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 第三卷 第121-125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倦意幾曾這樣濃

    換過衣物,我又趕回西暖閣,那些朝臣們都被聚到了乾清宮正殿,門口清靜了許多,順治躺在榻上仍是昏迷,有太醫候在一旁,詢問之下,得知他只是受了些風寒,這也稍有放心,只是為何淋了這麼一會雨就昏迷不醒,太醫也十分困惑,我心中輕歎,想必這與他心中鬱結有關,可到底發生了何事我無從得知,是早朝時發生了什麼事?起身出了西暖閣,來到正殿之中,在場之人大都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竊竊私語,有幾個倒在例外,索尼獨自坐在那裡閉目養神,螯拜則站在殿中,在門口處也有一人傲然而立,正是那彈劾螯拜的陳蕭,兩人間的氣氛有些緊張,偶爾對視一眼,竟似能迸出火花一般,陳蕭滿面的憤慨,螯拜面沉如水,看不出心思,只是眼中的溫度低得怕人。見我進來,殿內眾人紛紛過來問來,索尼睜開雙眼,狀似無意的瞥了螯拜與陳蕭一眼,接著起身上前,行禮問安,我忙道「索大人不必多禮。」索尼道「娘娘,皇上可否醒了?」我歎了口氣搖搖頭,「太醫說是受了風寒,待退了燒也就好了,只是皇上心中似有鬱結不散,本宮本不應打探朝事,但又十分掛心皇上龍體,所以這才想來問問今天早朝時,是否發生了什麼讓皇上不開心的事情?」索尼聽後捋了捋鬍子,皺眉想了想,又看了一下群臣,眾臣紛紛對視。又各自搖頭,見狀我不禁眉頭大皺,真是不該問他們的。現在順治昏迷不醒,就算誰知道些什麼又怎敢貿然說出。引禍上身呢。正當我洩氣之時,只同門口有一聲音道「想是朝中有人瞞著皇上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皇上得知實情。這才鬱結難舒。」此言一出,眾人紛紛回頭,說話的正是那個表面弱不禁風。實則膽大至極地陳蕭。螯拜冷哼一聲,「陳蕭,皇上本令你不准上朝,你擅入乾清宮已是抗旨之過。現在又在皇后娘娘面前胡言亂語,來人!將他轟出去!」左右侍衛對視了一眼。片刻猶豫後便齊齊上前,陳蕭甩開二人朗聲道「螯拜!你好大的官威!這裡是乾清宮,不是你螯拜府,皇后娘娘在此,哪輪到你說話!」說罷他又扭頭看向那兩名侍衛,哼道「你們身為御前侍衛,理應只聽皇上一人號令,怎可隨便聽命於他人?你們到底是皇上的奴才,還是他螯拜的奴才!」那兩名侍衛按品階說是要比陳蕭還要大上半級的,但此時陳蕭的一番話竟讓他二人臉色鐵青,無從辯駁,要知道陳蕭是御史,是專門監察官員,沒事找事的人,是可以直達天庭的,不聽皇上號令而聽螯拜地,這是什麼罪名?誰能承擔得起?見陳蕭將那兩名侍衛說得啞口無言,螯拜眼中殺機乍現,怒道「陳蕭,本官當真佩服你的膽色!」陳蕭斜了螯拜一眼,嗤笑一聲轉過身去,他地行經更是激怒了螯拜,螯拜的眼角猛地抽搐一下,就在我以為他即將暴怒之時,他竟意外地平靜下來,見他的樣子我心頭閃過一絲不安,人都說怒極反笑,螯拜大概也差不多,陳蕭當著眾臣讓他下不來台,依他的性子怎會輕易善罷甘休,此時的平靜讓我不禁替陳蕭捏了一把冷汗。因他二人的關係,殿上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索尼咳嗽了一聲,朝著陳蕭斥道「陳御史,在娘娘面前如此無狀豈不失禮?你幾次三番指責螯大人,也須拿出證據,虧得螯大人胸懷坦蕩,不與你計較,換了旁人,莫不怕要攜私相報,你怎地不知收斂,皇上授你御史之職是要你恪盡職守,盡忠其事,豈是要你無裾誣陷朝中重臣地?」索尼著番指責之言說得陳蕭臉色忽紅忽白,我暗罵陳蕭不識時務,說話也不分個場合,明知順治在偷偷調查此事,偏偏他倒要高調行事,生怕別人不知道這件事是他捅出來的,看來順治有一點說得對,陳蕭固然是忠君愛國,但恐怕也看不穿一個「名」字,御史難纏,果然不假。陳蕭為求一世清名不惜與螯拜明著硬碰硬,相對之下索尼的作法更讓人難以捉摸。索尼與螯拜同為滿臣,理應站在一方,可索尼剛剛所言,明著斥責陳蕭,暗地裡卻是站在陳蕭一邊警告螯拜莫要輕舉妄動,又勸告陳蕭要收集證據方可行事,陳蕭應是也聽出索尼只意,只是他的證據又豈可輕易拿出?那聯名上書的三十幾名官員名單一旦暴光,恐怕沒人會得了善終。索尼有轉向螯拜道「螯大人以為呢?」螯拜瞥了一眼索尼,緩緩道「索大人說得不錯,本官問心無愧。自是不會與小人計較。」陳蕭有些氣惱,卻又無可奈何,正在此時,有宮人前來稟報,說是順治醒了,我長出一口氣,匆忙回轉,索尼與眾臣緊隨其後,看著那一大幫子人,我朝著索尼道「請索大人隨本宮前去。」索尼一躬身,朝身後拱了拱手道「請諸位大人在此稍候。」說罷,隨著我來到西暖閣。順治仍睡在那裡,床前圍滿了太醫,我快步上前,太醫連忙閃至一旁,我皺著眉道「不是說皇上醒了麼?」常喜上前道「剛剛確是睜了睜眼睛……」我坐到床邊,輕撫上順治的臉頰,心疼的看著他,或許是我的碰觸驚著了他,他不安的動了動,口中夢囈著什麼,剛開始聽得不甚清楚,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到,叫的竟是「額娘」。我慌忙抓住他的手低聲哄著他,他的情緒漸漸平復,索尼忍不住朝太醫問道「皇上怎會病得這般嚴重?」太醫朝索尼拱手道「皇上龍體並無大礙,只是不知何故至今未醒。下官已命人前去煎藥。看看用副藥下去能否好轉。」索尼雖心急,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點了點頭。此時順治似是做了噩夢一般,鼻息沉重。額上冒出冷汗,忽然,他雙手連揮。