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六十七節
    「天下能做飯女子千千萬萬,擅詩詞、文章者鳳毛麟角,您這雙能使妙筆生花的手,去洗菜煮飯,詩詞中豈不儘是煙火之氣?嘿嘿···」

    岳震的話語讓女詩人莞爾一笑,又從食盒中端出一隻小砂罐,打開來竟是微微冒著熱氣的白米粥——

    「不錯嘛,誰說阿姨不會做飯?嘻嘻··」岳震忙著盛粥,看到老人相繼拿出幾樣鹹菜,嘻笑著稱讚起來。

    李清照看見孩子端起碗就要喝粥,忙阻止說:「震哥兒且慢,關鍵的物件還沒拿出來呢。」說著話,她從食盒的最低層取出個紙包,岳震急忙好奇的湊過去,包未打開就已經能聞到撲鼻的酥油香氣。

    老人慢條斯理的解開紙包,原來是一塊碗口大小圓圓的月餅。

    「今個已是八月十四,就讓咱們娘倆提前嘗嘗這新鮮的月餅。淘氣!」李清照笑著撥開岳震伸向月餅的大手,接著說道:「先讓老身替你娘親向月老祈福。」

    岳震聞聽趕忙規規矩矩坐好,新奇的看著老人雙手合什唸唸有詞。

    「老婦人祈求月老仙翁,保佑我家震哥兒無病無災,祈求仙翁早牽紅線,讓震哥兒與柔福成雙配對。」

    老人虔誠的神態,讓少年的眼睛再次的濕潤了。滿心感激的同時,也想起了遠方的親人,姐姐一定想我了,母親也一定仰望著明月默默的祝福著兒子。不枉我穿越時空轉世重生,老天把輩子欠下的雙倍奉還,有這麼多的親人牽掛著,我真的好幸福。

    「好啦。」李清照兩手一拍,結束了祈禱,小心翼翼的將月餅分成了三塊。

    「這塊是供奉月老的,這塊最大,當然是震哥兒的,這是老身的。來,震哥兒,咱們也開飯嘍。」

    臨安城東,福王府。

    王府裡已經明顯有了節日的氣氛,長廊裡、屋簷下,懸掛著明亮的燈籠,把王府夜色裝點的喜氣盈盈。

    隱在深處的房裡,空氣有些凝重,福王趙榛的臉看不到任何喜慶的歡顏,此刻正焦躁的走來走去,王淵垂手立在旁邊。

    『吱扭』門軸轉動中,趙榛驀然停步,一位灰衣人帶進來清新的夜風,吹拂著屋裡的燭火搖曳擺動。王統領前接過灰衣人手裡的鴿信,揮揮手讓他退去。展開小條看了看,王淵躬身說道。

    「稟總管,開國侯的船已進錢塘界,再有兩個時辰便能趕到城北碼頭。您還是休息片刻,屬下在這裡候著,岳將軍一到,屬下即可稟報您。」

    福王搖搖頭,又慢慢的踱起步。「本王睡不著啊,岳侯心繫愛子星夜兼程,本王又何嘗不是怕柔福心裡委屈,想著趕緊把那小子放出來。唉,麻煩啊···」

    看著王爺略帶病容的臉愁眉不展,王淵勸解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臨安府已留下了案底,現在放人亂了國家的法度,定會惹來御史誹議。咱們只能等明日新任知事任,方能審案放人。王爺您已經盡力了,卑職想岳侯一定會體諒的。」

    「他體諒不體諒,本王倒不在意。」福王踱到窗前,望著燈火通明的院落。「我只是在意岳震這小子,怎麼說逼退土古論本王還欠他一個人情呢。」

    王淵聞言不禁暗笑,王爺雖位高權重,仍不失江湖人的本色。

    趙榛探手推開窗欞呼吸著微涼的夜風,隨口問道:「王淵,你覺得岳震怎麼樣?」

    「那還用說,震少無論身手還是氣度,放眼都城再也找不出第二人。那天有份參與的弟兄們私下議論,若震少能進『招討府』,絕對是您最理想的接班人。」

    「呵呵··你們這幫小子,是不是覺著本王老了」福王咧嘴笑道。

    王淵急忙面紅耳赤辯解說:「沒有,沒有。屬下們只是覺得您拖著病體這樣日夜操勞,實在是太辛苦了。」想起追隨王爺的日日夜夜,王統領忍不住動情道。

    「朝廷南渡轉眼已近十載,這些年來,王爺您付出的心血也只有我們這些『招討府』的弟兄們明白。朝廷立足未穩,各國密探、奸細蠢蠢欲動,沒有您的四處奔波,沒有您的出生入死,哪來臨安城的一片繁榮,歌舞昇平?」

