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正文 夜空戰火·遲疑
    岳震沒有過去攙扶安慰沐蘭朵,他不敢,他害怕看到大嫂的淚水,儘管知道通情達理的回紇女子,不會責怪他什麼,可是他依然無法去面對悲痛欲絕的嫂子。

    札比爾和巴雅特悄悄叫到一邊,他告訴他們即將展開的包圍戰,也佈置今晚布哈峻這邊的任務。當兩人聽到晚上的戰鬥都沒份參加,先是札比爾有些急了,瞪眼道:「我們和蘭楓辛辛苦苦的訓練戰車,就是為了這一天,為什麼不讓我們去戰鬥!」

    聽他提及這個讓人心痛的名字,岳震也不禁急火攻心,厲聲道:「胡鬧!大軍調去圍殲紅毛鬼,布哈峻三面都是空架子,庫莫奚人跑了怎麼辦?」

    「是是,有話好好說,你們都不要上火。」巴雅特從未見過,岳震在兄弟面前這樣厲聲厲色的火,趕忙插話進來說:「小羊倌說的對,紅毛鬼要消滅,庫莫奚人也一個不能放走。如果他們狗急跳牆衝出來,札比爾,你還怕沒仗打?」

    札比爾垂下頭,沙啞道:「好,我們今晚守在布哈峻。但是震頭領你要答應我,只要是和庫莫奚人的戰鬥,主攻的任務就一定要交給我們戰車。不是想證明我們多麼勇敢,我們只是要給蘭楓一個交代!」

    鼻子一酸,岳震哪還有什麼火氣,用力拍著札比爾厚實的肩膀,他極力忍住沒有讓淚水再次流下來。

    「好,我答應你!札比爾和戰車留在東口,隨時準備阻擊庫莫奚人突圍。巴雅特,你帶這些犛牛兵去守住南口。還有,拓跋族的箭手不能全部留在車隊,要平均分成三隊,東、北、南各派一隊。告訴他們,只要是活的物體走出布哈峻,立刻射殺!還要派人去告知北邊的古斯大叔,不管哪個方向遭遇庫莫奚人主力,一定要在第一時間放響箭,萬萬不可逞強獨力抵抗,如果放走一個紅駝兵,唯你們兩個是問!」

    葬禮結束,擦乾淚水的雪風戰士接到了集合的命令。岳震策馬在隊列前緩緩駛過,認真的看著每一個臂纏黑紗的回紇兄弟。

    夕陽淡金色的光芒,從戰士們的身後投射過來,彷彿是為戰士們裹上了一層淡金色的鎧甲,讓一個個在馬上挺拔的身形更顯威武,卻又憑添幾分淒迷與夢幻。

    「今天,我失去了最好的兄弟,你們失去了最勇敢的領。我雖然不知道今晚過後,你們中間還有誰,將被埋葬在這裡,但是我知道,你們無所畏懼!今晚,我們要讓所有侵犯烏蘭的敵人聽到,聽到回紇雪風的聲音!我們是大雪山一樣的回紇男人,我們虔誠敬仰神明!我們無比珍愛親人!我們誓死保衛家園!」

    「敬仰神明!珍愛親人!保衛家園!」

    誓言無需高亢激昂,誓言有時甚至可以無聲,白衣黑紗,迎風飄揚。回紇勇士踏著金色的夕陽晚照遠去,把埋藏著傷痛的墓園留在了身後。

    岳震特意讓拓跋月留在戰車這邊,讓她看著札比爾。為了最後的勝利,他們已經付出了很多,他不想到了這個時侯,再有什麼意外生。

    暮色沉沉,太陽也好像不忍目睹即將開始的屠戮,把最後一絲光亮從西方收走。雪風戰士們散落的坐在草地上,身旁是悠閒啃草的戰馬,岳震也身在其中,他也和大家一樣把目光投向了西方。

    從布哈峻往西,從草原到戈壁,一直到沙漠的邊緣。這一塊小小的地方,今夜聚集了很多人,如果從烏蘭的戰車防線開始算,岳震屈指數了數,這一條線上竟然匯聚了將近十個部族,總數應該過了萬人。

    很多人,很多部族的命運,都將隨著今夜的戰鬥而改變。岳震極目遠望,彷彿能看到在沙漠深處,在一塊塊水源匱乏的綠洲上,紅頭韃靼、庫莫奚的老弱婦孺們,正在翹期盼著遠征的男人回家。

    他們回不去了,從他們帶著刀槍上馬離開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經注定!

