節的嗔目切齒,臉紅筋漲,無非故弄玄虛。只盼西勒上了自己的大當,疏慢怠忽下被自己砸上那麼一記釘耙。

    由於他心中有此打算,只見那雙大如牛鈴的眼瞳裡,誠然滿是憤怒的火芒。但釘耙起處,中規中矩,絲毫不顯猝亂,反而大開大闔裡勢道更是雄渾無匹,直如排山倒海,無堅不摧。

    西勒臉上始終保持著憊懶地笑容,身子仍繼續後退,毫無出手的意思。

    不過,一個進,一個退。進的人鬚髮賁張,氣急怒加;退得人偏是好整以暇,揮灑自如。僅眨眼工夫,二人在雲團上來來去去,上下翻舞,按地面的丈量計,已足繞了數百里方圓。

    然之間的距離,由始至終,偏無半點接近。

    周圍人看得愕怔,既無人喝彩,也無人鼓掌,逕是愣愣地望著。惟獨數名與朱無能關係曖昧的仙女,在那憂然思忖,今日朱元帥鹵莽了,為了幾樣寶物,竟而闖過天庭禁線。還在西方天庭的管轄範圍內與天使鬥得難解難分。如被刑律天官知曉,只怕罪愆難逃。不是被罰苦役,便是填海鎮山去了。

    與此同時,朱無能「哇呀呀」的大叫,甲冑色澤突然變得通紅,渾身彷彿燒灼著無窮火焰。

    凡他所經處,黑白夾雜的雲團,無不頓如火燒,熊熊騰騰,嚇人至極。

    小石頭看得瞪目哆口,坐在禽背上,渾然忘了要否趁隙離去。先前與二人嘮叨半晌,心中不免生了鄙夷,此刻見及,方是拜服不已。暗道,這二人不愧為天界中人,朱無能力量剛猛,出手驚天動地;而西勒更是難得,面對這般雷霆出擊,居然輕描淡寫,隨意揮灑。

    看來,西勒的本事確實比那朱無能大了不少。

    他見二人出手,迥然不同武學招式,又不似記憶中的法術,好像兩者兼有,又好像全不搭界,一時根本不知如何稱呼,惟以本事二字謂之。

    這廂念頭方轉。

    那裡西勒忽然繼續升空,手中不知何時又取出了黃金聖劍,左手挽著一根金色的小秤,朝朱無能道:「死豬頭,你別不識好歹,否則,我真不客氣了。」

    朱無能手腳不停,橫眉立眼道:「那個要你客氣?儘管拿出你的真本事來。」一釘耙砸去,燦若雲霞。周圍雲朵如驚散的鳥雀,頓然化為無形,只剩下猛烈的罡風,帶著刺耳的嘯音,勢大力沉的破空而飛。

    「這可是你說得?」即便他樣子著實駭人,西勒不改詼諧,依然用言語挑逗著。說話間,黃金聖劍隨意一揮,輕靈飄逸到極點。

    只見夜空裡劃過一道金色的優美弧線。跟著,叮叮噹噹,乒乒乓乓,直聞無數噌響。

    兩件天界神兵仿如玉弦古箏叩擊有聲,其聲居然美妙無比;相交之際,神兵間尤生光芒,色如瑪瑙,亮若星光。悠悠轉轉裡,幾欲教人迷失其中。

    之前十數釘耙均未落到實處,朱無能著實不耐,此刻終於硬拚一招,不禁大呼過癮,叫嚷道:「西勒休得猖狂,今日你我定要決出個勝負。也讓我瞧瞧,你這大鳥人到底有甚厲害?」說著,釘耙又起,倏砸倏揮,變化多端。

    其間,「辟里啪啦」的電光,由耙尖射出,交相互織,編網而進。這一瞬,他出招誠多,卻不覺其繁,反有雄渾剛健之感。

    這會,西勒突然笑道:「贏得人自然是我!難道會是你麼?嘿嘿……」他言笑晏晏,時而開口打趣,時而出語譏刺,但那柄又寬又厚的黃金聖劍偏使得如風如雪,飄舞倏忽。又總在關鍵處點中釘耙根處,教朱無能數度施襲均為無功。

    小石頭瞧著瞧著,只覺二人此番相爭當真稱得上龍爭虎鬥。自己在旁也是得益非淺。要知,他自出師以來,始終苦修心法,除了一套龍行八法的輕功外,攻擊用的招式悉數皆賴自悟。此刻得見神人比武,諸多招式不知較世俗武學精妙多少。縱然小小一個閃避或是跳躍,也無不暗契天道之理。