大聲叫著我的名字。「我在這裡,」我在他耳邊輕聲道。「福臨。你醒了麼?睜眼看看我。」他的眼皮動了動,接著費力地掀開一條縫隙,「別……離開我……」我連連點頭,「我不離開。放心。」他虛弱地朝我笑了笑,此時藥已經煎好。常喜上前欲將順治扶起,誰知他將頭偏向一邊,嘟囔了一句什麼,常喜為難的看著我,我抓住他地手輕聲道「先起來將藥吃了。」他又說了句什麼,這次我聽得很清楚,「好苦……」若不是當著這麼多人我一定要嘲笑他,一個大男人,居然還怕苦?我寵溺地笑笑,「良藥苦口,不吃藥,怎麼會好呢?難不成你想一直躺在床上?」順治想了想,微微點了點頭,常喜連忙上前將他扶起,有宮女將藥端過來,踏勘著我撒嬌似地道「喂我。」我臉上一紅,這還這麼多人呢,你怎麼就好意思這麼說話?還好在場眾人都知趣的低下頭去,我伸手接過藥碗,試了試溫度,舀了一調羹送至他地唇邊,誰知他竟視而不見,朝著我嘟起嘴來,「我要你用嘴餵我。」這句話說完,屋裡的人頭垂得更低了,我漲紅著臉僵在那裡,他、他瘋了麼?沒見到這裡還有這麼多人麼?索尼在旁輕咳了一聲,朝著那太醫道「本官對皇上病情還有些不明之處,還請太醫借一步說話。」那太醫如獲重負般飛快地低頭出去,其他人自然也是不敢再留,魚貫而出,就連常喜都退至門口處,眼見著屋裡只剩下我與順治二人,我忍不住嗔道「什麼話都說!沒見著那些人麼?」他朝我眨了眨那半睜的眼睛,臉上一片迷茫,我不禁疑惑,他……難道竟然沒見著剛剛那麼多人麼?莫不是真地燒糊塗了?來不及細想,我將藥碗端至唇邊,含了一小口,覆在他的唇上,他地雙唇涼涼地,軟軟的,親起來好舒服,呃……不對啦,現在是餵藥啦!我想將藥汁哺到他口中,可他就像戲弄我一般,雙唇緊閉。不得已我想用舌頭撬開他的雙唇,藥汁卻流了一些出來,我心中一急,那苦澀的藥汁竟順喉而下,還沒來得及生氣,倒聽他呵呵地笑出聲,露出整齊潔白的牙齒,我哭笑不得地望著他,他這個樣子,就像惡作劇成功的孩子,不過那也不用笑得這麼呆吧?「還要。」「要你的頭!」我將藥碗塞到他手裡,「別鬧了,快喝!」他委屈地看著我,在我「炯炯有神」的目光下不得已將藥碗端至唇邊,皺著臉將藥汁盡數吞入口中,我順手接過空碗,向前靠了靠噙住他的唇,舔去他嘴角流出的藥汁,他的舌頭乘機纏了過來,淡淡的藥香在我二人口中蔓延開來,很奇怪,本應苦澀的藥味竟淡了很多,還隱隱帶有一絲甜意。我戀戀不捨地結束了這個帶著甜味的吻,扶著他重新躺好,他的精神好了一些,只是說起話來還有些虛弱。「惠。」「嗯?」「真好。」他又露出一口白牙。「好什麼?」我笑著問他。「你在我身邊,真好。」我笑了笑,「笨蛋,我這輩子都會纏在你身邊的,讓你甩也甩不開。」他笑得喊開心,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上來。」我為難的看看內他,起身走到門口處,叫來常喜吩咐道「去知會那些大人們,就說皇上醒了,已無大礙,請他們先回去。」常喜應聲而去,我又叫住他,「承乾宮那邊也派人去知會一聲,就說皇上已經無礙,先睡下了,改日再見她們。」一切安排妥當,我剛想要轉身,襲人在一旁小聲道「主子,今晚是不是在乾清宮住下了?」我點點頭,襲人又紅著臉道「那……奴婢能不能……出去一下?」看她的樣子我歎道「不是說不去見他了麼?」襲人囁囁地道「奴婢只是……想給陳夫人捎些點心……」「陳夫人還是陳大人啊?」我沒好氣地道。襲人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他……他們家十分拮据,奴婢只是……盡些心意。」看看!還說對人家沒什麼!當我是瞎的嗎?我氣道「瞧你的樣子!」襲人縮了縮脖子,我又道「去跟他說,說話也得分個場景兒,就那麼硬碰硬,能得了什麼好處?」襲人連連點頭,我無奈的揮揮手,襲人一臉喜色的去了,回到內室,順治已有些睏倦,但仍強撐著眼皮等我,我除去外裳,躺到他身邊,他向我身邊偎了偎,長長地出了口氣。「惠,」他語帶笑意地開口,「我們生個孩子好不好?」「這……哪能說生就生的?」我臉上微有些發燙。「總會有的,」他笑著說,「到時候我們一家三口就去闖蕩江湖,好不好?」一家三口?闖蕩江湖?聽著他用的字眼我怔怔的呆在那裡。「好不好?」他搖著我的胳膊追問。「好……」我的心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抓住他,顫聲問到「你……真的願意放棄一切,與我浪跡天涯麼?」

    第一百二十二章取捨

    話一問出口,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這……真的有可能麼?不!為什麼不可能?歷史中順治不也是莫名其妙的小時了麼?既然他能為棟鄂氏棄位出家,為什麼不能為我做出同樣的事情?想到這裡,我的心跳驟然加速,把他拐出宮去,從此只屬於我一個人,這樣,順治會「駕崩」,玄燁會繼位,歷史的車輪再次回歸正軌……我的頭皮一陣發麻,冷靜,我一定要冷靜,他是順治十八年「駕崩」的,現在才是十四年,或許……早那麼一兩年並沒什麼大礙,相信玄燁早已做好了準備,那太后那邊呢?她將是我拐福臨出宮最大的阻礙。我的思緒似乎有些不受控制,越想越多,越想越遠,我連做幾次深呼吸,強迫自己停下來,看著他,「你……願意嗎?」「嗯!」他用力的點頭,笑得比陽光更燦爛,「到時我們就不用管任何人,不用管……」我皺了皺眉頭,他好像有點不太對勁,「福臨,你到底怎麼了?」「我生病了。」他竟答得無比的認真。我坐起身,見了鬼似的望著他,一字一頓地道「我是問你,你為什麼生病?為什麼在太和殿前淋雨?」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當我提到「太和殿」三字時,他的眼中竟劃過一絲驚恐。