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一百七十六節
    「你看,我的弓是不是比你見過的都小一些?」指著岳震手裡的骨弓,白衣少女問道。>

    岳震點點頭說:「是,你這張弓所用的箭也小得多。按我猜想,這就是你射速快的原因?」

    「不只是快,而且還會更穩定,更準確。不過它的弱點是射程短,而且只能用平射、直射法,所以這種弓箭只能用於近戰。」解說中,少女用潔白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弓弦。「這種弓的弦響,聲音大而短,但是它以快取勝,即便你聽到了弦響,也沒有閃避的時間。」

    「兩軍作戰,若是配備這樣的短弓,殺傷力豈不是大增?」岳震把玩著沉甸甸的骨弓,皺著眉頭說:「騎兵衝到近前,長弓失去作用的時候,短弓卻能給敵軍致命的打擊。這麼好的中程攻擊武器,怎麼就沒聽說有人用過呢?」

    少女嫣然一笑,用纖細的手指戳著他腦門道:「傻瓜,都說它只能平射,只能攻擊一個平面。弓箭的威力在於遠程拋射,打擊夠縱深才有殺傷力。」

    被她的話吸引,岳震細想這裡面的道理,沒注意少女粉臉一紅低下頭去。女孩看著剛剛點到岳震的手指,呆呆的,竟有些癡了。

    岳震一想可不是嗎,把前排的干倒了,後排的已經衝來,你就要手忙腳亂的棄弓拿兵器對敵,有些得不償失。看來這種短弓單兵作戰是個好東西,真正大規模的集團軍會戰,基本就沒什麼用處了。

    「你一個小羊倌,不想著好好放羊,想什麼兩軍作戰啊?」羞澀過後,少女抬起頭神色中多了些狐疑。

    「沒有,沒有,我就是瞎想想唄。扯遠啦,你剛剛說到哪裡了?」

    見他支支吾吾,少女只是面色一黯,也不打算刨根問底。簡短的總結道:「我說的意思是:與這種短弓作戰,想從速度取勝,那是以己之短,攻敵之強。你若是想贏我,就不能讓你的石子在一個平面飛行,不光只有速度的變化,還要有縱深。」

    「噢··」岳震恍然點頭說:「就是不能給你各個擊破的機會,要集中起來,相互遮擋才能有勝機。」

    少女再次低下頭,只是輕輕地說了一句:「你很聰明···」

    岳震隨即站起來道:「既然你告訴我這些,就說明你對自己的箭術頗有信心。還等什麼,再來比過!」

    「我有點累了,想歇一會。」少女沒有抬頭,聲音顯得愈發低沉,好像很疲勞的樣子。「你先自己琢磨,等到真的有把握,再來找我比。」

    「累啦···」雖然岳震的一腔熱情化為失望,但想想也就釋然,點頭笑道:「呵呵,姑娘肯定也餓了,我來做飯,咱們兩個填填肚皮,也算是略盡地主之誼。不過是些粗茶淡飯,沒什麼好吃的。」

    看到她沒有同意,卻也沒有反對,岳震就笑著去生火做飯。留下少女一個人,坐在水窪邊靜靜的發呆。

    在小布赤的言傳身教下,岳震的做飯水平已經很過關了。好吃不好吃,沒吃過還不知道,但是看他手腳麻利的樣子,少女對那些簡單的飯菜,還真的有了一些期待。沒讓她等待太久,岳震已經端著熱乎乎的糍粑走過來。

    慢吞吞的吃過飯,白衣女孩依舊推說勞累,坐在那裡不肯起來。於是岳震自己到靶子那邊,比比劃劃的練習著。

    直到日頭微微的偏西,岳震這才停下來看向水窪邊的女孩。

    夕陽斜照,小盆地裡的景物都鍍了一層淡淡的橘紅。大公羊帶著羊群走到了水窪邊,羊兒們三三兩兩的開始飲水,小水窪漾起一陣陣橘紅色的波紋。少女和白馬都拉著長長的影子,她更像是一個夕陽下的牧者,照看著即將歸圈的羊群。

    岳震從遐想中清醒,走向少女的背影,還未接近時,就聽她頭也不回的說道:「好,讓我們決一勝負!」

    兩個人,都沒有看對方,只是一前一後靜靜地走到比賽的地方。依舊是那個皮袍靶子,依舊是那兩個互不服氣的年輕人,可是氣氛卻有些變了。大概是夕陽漸去,卷鳥歸巢,讓人情不自禁的有些惆悵。

