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三十八節
    祿伯還未接口,站在堂口的小二笑容滿面的迎前說道:「兩位客官早啊,小爺您說的臨安『閩浙居』正是敝號的總店——」

    「噢」岳震點點頭說:「祿伯咱們就住在這裡。」小二抑揚頓挫的唱喏聲中兩人邁步而進。

    店中的堂倌奉熱茶,祿伯就把手裡的活魚交給他,吩咐一尾紅燒一尾燉湯又點了兩個小菜一籠饅頭。堂倌走後,岳震四處打量著皺眉道:「祿伯您來過這邊?怎麼這裡的人一大早就這麼大魚大肉的,也不嫌油膩。」

    「早些年我是來過,不過那時還沒有這般繁華。老漢估摸著應該是從兵部在鄱陽湖建了水軍大營開始,這裡才跟著熱鬧起來嘍。」

    祿伯低聲答道:「震少你看這些人的穿著,都是些遠處趕來的水產商人,和咱們一樣,顛簸一宿,採辦完畢飽餐一頓也好能早早趕回去。」

    吃飯的客人雖然不少,可人家菜的速度也不慢,兩人一壺茶還沒喝完,堂倌便捧著熱氣騰騰的飯菜而來。

    在船晃悠了一夜,岳震原本沒有什麼食慾了,但撲鼻而來的香味卻讓他精神一振食指大動。一碗香噴噴的魚湯下肚後,岳震對著一旁伺候的堂倌翹起大拇指道:「好,色、香、味俱佳,活魚湯鮮而不腥果然是好手藝。」

    堂倌自然是眉花眼笑,反過來又奉承岳震一番。

    岳震可沒功夫和他互相吹捧,和祿伯兩人埋頭大嚼,不大的功夫如風捲殘雲般,把飯桌打掃的乾乾淨淨。

    祿伯輕拍著鼓鼓的肚皮意猶未盡的歎息說:「可惜,可惜。要不是咱爺倆有事,定要飲他一壺紹興老酒,那就更美嘍。」「不錯。」岳震打著飽嗝道:「等咱們接魯師傅,到時一定記得再到這裡大吃一頓。」

    撤去杯盤碗筷堂倌又端來茶水,祿伯趁機叫住了他問起水軍大營的事。

    結果堂倌撓破了頭皮,也沒說出他們想打聽的訊息。

    岳震在一旁暗笑道,要是什麼人都能知道大營裡駐的是那路人馬、人數多少,那才是怪事呢?。看著祿伯鬱悶的賞了堂倌一把銅錢,他才笑著說:「呵呵··祿伯不用火,這些事那是他一個小夥計能知道地,好歹清楚了方向,咱們自己想辦法進去不就全明白了。」

    結帳出了『閩浙居』天光已經大亮,街頭比剛才反而安靜了許多。老少二人就沿著堂倌所指的方向,一路溜溜躂達的朝水軍大營走去。

    遠遠的望見營門時,眼尖的祿伯驚呼道:「震少快看,快看!元帥的大旗!」

    岳震也是一驚忙凝神看去,可不是!透過高聳的營門能看到船塢裡,有一艘戰船飄揚著『岳』字大旗。

    眼看就要到營門時,祿伯略微有些失望的說:「噢,原來是少帥的將旗,老漢白高興了一場。唉,想想快一年沒有見過岳帥啦,不知你爹他的身體有沒有生病,眼疾好利落了沒有?」

    聽說是哥哥的將旗,岳震卻興奮的蹦了起來。嚷道:「祿伯,你說我哥他會不會就在大營裡?」

    「那是當然。」祿伯一付沒好氣理他的樣子。「旗隨將動,哪有沒這個人亂插大旗的道理。唉?奇怪了。」

    祿伯說著停下了腳步,一臉茫然的看著大營好像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對著岳震說道:「怎麼是韓帥帳下的軍士守營門哩,他們不是遠在淮水嗎?不對呀,震少你看,營裡的船怎麼還有左護軍的旗幟,這到底是誰家的大營啊!」

