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當問道 第十一卷 十年往事成舊憶 第二十章 不破不立
    沈七看也不看離去的容木葉,冰瑩長劍又回到手內,射出千萬光點,以排山倒海的攻勢搶入人群之中,每一劍都帶走一個生命。『超快』忽然間天牢內敵人不是中劍倒地,就是退往天牢門口出逃命,沈七變成他們見過最恐怖的殺手,何況在他身後還有一群不知懼怕、只有嗜殺的野獸。只有蕭銘烈偉岸如山的身形穩穩站立在天牢門口,眼中射出駭人的精光。

    此時沈七領著眾人只差數步就可逃出天牢,但這數步卻像咫尺天涯,難越雷池,無奈下沈七一聲冷哼,冰瑩長劍作『冰皇劍羽』之勢,人隨劍走,往蕭銘烈射去。

    蕭銘烈嘴角泛起若有若無的微笑,對於沈七這一劍似乎宛若不見,待到那劍到了自己跟前數寸之極,倏地身形消失不見,出現在數十丈之外。沈七駭然之下連他的身法都沒有看清,只見到一個黑黝黝的管口正對著自己,管口上面嗤動著一簇火化。

    天牢外面不知何時安放了黝黑的火炮,全部蓄勢待發。

    火炮兩邊更是密佈箭手,嚴陣以待。一隊人馬從前方沿街奔來,帶頭者赫然是鳴見、尹十一和寧水月。

    鳴見面無表情,沈七即將死在火炮之下而不是他手下,這讓他多少有些失落,活著本身就是為了沈七的死去而感到寂寞。尹十一則是一面興奮:從自己接手沈七的事情一來,就沒有過好運,每一次都在自己佔盡上風的時候,沈七忽然逆轉形勢,瀟灑離去。至於寧水月根本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沈七的生死本和她沒有半點關係,此刻她卻有一種深深的內疚。

    「沈七本就該死,任何得罪煉域門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水月你應該比我更明白這個道理。」尹十一在寧水月的耳邊哼道:「我知道你不捨得那小子……」

    「住口,你胡說什麼?」寧水月憤怒的看著尹十一:以前這個同門是那般的瀟灑不濟,如今看來卻如一個猥瑣的小人般讓人討厭。

    尹十一被寧水月喝住,心中怒哼一聲,轉而惡狠狠的看向沈七,心道:沈七,你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轟!

    一陣天搖地動,整個天牢都似乎隨著這一聲爆炸而垮塌。沈七心急之下自然而然施展出梯雲縱輕功,一縱數丈之高,運起當日在西域領悟來的御風之法,在空中滑出一個曼妙的曲線,輕飄飄的落到天牢數十丈之外。

    眾人見到沈七施展出如此輕功,無不駭然:若非親眼所見,打死他們也不會相信天下間還有這等匪夷所思的輕功,就連蕭銘烈面上也露出詫異的神色。

    沈七人尚在半空中之際,見到天牢門口在自己腳下開花,蹦飛出無數的血肉,有煉域門的,也有自己放出武林人士的。本來一片潔白的天地頓時被鮮血染紅,沈七分不出從天空飄落下的本就是紅雪還是鮮血,心中黯然:這些江湖中的掌門、高手練了一輩子武學、內功,到頭來沒有死在刀劍之下,卻死在火炮之下。如今的他們的鮮血流躺在雪地之中,和普通人又有何分別?

    天牢數十丈之外一字排開九尊火炮,黑黝黝的炮口正對著天牢大門。蕭銘烈面上詫異的神色迅速換成殘酷的笑容,眼前的生命一個個被火炮帶走,僥倖被沒有被炸死的也被密集射來的羽箭射殺。此時的天牢就向一口巨大的絞肉機,吐出來的不是生命,而是殘肢斷臂。

    沈七看到林頤人艱難的從鮮血中站了起來,一步一步走到天牢門口,一雙清明不帶絲毫渾濁的雙眼仰望這天空,口中喃喃自語,全然沒有著意飛嘯而至的炮火。又是一陣搖晃,巨大青石砌成的天牢也經不住炮火的摧殘,轟的一聲坍塌開,林頤人也隨之被埋在巨石之下。

    沈七眼睜睜的看著幾百人被活埋在巨石之下,他不知道楚問仙有沒有逃出來,那種絕望、無力感就像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捏著自己的心臟,讓它停止跳動……他腦中一片空白:如果自己沒有自作主張將他們放出來,或許日後還有重見天日的時候,如今只能成為一堆焦骨。

    轟!轟!轟!