    「五顆!」岳震舉著一隻手掌,掌心裡赫然躺著五顆小石子。

    少女黯然的眼神閃過一絲光亮,顯然是挑戰極限的興奮讓她的心境有些好轉。

    握緊拳頭,彷彿是要握碎手中的石頭,岳震動了。不僅是揮動手臂,身體也跟著動起來。一步,兩步···五步,一步一揮手,跨出五步後,五粒石子整齊的向靶心飛去。

    五支箭一起搭了弓弦,少女的眼中異彩連連,從她的眼裡只能看到一粒石子,她需要在眨眼間射落前面的四粒,才有可能阻擋那顆藏在最後的小石子。沒有猶豫,射手本能的反應讓她一口氣射出了四箭。

    太快了,看不到短箭和石子,只能看到四根線條撞到一起,砰,砰,砰,砰,四顆小石子碎裂,好像是一連串綻放在空中的花朵。

    少女的第五支箭還在弓,但是看到最後一顆石子的她,卻閉眼睛,慢慢的放下手裡的弓和箭。

    噗!石子打皮袍,跌落草地,皮袍子在那微微的搖擺起來。

    沒有絲毫的喜悅,岳震的臉色很難看。最後一幕,他清清楚楚的看在眼裡,他相信姑娘完全有時間,射落最後一粒石子。他艱難的向前一步,看著女孩。「為什麼?為什麼要把這樣的勝利施捨給我,只是因為你要走了嗎?」

    女孩閃躲著他的目光,避無可避,把手裡的弓箭狠狠的摔在地,猛地轉過身去。「不為什麼!我就是不想射!」

    兩個人就這樣站著,情緒都很激動。

    看著少女微微顫動的肩頭,岳震忽然覺得胸口有點痛。他走過去撿起弓箭,輕輕地擦拭著骨弓的草泥土屑。

    「對不起,我只是不想讓你看低我,只是想讓你知道,哪怕失敗我也是一個堂堂正正的漢子。我相信,姑娘練就一身驚世絕技,決不會只是為了遊戲,不知道你背負的是什麼,只能祝福你珍重。我來自遙遠的大宋帝國,不遠的將來也要回去的,你我一別···」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只是把擦乾淨的小弓遞到女孩手邊,順手也把短箭放回箭壺。

    少女接過去,還是沒有轉身,因為她怕被岳震看到自己紅紅的眼圈。

    「茫茫人海,緣來、緣去、緣如水。祝你一路順風,我就不送你了。」看她拿走小弓,岳震在女孩身後抱拳拱手,說罷轉身要走。

    「等等!」少女跺腳喊了一聲,岳震站住身形,兩個人背對著背,雙雙無語。

    「咯咯···」過了好久,少女笑著轉過臉,眼圈還是紅紅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也顯得更加朦朧。她看著岳震的後背,笑聲裡聽得出是釋然的歡悅。「算你是個灑脫的男人,不錯,永別又怎樣?重要的你我曾相逢。謝謝你小羊倌,你教會了我很多。保重!」

    聽著女孩馬揚鞭,蹄聲漸遠,岳震心裡亂糟糟,好似被人拿走了什麼東西,一顆心空落落的。

    猛然聽到馬蹄聲又回來,他迷惑著轉身。白衣少女和白馬,在他面前做了個一個漂亮的盤旋後,絕塵而去。女孩的聲音,卻留在了耳邊。

    「我是拓跋族的月亮,不服氣就來綠洲找我比箭···」

    「綠洲,拓跋族,月亮,好美的名字。」拔腿狂追的岳震跑盆地的最高處,看著那個白色的身影慢慢變小,喃喃自語著少女留下的那一點點訊息。

    兩天夢幻一樣的遭遇,漸漸的淡化在記憶裡,岳震的日子,依然有條不紊,千篇一律。可正是這個時候,在遙遠的西夏重鎮肅州,發生一樁駭人聽聞的血案,而這件事的餘波,讓很多人的命運就此轉彎。

    肅州,瓜州,沙洲,由東至西,排列在西夏與吐蕃的國境線,也是西夏王國最西端的三座城市。三城隸屬於宣化軍司,西夏國王牌騎兵軍團,鐵鷂子軍團,有三個騎兵大隊,常年駐紮在這裡。