    「本王身為皇室貴胄,這些不過是應盡的本份。這些年倒是委屈弟兄你們嘍,明明是為國效力,卻不得不巧立名目,還要飽受御史、言官的責難。」

    王淵撲通跪在福王的身後,激動道:「我等皆是皇親世家子弟,世世代代沐浴皇恩,常因無以為報而無地自容,能隨王爺為君犬馬,我等無不甘之若飴,肝腦塗地在所不惜!」

    「好,很好。」福王沒有回身,依舊注視著窗外,頗為欣慰的頜首讚歎。

    「在那些文臣武將的眼中,咱們禁軍步兵是飽食終日的米蟲,整日裡只會作威作福。他們那裡知曉,在沒有硝煙的戰場還有你們這群忍辱負重的好漢子!起來,王統領,陪本王吃點東西,就該去城外等候岳將軍了。」

    隨著東方漸漸泛起的魚肚白,月亮和她水中的影子慢慢淡去。

    岳飛屹立在船頭,凝視著漸漸清晰的都城臨安。晨風裹著遠方海洋的腥鹹撲面而來,衣袂飄動的將軍傾聽著兩旁忙碌的大小船隻穿梭而過,一絲欣慰浮心頭。

    我們的血汗沒有白流,至少能讓這裡的百姓遠離戰火,安享這亂世中難得的平靜。

    棄船登天宗門碼頭,猛然間看到等候在岸邊的福親王,岳飛無法掩飾錯愕的神情,不禁有些愣住了。

    趙榛邁步迎來,笑吟吟的說道:「鵬舉一路辛苦了。」

    岳飛這才醒過神來,急忙搶前一步撩袍就要跪倒。他快,福王也不慢,未等將軍屈下膝蓋就已被王爺抓住了臂膀,岳飛只覺大力傳來,就怎麼也跪不下去了。

    「鵬舉你未著戎裝,本王也是一身常服,這裡又不是朝堂之,你這麼一跪豈不驚世駭俗,虛禮還是免了。」

    雖然心中滿是詫異,岳元帥面色恢復如常,等王爺鬆開手臂後,含笑拱手道謝。福王這個『鵬舉』稱呼的頗有些學問,既不叫岳侯也不稱將軍,言下之意就是拋開官階只論私交。若岳飛還要強跪磕這個頭,那不成了不給人家面子。

    「鵬舉莫要瞎猜,本王是受震少所托前來,純屬私人身份,與朝廷和兵部無關。」

    「震少?」岳飛微皺眉頭沉吟起來。

    福王身後的王淵,躬身說:「就是岳侯您的二公子,朋們私底下都這般稱呼他。」

    禁軍統領王淵,雖說不是很熟稔,岳飛倒也不陌生。趕忙躬身回禮,心思急轉,就是找不到合適的話語接下去,憋了半天才勉強應了一句。

    「犬子頑劣,一定給王爺和王統領添了不少麻煩?」

    王淵聽著也覺得有些彆扭,只得含糊道:「應該的,應該的。」尷尬的表情,險些讓旁邊的福王趙榛笑出聲來。

    岳飛常年征戰在外,很少與京官打交道。若不是次福王到鄂州犒賞岳家軍,岳飛幾乎忘了臨安還有這麼一位王爺呢。原本泛泛之交的三人,非要做出一付很親熱的模樣,其實都也不自在。還好福王乾脆,開口打破了尷尬的局面。

