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一百四十三節
    回來一通審問,楊再興大失所望.在女真八部族中,完顏這個姓氏有兩個分支,一支是神隱水完顏部,另一支就是現在的皇族神保水完顏部。他抓回來的這位將官出自神隱水部,勉強算是女真貴族。

    消息傳回襄陽,岳飛勃然大怒,命令董先和徐慶一起趕到均州。董先接管城防,徐慶則連夜把楊再興押回了襄陽。

    眼瞅著老楊將要性命難保,岳家軍一干將領如熱鍋螞蟻的時候,柔福帝姬率眾而至。王貴還在苦勸元帥,董先遠在均州,聞訊而來的將領中只有黃佐知道柔福是何須人也。眾將看著大隊的皇家侍衛尚在錯愕之中,黃佐已是緊趕兩步到了柔福面前,『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黃佐參見帝姬千歲,懇請千歲救救楊將軍!老楊與震少亦師亦、情若手足,若日後震少回來,我等一班兄弟沒法交代啊!」

    雖然不明所以,眾將官還是呼啦啦跪到了一大片,『救救楊將軍』的聲音此起彼伏。

    得知事情的大概,已是疲憊不堪的柔福重新振作起來。無長官將令,私自帶兵出營,死罪!楊再興從軍多年,焉能不知?岳元帥令法嚴明,說一不二,楊再興焉能不知?!

    很多人都在牽掛著他的安危,他們正在用不同的方式來幫助震哥,好像楊再興這樣,即使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想想楊再興的舉動看似魯莽、幼稚,卻不得不讓人感動,佩服,這才是生死兄弟的真正涵義。

    暗自感慨著,柔福示意身後的侍衛扶起黃佐。「黃將軍請起,諸位將軍請起。」

    少女的話語雖不似平日裡那樣清脆悅耳,有些沙啞低沉,反而憑添了幾分威儀。從巴蜀回到京師的路,所到之處官員們的隆重迎送,已經讓柔福習慣了這種場面。

    「諸位放心,本宮這就前往中軍帳勸說岳元帥收回成命,給楊將軍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看著侍衛們簇擁著帝姬去了中軍大帳,黃佐歡天喜地的蹦到楊再興身旁,咧著大嘴說:「哈哈哈,老楊你還真是蟑螂命吶,硬的很!這樣你都能混過去。佩服,佩服。」五花大綁的楊再興卻一頭霧水的問道:「唉,我說大腳,剛才那個丫頭誰呀?牛氣沖天的。」

    「我呸!有眼不識金鑲玉。」黃佐一把推開礙事的刀斧手,伏在他耳邊嘀咕起來。

    「哦?哇!這麼厲害?!」

    「這有什麼厲害的?」

    「我是說震少厲害,居然···」

    眾將領好奇的圍來時,兩人卻又一齊閉嘴,惡形惡狀的擠眉弄眼,自然惹來眾人一陣嗤之以鼻,原本緊張的空氣蕩然無存。

    手握金漆將令的岳元帥,面沉如水的坐在大帳裡。大大小小的戰役中,令牌一出便牽動著許多人的生死,而此時此刻,卻因為一個人的命運,小小令牌在岳飛的手裡重若千鈞,重到他根本無力扔出去。

    轟走了求情的王貴、牛皋還有徐慶,岳飛就這樣一直坐著,凝視著手中的令牌,心亂如麻,思緒如潮。

    眼前的場景太過熟悉了,熟悉的讓元帥陣陣恍惚,彷彿一下子回到許多年前。金軍驅趕著逃難的百姓來攻打軍營,老將軍張所束手無策只得下令關閉營門。那時年少氣盛的自己也和現在的楊再興一樣,私自帶兵殺出營房。百姓得救了,金兵退去,自己卻被綁了法場。

    到了今時今日,岳飛才明白,為何當年被綁了整整一午,為何張將軍遲遲不肯下令,又為何宗大帥湊巧出現,讓自己死裡逃生。

    張所根本就是在等宗大帥的到來,或許正是他派人去通知了宗澤。

    『那我此刻在等誰呢?』岳元帥拉回思緒,看著手裡的令箭暗自搖頭,除非太尉大人親臨下令赦免,否則今天楊再興是在劫難逃。就在這時,刷刷刷···寂靜的營帳裡響起一串腳步,低頭沉思的岳飛一聽就能知道,這不是軍人走路的聲音。