他將我拉回至懷中,膩聲道「惠,我們能永遠在一起麼?」不對勁,我推開他,「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皺著眉道「你不要一直問我!」「見了鬼了!」我朝他吼道「你一下子變得神神叨叨的,我不問你還能問誰?」他愣了一下,眨著眼睛看著我。似是沒理解什麼叫「神神叨叨」,我歎了一聲。「告訴我,為什麼在太和殿前淋雨?」「太和殿……」他的雙牟有些迷離。「對!今日天火燒了太和殿,你就變成了這副德性!」「天火……」他地面上滑過幾分驚恐。他將我緊擁入懷,「惠。我……」他「我」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麼,可是清楚的感到他週身的顫抖。「福臨,」我撫著他地背輕聲道「有什麼事連我都不能說麼?」他搖了搖頭,好半天。他才開口,說話時竟帶了幾分低泣。「這是天譴,惠,你知道麼?這不是普通的天火,這是上天對我地指責。」我儘管心中疑惑,但是仍耐下心來,不去催他,他定了定心神,眼中迷茫漸消,緩緩地道「陳蕭那件事,經查屬實,江南各處確有瘟疫橫行,螯拜他……勒令州府官員圈禁百姓,封索消息,粗略估計,被圈禁百姓近十萬,這其中,竟有好些並未染瘟疫的人……」說到這,他的身體又是一抖,「我重漢輕漢又能如何?十萬……你叫他們如何不恨我!」說著話,他地身子蜷在一起,「那太和殿。當初重修之時為防天火特地做了防護措施,為何被天雷一擊即燒?火勢蔓延之快,久撲不滅,好不容易撲滅了,這才下起大雨,」他自嘲地哼笑一聲,「這是上天在警告我,水可載舟,亦可覆舟,如此對待百姓,今日燒的是太和殿,他日燒地就會是大清江山!「說罷,他竟不能自己,淚流滿面。聽他說完這一番話,我心中的驚駭得無法用言語形容,沒想到陳蕭的密奏不僅是實情,而且還是極其嚴重的「實情」。十萬百姓,這是另一場揚州十日,順治說得沒錯,圈禁十萬百姓至死,這叫漢人如何能不恨他!這種恨,需要多久才能化解?「鰲拜因何要這樣做?」他靜了一會,將手腕搭上眼睛,「要控制這場疫症,救活這十萬條性命,勢必要動用國庫,他不讓我知道這件事,就是想……保住那些庫銀。」「什麼?」我不可置信地盯著他,「這是什麼爛理由?國庫又不是他家開的,他為何一定要這麼做?」順治吸了一口氣,「如果動用了那些庫銀,准葛爾和雲南地仗就打不下去了。」我皺了皺眉頭「那是軍餉?」順治搖搖頭,「自大清入關,這仗就沒停過,國庫連年空虛,這幾年還好些。存下了一些銀子,可邊關戰事又起,去了軍餉,這些引子僅夠應急之用。」我急道「既是應急之用,為何不用它來解江南疫情?」「動了這些銀子,若是再起戰端,大清就再也打不起仗了。」他輕輕閉上眼,「況且,這疫情也不是一時三刻就能控制得住的,若是控制不住,結果會比現在更糟。」聽著他地話,我不禁打了個寒戰,「你……與鰲拜談過了?」他點點頭,「我質問他為何置萬民於不顧,陷我於不義,他卻答得字字鏗鏘,漢人是人,我陣前將士便不是人了麼?」他模仿著鰲拜的語氣,「百姓沒了,可以再生息,國土沒了,卻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性命才能奪回來!今日救了江南的數萬老弱病殘,明日他們又會死在准葛爾騎軍的馬刀之下!」他的視線集中在我身上,「你說,我又該怎麼辦?」我此時已完全沒了主意,站在鰲拜的角度來說,他沒有錯,漢人在他眼中本就一文不值,為了保持戰事順利,他也沒有絲毫猶豫便捨棄了他們的性命。於順治來說,國,是他的國家,民,是他的子民。當二者相衝突時,當他只能選擇一方時,他心中的矛盾可想而知。想起他今日的種種表現,我的聲音不禁有些顫抖,「你……已做了決定?」他沒有說話,我又問「你默許可鰲拜的做法?」「我……沒辦法。」他回答得十分無力。「不!你有辦法!」我叫道「你可以救他們,用國庫裡的那些銀子。你難道要為了一些或許根本不能發生地事情而放棄眼前這十萬條性命嗎?」他閉了閉眼,「你不明白……」「我明白!」我看著他「你不願為了他們冒險,或者說你不願為漢人冒險。如果今天受疫的是蒙古人呢?是滿人呢?你救不救?」「你不要逼我!」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我寸步不讓,「不是我逼你。是你天天將滿漢一家掛在嘴邊,事到臨頭又如何?」「不要說了!」他猛地坐起身來,「事情遠不像你想得那麼簡單!」他地眼睛有些發紅。「你當鰲拜是什麼人?你當他真能隻手遮天?你真當只憑他鰲拜一人此事便能瞞得如此嚴密?」我微愣了一下,「這是什麼意思?」「意思是朝中不只是鰲拜一個在瞞著我。索尼、偈必隆,蘇克薩哈他們一個也跑不了。事情發生這麼久,為何這有一個小小的五品御史直言上奏?你當其他人都是瞎子啞巴嗎?」「你是說……他們早有默契?」順治神情漸冷,「沒有他們地,我縱然身為皇帝。也是寸步難行。那些百姓……就待天下大定後,再向他們請罪吧。」「福臨。」這便是他的無奈麼?看著他的背影。我輕聲喚著,他沒有回頭,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我從他身後環住他地身子,他朝我懷中靠了靠,稍稍放鬆了一些。「惠,」他虛弱地開口,「不要怪我,誰怪我都好,你不要怪我。」我緊了緊手臂,緩緩點了點頭,我怎麼能怪他呢?對百姓的愧疚,對戰事地無奈,對朝臣地防備,每一項都使他精疲力竭,這才是身為皇帝真正不能自己之處,相比之下,後宮那些事情又算得了什麼?「或許我們可以向各地籌些款項……」我試探著開口。他搖搖頭,「此種疫症散播速度很快,若是以此為名向各地籌款,怕舉國上下人心惶惶,若到了那時,各地反賊恐怕又要蠢蠢欲動了。