    「鵬舉一路勞頓,先到本王府中稍事休息,有什麼話到時再談不遲。」

    「王爺,不可!」岳飛急忙說:「末將未經兵部調動,擅自進京,已經觸犯軍紀,理應速速趕往太尉府稟明原由。辜負了王爺的美意,事後一定登門謝罪。」

    福王微微一笑,擺手道:「今早本王已派人知會了太尉府,張大人恐怕正在候著鵬舉呢。只是鵬舉滿身風塵衣冠不潔,不事洗涮,豈不有輕慢司之嫌?」

    親王已經把話說到這個地步,岳飛只好隨著二人馬,先去福王府。

    不提無可奈何的岳元帥,大宋三軍的最高長官,太尉張浚也正在府裡煩著呢。

    原因自然就是福親王送來的名帖,還有一封寥寥數字的短信。信的大概意思是:後護軍統制,開國侯岳飛,因急事來不及稟告兵部,已經私自到京。雖未帶一兵一卒,卻也觸犯了軍規。稍後福王將陪同岳侯前來,申告來京理由後,請太尉酌情處罰。

    「岳飛呀,岳飛,你還真讓我頭疼呢。」張浚苦著臉拿著信,一籌莫展。

    福王爺真正的身份,是朝廷的最高機密。就算樞密院知事趙鼎,太尉張浚,也只是因為福王經常出現在皇的身旁,私下裡議論猜測而已。

    但張俊和趙鼎心裡都很清楚,處事低調的福親王,絕對是皇最信任的人。

    不止因為他是皇帝的親兄弟,而是因為,福王極有可能就是皇的耳目。也就是說,這位王爺手裡掌握著大宋朝最高級的密探。

    再想想岳飛,張太尉不禁又愛又恨,既欣慰也很無奈。

    張浚曾對手下心腹坦言,大宋建朝一百八十餘年,自己可以稱為最威風的一任太尉,帳下諸將無不威名赫赫,戰功彪炳。

    前護軍韓世忠文韜武略皆是之選,身處與強金、偽齊的第一線,仍能進退有倨,穩守兩淮。左護軍吳階老而彌堅,號稱『甘陝鐵壁』。右護軍劉光世雖說有些桀驁不馴,但他手裡的精銳水師,絕對是江南腹地最堅固的屏障。中護軍扼守京畿,加自己經營多年更不用多說。後護軍岳飛東征西討,那一戰不是驚天地泣鬼神。

    尤其每當說到岳飛,一手培養的愛將,太尉的驕傲欣慰之情總是溢於言表。

    也正是這個岳飛,喜歡兵行險招,手段不驚人魂魄決不罷休。每當後護軍出征時,張浚都要心驚肉跳,寢食難安。

    遠的不說,洞庭剿匪那一役。張浚聽說岳飛單人獨騎到黃佐的水寨勸降,頓時暴跳如雷,把面前能看到的東西砸的一件不剩。不怪太尉大人驚怒,事後想起來,實在是險之又險。漫說黃佐加害岳飛,就是把岳飛扣留在水寨幾日,群龍無首的後護軍也難逃全軍覆沒的命運。

    可張浚卻半點的脾氣也沒有,為何?因為人家成功了,岳家軍用了短短八天的時間,不但把盤踞在洞庭數十年的悍匪連根拔起,還順便招安了三萬水師。後護軍也因此一戰壯大到了十萬之眾,一躍成為五路護軍中兵種最全,戰鬥力最強的主戰軍團。

    龍顏大悅,萬民歡騰,奔走相告。誰能說什麼?誰還敢說什麼?!

    『唉···』

    張太尉長長的歎了口氣,把視線放回到福王的信,重新思索著眼前的難題。

    統兵的將領未經宣詔私自進京是君王的大忌諱,給你安個意圖謀反的罪名,殺了你都說的過去。

    『嗨!』可他是岳飛,這該怎麼辦呢?。

    張浚把信丟到桌,使勁的揉著太陽穴,眼睛焦急的望著門外。怎麼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到現在還不回來?。

    太尉對岳飛可謂知之甚深,別看他軍事韜略酷愛行險,但為人處事以及品性,他絕對是一個剛正的坦蕩君子。如果沒有什麼迫不得已的大事,他決不會幹出這種蠢事。還有就是福王為何要攙合其中?這裡面的玄機,讓張浚陷入了重重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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