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一百五十六節
    其實岳震和土古論早就發覺了少女在外面偷聽,只是他們沒心思點破而已。,。,首。發

    鼓足勇氣說完那些話,真的要和岳震面面相對時金國郡主卻又不爭氣的垂下頭去,話語也猶如蚊蠅一般低。「三哥他一個大男人怎麼會照顧公子呢?三個月裡面,你要沐浴,要梳頭,要換衣服,這些事讓我···」

    剛剛還能器宇軒昂的岳震,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般窘迫難堪。偏偏事已至此,就算是萬般不情願,也容不得他反悔了。

    完顏雍的情勢與他一樣,便咬牙跺腳道:「好!我不能保證你震少安然無恙,但是就算真有人要你的命,我完顏雍一定會死在你前頭!」

    初春的高原,儘管天色依舊陰沉,霧霾霾的,但天空還是早早的亮起來。

    望北驛外,岳震看著那條一直伸向東方的土路,面色沉靜。他身旁是土古論和完顏雍,三雙眼睛裡佈滿了紅絲,相信這個無眠的夜晚在他們的世界裡,必定留下了深深的印記。

    土牆裡面的喧鬧已經接近尾聲,不一會,長長的隊伍走出來,申屠希侃在最前面,面孔蒼白,步履有些沉重。他身後的隊伍裡,混雜著人群、馬匹、還有幾隻駱駝。只有一個臉色憔悴女人裹著厚厚的毛氈坐在駱駝,其餘的人們一律步行,拉拽著牲口的韁繩。

    凶神惡煞般的金兵沒有跟出來,顯然他們的使命已經完成。可是,在那些重獲自由的人們臉,你卻看不到一絲喜悅,儘是緊繃的嘴角,還有怨憤的眼睛。

    岳震迎前去,申屠揮揮手,整個隊伍停下來。完顏雍、土古論留在原地,神色複雜的注視著這一群漢人。

    「人都齊了?」

    申屠希侃點點頭,張嘴欲言,岳震擺擺手說道:「什麼都不要說,我意已決!你現在要做的是盡快趕回去,有好多事情在等著你。我身後的那位女真老者是很了不起的武士,他將保護你們到達襄陽城。」一口氣說完,他從懷裡拿出幾張卷在一起羊皮遞過去。「這是寫給我姐姐、姐夫,還有祿伯和晏彪的,拜託你一一送達。」

    接過去,申屠忍不住問道:「岳帥呢,岳帥那邊···」

    岳震微微一笑,湊到他耳邊低語一句,很簡短。「把這句話帶給我老爸就足夠了。」說話間,岳震揚起頭,對著後面駱駝的蔣鳳英點點頭,笑容裡滿是歉意。

    餘光裡瞥見佟鎮遠手托木盤走近,岳震後退一步。「不耽誤時間了,你們還有很長的路呢。佟師傅,請把酒拿過來。」

    「岳公子,酒來了。」

    拿住佟鎮遠遞來的酒碗,岳震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能感覺到,在場幾個女真人的目光一齊射過來,涼颼颼的。藥丸已經溶化在酒裡,酒液依舊清澈,只是酒香與藥味混在一起,怪怪地。泛著柔光的小銀碗,在他手裡卻猶如千鈞之重,可是他不敢顯出絲毫的猶豫,他害怕申屠看出端倪,再橫生節枝。

    「來,申屠喝了這碗酒,咱們兄弟就此別過。祝你和淮幫的兄弟們一路順風!也請你記住這碗酒,好好保重自己,不要辜負了小弟的重托。」岳震努力的讓自己不去想這碗酒,不去想酒裡的藥丸。他捧起碗,深深的看著同樣手舉銀碗的申屠。

    申屠希侃凝重的端起酒碗。「我不會忘記!這裡所有的宋人都不會忘記!今天,我們八十六人一起陪你喝了這一碗,只盼你能早日回家,重新帶著我們鵬程萬里!」

    輕輕的抿了一口後,他把酒碗舉過頭頂,遞到了蔣鳳英的手裡。

    八十六個人,一小碗酒,就這樣一個一個的往後傳遞著。沒人在意碗裡還有沒有酒,他們只是把銀碗貼到唇邊,眼睛卻一眨不眨的盯著那個少年,那個昂昂而立的少年。

    『啪!』排在最後的淮幫漢子,將銀碗狠狠的摔在地。

    「好!哈哈哈···」岳震一飲而盡後仰天長笑。

    「諸位珍重,後會有期!」

    再沒有隻言片語,長長的隊伍邁開了腳步,漢子們挺胸向前,不敢再回首,不願讓少年人看到他們滾在眼眶裡的淚水。唯有那個女子,雖已是淚眼婆娑,卻也一步一回頭,彷彿要在駝峰的起伏中把少年的容顏印在心裡。

