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岳 上篇 第二十二節
    似曾相識,再仔細觀看,哦,自己脖子就掛著吶,不覺有些失望道:「噢,原來是犛牛筋啊,小弟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東西呢,讓兩位大哥如此看中。」

    聽他說的輕鬆,蕭雍當然知道此物的珍貴之處,又怕沖索覺得面子過不去,忙說:「震少這就有所不知,犛牛筋不算什麼稀罕之物,可夠四尺用來做弓弦的,卻是非常罕見。」

    做弓弦,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岳震當下就有了主意,也好還蕭雍一個人情。

    看看地已經滿是空酒罈,屋外的天色也有些暗了。蕭雍提壇起身說:「今日就到這裡,兩位即將遠行不宜喝太多,到時兄弟一定去碼頭踐行,就借這罈酒為兩位以壯行色,來,祝你們一帆風順。」

    一壇飲盡,三人在微微的醉意中依依相別,岳震和沖索多吉約了去臨安的日子後,踏著淡淡的暮色回了鄂州軍營。

    回到家裡大家已經吃過飯了,趙媽和銀屏正在廚房裡收拾。岳震聽著裡面洗刷碗筷的聲音,不由暗呼僥倖,躡手躡腳的回到房裡準備蒙頭就睡,卻被察覺了的姐姐揪著耳朵拽了起來。

    「小弟,你越來越不像話啦!酒氣熏天的。」銀屏嘴裡埋怨著卻是非常的心疼,「廚間還有給你留的熱飯、熱湯,光喝酒不吃飯怎麼行。姐姐給你燒些熱水,飯後洗個澡再睡。聽話,快去快去。」

    岳震喝了一大碗熱湯,出了一聲臭汗酒勁頓時消散,舒舒服服的洗個熱水澡,他反而困意全無,便跑去找銀屏。

    聽說他要烏木弓,銀屏也沒問他做什麼,取來鑰匙打開父親的房,拿出那具無弦之弓。

    黝黑的木弓入手,岳震不由咋舌道:「好沉唉。」他一邊把玩著木弓,便把近日來發生的事,一件件的說給姐姐聽。

    銀屏坐在一旁靜靜的聽著,明白小弟雖然說的平平淡淡,裡面辛苦之處是旁人無法體會的。直到岳震把今天的事也說完,這才憐惜道:「真是辛苦你了,不過姐姐支持你,既然已經做了,就決不半途而廢。此去臨安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天子腳下凡事可要多謹慎小心。」

    又思索了片刻,岳小姐還覺有些不放心,叮嚀說:「和那兩個番邦商人打交道也要留個心眼喏,父親不是常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嘛。」

    岳震雖心中不甚同意這種論調,可嘴裡還是乖乖的答應著回房了。

    第二天一早岳震就帶著烏木弓匆匆離家,銀屏一直送到了大營門口,又是一番囑咐才放他離去。走了好遠岳震回首時,姐姐依然佇立在清晨淡淡的薄霧中,輪廓已有些模糊。

    「老姐,回去!我能照顧好自己···」岳震鼻子酸酸的高喊道,姐弟倆遙相揮手而別。

    進了匯豐號先是差夥計拿著弓到西遼會館給蕭雍送去。然後找到張飛卿,與他說起了同出臨安之事。張老先生想不到他出去了一下午,就把這麼難辦的事給解決,自然是大喜過望,樂呵呵的收拾行裝去了。

    晏彪一班兄弟也嚷嚷著要去,岳震解釋說,此去依舊是探路,用不著這麼一大票人。等那邊一切安頓下來,自然會派人接他們過去。

    剛剛安撫好這幫精力過剩的小子,沖索多吉的隨從就尋門來。原來多吉已經訂好了船隻,明日一早就起錨出發,讓隨從來告知岳公子早做準備。岳震暗笑著想,這傢伙看來是一會兒也不想呆在鄂州了,不過這種乾脆利落的做事方法,讓他覺著很投脾胃。

