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正文 第二百二十節
    「咯咯···」

    少女的一聲輕笑,頓時讓將要燃燒的空氣冷卻下來。「傻子,路上都是你抱著我睡,怎麼今天害怕啦?咯咯,傻站著幹嗎,還不過來幫人家解辮子。」

    岳震的心頭為之一定,睜開眼睛的他也忍不住翹起了嘴角。是啊,有什麼好怕的呢?人世間的事情就是這般奇妙,不管你有沒有準備好,該來的終究會來。就好像自己經歷過的許多事一樣,順其自然,水到渠成。

    把手裡的包袱放到小桌上,他也脫掉靴子盤膝坐在拓跋月身後,開始笨拙的幫起忙來。

    「吁···終於弄完了。」拓跋月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靠進岳震的懷裡,岳震也正好趁機把腿展開,解開少女滿頭小辮的工作足以讓他頭暈眼花了。

    「明天我幫你洗頭髮吧?」寵愛的撥弄著微微捲曲的秀髮,岳震聽到懷裡的女孩用鼻子『嗯』了一聲,接著笑道:「呵呵,月亮,咱以後不扎這麼多小辮子好不好,每天又要梳又要解還要洗,怪麻煩的。」

    「不嘛,就要扎,我還要你每天都給我梳頭。咯咯···」拓跋月不滿的在他懷裡扭動著,顯露出那種只在他們獨處時才有的嬌癡。

    伸展雙臂環抱著懷裡的少女,他笑著道:「好好,每天給你梳就是嘍。月亮,等忙完了眼前這些事情,咱們回到江南我家,再成親好嗎?」

    拓跋月的嬌軀微微一顫,她對情郎所說的『成親』似懂非懂,但是她明白這是讓許多女孩子羞於啟齒的話題。又是一陣莫名其妙的燥熱湧上來,少女將滾燙的臉頰深深的藏在情郎的腋下,哪還敢和他對答?

    「我想在父親、母親,哥哥大姐的面前,舉行咱們兩個的婚禮,我想要聽到他們每一個人的祝福,祝福我們···」

    岳震的身體猛然變得有些僵硬,患得患失的拓跋月也不禁有些緊張起來,忘記了羞怯的少女急聲問道:「要是···要是公公婆婆不喜歡我···」

    「傻瓜,怎麼會呢?」感覺到懷裡嬌軀的顫慄,岳震用力把她擁在懷裡說:「老爸和娘親見到這麼好的兒媳婦,肯定高興的不得了。他們疼愛我,就像朔風爺爺疼愛你一樣,他們才不管你是什麼種族,來自哪裡呢?只要是我喜歡的女孩,我的親人就一定會喜歡。尤其是我大姐,一手把我帶大,最疼我了。」

    懷裡少女的身體慢慢恢復了柔順,枕著情郎厚實的胸膛上,拓跋月合上了眼睛。

    「到時候,咱們把公公婆婆、哥哥姐姐都接到這裡好嗎?我從小只有爺爺一個親人,最羨慕人家一大家子人開開心心的生活在一起了。」

    岳震突然感覺到一陣寒冷,只有抱緊懷中的少女,才能讓他感覺到絲絲的暖意。傾聽著愛人美好的憧憬,他卻無言以對。

    可能嗎?老爸豁然頓悟,解甲歸田,和子孫後代們快快樂樂的頤養天年,聽起來更像一個美得讓人心碎的童話故事。那老爸還憑什麼名垂千古?歷史上功成身退的名將比比皆是,功勳戰績超越老爸者也不是少數,為什麼他的名字能書寫在那裡,被世世代代千千萬萬的人所敬仰,還不是因為那個彷彿已經注定的結局!

    我從不願放棄的改變,從哪裡開始?我能改變什麼?我這個原本不該出現的人,一步跨進這段歷史是必然,還是偶然?