鰲拜他們還是做對了一點,將瘟疫一帶嚴行控制,對外則封鎖一切消息,」江南本屬富蔗之地,國家賦稅十之三四皆由江南所出,其它地方?如何能在短時間內籌得這麼一大筆款項。」我沉默不語,這可真是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惠,」他回頭看著我,「我好累,我真的不想……做這個皇帝。」「好!」我彷彿中了咒語般緩緩地道「再過幾年,這個皇帝再做幾年……便不做了。」顯然,他以為我的話是在安慰他,他朝我笑了笑,「到時你就做不成皇后啦,你還會陪著我嗎?」我沒有說話,拂過他散落的頭髮,合著我地,輕輕的打了一個結,隨後看著他,漾開一抹笑容。看著我的舉動,他的眼圈居然紅了,我還沒來得及取笑他,他便深深的吻住我,身子與我緊緊貼合,不許我再逃離一分。「惠,」他在我耳邊低囡,「永遠都不要離開我。」我無聲的笑了,將手掌貼近他的胸口,「只要這裡還有我,我便永遠都陪著你。」「真的?」「我還能跑到哪去呢?」我笑道「要不然咱們勾手指?」說著我伸出展開的小指,他盯了半天,惑道「什麼意思?」我像見外星生物一樣看著他,他到底過的什麼童年生活啊?居然連勾手指都不知道?我將他的手抓起,板起小指勾在我的指上,「這是一個約定,跟擊掌的意思一樣,勾過手指,就再不能反悔啦。」他盯著我們相纏的手指,展顏而笑,「我們永遠在一起。」「不管到哪裡,」我急著補充,「不管我們是何種身份。」「呵呵,」他笑道,「娘子。」我愣了一下,接著紅著臉輕聲嗔道「亂叫什麼?」他笑道「以後不做皇帝時便要這麼叫了,先熟悉一下。」「你……真捨得不做皇帝麼?」我問得有些猶疑。「只要你陪著我。」他的目光瞬間變得認真無比,我幾乎分不清他說得到底是真是假,「該你了。」他輕笑。我深吸口氣,管他是真是假,就算這個念頭他現在只是想想而已,總有一天,我也要努力將它變成現實!我要與他出宮,浪跡天涯!「夫君。」他俯下頭來,「叫什麼?沒聽見。」「夫君。」他勾了勾唇角,「真好聽。」我橫了他一眼,羞澀的低下頭去,他貼近我,將臉埋進我的頸窩,輕輕的、長長的出了口氣,頸側傳了不正常的熱度讓我有些擔心,輕輕地拍他,他反倒蹭著我的頸子將身體壓得更實了些,我有些透不過氣,卻不想推開他,直到耳邊傳了細細的夢囈「會的,會有那麼一天……」

    第一百二十三章募捐

    自從那日之後,不知為何,順治對政事似乎懈怠了許多,雖每日召我前去御書房陪他批閱奏章,但那一厚摞奏折往往只批了兩三本,他便要捉住我溫存一番,幾日下來,折子攢了厚厚一疊,體力倒消耗了不少,這怎麼能行!雖說要將他拐出宮去,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當一天皇上就得批一天奏折!打定主意,今日定要好好「教導」他一番,可是可是……事情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一邊「忍受」呃……好吧,「享受」著他對我的上下其手,一邊「義正嚴詞」的數落著他「別……折子還沒……嗯……不要……」天吶!我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要拒絕他還是要勾引他,狠狠心推開他,我跳下御座站到殿中氣道「你若再這樣,我以後就不來陪你了。」「你捨得麼?」他得意地笑著。我只啐道「你看我捨不捨得!瞧瞧你現在,哪還像以前那個勤政愛民的福臨!」他臉色一沉,「大膽!」「少嚇唬人。」我絲毫不以為意。他有些洩氣地垮下雙肩,半晌才道「勤政!勤政有什麼用!」我輕歎一聲,知道他還是在為江南的事情耿耿於懷,國庫中的那些銀子被那些滿洲貴族看得緊緊的,就算是皇帝也無能為力,而江南所需用度絕不是個小數目,要順治眼睜睜的看著江南百姓受苦他卻使不上力氣,所以才會有些灰心罷。被順治的情緒感染,我的心情也有些低落。回到坤寧宮做什麼都不是心思,到底該怎麼樣才能幫到他呢?錢!這個萬惡地源頭,可缺了它又是萬萬不行的。為了幫他想辦法。這幾天我忽然忙碌了起來,連順治找我我也藉故推辭。本還擔心他生我的氣,誰知他卻一改近幾日地頹廢勤勵起來,聽了常喜的回報才知道。順治以為我是真地氣他不努力才不去見他,這幾日都在批奏積攢的折子。我這才稍稍欣慰了一些。三日後。當我拿著這幾天的成果去找他地時候,他正坐在御書房長吁短歎,仍是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怎麼了?」他看了我一眼,遞過一本折子。「據統計,要解江南之困至少需要白銀一百萬兩。」我微愣了一下。隨即輕笑,看來他雖然默許了鰲拜等人地做法,但是還是沒有放棄那些百姓,仍在努力地想辦法呢,只是這個數字讓我嚇了一跳,「那麼多!」接過折子看了看,其間對江南受疫所需一切用度全記載得明明白白,就連大批收購的藥材,藥商會乘機哄抬藥價一事都估量了上去。「這是誰弄的?好詳細。」能做出這份「報價單」的,想必也是個人才。順治揉了揉鼻樑,「一個叫葉明之的人,據說是陳蕭地同窗。」我微訝道「你見過他?」他搖搖頭,我惋惜地道「這樣的人才,你應該見一見地,如若他能為國效力,豈不是一件好事是?」順治哼了一聲,「他?就怕他與陳蕭一樣,也是個刺兒頭。」我無可奈何的笑了笑,看來順治真的是讓陳蕭纏怕了。順治長歎一聲,「一百萬兩!現在內務府只有不到五十萬兩,除去一切開銷用度,所能動用的不過三十萬,杯水車薪。」我輕歎著坐到他身邊,將手中一直拿著的東西給他,輕聲道「本想著幫些忙的,沒想到竟需要這麼多錢。」順治看著手中的東西有些訝然,那是一本賬簿,翻開來,頭一頁寫著皇后,銀五千兩,金一百兩。他抬起頭,「你……」我笑笑,「往後看。」