    他們一老一少也沒有太多的行李,帶幾件換洗的衣物即可,最寶貝的就是那口箱子,臨安此行的成敗全繫於此了。

    焦心的等待中天黑了,岳震躺在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前世裡妖嬈嫵媚的西湖美景,不斷的出現在眼前,不知這一去算不算故地重遊?世最奇妙的事莫過如此了?今時今日沒有絲毫污染的西子湖會是怎樣的一處人間仙境?半夢半醒、莫名的期待中,窗外雄雞一聲高唱。

    兩人趕到碼頭,蕭雍和多吉已經等在那裡,看到岳震雙雙迎了來。蕭雍雖是漢族服飾,可身背大弓漸漸走近,岳震仍覺得草原民族特有的彪悍之氣迎面撲來。

    「震少這份大禮蕭某實在感激不盡,昨日連夜繃好了弓弦,拿來與震少瞧瞧,有沒有辱沒了你的烏木神弓?」蕭雍摘下大弓雙手遞來。

    岳震笑著輕輕的推了回去,「蕭大哥言過了,這只是小弟的一點心意,良弓還須覓得神射手啊。再說這裡面還有多吉大哥的一份功勞呢。最主要的是小弟對弓箭一道,實在是擀面杖吹火一竅不通。要是亂說一通,豈不讓兩位哥哥笑話。」

    寒暄幾句,岳震把張老先生介紹與他們認識後,指著壯漢們忙忙碌碌裝貨的船問:「多吉大哥,咱們就是乘這條船去臨安吶,怎麼這麼小呢?」

    話說出口眼睛掃過整個碼頭,岳震不由暗罵自己多嘴。放眼望去,他說的『小船』卻是鄂州碼頭的龐然大物。

    沖索多吉輕揪著自己那條油亮的辮子,疑惑道:「難道震少在鄂州見過比這條還大的?」

    「嗯··啊?多吉大哥這船裝得都是什麼貨物?」岳震急忙含糊著遮掩過去。

    「這些都是我們吐蕃好的藥材。」看他不怎麼明白,多吉耐心的解釋說:「鄂州呢,就是我們吐蕃商人的一個中轉站,好幾家商隊湊齊一船貨物後再順江東去,銷到臨安或是更遠的海邊。」一直愛不釋手把玩著弓的蕭雍開口說:「多吉大哥這船藥材來的可真及時啊,今年在酒虧得大概能補個八九分。」

    「差不多。」沖索多吉也是苦惱的撓著頭說:「雍老弟你這兩天神神秘秘的,是不是又有了什麼好路子?唉,今年這趟酒生意還真窩囊。」

    岳震聽後大奇道:「不會,你們不是已經談妥啦,難道又出了差錯?」

    多吉還沒來得及接口,蕭雍歎道:「唉!還不是受糧價暴漲所累。多吉大哥你就別取笑兄弟了,我那有什麼好辦法?今年注定是白忙活啦。你們好歹還有藥材填補一下虧空,我們西遼今年恰逢大旱,棉花產量銳減,真是禍不單行。」

    「兩位大哥且慢發牢騷,兄弟還是不明白,高來高走,為何要眼看著賠錢?」

    「震少不知我們這些商人的經營方式,才會這麼說。」多吉解說道:「像我們這樣長途販運的商旅,在本地大都是以貨易貨,來的時候已經把人家的貨收下了,回去告訴人家貨已漲價,豈不成了言而無信,以後有誰願意和你做生意?所以說,賠也得認嘍。」

    他們閒聊間,整船的貨物已經裝罷,壯漢們開始下下為貨物遮防水的油布。

    與蕭雍別過,大船掛起風帆拔錨啟程。

    多吉指揮著僕從去收拾晚的住處,岳震和張飛卿並肩站在船頭。

    置身寬闊的江面之,俯瞰兩旁飛駛而過的小船,水花拍打船舷聲中,舉目望去水天一色。岳震不由觸景生情,千百年滄海桑田、世事變遷,唯有大江一直靜靜的向東流淌,冷眼旁觀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感觸中不由順口吟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多少英雄。」

