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記者的非常情路 正文 第五十七章 戰爭
    兩個月過去了,天氣漸漸熱了起來,楚天舒和文竹都不明白,也都很擔心:她們交上去的內參怎麼會泥牛入海一樣音訊全無了呢?

    楚天舒在許多場合見過高書記,高書記永遠一臉嚴肅,也不像從前那樣跟她打招呼說話了——在她的理解就是不給她任何談及這事的機會。楚天舒腦袋裡的問號越來越多,壓力越來越大,也就越發地不好直接找高書記問了。好在香港回歸前後,市裡方方面面召開了許多會議,舉辦了許多活動,採訪任務一多,倒沖淡了許多焦慮。

    香港回歸那天,楚天舒在家看電視直播,眼見在香港懸掛了140多年的米字旗不到一分鐘的工夫就落了地,五星紅旗和香港特別行政區旗冉冉升起,很激動,也很感慨,真的希望世上所有事情都能像香港回歸一樣和平解決,實現軟著陸。

    然而第二天楚天舒剛一到台裡就發現「和平」被一場「戰爭」打碎了,連二樓以上環保局的人都給震動了,大家全都奔走相告:新聞部主任寧新艷跟後勤部主任丁闊雄「打起來了」!

    至於打架的原因,也不用問,一直貫穿著打架的全過程——寧新艷自始至終都在破口大罵丁闊雄「臭不要臉的」、「王八蛋」、「賊」、「強盜」——搶了她的廣告!

    事情的起頭是這樣的,那天早上,丁闊雄興沖沖地從石油公司取回了一張6000塊錢的支票——是石油公司買斷「新聞直通車」欄目頭的廣告費,半年期,說好了「效果好再續」。實際的好處加上可以預期的好處,丁闊雄拿到支票時就不是一般的高興了,一掃往日的陰霾,頭一次有種揚眉吐氣的暢快,單薄瘦小的身體好像也因揣了那沉甸甸的支票添了重量和體積,騎上車,輕盈得飛一樣,眨眼就到了台裡。

    但是他的好心情一到台門口就開始打折扣,坐下來填單子時簡直就一蹶不振了。他開始清楚地意識到眼看著已經到手的錢,卻也是沒那麼容易就能揣進腰包的,不由得身上起了陣陣寒意,並且越來越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兔子了——在草地上蹦蹦跳跳吃草時,就覺得心情舒暢理直氣壯的,那是因為還沒碰上狐狸,而狐狸究竟是存在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突然現身……

    丁闊雄一再問自己,他真的算是搶了寧新艷的廣告嗎……

    三天前石油公司在九洲同劇院搞了場石油員工慶「七一」暨迎接香港回歸文藝聯歡晚會,不僅邀請各單位新聞記者參加,還特意邀請部主任也參加,言外之意很明顯,至少是有禮物和飯局的。

    事也湊巧,那天寧新艷二十年沒見面的老同學顧國章來江緣開會,把電話打到了經濟台,恰是寧新艷自己接的,一瞬間就把她帶回了中學時代,記起了從前他暗戀過她,還給她傳過紙條……聽說他現在已經是西部某市的副市長了……突然的一個驚喜沖昏了寧新艷,接下來她滿腦子就只有這莫大的喜悅了。

    後來寧新艷又接到了石油公司辦公室主任小周打來的電話,邀請她參加晚會。早在寧新艷還在郊區廣播電台時,石油公司就是她的老關係戶了,上上下下很多人都是她的老朋友,她當然高興跟他們一起聚一聚,可是畢竟跟顧國章的約會比起來,這種聚的意義還是遜色了一籌,所以她找了個借口謝絕了。

    小周從前給幾家新聞單位當過通訊員,跟丁闊雄的關係一直很好,他已經很久沒見過丁闊雄了,一時想了起來,就說:「那麼著,寧姐,你要實在來不了就讓丁主任來吧,我們也是老朋友了,正好一起聚一聚。」

    寧新艷平時最忌諱的人就是丁闊雄了,因為總覺得別人一定都認為是她把丁闊雄擠到了後勤部,但是那天她的心情實在好,想也沒想就答應了。

    「哪曾想啊——」寧新艷事後跟人哭訴。其實丁闊雄也一樣是「哪曾想啊——」

    丁闊雄根本沒想到的是,酒宴都結束了,大家紛紛離席往外走,他跟高經理恰巧走了個並排,簡單攀談了幾句,竟一下子談出非同一般的交情來了:丁闊雄的老婆是江緣市著名的省級重點高中——育華中學——的數學老師,姓宋,是高經理女兒的班主任。高經理女兒的數學不好,一向最叫他頭疼了,馬上就跟丁闊雄說想請宋老師「多多幫助」。那還不是簡單的事——丁闊雄一口就答應了,又替老婆做主,提出可以讓他女兒節假日到他家裡補課。

    高經理立刻客氣得不行,也顧不得跟別人道別了,只跟丁闊雄講話,連誇宋老師好,又誇經濟台好。丁闊雄一再謙虛,到最後高經理說他們公司正打算在經濟台做廣告,「——正好就委託給丁主任吧。」

    丁闊雄一聽就愣住了,高經理卻說「這事兒就這麼定了」,要他兩天後到公司找誰誰誰具體辦就可以了。

    丁闊雄那時候還能說什麼呢——他一直就在想:說「不行」?說「廣告的事你還是找寧主任吧,石油公司是她的地盤……」——有這樣的道理麼?再說了,高經理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就是衝著他老婆的——和寧新艷有什麼關係?