他又翻一頁佟貴妃,銀三千兩,金一百兩。接下來是賢貴妃、靜妃、淑惠妃、寧嬪、貞嬪……凡是宮中有品階的,或多或少,無一缺漏。待他看完,我笑道「粗略計算了一下,換成銀子大根有五六萬兩左右。」順治的表情有些呆呆的,「這都是你們的體巳錢,怎能……」「你不也是將自己的體巳錢拿出來麼?」他勾了勾嘴角,忽然問道「你怎麼與她們說的?」我笑笑,「放心,我只是說皇上想重修太和殿,又不想動用國庫庫銀,這幾天正煩著呢。」順治皺了皺眉,「只是這樣?她們便肯捐這麼多?」我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虛地道「還能怎樣?」他朝我挑了挑眉,擺明了不信的樣子,我乾笑了兩聲,「也沒什麼啦,我只是告訴她們,皇上會視眾人表現而有『獎勵』。」「獎勵?」他不明其意。「就是……」我吞了下口水,「拿得多的,你就多去她那裡走動走動……」「你……」他瞇起眼睛,「你把我給賣了?」「沒這麼嚴重啦!」我連忙打哈哈,「反正你也是要召見她們的。」他連瞪我數眼「虧你想得出來!」我訕笑了兩聲,想當初我將宮妃聚集起來要她們捐款時,她們倒也是像征性地捐了一些,可那麼一點點錢叫我怎麼拿得出手?不得已只好使出「殺手鑭」,又言名這本賬簿是要給皇上看的,她們的積極性果然大大提高,誰都不想落於人後。「今天晚上……就去鹹福宮吧。」我低下頭飛快地說完,順治氣著指著賬薄道「不是你捐得最多麼?」我垮著臉道「我捐這麼多是因為我知道這些錢的用處,可她們拿出那麼多錢都是為了想討好你,想多見見你而已。唉,也體諒體諒她們罷。」「你竟然不介意?」「當然介意,」我白了他一眼。「只是我更介意那些江南百姓。」他看著我,忽然笑著將我擁入懷中,「謝謝你。」「謝我做什麼?」「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事。」我臉上微微一紅。「誰為你了?」看著桌上的賬薄,我又憂道「只是還差得太多了。」順治笑道「你們一群女人都知道替我分憂。那些大臣們更是一個都別想跑,明兒早朝我就讓他們捐銀子,不捐不准出宮!」我「撲哧」一聲樂了。「哪有這麼不講理的?」「不講理就不講理罷。」他歎道「最要緊地是能籌到銀子。」第二日,我早早的便去了乾清宮等順治下朝。等了好久。眼看時已過午,他這才姍姍而回,面色頗為不善,我連忙迎上詢問。順治朝屋內的宮人揮了揮手,待她們全部退下後。才重重地坐在暖炕上,惱怒道「氣死我了!」「怎麼了?」我輕聲道「籌款地事情不順利?」順治朝常喜勾了勾手指頭,常喜連忙奉上一本帳冊,順治道「看看。」我上前拿起,一翻之下不禁有種哭笑不得之感,「弄了一早上,就弄回這個?」這哪裡還是什麼籌款的帳冊,分明就是一本白條冊。一條一款全是某某大人賒欠太和殿修繕款銀某某兩。順治在一旁氣道「除了這個,還有他們一個月地俸祿!」見我不解,他又道「最開始說要修繕太和殿,他們倒也大方,都說這個月的月傣不領了,可他們的月俸加起來才多少銀子?我剛一說不夠,他們倒好,都跟我哭起窮來了,後來見我逼得急了,就一個個地簽了欠單,讓我先從國庫中調銀子,他們再慢慢還上這筆款項。哼!若國庫的銀子能動,我還找他們幹什麼!」我將帳冊輕輕地放到几上,坐到他身旁道「也就是說,此次籌款行動徹底失敗了,一紋銀子也沒見著。」他地臉色紅了紅,惱得緊盯著那本賬冊,「明日我就派人各家去要,看他們誰敢不給!」我一時無語,「這……會不會太不講理了?」他看了我一眼,「他們想矇混過關,我偏偏不如了他們地願,我是皇上,他們能奈我何?」我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剛想說話,門口傳來一聲厲喝「正回你是皇上,更不能如此胡鬧!」聲一入耳,我與順治皆是一驚,這個聲音……竟是太后!朝門口看去,果然,太后不知何時站在門口,柳眉倒豎,粉面含怒,我二人連忙起身,上前兩步給太后請安。太后是什麼時候回宮的?為什麼事先一點消息也沒有?正當我驚疑之時,順治開口道「皇額娘是何時回來的?也不知會兒子一聲,兒子好去接您。」太后冷哼一聲,「知會你?你有時間搭理我麼?不是得去文武百官家要銀子麼?」太后不愧是後宮中的大姐頭,她這一發火,就連脾氣向來不怎麼好地順治都訕訕得不知說什麼好。太后怒道「一個皇上,一個皇后,合起來胡鬧!硬逼著官員寫借據,傳出去成何體統!」順治皺眉道「這都是我一個人的主意,又關皇后什麼事了?」「不關她地事?」太后瞟了我一眼,「那皇后集齊後宮捐銀子又是怎麼回事?」太后緩了口氣,「想修太和殿,國庫中沒有錢麼?內務府沒有錢麼?非得拉下臉來跟人要?皇室的臉面都快讓你們丟盡了!」這是我第一次切切實實的感受到太后身上的怒氣,低著頭,不自覺的打(**更新最快)了個冷戰,順治不著痕跡的側了側身子,將我擋在身後,也口氣不佳地道「現時邊關戰事吃緊,國庫庫銀豈可隨便動用?他們是國之臣子,理應為朕分憂!」「這是分憂麼?這是讓人笑話!」太后指著順治氣道「修個太和殿,你準備修進去多少銀子?四十萬兩還不夠用麼?」順治臉色急變,我心中暗忖,太后的消息真是靈通,這幾日我與順治籌集的銀子可不正是近四十萬兩麼。太后盯著順治道「不管你想做什麼,也不能讓史官和百姓記你一個貪奢好欲之名!」對著太后的目光,順治沒有絲毫退縮,「兒子想做什麼,後額娘還不知道麼?」太后的瞳孔縮縮,「身為皇帝,做事要審時視度,不可隨心而為。」順治大聲道「不可隨心,更不能違背良心!」太后臉色漸寒,「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了萬代基業,有時必須要捨棄一些東西!」我呆呆的看著這對母子你來我往的打著啞謎,心中一陣迷茫,難道說順治想用這些錢做什麼,太后全都知道麼?