    岳震早已興奮的手舞足蹈不知所謂了,那聽得見他嘮叨些什麼,只是一個勁的拉著他向營門跑去。

    「此乃軍營重地,閒雜人等快快止步,再往前就要開弓放箭啦!」

    營門箭樓傳來一聲中氣十足的呼喝,岳震一陣尷尬趕忙剎住腳步。暗暗自責,從小在軍營裡長大,還差點犯下擅闖營門的錯誤,真是得意不可忘形,遇事冷靜說起來簡單,做起來不易呀。

    檢討一番後,他才仰頭高聲喊道:「我們來尋從臨安來的魯一真魯師傅。」

    「哦,那就近前說話。」沒想到守門的軍士這麼好說話,兩人面面相覷著走到了大營門樓下。

    從裡面出來一位精瘦的中年小尉,仔細的打量著岳震道:「後生你可是魯師傅作坊裡的小夥計?」

    祿伯張嘴就要自報家門,岳震忙使眼色止住,滿臉笑容抱拳拱手說:「正是正是,這位大哥認得我家師傅?」

    「嘿嘿··魯師傅現在是整個大營裡的紅人,那個不認識呢?」中年小尉也笑呵呵的答道:「你師傅現在是大營裡三家水軍的總監工,呵呵··威風?好了不與你多說了,我這就差人叫魯師傅來見你。」

    說罷軍士轉身離去,岳震他們隱約聽到裡面一陣呼喝漸漸遠去。

    半盞茶的功夫,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中魯一真的罵聲傳來。「小兔崽子,早不來晚不來,趕在這個節骨眼來··」

    待岳震和祿伯看清了他的『出場陣容』,都忍俊不禁捧腹大笑。

    魯一真風風火火的走在最前面,身後是一個軍兵舉著大傘亦步亦趨的緊跟著,左邊一個小兵手拿蒲扇,最搞笑的是右邊的軍士,一手汗巾一手茶壺,臂彎裡還掛著籃子,籃子裡放著幾牙西瓜。

    可憐的小兵既要跟魯一真的步伐,還要照料茶壺、籃子,自然是手忙腳亂滿頭大汗,樣子甚是滑稽可樂。

    「震少!老祿!」魯一真看到他們頗感意外。

    岳震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意,眨眼說:「現在我可是魯師傅你的小徒弟啦,有什麼話咱們進去再說。」

    「哈哈哈···」祿伯卻怎麼也忍不住,大笑道:「魯一真呀,魯一真。下次再被人綁架可一定叫我啊。這陣勢真像那位官老爺微服私訪,還把你那小夥計嚇得哭天抹淚的,真是笑死老漢了。哈··」