    「是誰?啊···」錯愕中岳飛抬起頭來,正好和看過來的柔福四目相對。

    面對未來的公爹大人,柔福知道自己應該笑一笑,但是不爭氣的眼淚卻像短線的珠子般悄悄滑落,滿腹的委屈與無助瞬間就衝垮理智的堤壩。少女只覺得一陣搖搖欲墜,膝頭一軟跪在了地,飲泣悲啼。

    「嗚嗚嗚···伯父,可有震哥的消息?」

    數月前在臨安,岳飛就曾經見過這個女孩,雖然是匆匆一面,可事關兒子的終身大事,岳元帥的印象是相當深刻。再看看眼前的女孩,那還有半分以前的影子,滿面風塵花容憔悴間,好似一隻孤苦無依的小鳥在風雨中瑟瑟發抖。此情此景,陣陣酸楚填滿將軍的胸膛,此時此刻,因為共同牽掛而血脈相連的感動,讓一老一少把引頸待戮的楊再興拋到九霄雲外。

    「快起來,孩子,快起來。」岳飛大步走過去扶起女孩,把她拉到自己的帥椅坐下。「好孩子,你放心,伯父一定把那小子給你找回來。」也就是從這一刻起,岳飛認定了這個女孩就是將來的兒媳婦。將軍的理解很樸實,倘若沒有海一樣的深情,怎能讓一個金枝玉葉的公主千里奔波,來到這裡。

    雖然岳伯父只是牽著她的衣袖,柔福仍然感到有了依靠後的踏實,溫暖寬大的帥椅頓時勾起了她連日來的倦意。

    「伯父,看在我和震哥的份,您就饒了楊將軍,他也是想幫幫我們···」

    無法抑制濃濃的睡意,女孩喃喃囈語著香甜的睡去,睫毛還掛著一顆晶瑩的淚珠。

    岳飛輕輕取過大氅給熟睡的孩子蓋,看著小貓一樣蜷縮在椅子裡的柔福,還有殘留在臉的淚水。將軍想起了銀屏,想起了岳雲、岳雷,當然還有岳震,這些孩子們小時候,都曾經無數次的演過眼前的這一幕。

    想到岳震,岳帥不免又是一陣牽腸掛肚,暗自低語。

    「死小子,把大家害成這樣,等回來看我怎麼收拾你!唉,還是算了,回來就好,能平平安安的回來就好···」

    輕手輕腳退出營帳,岳元帥看到幾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部下,這才記起來校軍場還綁著一個呢。

    「哼哼,好大的面子啊,搬來大宋公主撐腰。」岳飛板著臉把將令甩給徐慶道:「楊再興目無軍紀,死罪能免活罪難逃,傳本帥將令重打三十軍棍以儆傚尤!」如釋重負的轉過身去,岳帥接著道:「王副帥,你去附近的村子裡請幾位乾淨利索的婦人。讓粗手粗腳的大男人伺候帝姬,有失體統。」

    離開鄂州後,完顏雍選擇的路線讓岳震很是吃驚,真正開始為自己的命運擔憂起來。

    原來揣測金龍密諜是為了配合軍事行動的猜想,如今因為完顏雍所走的路線而被徹底的推翻了。他們現在沿著大江寬闊的河道一直向西,並沒有往襄陽方向轉彎。也就是說,完顏雍和土古論帶著自己正在遠離大宋與偽齊的國境線。

    完全陌生的景色使岳震有一種很不安寧的感覺,腦子裡也是一片空白。既然金人短期內沒有重大的軍事行動,那針對自己一連串的動作,究竟意欲何為呢?種種失去依據的猜測,匆匆而來又被匆匆否決,岳震覺得身陷迷霧完全失去了方向感。

    完顏雍的態度也在悄然的變化著,隨著元節的臨近,河道來往的船隻不斷的減少,他們這條匆忙趕路的船越來越引人注目。他除了催促部下拚命的趕路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進入巴蜀後,只有水路這一條最快捷的路線,別無選擇。他現在只能賭,賭大宋的情報網絡沒有這麼快的發現他們,賭那些急於尋找岳震的人們,還沒能猜出己方的意圖。