    偶然嗎?難道是上天覺得我前世的遭遇還不夠淒慘?非要我再世輪迴,親眼目睹著親人們一個個走向不歸路。還是上天覺得,後世之人對這段痛楚的理解不夠真實,派我來真真切切的體驗一回。

    如果是必然呢?那隨著我的出現,必然就會引發一些改變。在哪裡呢?掩蓋了很多真相的歷史,不能給我絲毫的提示。渴求的改變,還得由我去一點點的探尋。

    直到拓跋月偎在他懷裡沉沉的睡去,岳震這才把少女放到鬆軟的皮毛上,輕柔的給她蓋上薄氈時,他的視線落到那個包袱上。

    震少安好,見字如面。

    一別半年有餘,在三界集偶遇沖索多吉乍聞震少訊息,希侃甚是驚喜,隨即率商隊星夜趕往曲什,卻不料趕到時震少已經不在。時逢賽馬大會,希侃就在曲什盤桓了一月,商隊滿載歸宋,希侃想念震少心切,這才和雪風的弟兄們來到布哈峻。

    碰巧震少西去沙漠,你我兄弟還是不得相見,希侃不得不歎,天不遂人願。

    下一批商隊再來時,希侃仍在歸途不能同行,你我再見預計還要等到冬春交替之時。有些話不吐不快,希侃只好借這封書信與震少一敘。

    希侃在布哈峻曾與沐當家詳談數次,每每從沐當家口中聽到震少一意回宋。希侃卻不以為然,想請震少慎思。在曲什,親眼目睹了繁榮不亞於江南的賽馬會,希侃以為青寧原大有可為。試想一下,南方有我和鳳英打理,一明一暗兩線起飛,無論是三路護軍掩護下的私貨還是我新建的商隊,盈利都自不菲。倘若震少坐鎮青寧原,我們的貨物無論北出西夏,西到大遼還是南去吐蕃腹地,絕對是得天獨厚,你我當日之夢想,不遠矣。

    ······

    申屠希侃寫給岳震的書信,更像是一封商業信函,信裡詳細的介紹了『匯豐號』新商隊的組建過程,也順便交待了岳元帥在裡面起到的作用。

    然而申屠的重點是想讓岳震明白,青寧原現在儼然已成吐蕃東北的商業中心,很值得他們用心的經營一番。

    靜靜的把信折好,裝套,岳震陷入了長長的思考。

    作為一個優秀的商人,申屠的敏銳絕對是旁人難以企及的,就算岳震自己也不能不佩服。申屠希侃所言,和巴雅特剛剛的構想如出一轍,布哈峻和沙柳兩大集市的地理位置優越,綠洲遷徙而來的眾多人口必將會加速這裡的發展,到時吐蕃、西夏、西遼甚至更遠的商人就會蜂擁而至,這兩地的繁華很快就能超過曲什。

    想著想著他霍然開朗,人類的活動才是一切的根本。決定把綠洲人帶到這裡的那一刻,這裡已經注定了將要日趨繁榮。

    現在綠洲人已經踏出了腳步,不可能回頭,所以一切也不再以自己的意志為轉移。這裡的繁榮,和那些因為繁榮而產生的鬥爭,必將避無可避。

    苦笑著搖搖頭,岳震便把申屠的信放到一旁,拿起了烽火堂的密函。

    宗銑和晏彪共同署名的信很簡短,一是交待了宗銑安然返回,請震少勿念。再就是說了這一次蔡州之戰中,烽火堂依舊和襄陽一樣,偷襲了齊軍守城部隊,為事先埋伏的岳家軍打開了城門。

    宗、晏二人提到,這次的行動雖然很順利,但是也引起了齊軍高層的憤怒,掀起了齊境內挖地三尺的鋤奸浪潮。烽火堂現在只能化整為零,隱藏在穎昌、陳州、鄭州、郾城一線,全部轉入了地下,伺機而動。

    原來如此,怪不得信心十足的劉豫大敗而歸,這裡面還是烽火堂功不可沒啊。

    岳震凝視著這封簡短的書信,不免為遠方的兄弟們擔心起來:齊軍已經嗅到了味道,提高了警惕,你們可都要好好的保重啊!

    燒燬了烽火堂的書信,岳震也拋開憂慮。分手一年多來,他無法想像夥伴們過著一種怎樣的生活,但是有一點他可以肯定,他們和自己一樣都在成長,儘管這個過程有些冰冷甚至血腥,他們也一定和自己一樣,面對未來,昂首挺胸無所畏懼。

    打開姐夫張憲寫來的家書,他終於開心的笑了,字裡行間撲面而來的溫暖,讓他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大哥岳雲成婚,嫂子姓鞏,很賢淑,家裡的人們都很喜歡;大姐有了身孕,姐夫快要做父親啦。