    噠噠噠,馬蹄聲打斷了岳震的思緒,北方飛奔而來的戰馬也帶來了一聲呼喊。「震王在哪裡?我是大夏傳令兵。」

    「我在這。」岳震站起來舉手應答,傳令兵稍稍減跑到了跟前。「鐵鷂子大隊到達攻擊陣地,請震王下令攻擊!」

    「好,再等等,請這位兄弟下馬休息片刻,我們等等南邊的消息。」

    活佛那邊消息來的稍晚,原本度就不快的犛牛兵,還要在行進中盡量掩蓋蹄聲,進程要比鐵鷂子慢很多。來得慢,但終究還是來了,阿柴的騎兵暫時充當了達布拉結活佛的傳令兵,跑來向岳震報告,南方的犛牛兵已經就位。

    岳震對兩個傳令兵點點頭,兩匹快馬向南北分馳而去,望著鐵鷂子傳令兵背影消失在朦朧的夜色裡,他揮手喊了一聲:「上馬!」

    雪風按照計劃到達了包圍圈的東北角,這裡是阿柴騎兵和鐵鷂子的縫隙處。他們剛剛排好陣型,就看到右側鐵鷂子那邊一串火光扶搖直上夜空,緊接著大片片的火雲騰空而去,頓時把夜晚的戈壁灘照得如白晝一般。

    聽到戰馬的嘶鳴和嘈雜的人聲,以岳震為的雪風戰士們,這才紛紛抽出戰刀,靜等亡命逃竄的敵人撞上門來。

    可是他們失望了,鐵鷂子第一輪火箭劈頭蓋臉的落進韃靼人營地後,震耳欲聾的蹄聲緊跟著響起來。可聲音卻是越來越遠,分明就是背對著他們向西邊去了。

    「好奸猾的紅毛鬼!柿子就撿軟的捏。」岳震忍不住低聲咒罵著,但職責所在又不能擅離職守,只能在這裡乾瞪眼聽著,聽著紅毛鬼的大隊人馬向西南那邊衝擊。這種跡像是不是說明,紅毛鬼已經放棄了與庫莫奚人會合的打算,準備殺出一條血路逃回沙漠呢?

    暗自分析著,他不免為錫丹汗和活佛擔心起來。在紅毛鬼窮凶極惡的衝擊下,錫丹的犛牛兵能頂得住嗎?

    可是按照戰前約定,只要沒有人出求救訊息,包圍圈的任何一方都不能移動,以免在運動中給敵人留下可乘之機。

    身處戰場之外,岳震當然不知道自己是在瞎擔心。嚴正以待的犛牛兵早已做好充足的準備,不但隊形緊密,而且還早早的就把犛牛的眼睛和耳朵都遮擋堵住,所以這邊火光沖天,人馬亂成了一鍋粥,犛牛卻絲毫不亂的穩守陣地。

    牛角和犛牛兵手中的鋼叉,都成了紅頭韃靼人的噩夢。高衝刺的騎兵撞上任何一件,幾乎都是人仰馬翻重傷倒地的下場。面對穩守不攻的犛牛兵,韃靼騎兵沒有任何機會,整排整排的倒在犛牛陣前,不但突圍無望,而且傷亡還在急劇增加著。