    第一百二十四章母子

    聽了太后的話,順治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你……果然知道……」太后重重地吐了口氣,偏過臉去,「我知道不知道,一點也不重要!」順治的臉上染上一絲憤然之色,他大聲道「不!對我來說相當重要!」他的雙眸中閃動著受傷的光芒,「你……為何也合著他們騙我!」見著順治的樣子,太后似是有些於心不忍,但很快她狠心的扭過頭,「告訴你又怎麼樣?讓你知道後再像現在這樣由著性子胡來麼?」順治盯著太后緩緩地搖了搖頭,「我還以為……呵呵……」他自嘲地笑了兩聲,慢慢的朝門口走去,經過太后身邊時,他微頓了一下,似是希望太后將他叫住,知識太后臉色鐵青,雙唇禁閉,並無開口之意,順治面上嘲弄之色更濃,大步走出殿門。「福臨!」我連忙叫住他。他停了停,「讓我一個人……呆一會。」他的語氣竟是前所未有的消沉。眼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時,我轉向太后急道「皇額娘,您……」太后抬眼看著我,她眼中莫名的哀傷之色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的語氣不自覺的放緩,「您為什麼……」「為什麼不叫住他?」太后反問。我點點頭,他有機會的,不是麼?太后看著我,神色顯得有些漠然,「因為我每做一件事前,都會好好想想這麼做的後果是什麼!」我愣在原地。他要走了,你叫住他,這麼簡單的事。會有什麼後果?「我又何嘗不想叫住他?我又合唱想我母子離心?」太后地嗓音略帶了一絲顫抖,「只是……」她遲疑了一下。彷彿在考慮要不要繼續再跟我說下去,終於,她輕歎一聲。「只是我若叫住他,便是對他認了輸了。」我困惑的搖搖頭。她在說什麼?什麼認輸?太后淡淡地道「知道我為何出宮麼?呃……不是養病去了麼?不過顯然在這個時候這個答案是不正確的。我選擇沉默,聽太后說下去,太后長歎道「我就是怕會與他鬧成這副樣子。」我皺了皺眉,「皇額娘既然早知道這件事,就應先告訴他,兩人一起想辦法,芑不必現在要好得多?」「那……那與現在又有什麼區別?」太后盯了我半天,才道「不明白麼?這件事若是早讓他知道,他便會鬧著要與我站在同一陣營,動用庫銀了。現在他自己查出來,也明白了朝臣們的意思,沒人他不敢輕易動那些庫銀,所以他只能自己想辦法。」我這才有些明白,原來太后出宮,就是想避過與順治的正面衝突。「那……」我吶吶地開口,「向大臣們籌些銀子,又可以不動庫銀,芑不是一條解決之道?」「的確是一條解決之道。」太后道「不過……一次行了,兩次呢?三次呢?若是開了這個先例,日後誰還肯為朝廷盡心盡力辦事?況且向朝臣索捐,誰能捐得多?誰又敢捐得多?一年的俸祿不過那麼點兒銀子,若是捐得多了,不是擺明著告訴眾人他貪了銀子麼?」太后說得好像是挺有道理的,但我又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難道就要眼睜睜的看著那麼些人死於疫症?」「一將功成萬骨枯。」太后看著我,「治國也是如此,想要得到更多,必然會有放棄。他……始終看不透這一點。」我怔在原地,細細地思索太后的話,突然間,我一下子明白過來,不由得打個冷戰,身體也不能自抑地微微顫抖。身為帝王,不能感情用事,不能意氣用事,要冷靜的看待每一件事情,權衡利弊,再作出最終決定。太后說,他始終看不透這一點,那麼……太后竟是要用這十萬條性命老教會福臨該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帝王嗎?所以太后對此事不聞不問,任由朝臣們合起來瞞著他,讓他氣急敗壞,讓他無能為力,最終讓他明白,皇帝不是那麼還做的,不是想什麼是什麼,要懂得取捨,相信這十萬百姓,是矣鑄就一副襯得上帝王地鐵石心腸了。這就是他要走的路麼?這就是他要學習地帝王之術麼?不嫌太過殘忍麼?驚恐之餘,對他又是深深的疼惜,一個剛滿二十歲的少年,他每日所學的,就是這些!「你不必替他抱屈。」太后仿似看出了我心中的想法,「你所想的,他一早就明白!」我心中驚訝至極,是了,他定然是明白的,所以他才會在太和殿燒燬時那般模樣,他恨自己的無能為力,怕百姓恨他,更怕他將來要面隊的路!看著我一臉的憐惜,太后冷哼一聲「你真的不明白。」我抬起頭,不解的看著她,她的臉上蒙著一層寒霜,「他正是明白這其中的一切,所以他才會做這種抗爭,你道他是真想去朝臣家收銀子麼?他是想逼我向他回來,你道他剛剛真是在痛惜我們間的母子親情麼?他是在引著我向他低頭。這麼些年來,我們之間還剩下多少親情,我們自個兒最清楚!」太后的臉上夾雜著一絲痛苦,眼中現出點點瑩光,「你,真的瞭解他麼?」太后的話驚得我一陣失神,就連太后何時離去都未曾發覺,怎麼會?我的腦中不停的響起太后所說的,試問世間有哪對母子會用這種相互試探的方式相處?他們之間的隔閡竟然深到這種地步?回過神來,殿上只剩我與襲人,襲人道「主子可要去找皇上?」我輕輕搖了搖頭。「讓他靜一靜吧。」不只他要靜,我也要靜一靜,他們母子鬥法。我又要怎麼做呢?出乎意料的,回到坤寧宮。順治竟然等在那裡,見了他,我有些不知說什麼是好。他盯了我半天,緩緩地開口道「她……都說了什麼了?」「她說了什麼你真的想知道麼?」我說道「還是你只想知道她對這件事的態度?」他沉默了一下。低聲道「我還問什麼。她的態度一早就擺在了。」他自嘲道「我還以為自己在她心中會有一點地位的,誰道……」「福臨!」不知為何,他的樣子讓我沒來由的生氣,「你這是什麼話,他始終是你額娘。」「是麼?」他嗤笑一聲,「若是她也這麼想便好了。」「那你就沒有錯的地方呢?」我氣道「你故意在她的面前做出那副樣子,你可知她見了心中有多難受!」順治不予置否的笑了笑,我急道「你為何這麼做?」「我這些都是向她學來的。」他看進我的眼中,「若說故意,也不盡然,我是真的難過,只是她將這些權當作是故意,只因這些都是她曾用過的招術,她難受?」順治冷笑一聲,「她這樣對我時,怎麼不想想我多難受!」我錯愕得說不出話來,看著順治嘲諷地笑臉,我訕訕地道「她……還是很看重你的。」