    丁闊雄心事重重正填單子的時候,全沒注意到寧新艷進屋來了。

    後勤部跟廣告部一個屋,按台裡的規定所有的廣告承攬單都由廣告部主任汪衛國統一發放管理,那時候寧新艷就是到廣告部找汪衛國要單子的。

    寧新艷推開門就發現汪衛國不在,後勤部的出納小魏和廣告部的小李正擠在一張桌前合看一張報紙。小李還一面看一面給小魏念,小魏「哧哧哧」地一直笑個不停。她們見了寧新艷,都抬起頭順便把滿臉的笑送給她,便又低頭接著看她們的報紙去了。

    寧新艷正要關上門,卻注意到丁闊雄正頭也不抬地在裡邊桌前寫著什麼,忽然記起了那天石油公司請客的事,有心想問一問公司方面都誰去了,便又進屋朝他走了過去。

    寧新艷這兩天無論做派還是穿著打扮都與平常不同,平常她就像是一隻鈴鐺,總是一路走一路嘴上腳上都是聲音,那兩天卻整個人變了個樣,不光衣服穿得漂亮講究了,還修了眉,化了妝,無論走到哪裡都風擺蓮花一樣輕飄飄的,臉上的笑容也有蓮花的粉紅與水潤,就好像是重新青春煥發了一樣。

    寧新艷飄飄擺擺地到了丁闊雄身後,奇怪他寫什麼寫得這麼專心致志,竟然頭不抬眼不睜的。

    陽光透過丁闊雄左前方的窗子斜在他手頭的紙上,寧榮從他肩膀頭上往下一瞧……

    那一邊小李剛讀完最叫她興奮的一段,跟小魏「呱啦呱啦」又說又笑起勁兒地評論著,忽聽得「嗷」地一聲怪叫,兩個人全無防備,一下子給嚇糊塗了,齊刷刷回過了頭。

    就見寧新艷紅頭脹臉凶得像頭因護犢而發瘋的母獅,新燙的頭髮卻又正如一頭公獅一樣全面地扎撒開來,直著嗓子嚷:「好啊——你好大膽子,竟敢撬我的廣告!」

    這一聲好像裂帛,一撕到底,與此同時寧新艷一把揪住丁闊雄的後脖領子,以她那樣胖大的一個人,拎小雞一樣一下子就把瘦小枯乾的丁闊雄從座位上直拎了起來,嘴裡打雷一樣「轟轟隆隆」:「你怎麼敢?!」「怎麼敢——」「怎麼敢——?!」

    丁闊雄在寧新艷的第一聲怪叫裡就一個激靈,差點兒把尿嚇出來,全不明白自己心中的魔鬼怎麼會悄無聲息地一下子在現實裡現身了,到總算清醒了些,已經給寧新艷揪起來劈頭蓋臉臭罵著了。

    長久以來因飽受不公而壓抑在心頭的痛苦,連同此時此刻的屈辱,叫丁闊雄感覺自己就像是一隻蘸滿了汽油的火把突然被點燃了,「轟」地一下直燒起來。他猛一掙,從寧新艷手裡脫出身來,一下子跳到地中央,回手直指寧新艷的鼻子怒罵:「潑——婦!」

    雙方都氣憤至極,也都震驚至極,屋子裡出現了一剎無聲的對峙。丁闊雄就像是個大義凜然的英雄一樣把個瘦小枯乾的身體杵在地中央,保持著那直指的姿勢,就像是一根鋒利的刺,直戳寧新艷的眼睛,也卡在了她的哽嗓咽喉裡。

    寧新艷先暴發了,呼天搶地朝丁闊雄直撲過去,一手捉住了他的前襟,另一隻手掄起來,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小李和小魏上前拉住了她。

    很快小魏拉也要拉不住了,又趕緊抱住了寧新艷的腰,使大勁兒往後拖。與此同時,丁闊雄一面掰寧新艷的手,一面拚力往後掙,雙方「拔河一樣!」「拔大蘿一樣!」——這是事後大家傳話時形容的,說都怪小李和小魏,要不是她們拉架,指不定打得多精彩呢!

    即便這樣屋裡屋外也亂成一鍋翻花冒泡的熱粥了,兩個人的叫罵聲、哭鬧聲如同火山噴發,差不多要把房蓋掀開來了。斜對過兒就是直播間,幸好門一直關得嚴嚴的,裡面又有隔音裝置,否則極有可能「覆蓋全市及兄弟省市大部分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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