    三州地處青海商道的最西端,緊鄰西遼國境,而且這裡地形簡單,視野開闊。南面是一望無際的昆都倫大沙漠,西夏國界與沙漠之間,只有一條筆直的官道,無遮無擋。只要不颳風,對面相距千餘丈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因此,這三個州是青海道最安全的地方。從東往西去的商隊,只要到達肅州,就算是大功告成,此後一片坦途了。

    而從西遼往東去的商隊,也把肅州當作一個集結點。尤其是那些實力單薄的小商隊,總是要到肅州湊到一起,十幾個,甚至幾十個商隊結伴同行。

    所以不管是西來還是東去的商旅,肅州就是商隊的天堂,就是安全的代名詞。

    然而就是在這個大家公認的天堂,忽然發生了一起驚天血案。一支從東往西遼去的商隊,在肅州境被集體屠殺。聞訊趕到的鐵鷂子騎兵大隊,只看到了幾十具屍體,商隊的貨物已被洗劫一空。

    雖說血淋淋的,事情鬧得夠大,但是鐵鷂子的指揮官還算鎮定。一邊派斥候沿著痕跡四下搜尋,一邊清理現場,看看有沒有作案者留下的屍體。

    等到手下找到兩具出家人的遺體,並從他們身找到了牒文。這兩位年輕的大師來自西夏的護國神寺,大天寧寺。

    指揮官慌了,大天寧寺是西夏國寺,那裡的僧侶不會無緣無故的出現在商隊。接下來的發現證實了指揮官的猜想,在兩位僧人的不遠處的一具屍體,他們找到了一塊搶匪們沒有發現的玉珮。當看清楚玉珮的圖案時,指揮官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他更明白若是找不到行兇者,不但自己罪該萬死,還要連累整個家族的人。

    派出一小隊騎兵,立刻把這三具屍體送往宣化軍司,留下兩個老兵看護兇案現場。指揮官一聲令下,騎兵大隊跟著斥候留下的聯絡暗號,撲進草原與沙漠的交界處。

    沒有人知道死在肅州郊外的是什麼人,因為沒有人敢問。但是種種跡象表明,西夏王庭的憤怒可以把草原化為灰燼。

    大國師伽藍葉帶著六百僧兵,從國都出發趕奔肅州。宣化軍司的一萬步兵連夜開出邊境,封鎖了所有返回沙漠的道路。西夏南境四大軍司,共出動了十二個鐵鷂子大隊,好像一個寒光閃閃的大鐵犁,在肅州以東的大草原巡弋,梳理著。

    第一支找到劫匪的部隊,是常駐肅州的那支鐵鷂子騎兵大隊。

    指揮官命令信號兵,把所有的信號放出去後,一隊精疲力竭的鐵鷂子,衝向了他們的敵人,他們身後是一簇簇,滾滾燃燒的濃煙。

    升空的狼煙就是訊號,所有的鐵鷂子,包括宣化軍司的步兵。都在第一時間向這邊趕來,這裡變成一塊巨大的磁石。

    鐵鷂子戰士的標準配置是鐵槍、馬刀,戰士全身覆甲,戰馬的關鍵部位也有甲冑防護,這就是他們被稱為『鐵鷂子』的原因。但是此刻,從前近乎於無敵的鐵鷂子,啃到了一塊生硬的骨頭。隨著越來越多的鐵鷂子大隊趕到,戰局才終於向西夏這邊傾倒,正是這種局勢,讓他們的敵人拋棄了死戰的念頭,整齊的騎兵方隊,演化成一道道細流,向東方突圍。

    廝殺持續了一天一夜,第二日天空大亮時,各個局部的零星戰鬥都已經結束。

    參戰部隊的最高長官,步兵萬夫長李安疆,巡視在戰場的最中心地帶。他不知道這個戰報應該怎麼寫,最早接觸到敵人的鐵鷂子大隊全軍陣亡,沒人知道敵軍的確切數字。

    李將軍只能看著一具具敵人留下的屍首,這樣寫道:

    匪軍系輕裝騎軍,無軍服,無旗號,人數不詳。已擊斃匪類,紅髮黃瞳,身形巨。末將以為匪軍出自昆都倫沙海,故不敢擅離封鎖線。

    我軍騎兵經一日夜之慘烈戰鬥,如今尚在追擊殘匪,亟待增援修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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