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玉葉 第九卷 夜雨輕寒2
    我躍下馬背,早有等候在家門口的小廝上前為我牽馬服侍。

    剛踏進家門,我還沒有來得及喘口氣,一個明紫色的身影就像是一隻歸巢的乳燕般撲到我的懷裡,帶起一陣和煦的清風。

    然後她抬起頭,柔順烏黑的秀髮之下,是光潔的額頭和明朗的眼睛,烏黑的眸子笑起來像是一對彎彎的新月,閃爍著期盼和驚喜的流光:「爹爹,你可算是回來了,我和娘親都等了你足足一個上午了。」

    她是我的女兒,今年已經十四歲了,明快地像一隻飛翔在春天的小鳥,唧唧喳喳從來不肯有半點停歇。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都多大了,傻丫頭,沒有點大家閨秀的氣度,如果讓你娘看見了,又要抱怨不停了。」

    「娘要是抱怨,也不會抱怨女兒,她只會抱怨爹爹您的工作太忙了,整天都沒有因家的時候。」她的小嘴撅起來,向我說道,語氣裡面帶著些微的埋怨。

    我拍下的手禁不住一滯。

    恍惚之間,我成親已經十五年了,我的妻子是個柔婉溫順的女子,她行事舉止體貼有度,操持家務明禮知義,對於母親也極其孝順恭敬。

    她是個合格的好妻子。

    我們之間幾乎可以稱得上相敬如賓,在外人的眼中,甚至是家裡下人的眼中,我們都是恩愛匹配到極點的夫妻。

    只是,我卻發現自己時常會遺忘了她的模樣。

    在我們成親的第二年,她為我生了一個女兒,母親給她起名叫做紫陌,她極其喜歡這個孫女,雖然兒媳婦沒有給她生下一個孫子讓她有些輕微的失望,但是紫陌的乖巧伶俐讓這小小的失望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我和紫陌一起走向正堂。就看見了她等候在那裡地身影,她依然是那樣溫順婉轉的表情,賢良到極點的舉止,只是看著我歸來的身影,眼中爆起無法掩飾的喜悅光芒。

    我忽然覺得有些對不起她,她這些年一直辛苦地操持這個家,尤其是在我整軍在外的時候,而我所能夠給予她的卻全部都是一些浮華不實的東西。

    她上前為我解下披風,然後端來恰到好處地溫茶,柔聲問道:「夫君一路辛苦了。軍中地事情解決了沒有?」

    「已經差不多了。」我接過茶水喝了幾口,隨口問道:「家裡有什麼事情嗎?」

    「尚書令葛大人前來找您,說要商議一些事情。」她說道。

    我放下茶水,沒有等我發問,她已經說道:「葛大人也是剛剛到,如今正在書房裡等候著您呢。」

    我沒有換下戎裝,就匆匆地向著書房走去。

    對我童年影響最大的人就是我的母親,而之後決定了我人生道路的人卻是她。但是最關鍵的那些日子裡,陪伴在我的身邊,為我指此道路的那個人,卻是他,當年地舊衛士子,如今的大齊尚書令葛澄明。

    冬日的陽光難得的燦爛,映照在前幾天的殘雪之上,反射出璀璨的銀光。

    我推開書房的大門,就看見了站立在書架一側,端詳著花瓶裡一枝梅花的他。

    在整個天下最混亂地時刻,他曾經站在我的身邊,為我指明一條最快捷的道路。對我來說,他既是朝中並肩而立的同僚,也是相交甚篤的朋友。更是教導我的恩師。

    但是,自從他也入朝為官之後,我們之間反而變得生疏了不少,至少,他再也沒有踏進過我的家門。

    我知道,他是為了避嫌,畢竟,手握重兵的朝廷大將與執掌中樞的文臣過往甚密不是一件好事。

    雖然太后對於他是絕對的信任,因此他反而越發不能有分毫地愈禮。

    在相隔了十五年之後的今天,他為什麼又會在這個時候踏進我地家門呢?

    雪光透入紙窗,映地滿地蒼白,如同雪已經漫進了房,這一地的雪白之中,葛先生的臉色有幾分隱隱的蒼白憔悴。

    「先生。」我深施一禮,眼前的這個人,在我的心中,永遠是我最尊敬的師父,從居禹關到萊州,再到京城的那段日子裡,是他教會了我太多的東西。

    「隔了快十六年了,再見到這個書房,竟然還是沒有什麼變化?」葛先生輕歎著說道。

    我抬起頭,仔細端詳著先生的容顏。

    依舊是神采奪人,灑脫不羈的魏晉風範,只是在不經意之間,鬢角已經有了絲絲的白色。就像是這個冬天的冰霜,懸掛在富麗的房簷上,讓人驚覺寒冷的到來。

    時間過的真是快啊,轉眼已經十幾年了。

    「這些年來,先生為朝政殫精竭慮,實在是辛苦了。」我禁不住有所感慨地脫口而出。

    「心願得嘗,有什麼辛苦的?」他帶著幾分笑意地看著我,說道。

    我也笑了,先生原本就是有大抱負的人,如今身在這個朝廷,正是能夠讓他放心的盡情施展自己才華的地方,我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得逢明主知音,一展所學,不就是天下文武士子最嚮往的嗎?

    還沒有等我開始詢問起他的來意,他已經開口了。

    「輕涵,這些年……你有居禹關之中的消息嗎?」他轉身看著窗外的積雪,忽然問道.

    我抬起頭,震驚失措地看著他。

    為什麼會問起他?!

    塵封的往事湧上心頭。

    其實,這是我第二次在這個書房裡見到葛先生。而兩次的見面,我們都談到了他。

    第一次,是在那個混亂不堪的夜晚之後的第二天,是在那個決定了大齊之後百年國脈的日子裡。

    我清晰的記得那個震驚劇變的夜晚,那個煙花和獻俘大典共同進行的夜晚,也就是成帝和豫親王以及燕王同時逝去的那個夜晚。

    當時,我正在乾清宮正殿裡陪同著無數的文臣武將,等候著獻俘大典的開始。

    燕王倪源的無故昏倒是那個讓所有人震驚的夜晚的開始。

    正在百官驚異不知所措的時候,前去後殿尋找成帝的豫親王也再也沒有回來,據說,他坐在成帝寢宮一側的偏堂裡,最後如同倪源一樣的衰弱吐血而死。

    而成帝的蹤跡呢?

    緊接著傳來的是成帝也駕崩的消息。

    那個夜晚,幾乎讓整人朝廷,整個大齊,整個新生的天下為之崩潰!

    大齊的三個頂樑柱被同時送進了宮殿之中,御醫和朝臣來回匆忙地行走。

    我已經記不起那一天晚上我究竟忙碌了些什麼,我只知道,那一晚的忙碌讓我幾乎發瘋。在忙碌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後,我紅腫著雙眼勉強抽出時間回到了家中,因為我擔心母親會記掛。

    夜色迷濛,母親正站在房門口等著我,她告訴我,葛先生已經在書房裡面等候著我了。

    在遼人佔據城池的那段日子裡,是葛先生命令東來樓的勢力保護了母親的周全,直到光復京城的那一天,對於這位救了自己的性合,並且引導了她兒子前途的師長,母親充滿了敬意和感激。

    靠近書房,我的腳步卻開始慢了下來。

    我推開書房的大門,就看到了一身布衣,悠然坐在桌子旁,擺弄一桌棋局的葛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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