順治搖搖頭,「在她心中,最重要的只有『大清』二字,這兩個字,比我這個兒子重要得多!」我怔忡的看著他,他與太后平日裡尚可維持著表面上的和氣,一旦遇到事情,便會有這樣的衝突麼?大清?我緩緩地搖了搖頭,「你說對。」我面對太后時,她身上流露出的那種無奈而又哀傷的情緒,斷然不會是假的,「你想沒想過,她為何要對大清這麼盡心盡力?只因大清的皇上是她的兒子,她想讓她的兒子流芳百事,她想讓人人都說她的兒子是個得道的明君!」他別過頭去,沉默不語,半晌才低聲道「我根本不想做這個皇帝,她可以不去爭,多爾滾要做皇帝,讓他做好了,為何偏叫我來做!」我搖搖頭,「當時是種什麼狀況我不清楚,但你一定清楚,絕不會是誰想做便做了,把一個六歲的孩子推上皇位,定是當時最折中的辦法。」「況且,」見他又要反駁,我接著道「有哪個母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當這個機會放在眼前,有哪個母親會不心動?就算是我……」「你怎麼樣?」「若是我,我也會做相同的選擇。」看著順治沒有一絲表情的臉旁,我輕歎了一聲,「你怪她,是因為多爾滾?」順治的眼中閃過一抹陰霾,我走上前去握住他的手,「當初你孤兒寡母,她若不與人虛以委蛇,你母子如何能安然過到今天?」他掙開我的手道「什麼虛以委蛇,我看她倒快活地很!」我長歎一聲,「知道你們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是你們兩個都把自己的內心封得死死的,不肯讓對方看到,如果你們能好好坐下來聊聊,互相傾聽一下對方的心聲,你們便不會這麼痛苦了。」順治哼笑道「她痛苦過麼?」我嚴肅的望著他,「如果太后與多爾滾真的像你想的那樣,那太后就太可憐了。」我話音剛落,他的臉色猛的鐵青,我不顧他的惱怒,逕自道「喜歡一個人又不能嫁給他,偏偏還嫁給了他的哥哥,這種痛苦你能明白麼?一邊是自己心儀之人,一邊是自己的兒子,取捨之間的痛苦你能明白麼?當自己的兒子要將他挫骨揚灰時,她的痛苦你能明白麼?」「夠了!」他大喝一聲,惱怒得青筋暴起,「他們之間如何我一點也不想知道!」看著他這副氣惱至極的樣子,我番然醒悟,我真是笨,太后與多爾滾之間真真假假的事情在他的心中始終是一根刺,他覺得太后背叛了他的父親,背叛了他,所以不管他們之間的事多麼淒美,多麼哀愁,在順治中,始終是不可原諒的。「對不起。」我識相地道歉。他沉著臉看著我,我深吸一口氣,「我只是想說,或許……你可以試著跟她談談。」「哼,我也想。」他的口氣生硬,讓我不得不懷疑他是在說反話,他慢慢地踱到門口,剛要跨出門去,身子頓了一下,「其實……你並不會哦那麼做,對麼?」我愣了一下,「什麼?」他半偏過頭,「如果換了你是她,你一定不會讓你的孩子捲入到這場戰爭中去。」說完,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坤寧宮。看著他的背影,我勾了勾嘴角,我不會麼?或許吧,因為我太渴望自由,又怎會將自己的孩子投入牢籠?可是,若是我的孩子不想要自由呢?當他長大了,他會不會又怪我為何沒為他奪得天下至尊之位?我輕輕地坐在椅上,淡淡地笑了,世事無常,由此可見。當天晚上,順治終是去了慈寧宮,雖然他在坤寧宮表現得那般惱怒,可他仍是去了。或許他是想再給太后一個機會,有哦在給自己一個機會罷。

    第一百二十五章閨情(一)

    第二天一早,我剛剛起身,太后便派了李福過來找我去慈寧宮。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順治竟在慈寧宮呆了整晚,一大早才匆匆忙忙的趕去上朝,我又問李福,皇上與太后的神情如何?李福答道甚為平和。我點點頭,心放下了一些,雖不知他們一晚上都在說了些什麼,但沒爭執便是好事。到了慈寧宮,太后正靠在軟墊上閉目養神,聽到聲音她睜開雙眼,眼中佈滿了血絲,不大有精神的樣子,我輕聲道「皇額娘還是先歇吧。」太后擺了擺手,「不打緊,坐吧。」我坐至一旁,太后的視線落在我身上,半天沒有言語,我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主動開口道「皇額娘找兒臣前來可是有什麼事?」太后輕笑道「沒事,就是想見見你。」見我不解,她又道「我實在是想謝謝你。」她這麼一說我便明白了,她是在謝我勸順治到這裡來。我急著問道「你們沒事了麼?」話一出口又覺得太唐突,好在太后並不在意,她笑了笑,「那麼多的心結芑是一晚就解得開的?總算是有了個好的開始吧。」我喜道「那真是太好了。」太后輕輕地點頭,「這都是你的功勞。」我連連搖頭,「母子間哪有隔夜仇,我只是給皇上一個台階下罷。」太后慈愛地笑道「福臨他好像不再像以前那麼任性了。」「他以前任性不過是為了更多的吸引皇額娘的注意力罷了。」太后聽後怔了一下,旋即點頭釣道「有你在他身邊我真的放多。」太后睨了我一眼。打趣道「我希望下次回宮時,你們能讓我抱上子。」我紅了紅臉,又想到太后的話,惑道「皇額娘還要出宮?還去南苑麼?」太后搖了搖頭道「不去南苑了,去……」她似是有些遲疑。頓了一下才接著道「去山西。」「去做什麼?」「借錢。」「借錢?」我詫異地道「為什麼要……」太后笑笑,「你們那點銀子能解決什麼問題?況且那些銀子運走了,你們又拿什麼來修太和殿?太和殿不修。你們又如何跟後宮和百官代?」我吐了吐舌頭,當初只想著籌錢了。這些問題統統都沒想過。太后歎了一聲。「福臨他心腸軟,終是見不得百姓受苦的。」我點點頭,又問道「皇額娘要去管何人借?那麼多銀子他拿得出麼?」太后道「天下首富俱在民間,豁出去我這張老臉不要。借個百八十萬兩銀子應該還是可以的。」我暗暗咋舌,百八十萬。難怪順治非要逼太后回來,看來她是真有辦法的。「不知皇額娘何時起程?」「明日便起程了,」太后看著我道「我走後你多陪陪皇上,他性子急,好衝動,遇著什麼事需多規勸著他,不能隨他任意妄為。」我點點頭,太后又道「恩貴人是鰲拜的親侄女,我有意給她進個嬪位,你回去與皇上說說,這段時間讓皇上多與她親近,將來辦起事來鰲拜他們才不好多加阻攔。」我垂下眼簾,又點了點頭,太后輕歎道「你怕什麼?現在皇上整顆心都在你身上!