    號角聲起,火炮、弩箭、勁箭像雨點般往目標灑去。

    火花並濺,殘塌的天牢成了一片火海,沒有被火炮炸死之人也被燒死在這大火之中。

    沈七最後深深看了蕭銘烈一眼,明白這是個不宜久留的險地,自己只要在再多呆一刻功夫,或許眼前火海就是自己的下場。他用力咬著自己的嘴唇,雙手幾乎將指骨都握裂了。心中默然念道:外公,沈七一定會給你報仇!林前輩,沈七一定不會辜負你的教導……毅然施展出驚世輕功,運氣參商訣的防禦之術,震下所射來的箭矢,然後騰空飛起,一掠數十丈,如同一隻紙鳶般的消失在蕭銘烈等人眼中。

    任蕭銘烈等如何人多勢眾,實力強橫,仍只能眼睜睜的瞧著沈七逃之夭夭,徒歎奈何。

    蕭銘烈看著沈七的離去的方向,雖然驚訝他仍有逃生的餘力,面上依然掛著淡淡的微笑,低聲道:「沈七,你逃避不了,你的下場已經注定,明日的比試就將是你最後的輝煌。就如眼前的光芒一般,用生命去燃燒。」

    沈七沒有任何時間去感慨,甚至沒有想過會遇到這樣的結果,他只有不停的飛奔,每一次躍出都像是一把極大的利劍從他心底穿過。天牢漸漸消失在眼底,只留下燃起的火焰,便是數百丈之外也能看見飄起的濃煙,還有屍體被燒焦的難聞。

    城中的事物迅速從他眼中消逝,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已經到了大都城外,感覺全身的力氣全都被抽出身體,軟軟的躺在一尺深厚的雪地力,卻絲毫感覺不到寒冷。眼中只有飄落的雪片,一片片落下,最後連沈七的身體也掩埋在雪地裡,沒留下絲毫的痕跡。

    雪層下一片寧靜,只有沈七的心跳和血脈流動的聲音,點綴著這奇妙的世界。

    如今沈七可說內力已經消耗得七七八八,從他玄功初成到今日連番大戰,也不過半月長的時間、換著任何一個人去應付鳴見、容木葉、蕭銘烈都不簡單,沈七連番施刀法、手法、劍法、身法。整個人可以說已經達到了他學武以來的最高峰,所謂不破不立,現在的沈七的真實處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就像破繭而出的蛹,在化成最美麗的蝴蝶之前,必須要打破自己坐下的蛹繭,否則的話他就會成為一隻永遠也沒有機會飛翔的乾屍。

    沈七現在雖在渾渾噩噩之中,臨塵訣卻自行運功封閉全身毛孔,使體熱不致外,亦令寒氣不能入侵,口鼻之氣斷絕,內呼吸循環不休,進入胎息境界。似若到了傳說那種先天至境裡。

    這是沈七從未有過的感覺,事實上他現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處在什麼樣的狀況,他只想好好休息,什麼都不願意去想。

    驀地響音把沈七從這種玄之又玄的境地中驚醒過來。自然而然的,雪層外面的聲音立時變得清晰可聞。

    尹十一的聲音說道:「城衛明明說他從這個方向逃走了,怎麼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另一人哼道:「下了這麼大的雪,什麼痕跡也都掩去了,咱們這一番出來可難說得緊。」尹十一哼道:「門主已經說了:沈七現在不過是強弩之末,只要能發現他,一個普通的壯漢便能將他拿下。」

    沈七雖然腦中仍然亂成一團,卻也明白蕭銘烈的眼光極準,此刻的自己確如尹十一所說,幾乎是透盡了所有的全能,沒有幾個時辰是恢復不來。只是奇怪的是自己為何在雪層下數尺,仍可把遠在十多丈外地面上敵人的對話,聽得這麼一清二楚。

    尹十一咬牙切齒的道:「這樣都殺不死他,我實在不甘心。」另一人當時十三飛鷹中的一人,拍拍尹十一的肩頭,歎息道:「十一,你的心情我們都明白,他殺了老三,我們都想要他的性命,只是門主吩咐了,一定要活的沈七,你可千萬別做什麼傻事。」