    下面關於宋、金兩國的戰事,張憲本來就是一帶而過,岳震自然也是一目十行飛快的瀏覽越過,他比姐夫更清楚,像現在這樣大戰沒有,小戰不斷的僵持局面,還會持續很久。

    書信將要結尾時,一條看似不起眼的訊息引起了岳震的注意,也引起他一連串的思考。

    襄陽代知事秦檜,因為執政期間公正廉明,躬忠體國,使得戰後的襄陽迅速恢復,風調雨順農桑興旺,也讓襄陽重新成為襄荊之地上繳賦稅的第一城。龍心大悅之際,一道聖旨,秦檜調離襄陽任江州知事。

    岳震第一反應是,這個大奸臣又陞官啦,升的好快。

    氣悶之中,他又舒心的笑起來。秦檜雖然正式成為一方大員,可是距離朝廷的最核心地位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現在當權派中文有趙鼎,武是張浚,也還是主戰派正當紅,大奸臣秦檜還沒有資格迫害老爸呢?

    一陣輕鬆中他收起姐夫的信,拿起剩餘的那些信,心不在焉的翻看著。

    祿老伯、張飛卿和李清照的書信內容基本差不多,除了思念之詞,就是簡單交待店舖的生意,盼望震少早日回歸等等。祿伯還在信裡提到,銀屏有孕在身,老人家們就不許她再操持家務,由匯豐號出錢請了幾位丫鬟,婦人,家中一切安好,請震少放心。

    「呵呵,放心,當然放心了,家裡有幾位老人家照顧,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他輕輕的笑了兩聲,自言自語。

    看到最後一張莫名其妙的紙片時,岳震剛剛舒緩下來的面容又凝重起來,剛剛的那點好心情也就不翼而飛了。

    沒有上款,也沒有署名,根本就是一張字條放在一個空白的信封裡。從字跡上分辨,好像是王郡寫的,但是岳震對他的筆體只是偶爾見過,也不太敢肯定。

    『正月,京師暗流湍急,招討府密探大肆捕殺女真人奸細,草木皆兵。據可靠消息,招討府總管易主,為皇室一位年輕女子,且西川龍家大公子不離其左右,聽說這位龍公子為西川武林年輕一輩中翹楚人物,龍家訓練之武士亦隨他大批進京。招討府易主後,不但嚴控敵國奸細,對朝廷諸位重臣也開始留意。

    此訊,小弟已飛報張將軍,將軍已下令,今後我等與烽火堂之接觸,務必小心。』

    「吁···」看到『皇室一位年輕女子』這幾個字,岳震吸了一口涼氣。看過紙片上的內容,他肯定這是王郡想要傳達給自己的訊息。

    是柔福嗎?她成了招討府的總管?還有什麼西川龍大公子?是她自己願意這樣做,還是她兩個叔叔逼她的?

    岳震頓時滿腦子的問號,驚疑不定中又是浮想聯翩。三界集的那場鬧劇讓他很清楚,柔福現在已經不是那個纖纖弱女,千里傳音術就是一個最好的證明。想不到『聚靈珠』真的這般神奇,不但造就了自己這樣的怪物,如今又讓柔福這個毫無基礎的女孩登堂入室。

    不該高興嗎?今後就算在遇到梅家橋頭那樣的事情,柔福她自己就能揮灑自如,化險為夷。再說也用不著她親自動手,不是還有那位龍大公子嘛。

    一時間,岳震覺得心裡很亂,很不是滋味。

    自己現在和月亮形影不離,柔福身邊出現一個武功高強的年輕公子,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我們就這樣結束了?這樣無論是對我,還是對她都是一個最好的結局,為什麼應該慶幸解脫的我,心裡偏偏有些難受呢?

    恰巧此時拓跋月悠然醒來,睡眼惺忪的少女看見油燈下的他,黯然神傷的容顏。

    滿心憐惜的少女爬起來,將溫暖綿軟的身子伏在情郎背上,柔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家裡有什麼為難的事情,需要你回去?」

    搖搖頭,岳震有些疲倦的低聲說:「我好像一隻飛在天上的風箏,大宋的親人就是拉扯風箏上的絲線。這裡有好多來自大宋的信,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大姐已經有了身孕,再過幾個月我們就要做舅舅、舅母,咱們還多了一位從未見過面的嫂子,月亮你高興嗎?這裡還有大宋公主的消息,不知道,我和她算不算結束了呢···」

    「傻子,你若是天上的風箏,我就是伴你飄在天上的雲彩,那根來自遠方的絲線,牽動著你,從今往後也會牽動我。你高興,我就高興,你傷心,我也會難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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