攆都攆不走。」我被說中了心事,雙頰一紅,太后搖頭笑道「放心,適當的放手會讓你得到更多。」更多?是指掌握整個後宮麼?我笑了笑,沒有言語,太后雖然睿智,但恐怕她永遠都不會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眼見太后倦意漸濃,我辭別而出,逕直朝乾清宮走去,途徑養心殿,卻見到烏雲珠和宛如守在門外,臉上滿是急切之色,二人見到了,忙不迭地請安,我好奇道「皇上在裡邊?」她二人點點頭,我又道「為何不進去?」烏雲珠道「皇上正在與朝中大人們議事。」我點點頭,「你們怎麼了?苦著一張臉。」宛如急道「娘娘,臣妾的阿瑪病重不起,臣妾想懇求皇上恩准臣妾出宮探望。」病重?我突然想起,鄂碩可不就是十四年去世的麼,我又留意到宛如用的字眼,她只是說「臣妾」,並未說「我們」,看來在她心中,鐵定是認為鄂碩此次病重又是烏雲珠所克了。抬眼望去,果然,宛如焦急的神情中夾雜著一絲憤然,我不禁暗暗搖頭,人要是鑽進了牛角尖,真是誰也拉不回來。我朝院中看了看,見常喜候在門外,剛想叫他過來,養心殿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內打開,走出一人,竟是陳蕭,陳蕭的臉上帶著抑制不住的喜色,見到我,三步並做兩步奔到我面前,俯身拜倒,在他低下頭前,我瞄到他的眼神飛快的朝我身後閃了一下,我偏過頭斜了襲人一眼,襲人連忙低下頭去,面紅似火。這時順治也踱到門口,見到我微愣了一下,陳蕭起身後再揖一禮,退出門去,順治這才開口道「怎麼一起過來了?」烏雲珠面帶愁容的上前一步,將鄂碩重病的事情說了,順治皺了皺眉道「怎會突然病得這麼重?」宛如在一旁哭泣道「先前還好好的,今早額娘叫人捎進話來,說是阿瑪已起不了床了。」順治想了想,轉身朝常喜道「派人送兩位愛妃出宮,再著兩名太醫伺候,需用藥物只管進宮來取。」常喜低頭稱是,烏雲珠和宛如連忙謝恩,順治擺了擺手,她二人這才急著退下了,我笑盈盈的走到順治面前,他反倒扭捏起來。吱唔了半天才道「昨日我不應該對你發脾氣。」原來他還記掛著昨日之事,「昨日我也不對,不該說那些話刺你。」我笑道「可我沒想到你居然真的去了慈寧宮,還讓皇額娘答應去幫忙籌款。」順治臉上一紅,吶吶地道「我……畢竟是她的兒子。其實她心中,也真是有許多苦處的。」「這不就好了?」我笑了笑,突然想起一事。小心地問道「你這次……是真心的?」該不會是為了勸服太后幫忙而使的計策吧?順治的臉上現出難言的尷尬神色,他掐了掐我的鼻子。「你將我想成什麼人了。」我掙開他的手。轉身進了養心殿門,笑到「那就好那就好。對了,」我問道「陳蕭來做什麼?」順治也轉身進來,「我想讓他隨皇額娘前往山西。待籌到款項後,他就直接帶著銀子前往江南,也省去了來往時間。」我點點頭,陳蕭的確是個前去賑災的好人選,「這下可曾鬆一口氣了?」他笑了笑,指著桌上那一疊折子道「批完了折子才能算鬆了氣。」說著他坐至案前,隨開一本,我也走上前去,替他調了些硃砂,靜靜的看著他批閱奏章,他那專注認真地神態,真的很吸人哩。他批了幾本,忽然抬頭,撞上我的視線,笑道「看什麼?」我紅了紅臉,連忙垂下眼簾,他輕笑一聲,站起身來,手中還握著硃砂御筆,「閉上眼睛。」我的臉色越發紅了,順從的閉上眼睛,期待著他接下來地舉動,他漸漸向我靠近,我抿了抿唇,做好一切準備,誰知落下的卻不是他柔軟的雙唇,只覺眉間一涼,他手中的御筆觸到我的額上,我身子閃了一下,剛要睜眼,卻被他按住,「別動。」他這是要給我畫花臉麼?我哭笑不得的耐著性子任他隨意施展,直到他說「好了。」我才睜開雙眼。「真好看。」他的眼睛亮晶晶的。「淨胡說,」我啐道「被畫了花臉也叫好看?」他沒有說話,只是笑嘻嘻地將我拉到鏡前,這一看,卻叫我呆了晌,眉間被他用硃筆勾出了一朵纖美的花鈿,硃砂的緋紅襯在光潔的額上,整個人倒顯得光彩了許多,我左右看了看,假意嗔道「無端的畫這麼好看做什麼?我本就長得醜陋,現在更是被你這朵花給襯沒了。」他從後面擁住我,在鏡中與我對視,「哪裡醜陋?我只見到人比花嬌。」「貧嘴。」我回過身輕錘了他一下,將他推回書案前,「折子還沒批完,接來胡鬧。」他乖乖地坐下,又看著我傻笑了兩聲,這才低頭繼續,我賞他一個白眼,臉上的笑意卻是止也止不住,在四年,最多再有四年,我會讓他完完全全的只屬於我一個人。為了能讓他專心的批折子,我索性從養心殿裡出來,逛了一圈,也沒見著襲人,問了問隨行的宮人,她們只說襲人出了院子,但是做什麼去就不得而知了。這麼神神秘秘的,八成與我想的差不到哪去,出了養心殿的院落,剛一轉角,正撞上匆匆而回的襲人,見到我,她顯得有些慌亂,「主子金兒怎麼這麼快就……」「你倒想我多耽擱一會,好讓你跟他多聚聚。」「奴婢……沒有……」「沒有?」我打量了一下她,「身上掛的荷包呢?」那只荷包她從不離身,今日竟不在身上,去處可想而知。襲人的臉色變了變,頭垂得更低,「奴婢該死。」我沒好氣地道「要送也送個新鮮點的東西,送來送去都是荷包。」襲人道「奴婢哪有主子那般蕙質蘭心。」我失笑道「還學會拍馬屁了,行了,起來罷。」她起來後,我上前拉住她的手繼續前行,襲人連忙後退一步,死活不肯與我同行,我只好鬆手,歎道「我不想你與他多接觸倒也不差別的,只因為他家中已有正妻,你若嫁過去只能做個妾室,我哪裡捨得。」襲人的眼淚「唰」的流下,「奴婢……」我抬手止住她,「不過瞧你說的那陳夫人品性倒也賢良,陳蕭這次奉旨出京,若差事辦得好,等他回來皇上必有封賞,官做大點,我也放心點,到時你若願意,我便將你嫁給他罷。」情之一事,本就是越理越亂,就連我又何嘗不是與那麼多女人分享福臨?分享一個男人真的很辛苦,但若說讓我離開他,另嫁他人,我又肯麼?襲人聽我說完連連搖頭,作後乾脆跪到地上,泣道「陳大人與夫人感情甚篤,奴婢只求陳夫人病體早日康復,不敢有所他求。」「你……」我神情複雜地望著她,或許襲人是真的愛上了陳蕭,所以她才會做出如此選擇,我輕歎一聲,「到時再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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