    張飛卿在一旁心中微微詫異,震少風華正茂怎麼會有這般歷經了滄桑的感歎?。

    「震少年紀輕輕,怎麼像老人一樣消沉?此情此景應是『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嘛。呵呵···」忙活完的沖索多吉笑語著走船頭,也說出了張老先生的心聲。

    岳震聞言微微一笑淡淡道:「境由心生嗎,在多吉大哥眼中,一江奔流之水帶著你去趕赴下一個目標,自然是說不盡意氣風發嘍。」

    「那震少你此時此刻又是何種心境?」張老先生對他這種說法頗感興趣。

    「我嘛···」岳震依舊笑瞇瞇的說:「有一點感觸而已,人生就如這水的舟一樣,起起落落隨波逐流,不知下一個浪尖在何處把你托起,更不知又在那裡跌下浪底。張伯您經歷了宦海沉浮,也曾飄零於江湖,是否覺得小子說的有幾分道理呢?」

    張飛卿點頭道:「不錯,細細想來人生真如白駒過隙,朝如青絲暮成雪啊。」

    沖索多吉忍不住反駁說:「如若人生像震少講的這般悲觀,豈不是什麼都不用做,任憑聽天由命?」

    岳震朗聲笑道:「哈哈哈···多吉大哥此言差矣,小弟覺得這不是悲觀而是感悟,每個人的感悟不同,人生的態度也就不同,正是所謂的見仁見智了。」

    「震少,你將以何種態度對待人生呢?」多吉目光炯炯的望著他。

    是啊,我又何以自處呢?岳震不禁有些失神望著茫茫大江陷入沉思,人生精彩之處在於去經歷那些各種各樣的未知。自己卻清晰的看到了迷霧中的未來,是幸運還是不幸呢?幸運的是掌握了命運的脈搏,正在努力著一點一點的改變著,但不管成功與否,自己都將失去享受生活的樂趣,又是何其的不幸。

    『啪』想到這些,岳震不禁氣惱的一掌拍在船舷。不!偉大的領袖毛爺爺不是說過嗎,「於天奮鬥其樂無窮」我就是要在與命運的戰鬥中去尋找快樂!。

    「震少,」張飛卿擔心的呼喚著他,剛剛那一刻岳公子有些猙獰的表情,讓老先生很是擔心。

    岳震也醒覺過來,知道自己失態了。望著還在等自己回答的多吉,笑道:「小弟也說不好,該去怎樣面對人生。不如我給大哥與張伯唱一曲,曲子裡的詞句很合心意,姑且算作小弟的一些感悟。」

    兩人聽說他要唱曲,張飛卿驚奇的看著他,沖索多吉則心急的催促著:「快唱快唱。」

    「吭吭···」岳震清清嗓子,望著滔滔江水一陣豪氣激盪,放開歌喉。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世幾多嬌。

    清風笑,竟若寂寥。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

    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癡癡笑笑。」

    「啦啦啦···」

    沉浸在曲子意境中的多吉,不知不覺中擊掌為他和起了節拍,掌聲、歌聲隨著奔流不息的江水飛向遠方。

    「好!」岳震餘音落下了很久,張飛卿才拍舷叫好。

    「好一個江山笑,煙雨遙!好一句紅塵俗世幾多嬌!請問震少,這出自那位大家之手,如此驚世絕倫之作,老朽以前怎麼從未聽說過呢?」

    岳震可不敢厚著臉皮說是自己寫的,只好含糊其詞的說到:「據說是一位世外高人所作,此人對俗世中的名利不屑一顧,小子也是聽別人傳唱格外喜歡,才學了來的。」

    「可惜了,可惜了,高人就是高雅。」多吉搖頭歎道,隨即卻精神一振拉住岳震道:「震少一定要把這曲子交與老哥,嘖嘖,實在是太好了。來!震少,就讓咱們浮沉隨浪,只記今朝。兄弟們,快把酒菜搬到甲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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