    顧不得悲愴,也沒有喜悅,岳震的眼睛看向土古論,意思不言而喻。

    尊者抱拳而笑,笑聲很豪邁。「震少,老夫去了。三月以後,老夫一定趕到你那裡,一定與震少公平一戰。」望著土古論轉身而去的背影,岳震也抱拳肅聲道:「老尊者不必將昨日之約放在心,倘若保我一干朋毫髮無傷,你我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兩不相欠!」

    土古論的身形明顯一滯後,老尊者又搖著頭大步向前。「震少此言差矣,老夫一生自認光明磊落,卻不料,老了老了犯下如此罪孽!你放心,欠你的一定還給你!」

    雖然老人的身影已經走出好遠,但聲音依然清晰地傳進耳裡。然而岳震卻已經不敢再開口說話,他在拚命抵抗著席捲而來的睏意,因為他再清楚不過,如果在申屠的視線裡倒下,一切努力都將白費。

    漸漸模糊的意識裡,岳震不得不讚一聲,好一個『百日酣』,好霸道的藥力!

    讓完顏雍提心吊膽漫長的等待終於結束,遠行的人群終於脫離了他們的視線,他趕忙猛跨一步,前抱住了搖搖欲墜的岳震。

    橫抱著酣睡的岳震,完顏雍穿行在望北驛,他身後是佟鎮遠,烏朗節,還有整裝待發的都將軍衛隊。他真切的感受著血肉相連般濃烈的溫暖,他在心裡喃喃低語:兄弟!我們在一起,沒有人可以傷害你!

    把岳震放進馬車,給他蓋棉被,完顏雍看著車裡的女孩,輕聲道:「交給你了。」

    「嗚嗚嗚···」

    悠揚的行軍號角響起,佟鎮遠翻身馬,抖動韁繩。軍容整肅的騎隊在面前緩緩而動,他不禁有些恍惚。這不是和每次出發都一樣嗎?不是和離開都城時一摸一樣嗎?為什麼好像一切都變了?只是因為馬隊裡多了一個沉睡的少年?

    當申屠一行人遇到柔福他們時,時間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天。

    柔福、王淵還有龍如淵,將土古論圈在中間,王淵叫破這位女真老者的身份時,三個人不約而同的想到了一個問題。他為什麼在這裡?我們要找的人在那裡?盛名之下無虛士,即將面臨一場苦戰,他們不敢有絲毫的分心,三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土古論。

    老尊者表面不急也不怒,懶洋洋的眼睛半睜半閉,其實老爺子內心卻是在大大的吃驚。

    不是因為這麼快就遇到了禁軍侍衛,也不是為了再遇到那個曾經跟蹤的紫衣少年,而是因為柔福。確切的說,是因為柔福身那種讓他難忘的氣息。

    土古論馬想到,這個少女不但與震少技出同門,而且功力亦在伯仲之間。咦?小心翼翼的一番探測後,尊者不禁疑竇又起。似曾相識,卻又不完全一樣,大宋哪來這麼多年輕一輩的高手?偏偏一個個都是來歷不明。

    「尊駕一代宗師,卻要挾持我大宋手無寸鐵平民百姓,不覺得有辱武者二字嗎?」帝姬不開口,王淵只得前一步沉聲道。

    土古論一陣乾笑,卻也只好裝聾作啞,因為老人自覺對人家的指責無話可說。

    可能從未見過這位宗師出手,心理沒有太大的陰影,柔福並不像王、龍二人那般如臨大敵。女真強者一閃而過的尷尬也沒能逃過她的眼睛,芳心一動間,她也邁步前,標準的江湖禮節,抱拳拱手道:「相請不如偶遇,老前輩可否告知,他,如今身在何處?」

    王淵的責問,土古論可以假裝沒聽到。可是柔福明顯是這些人的首領,老尊者不可能再悶聲不語了。「呵呵···」苦笑聲中,他抱抱拳說:「老夫只是受人之托,護送這些漢人趕奔襄陽,姑娘有什麼話,不妨去問問他們。」

    柔福狐疑的掃了老者一眼,轉身向申屠那邊走去。留在原地的王淵和龍家公子,卻也不敢大意,仍在小心的戒備著。

    申屠也猜到柔福的身份,自然是大喜過望,不用她追問,便迅速說明了岳震的現狀。柔福得到具體的方向,一顆心早就飛去望北驛,那還有心在這裡浪費時間。一聲令下,眾人丟下土古論,匆匆而去。

    老尊者神色複雜的看著那些遠去的背影,暗自思量。不知是該希望他們追岳震,還是企盼他們不要相遇。

    唉,還是聽憑命運的安排。

    命運嗎?