    尹十一哼了一聲,旋又歎息道:「還是先找到他再說吧,門主說要活的,可沒說要沒受傷的。到時候咱們用些酷刑,想來門主也不會責備咱們。」

    眾人看著茫茫一片的雪地,都泛起無力感。過了半晌一人歎息道:「年前我們追殺那小子的時候,他媽的簡直不堪一擊,因為門主的吩咐才沒下重手,讓他逃了十幾次。沒想到現在竟然可以和門主動手,你們說這小子是不是吃了什麼靈丹妙藥?我看鳴見也沒他這麼進步快。」

    另一人也自說道:「聽說門主找沈七還是為了明天和鳴見比武的事情,現在看來,若是沈七那小子一身完好,鳴見也未必是他對手呢。」

    幾人同時喝道:「噤聲,這混話怎可說出來?」在眾人的心中卻同時想起今日沈七和鳴見的一戰:鳴見閉關一月,得薛匡親自指點,這是何等的機緣?加上屠龍大的無堅不摧,尚不能斬沈七於刀下,這一場比武多少有些玄乎,只是大家不願意說出來罷了。

    足音雜起,大批落後的敵人趕上來。眾人停止了交談,尹十一吩咐道:「咱們四處搜搜看。」

    足音散開,接著又是由遠而近的足音,顯示尹十一一眾人等走出樹林,來至近處。

    尹十一沉吟道:「這處一望無際,除非他自埋雪內,否則能躲到那裡去。」一人應道:「這小子內功已經有一定的火候,當然有長久閉氣的本領,極有可能他們是藏身積雪之下。」

    沈七聽到這裡心中一凝,自己雖然藏身雪地之下一時無礙,當時間久了必定難以繼續,尹十一等人若是看定了這點,久守不走的話,自己只有活活悶死的份。

    只聽那人接著說道:「練內家氣功者,都是氣脈悠長,等閒閉氣一刻鐘絕不成問題,何況這時正下大雪,視野不清,他若是藏在雪地一時半會咱們卻是無法可想。但無論功力如何深厚,能捱得半個時辰已非常了不起。」尹十一驚歎道:「沈七他既跟鳴見大戰,有和白蓮教教主過招,隨後連門主都出手了,現在他不惜耗費真氣飛奔出城,若是還有真氣閉氣,這份修為只怕連門主也絕難做到,實在難以讓人相信。」那人亦歎息道:「十一說的沒錯,就怕他真的拼盡真氣逃出大都,咱們只是在這裡守候,什麼都錯過了。」

    尹十一恨恨道:「最好他悶在雪地力,一直悶死了最好了。」

    上面傳來歎息的聲音:「咱們還是想著怎樣把他找出來吧,還得保佑他最好是活著的,否則咱們這差事可就算砸了。哦……雪又大了。」

    尹十一低聲道:「如今江湖上幾大門派均被困在莫天涯,只等沈七出現了,咱們最好去莫天涯的方向搜尋,說不定能找到他的足跡呢。」跟著傳來足以遠去的聲音,當時奔莫天涯方向去了。

    沈七清清楚楚的聽出足音消失在數十丈之外,才敢從雪內鑽出,天地儘是茫茫飄雪。貪婪地深吸了兩口氣,看著敵人遠去的方向,喃喃道:「莫天涯、莫天涯……我現在該怎麼般?」想到自己今天和天下見三大高手過招,如今尚能不死,情知自己卻是進步了,同時心中泛起無盡的信心:從今日開始,蕭銘烈不再是不可戰勝的惡魔,只是一個修為極高的普通人罷了,和自己一樣也會憤怒、無奈。

    他看著紛紛揚揚的大雪,似乎無盡無窮,沉吟良久,終於大步踏前,雖然每一步都很艱難,他卻走的堅定而挺拔。

    他不知道自己後來之所以能成為舉世無可比擬的蓋代武學大宗師,全因這次雪內的遭遇。所謂不破不立,他連番大戰,幾乎耗盡了全部的真氣,加上之前服用了十顆之多的雪參玉蟾丸,兩者相輔相成之下不啻於洗髓換體之功,經過雪地的一番幾欲,將雪參玉蟾丸全部化為己身的精元。徹底改變了他的體質。雖然沈七現在還不知道這種改變對他的今後的影響有多大,卻使他日後能屢作突破、上窺武道至境功不可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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