    戰局集中在西南兩端,岳震這邊幾乎是無事可幹,偶爾有零星的紅毛鬼懵頭轉向的衝上來,也根本用不著他動手。

    正面戰場,讓他難以提起精神,他的注意力不免就轉向了身後的布哈峻。按說這邊的動靜已經足夠大了,可是布哈峻裡的庫莫奚人卻依然悄無聲息,至少他們在西邊還毫無作為,沒有任何救助或是突圍的徵兆。

    岳震在這邊一心二用的胡亂猜想,布哈峻中的伯德欽察,也一直在密切注意著來自戈壁的聲音。

    白天掛在天上獵鷹,已經很清楚的表明,紅頭韃靼人正在向布哈峻靠攏,雖然獵鷹不能為他們準確定位,但是欽察還能感覺到,他們很近了。

    當隱隱約約的喊殺聲和火光傳來時,欽察也只能暴跳如雷的痛罵韃靼指揮官,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蠢豬!他根本沒有想到,是青寧原聯軍率先難,紅頭韃靼人已經陷入了無法掙脫的羅網。

    隨著時間的推移,聲音和火光絲毫沒有靠近的跡象,欽察覺不對勁了。同時他也有了一種很清醒,也很不好的認識,在天亮以前,他必須尋找一個方向離開這裡,要不然他和他的族人,也許就永遠無法離去。

    正是面臨生死攸關選擇的時候,他卻陷入了要命的猶豫,最先否定是西邊。他認為布哈峻西口外,青寧原人的不設防,是一個**他跳入陷阱的假象。然而派到其它三個方向的偵察兵,到現在還沒有一個人回來,這讓欽察無從決斷。

    站在清真寺高高的塔樓上,欽察眺望著西方隱隱約約的火光,不由自主的輕聲道:「十五,你覺得···」

    話剛出口,他就驀然閉嘴。想起來,這些日子每每關鍵時刻,都能一眼看穿形式的那個契丹奴隸,已經無法說出什麼建議了。

    「王,請您早下決斷,情勢危急吶!」欽察身後的元俟折焦急著連聲催促,看到庫莫奚王回過身,送來一個鼓勵的眼神,元俟折上前一步說:「我的建議是,兩千紅駝勇士分成兩路從西邊和北邊一起殺出去,兩軍可以相互策應著,從西北角直插沙漠!」

    欽察聞聽瞳孔一斂,丹鳳眼好似夜色下的一雙狼眼,凶光畢露,幽幽閃爍。儘管他沒有明確表態,但是木昆和元俟折都很明白,這位王者很不甘心。

    庫莫奚部族集結了所有的精壯男人,就是為了在沙漠外打出一片天空,而且在出之前很多族人都樂觀的認為,在他們英明王者的指揮下,這是一個很容易實現的目標,所以他們已經開始準備遷徙的行裝了。

    不是嗎?悉數這些年來的庫莫奚領袖,誰能平定整個庫莫奚部,讓這個龐大的部族只有一個聲音?誰能讓如狼似虎的紅頭韃靼人屈服,和庫莫奚人締結盟約?又有誰能夠取得大遼帝國的背後支持?

    很顯然,能夠做到這些的,只有他們現在的庫莫奚之王,伯德欽察。

    「元俟折族長,你覺得我們還有臉回去嗎?」欽察的聲音和臉色一樣冰冷,元俟折和木昆一起低下頭,喪失了與這位王者對視的勇氣。

    「吁···」看著噤若寒蟬的兩位族長,欽察按捺著憤恨,長歎一聲道:「再等等吧,韃靼人也不是那麼容易就擊垮的,萬一他們衝過來,我們卻離開了。不但有悖約定,而且我們也失去了一個強有力的臂助,眼下孤軍奮戰還要分成兩路,實在太冒險了。兩位請歸隊休息片刻吧,讓我一個人好好想想,總會有辦法的。」

    元俟折嘴唇翕動著,還打算說些什麼,一旁的木昆趕緊拉著他下樓,一邊走一邊對他搖頭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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