    正看得心曠神怡,腦海裡陡起警兆。心道,天界神人果然了得,饒是鎮守這麼個偏僻地方的小神將也有如此大本事。繼而擔心,日後截教若想興盛,與天界一戰,勢難逃避。眼見天界實力這般驚人,單憑天羅教的一干弟兄和姜氏族裡的那些世俗武人,又怎生鬥得過。念及此,心頭陡生煩躁。他卻不知,眼下兩位神將並非本事不濟才被派來鎮守,實在是本事太大,以至上司見了頭疼,才不得不送到這裡,只求眼不見為淨。

    這時,雷璺輕扯他衣袖,低聲道:「石大哥,咱們還是走吧!這些怪物,我看沒一個好惹。」她見二人打鬥,動如江河,靜如山嶽,舉凡出手無不有毀天滅地之威。心忖,石郎即便本事再大,多半也鬥不過這兩妖怪。與其長佇不去,毋寧悄悄走了倒好。

    小石頭頷首,此刻大有一言驚醒夢中人的感覺。心道,對啊!管他什麼神將天使?我此刻與璺兒先行溜走。待日後,練好了本事,再向他們討回公道。他拍拍自己的腦袋,笑道:「幸喜璺兒你提醒我,不然,當真誤了大事。」說著,輕按禽背,命小禽即時向東而去。

    突然,西勒執劍連擋數招,跟著浮空佇立。似笑非笑道:「死豬頭,我饒你數次,你居然不識好歹。那可別怪我不客氣了。」朱無能正打得爽快,聽他出語威脅,哈哈笑道:「大鳥人,別在那大言不慚,有本事儘管使出來。亦好讓你家朱爺爺瞧瞧。」

    西勒面容沉肅,也不接言。退了些許後,身後羽翼突然悉數張開。羽翼內側,嵌著得百萬張面容,也自活動開來。喜怒哀嗔,哭喪樂歡,舉凡人世間的情感神色,此刻是無所不有。

    朱無能攻勢不減,踏雲而上,口中叫道:「大鳥人,弄張討饒的,爺爺今日便放你一馬。」

    西勒冷笑著,眼裡儘是輕蔑和譏嘲,背後墨綠色的羽翼輕輕揮展。

    與此同時,羽翼內側的那些面容,驀然張口吐聲。只見西勒羽翼稍動,無數種語言,便滔滔不絕,響徹天際。有嗲聲嗲氣的,也有金剛怒喝的;其間,情人私語,朋友暢談,惡語傷人,風言醋字,既有警憒覺聾的哲理,又有潑婦罵街的髒話。

    朱無能瞧著有趣,又見始終打不到他。收起釘耙,大聲笑吆道:「死鳥人,原來還有這樣的本事……」話尤未了,立覺不妙。

    那無數種語言,無數種變換聲調的聲音,猶如平靜的海面,猝然大起風波,澎湃得令人頭腦發脹,肉跳心驚。他腳下踉蹌,蹣跚地走了數步。剛把頭顱晃了數下,想清醒清醒,孰料,不晃還好,一晃之下,愈覺腦顱刺痛得厲害。

    這刻,他才知西勒羽翼上的無數口臉可不單為了罵人方便,實有制敵的功效。但這會明白過來,已然無用。中招之下,豈再有反本的機會。況且,西勒也決不容他緩神。只見朱無能捂著雙耳,雙眼發紅,在那狂喊狂叫:「夠了,夠了……」他此刻模樣,根本不似天庭神將,反像頭急瘋了的公牛,在尋找發洩對像。

    眼看朱無能即將落敗,其手下天兵無不惶恐,那些心地柔慈的仙女們更是擔心憂愁。不過,著急歸著急,他們也束手無策。朱無能上去尚且大敗,他們去了,也決計討不了好。有些個戀慕朱無能的仙女,業已珠淚漣漣。蘊涵仙靈之氣的淚水,由空落下,滴在孤島上。使得島上鮮花怒放,草茂林密。整片孤島,被動人的淚水,裝點得晶晶閃亮。不過如此美景,偏無人有幸得見。

    瞧見西勒大展神威,小石頭大感怪異,一時佇足不去,在旁看起究竟來。

    「阿彌陀佛!」

    便在這時,一聲洪亮佛號,猶如從遙遠的九天蒼穹而來。凡在場的,無論是神、是仙,或是人和獸,均感心地一舒,仿如大暑天裡驟遇一蓬涼水,由頭至頂,無比暢快。而如瘋似魔,跡近崩潰邊緣的朱無能,也是情形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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