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正文 埋骨他鄉·恨欲狂
    第三百八十九節

    睜開眼睛,看到的還是清冷夜空,若不是渾身上下鑽心的疼痛,岳震還真以為,一天來的遭遇只是一場噩夢。

    「你醒了···」

    猛然聽到妻子的聲音,讓他牽腸掛肚的容顏隨即出現在眼前,岳震激動的起身,胸膛裡悶疼,立刻讓他齜牙咧嘴的出了一腦門冷汗。

    「快躺下,我好好的,沒事。」拓跋月把丈夫摁回去,微微調整了一下腿,讓他躺得更舒服些。「咱們現在林子裡,肅王一家三口,侯大哥,還有靈秀郡主,我都安全帶回來了,在那邊歇著呢。還有你的寶貝戰刀,一把都沒少。」

    「你才是我的寶貝,你沒事,我才能踏實。呵呵···」岳震眨眨眼睛長出口氣,握住妻子溫熱的手放到臉頰上,嗅著淡淡而熟悉的味道,他傻傻的笑了。

    夜色中,亮晶晶的眼眸,蒙上了一層柔光波動的水汽,她纖細的手指,在丈夫的面頰上輕輕滑動,鼻子、眼睛、嘴巴,宛如摩挲著一尊稀世珍寶,愛不釋手。

    「彪子他們不是也和你在一起嗎?怎麼沒有一起過來?」

    「唉···」拓跋月輕歎了一聲說:「阿大和小八的都受了傷,他們不能帶著傷員行走,不過地方我記住了,我跟他們說找到你,再去與他們會合。」她不敢告訴丈夫,兩位兄弟的傷勢很重,能不能挺過今晚,還要看他們的造化。

    岳震沒有再追問,因為他已經有所感覺,在這樣突如其來的猛烈襲擊後,沒有傷亡是不可能的。他也只能暗暗祈禱,祈禱老天爺保佑受傷的兄弟們。

    「我把實情都告訴了大家,他們現在都知道是誰暗算了咱們,夫君不會怪我吧。」拓跋月眼中閃過一絲深沉的恨意,她曾想過與女真人你死我活的廝殺,也曾想過有很多人將長眠在這裡,但是她卻沒想到,最後給他們致命一擊的,是和丈夫來自同一個地方的漢人。

    夫妻心有靈犀,岳震蒼白的臉上也湧上一陣潮紅,咬牙道:「這筆帳我記在心裡,總有一天會和他們清算!」

    「還有靈秀郡主,我把陪葬的事情也告訴她了。反正和女真人的交易已然終止,是去是留都由她,我也不想再瞞著她了。」

    壓下心頭的憤怒,岳震無力的點點說:「月亮你做得對,不過把她孤身一人丟在這裡也不妥,等到下山以後再想辦法送走吧。完顏雍他們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呵呵,想想也真是好笑,遇襲的前一刻,那小子還和我商量怎麼救他妹妹呢,現在好了,不用他費心了。」

    拓跋月苦笑著抿抿腮邊的亂,抬眼看到有人過,向丈夫報告說:「柔福和侯大哥過來了。」岳震聞聽,不顧妻子反對,急忙掙扎著坐起身來。

    看見侯勇的一隻臂膀吊在胸前,好像傷的不輕,他急忙問道:「侯大哥,你的胳膊?」

    「沒事,沒事。」侯勇擺著那只好手笑道:「呵呵,一點皮外傷,沒有大礙的,倒是震少您的臉色太差了,小心留下內傷啊。」

    兩人走到近前也盤膝坐下,柔福把手裡的乾糧和清水遞給他們夫妻,岳震接過去,甩甩昏沉沉的腦袋問侯勇。「侯大哥,咱們明天找到晏彪他們後加緊趕路,還能趕上留在夏州的船嗎?」

    侯勇為難的搖頭答道:「很難了,要是馬匹齊備的話還有幾分希望,可如今咱們這麼多人,只剩下你們那兩匹馬,用兩條腿走到夏州,至少也得半個月。」

    岳震皺眉點點頭,侯勇撓頭接著說:「就算趕不上咱們的船,我估摸著登州那邊的海禁也該解除了,渤海幫來往的船隻多得是。回宋還是走海路最近,至少也比穿越大金國來得快,也安全。」

    聽說還要找船出海,拓跋月摸摸懷裡的錢袋苦笑道:「咱們的錢上次買船都給了人家,沒錢怎麼找船?」想說『沒關係』的侯勇,沒來及開口,柔福**來說:「我這裡準備的還沒有用,幸虧那天沒給那個老魚,要不然可就慘了。」

    儘管岳震心裡很急,但是也沒有辦法,只好搖搖頭啃著手裡的乾糧,暗自盤算日程以及路上還可能遇到的情況。

    「那個郡主怎麼辦?女真人不會因為找不到她,回頭追殺咱們吧?」雖然身處密林,侯勇還是心有餘悸的四下張望問岳震。

    「追來了也沒關係,把郡主還給人家不就得了。」岳震眼下最後一口乾糧,拍拍手說:「不過侯大哥的顧慮有道理,咱們還是小心一點好。如果是鐵獅門那些人追來,問題不大,要是碰到騎兵大隊,恐怕就要費一番口舌解釋了。」

    「是啊,最好還是不要撞上女真人的軍隊,咱們現在···」拓跋月面有憂色的話說了半句,意思卻已很明顯,他們現在需要保護的人太多,如果遭遇大隊騎兵將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該死的龍如淵!我回去一定殺了他!」柔福不禁又是怒火中燒,惡狠狠的緊咬銀牙。