    可是這些都不是完顏雍最擔心的,最讓他提心吊膽的是岳震越來越焦燥的狀態。人之常情,如果換位而處,完顏雍估計自己早就已經失去了耐心,不會像震少這樣,能忍這麼久。

    土尊者凝神戒備的時間愈來愈長,幾乎是寸步不離的跟著岳震,也是讓完顏雍下定決心的主要原因。他知道,是時候和岳震攤牌了。

    進入正月,河北的天空總是灰濛濛的,破棉絮一般的陰雲彷彿要觸到了房頂,讓人覺得很沉悶,很壓抑。

    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落,村子邊緣破敗的小院子裡,站著幾個年輕人。他們正在豎起耳朵偷聽著茅草屋裡的爭吵,表情各不相同,有的茫然,有的焦急,有的則在凝神想著什麼。說他們偷聽卻也有些冤枉,破破爛爛的門窗根本擋不住激動的聲音。

    「沒有用!你們過河去能幹什麼?!哪裡有岳家軍,有步兵司的禁宮侍衛,你們若是真想幫小岳,就老老實實的呆著,就不要象熱鍋的螞蟻一樣整天聚在一堆,不要把小岳辛辛苦苦搞起來的烽火堂毀嘍!」一向冷靜堅忍的宗銑,語氣裡帶著無法掩飾著焦灼與怨氣。

    「可是整整十天了,震少還是渺無音訊,宗大哥你卻讓我們這樣乾坐著,什麼也不做?!」

    院子裡吳阿大和小七對視了一眼,晏彪的話道出了烽火堂所有人的心聲,分散在各地的八兄弟重新聚到一起,就是要商量一個對策,想想怎麼才能幫助身陷危局的震少。

    「你們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呢?」宗銑心煩意亂的來回踱著,無奈的說:「十天了,難道你們還看不清楚?齊軍根本就沒有什麼軍事行動。依我看來,他們知不知道小岳的事情還不一定呢?倒是咱們方寸大亂進退失據太危險,像今天這個樣子,所有的首腦聚在一起,豈不是給人家一網打盡的機會?別忘了齊軍那些密探也不是吃乾飯的!」

    「唉···」晏彪拍案歎息著站起來。「宗大哥你說得對,我們兄弟可能已經引起齊人的注意,我這就帶他們過河到襄陽去!」

    「你!···」宗銑已經忍不住要發火了,他指點著晏彪雙眼噴火,嘴角激烈的抽搐著,看得出是在強壓著怒火。

    「唉!」他也是一聲歎息垂下了手臂。「彪子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張這很好,但是你為什麼不肯冷靜的分析分析呢?金人若是意在襄陽不用這麼費事的,他們直接把申屠掌櫃和淮幫的人直接押到襄陽城下,就算小岳遠在天邊也是一樣會趕過去的。」

    「證據!宗大哥你給我站得住腳的證據!」這個問題顯然他們已經爭論過許多次了。

    晏彪盯著宗銑的眼睛道:「那宗大哥你告訴我,金人到底要做什麼?不要再說你的直覺了,我不能憑著你的直覺就袖手旁觀。倘若真如我們的判斷,金軍兵臨城下震少卻無人暗中相助,晏彪還有何面目去見震少?!」

    「嗨···」宗銑搖頭歎息說:「我沒有證據,但我的直覺向來很準的。金人針對小岳搞出這麼大的動靜,恐怕是意在深遠,而不是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

    看著晏彪那付不為所動的神情,他不禁又是一陣煩悶,脫口而出埋怨道:「要怪只能怪小岳這個混帳傢伙,婦人之仁!血債要用血來償,金人殺我一個漢人,我就去殺十個,殺一百個女真人!若都像小岳那樣投鼠忌器任人脅迫。唉···」

    「所以說你就是你,震少就是震少,不一樣的。」

    晏彪講話的時候眼神有些迷亂,不知是問宗銑,還是在喃喃自語。「假如有一天,有兄弟失手被擒,是眼看著兄弟人頭落地?還是放下武器?我們將作何選擇呢?」

    宗銑不禁打個寒噤,猛然覺得破敗的草屋裡又灌進來一陣刺骨的寒風。豎起衣領,緊緊身的棉袍,他拉開房門輕歎道:「好,就讓我們循著自己的目標前進。現在宋齊邊境危機四伏,你們一定要小心!」

    「宗大哥,你去哪裡?」雖說意見不合,但是呼喚中的兄弟之情還是拽住了宗銑的腳步。

    「現在還不知道,只是感覺小岳應該在西邊,我去碰碰運氣。」話音落下,宗銑邁開大步頭也不回的走出小院,高瘦而孤獨的背影慢慢離開了眾兄弟的視線。

    「咱們也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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