    魯一真一拍大腿說:「你們來的正好!咱岳家軍可不能輸,少帥正在那裡發愁著呢。」說完不理狂笑的祿伯,不由分說拽住岳震往裡跑去。嫌跟在身旁的軍士們礙事,嘴裡嚷嚷著。

    「幾位就別跟著啦,要是耽誤了少帥那邊的事,受罰的時候可別怨老漢沒提醒你們哦。」

    岳震見他火燒火燎的模樣,又聽說哥哥遇到了難事,頓時就急啦。「魯師傅快說,到底出了什麼事,難道還有人敢欺負我哥?」

    「來不及了!劉子翼那小子眼看就頂不住了,馬就該少帥場啦。」魯一真滿嘴莫名其妙的話,腳底下卻是越跑越快,岳震無奈只好跟著他拐了好幾個彎,跑了一座人頭攢動的船塢。

    「各位,各位讓一讓!我們岳家軍要求換人!」魯一真拉扯著岳震高喊著向人群中擠去。

    「魯師傅啊,你不是三軍總監工嗎,怎麼成了岳家軍的人。」

    「別急魯師傅,說不定我們劉將軍才是最後的贏家呢。」

    兩旁的軍士們哄笑著給他們二人讓開了一條通路。

    擠到船塢的邊緣,岳震看出來焦點在前方的水面,周圍的大小戰船與船塢一樣,佔滿了圍觀的軍士。三種顏色的軍服涇渭分明,那熟悉的岳家軍軍裝集中在左前方的幾隻大船。

    看清楚水面的態勢,魯一真摸著腦門的汗水道:「還好,還好,想不到劉子翼竟能堅持這麼久。」

    岳震也仔細的觀看著水的兩條船。是拔河?還是賽龍舟?他不禁一陣納悶,這樣的場面還真沒見過呢。

    兩條大小一樣的船相距大約十丈左右,船頭遙遙相對。數一數兩船各有二十人,二十位槳手背對著船頭拚命的划動著木漿,船尾那人擊打著鼓點,船頭的兩人則被一根纜繩連著。

    哦,岳震看到兩船之間插著的一根竹篙明白了,這是一場水的拔河比賽。

    「少帥加把勁啊!把劉將軍拉下水呀,」

    「少帥加油!少帥加油!」

    右邊一片草黃色軍服隊伍裡群情激昂,加油的吶喊聲此起彼伏。

    岳震看著水那只距離竹篙越來越遠的船,不禁暗自點頭稱讚。韓世忠部常年駐守兩淮,不讓偽齊與金人過淮河一步,果然是一支鋼鐵勁旅。船舷兩側的水手們動作整齊劃一,船頭站立的韓少帥更是氣定若閒,看來韓部是穩操勝券了。

    再看他們對面的那船,水手們也在拚命的用力,但越急越顯得混亂,船自然就離竹篙越來越近。

    「魯師傅,這輸贏到底有什麼說法啊?」人聲實在是太嘈雜,岳震只好湊到魯一真的耳邊問道。

    「嗨!震少這說來可就話長了,你先幫著少帥贏下這一場如何?」魯一真話音未落,『光』的一聲鑼響傳來,身邊紅色軍服叢中頓時爆出一片歎息之聲,兩人忙抬眼觀瞧,他們的船頭已經碰到了竹篙。

    「左護軍劉子翼將軍負,下一場前護軍韓正彥將軍對後護軍岳雲將軍。」

    岳震注意到這個聲音是在身後,回過頭卻什麼也看不到,又靠向魯師傅問道:「說話的是什麼人?」

    魯一真皺皺眉頭說:「是兵部派來押運物資的一位什麼將軍來著。」

    「請岳將軍下場。」岳震還沒來得及再問什麼,那個聲音再次響起,立刻惹得前護軍人群中一片喧嘩。

    「等一等!」岳震撥開擋在身前的軍兵,走到了船塢邊高聲喝道:「讓前護軍的弟兄們休息半個時辰如何?」

    他有些氣憤這種不公平的比賽法,喊話時不自覺的用了真氣,他身旁的小兵們頓時受不了,齊齊的捂著耳朵向後退去。擁擠的船塢以他為中心閃出了一大片的空地,把岳震襯托的十分醒目。

    如開鍋一般沸騰的大營瞬間就靜了下來,四面八方的目光齊刷刷集中到這個少年身。

    「小弟!」

    一片寂靜中這聲呼喚格外的響亮,岳震心頭一顫忙循聲望去。

    岳家軍將士們聚集的大船下,一條與剛剛比賽用船一般大小的木艇,二十個槳手已經整齊的坐在兩舷。船頭站立著一人正在揮舞著手臂,與軍士們一樣的墨綠軍裝,只是頸繫一條紅巾隨風飄揚。

    岳震凝神細看,那張面孔剎那間在眼前放大,顯得無比的清晰。『轟』的一聲,無數個兒時的記憶,好像是放開了閘門的潮水湧進了他的腦海。

    「哥!」岳震揮手大喊著,猛然覺得鼻子陣陣發酸,趕忙繃緊了嘴巴才沒有讓淚水流下來。

    看著哥哥指揮著水手向這邊劃過來,岳震那還等得及?低頭撿起腳邊一塊尺長的木板,抬手甩出木板,身體也像飛鳥般躍向了水面。

    『嘩』圍觀的人群中爆發出驚呼一片,岳家軍的船雖說在飛快的靠近著,但距船塢最少也有二、三十丈的距離呢。小小的木板滴溜溜旋轉著滑行在水面,岸、船所有的人張大了嘴巴注視著那個落向水面的少年。

    『哇!』

    嘈雜的驚呼聲中,岳震追了木板腳尖輕點,借力再次騰身而起。令人驚奇的是木片只是微微一滯,依舊貼著水面向前滑行著。

    待岳震第二次踩到木板飛起後,它才不甘心的停下來慢慢的轉著完成了使命。

    人們還未來得及喊出第三次,岳震已如一葉飄絮穩穩的落在哥哥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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