    孰不知,歷史在這裡詭異的轉了一個彎,命運與所有的人,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玩笑。

    「雪要來了。」

    完顏雍望著陰雲密佈的天空,聲音很低,像自語,又好像說給身邊馬車裡的妹妹。

    車廂裡的完顏靈秀身子微微一顫,也好似真的感覺到春雪的寒意,先是給熟睡的岳震掖掖被角,然後緊緊裘皮披風坐回去。目光不經意間滑過岳震的臉龐,微微皺著的眉宇,均勻的呼吸,又勾起了少女陣陣遐思。

    自從離開望北驛,雍三哥就幾乎一直守在馬車的左右。完顏靈秀很明白,因為岳震對他很重要,因為岳震是他唯一的朋。

    在行進中,雖然那幾位金龍迷諜一直不離馬車的左右,可是雍三哥依舊顯得憂心忡忡。完顏靈秀也清楚,衛隊只忠於大伯和郎父,雍三哥那個金龍特使的身份在這支隊伍裡,根本沒有什麼實際的意義。想到這些,她腦海裡浮現出那位同父異母的親哥哥完顏昌,一起出現的還有完顏昌那雙陰鷙惡毒的眼睛。

    完顏昌心情很壞的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還在望北驛的時候,岳震出去寫信。土古論則把他們三兄妹,還有佟鎮遠、烏朗節一起叫進了帳篷。

    「老夫與小岳先生,有個三月之後的約鬥。所以這三個月的時間裡,老夫不希望他有任何的損傷,以免傳出去說咱們女真人沒種,不敢正大光明的與漢人較量。」老尊神的目光掃過他們幾個,最後停在完顏昌的臉,直到他極不情願的點點頭。

    儘管老族長的意思已經很明顯,完顏靈秀還是情不自禁的有些擔心。自打聽說他們來的路岳震曾經得罪過自己那位心胸狹窄的哥哥,她就知道這件事沒那麼容易結束。

    憂慮重重的少女,只盼著能盡快回到黃龍府。到時候,大伯金口一開,這個睡的像死豬一樣的傢伙成為自己的丈夫,就再也沒什麼好怕的了。

    一縷嫣紅浮少女的臉頰,望著酣睡的人兒,她嬌羞的笑了。

    「停!」

    「前隊有令,停!···」

    好像是老天故意要和女孩作對一樣,叫停的聲音從前面傳遞著喊過來,馬車隨即嘎然而止,不但驚醒了少女的美夢,也讓車旁的完顏雍一陣心驚肉跳。他並沒有猜疑太久,便知道了答案。

    一群人催馬過來,看到為首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完顏雍心中一陣警惕。他趕回來了!是什麼事,讓他匆匆而去,又急急忙忙的趕回來呢?

    前些日子一直困擾著完顏雍的疑問,緊接著又浮心頭。可惜的是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分析,人群已經已經近在眼前。他翻身下馬,並且很努力的讓自己顯得自然一些。

    「大兄,您回來了,一路辛苦。」

    儘管完顏雍對這位大兄長的行程很是懷疑,但他還是明智的選擇迴避,恭恭敬敬的帶領著手下,彎腰行禮。

    為首之人正是金國的大皇孫,完顏亮端坐在馬,還是那種一如既往的笑容,只是含笑的眼睛裡多了些耐人尋味的深遂。「雍三弟,你也辛苦了。也沒什麼大事,鳳翔那邊的部隊與齊軍起了些小衝突,我過去安撫安撫。呵呵,讓我先看看咱們千辛萬苦請來的客人。」

    說著話,金國大皇孫乾淨利落的下馬,躍馬車。

    完顏雍一顆心都懸在岳震那邊,急忙跟過去,所以他根本沒有在意完顏昌和衛隊四統領臉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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