    因為柔福身份特殊,岳震夫妻和侯勇都在刻意迴避這個話題,她自己講出來,幾個人無言以對,心裡卻都有一番計較。

    那個龍姓的侍衛統領確實可惡,可是但凡有些腦筋的人也都明白,大內侍衛只是兇手,卻不是罪魁禍,指揮他們前來斬盡殺絕的人,才是真正的元兇。

    「吭吭···」岳震看到妻子和侯勇都不說話,氣氛突然尷尬起來,他乾咳了幾聲轉移了話題。「柔福,你知道侍衛們所用的火器來自何處?應該不是朝廷製造的吧?你以前知道這種東西的存在嗎?」

    柔福黯然垂頭說:「不知道,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由此不難看出,兩位叔叔還有許多事情瞞著我。」

    「我知道。」侯勇偷偷瞄了一眼柔福,對岳震說:「昨晚乍見到,我還有些懷疑,剛剛聽你們說有姓龍的參與此事,那就可以篤定了。那個東西江湖人稱為霹靂彈,是出自巴蜀龍家的一種歹毒火器,如果有熟人介紹的話,可以從龍家買到。」

    「哦?如此說來,那就是他們龍家自己生產的嘍。」

    侯勇點頭道:「不錯,出售霹靂彈是巴蜀龍家的財源之一,不過那個東西殺傷力巨大,是朝廷明令禁止的,龍家不敢大明大方的買,有固定靠實的中間人才敢交易。也只有那些江湖幫會生死火拚的時候,才會出現這種霸道的玩意。」

    岳震對這些江湖秘聞並不感興趣,但是龍家這樣的勢力被朝廷所用,他就不能不暗暗警惕了。所以他瞅著柔福問道:「看來龍家已經決心投靠朝廷,我難道要嚥下這口氣?要不然就是擺明了跟朝廷過不起。」

    垂頭犯難的柔福能感覺到岳震的目光,但是她卻沒有勇氣抬起頭,一邊是兩位叔叔,一邊是岳震,她沒辦法掂量孰輕孰重。

    「呵呵,不說這些煩心事了,大家好好休息一晚,養足精神明天趕路!」岳震笑笑解脫了柔福的苦難。

    靜謐的山林之夜,但是置身其中的很多人卻無法平靜。如果說昨晚的襲擊,是一場身體和感觀上的風暴,那麼風暴過後,接踵而至的就是心靈上的衝擊。岳震無法入睡,柔福輾轉反側,肅王無眠,完顏靈秀眼神空洞的仰望夜空···

    天光放亮,大家集合起來出,相互的注視中,看到彼此眼睛裡的紅絲,所有的人都選擇了沉默,安靜的穿行在山林裡。

    兩匹馬當然是讓給兩位老人,岳震還特意叮嚀妻子照看完顏靈秀,因為好像行屍走肉一般的郡主神情恍惚,隨時都有掉隊的可能。

    一行人的度很慢,岳震看著方向也暗暗愁,他們現在的路線是越來越遠離道路,等到會合晏彪他們,恐怕還需轉頭重回大路。行程中間停下來休息了一次,過了正午時分,拓跋月才看看四周說,不遠了。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前面開路的岳震突然舉手,拓跋月、柔福不明所以的靠上去,岳震搖搖頭,示意她倆側耳傾聽。

    聽了片刻,她們也面色凝重的感覺不對頭,太靜了!晏彪他們的人數不少,而且距離已經很近,但是從這裡卻聽不到任何聲音,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

    岳震擺擺手讓她們留在原地,然後抽出雙刀小心翼翼的潛過去,拓跋月也是弓箭在手盯著丈夫的背影,看著他慢慢消失在樹木叢中。老少男女的神經緊繃的時刻,叢林深處突然響起一聲震天的怒吼,而且很明顯是出自岳震之口。

    兩個身影箭一般的飛射而去,她們趕到仰天怒吼的岳震身後,又都愣住了。沒有人,只有兩個觸目驚心的新土墳塋。

    「啊!混蛋!晏彪你給我滾出來!滾出來見我!···」

    狂暴的怒吼聲在山林裡迴盪著,儘管有心理準備,但是當岳震看到這兩個土堆後,他還是無法抑制的瘋狂了。柔福和後面趕上的人們黯然肅立,拓跋月亦忍不住潸然淚下,昨天那兩位奄奄一息的兄弟,還是沒有逃脫死神的召喚,埋骨在異鄉的山林裡。

    「混賬東西!你沒臉沒出來見我了嗎!有種你就一輩子不要來見···」狂獅一樣的岳震急火攻心,又是大口的鮮血噴濺而出,立刻把拓跋月嚇得半死,暫且顧不得傷心流淚了。

    「夫君,求你了,不要這樣,不要···」

    他們身後的肅王妃不忍看到小夫妻這個樣子,只說了幾句話,就讓傷心欲狂的岳震一下子安靜下來。「人死不能復生,公子,夫人節哀吧,尤其少夫人身懷六甲,倘若驚動了胎兒,那可就悔之晚矣。」

    看到岳震夫妻都安靜下來,肅王一家三口退到遠處,侯勇默立了片刻也躲開了,最後是滿臉陰沉的柔福拉走完顏靈秀。

    夫妻兩個站在新鮮的墳塋前,不再憤怒,也不再流淚。一張張逝去的面孔,在岳震的腦海中又變得鮮活起來,他在心中默默地念著,一個個被埋葬了的名字。

    格桑大叔、楊大哥、沐蘭楓···一連串名字後面,又多了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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