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記者的非常情路 正文 第三十三章 震盪
    楚天舒的生活一年中倒是風平浪靜的,可是趕到「豬」尾巴上還是出事了。楚天舒當初張羅考經濟台時劉安就不大同意,說這年頭廣播不吃香了,又是個新電台,說不定哪天就黃了。到她考上後他就更不滿意了,因為她忙得起早爬黑顧不上家,他時不常就會跟她發脾氣。不過過了一陣子他就不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了,向她宣佈說他要報考中國政法大學的雙學位,實現未曾如願的當律師的夢想。

    劉安說思來想去,他覺得像他這樣一個一沒背景、二沒人脈的農村孩子,在師院這樣一個三流高校裡不論當官還是當老師都不會有什麼大出息,要是真能當上律師可就不一樣了,可以有機會掙大錢——現在這社會,錢不就是榮譽地位,就是想要的一切嗎?他可不會像她那樣淨整些不切實際的——屁用沒有!

    劉安很快就辭去了系團委書記的職務,平時除了吃飯睡覺和一周給學生上有限的幾節課,晚上九點前一律紮在圖書館,回了家又在寫字檯前一坐到後半夜。這樣忙了一年多,元旦一過信心滿滿地去考試,卻終因兩門成績不及格落榜了。

    劉安得知自己落榜那天,後半夜才回到家,喝得酩酊大醉,直睡了兩天兩夜不起床。

    第三天早上,劉安媽像往常一樣到師院鍛煉去了,小清源起床後楚天舒餵她喝了點兒粥,就放她自己在屋裡玩,她去廚房準備早餐。

    小清源拿著只塑料鴨子玩了一會兒覺得無聊,就去推她爸,奶聲奶氣地喚:「爸爸,爸爸,快起來吧——太陽照屁股啦——你要再睡就睡死啦——」

    劉安先並不理睬,一動不動,後來被這個不厭其煩的小傢伙搞得煩透了,道:「去去去!」一翻身,拉起被子蒙上頭又不動了。

    小清源馬上又去掀被子,道:「爸爸,爸爸,快起來吧——你再不起來吃飯,就要餓死啦——」

    小清源「吭吭吃吃」半天掀不動被子,後來想了個好辦法,搬了個小板凳放在床邊,蹬著凳子上了床,抬腿就騎她爸身上了,起勁兒地顛聳起小身子,一面高興得大笑起來了,道:「爸爸,爸爸,你快起來吧——你再不起來,我把你肚皮顛炸了,你就滿被窩竄稀啦——」

    「竄稀」這話是劉安媽慣常說的,因為小清源總喜歡騎在奶奶身上亂顛,常把她顛得上刑一樣受不住。小清源這時候聰明地把「你」、「我」置換了一下,說得又脆快又高興,說完笑得更歡了,也顛得更猛烈了。

    劉安「呼」地一下坐了起來,小清源一點兒沒提防,大頭朝下滾了下去,卻還沒來得及哭,就給她爸一把摁住,揚起巴掌照著屁股「啪」、「啪」、「啪」就是狠狠的三下子。

    小清源立時放聲號哭,正在廚房翻炒剩菜的楚天舒拎著鍋鏟直衝進屋來,一見情形不對,連忙丟下鍋鏟把孩子搶進了懷裡。

    小清源這時候已經哭得臉色紫紅透不過氣來了,楚天舒嚇得直胡擼她的前胸後背。

    劉安仍然氣得直哆嗦,直指著小清源大發脾氣道:「還反了你了——小小年紀就想謀殺親爹啊!」

    「你胡說什麼哪——」楚天舒急了,「——這麼點兒孩子什麼『謀殺』不『謀殺』的,你多少講點兒理,別拿孩子撒氣發邪火好不好?!」

    劉安「蹭」地一下從床上直躥到地上,光著腳只穿著褲衩背心,蓬頭垢面紅著眼睛臭著嘴,向楚天舒緊逼上來道:「我怎麼就發邪火了?我怎麼就發邪火了?我有什麼邪火可發的?——你們娘們都瞧不起我是不是?!」

    「你嚇著孩子啦!」楚天舒急道,護著哭得震天響的小清源轉身就往外面跑。

    劉安一步跨出去截住了楚天舒的去路,「嚇著?嚇著是輕的!」劉安厲聲道,眼睛突然一下子火亮火亮的了,「——我倒要看看是她先弄死我,還是我先弄死她!」說這話時雙手一下子箍住了小清源的兩條小胳膊,使大勁兒往下搶孩子。

    小清源銳聲號叫,楚天舒急忙掰劉安的手往下搶孩子,一面也差了聲地叫起來:「你瘋啦——你清醒點兒好不好——像個當爹的樣子好不好——」

    外屋門這時候「砰」地一聲響,緊跟著傳來了劉安媽氣急敗壞的吼聲:「都作死哪——一大清早就大哭小叫的,鍋都糊啦——」

    小清源當天夜裡發起了高燒,吃了退燒藥好了些,可是早上四點多又燒起來了。楚天舒一邊掉眼淚一邊穿衣服。劉安情知闖了禍,看楚天舒那樣子是要帶小清源去醫院,他也要去。楚天舒根本也不理睬他,給小清源穿戴好抱起來摔門就走了。

    楚天舒從醫院帶回小清源時天已經濛濛亮了,進屋發現不對勁兒——屋裡沒有人,後院倒有動靜。透過後窗玻璃往外一看,小院的雪地上架著柴,上面也不知在燒著什麼,「騰騰」地直躥火苗子,冒著黑煙,隔著窗戶也能聞見一股令人噁心的皮焦肉糊的氣味。

    劉安蹲在火堆邊,掩著嘴連聲咳著,*也不時咳著,但面孔嚴肅,一手執一柄笤帚疙瘩,就像一個京劇演員出場亮相一樣緊倒著小碎步,圍著中間的火堆和劉安來來回回兜圈子,一邊不停地揮舞笤帚疙瘩,*翕動,好像是唸唸有詞。

    劉安媽忽然看見了窗子裡楚天舒吃驚的臉,馬上皺起眉頭搖了搖頭。楚天舒明白那意思是不讓她看,狐疑著離開了。

    過了一會兒劉安媽喜氣洋洋地領著一臉頹喪的劉安進屋來了。劉安一進屋就往床上一躺,扯過被子隨便一蓋就不動了。

    劉安媽急忙向楚天舒尋問孩子的情況,一邊把一隻手揣進懷裡暖了暖,拔出來放在小清源額上拭了拭,喜道:「哎呀——好使呀——不燒了!」

    見楚天舒一頭霧水的樣子,神神秘秘地把她拉到外屋,湊近了低聲道:「就平時總這院跑那院竄的那隻大黑貓——你知道吧?今天早上我剛一出門就見它把一隻大灰耗子叼咱院來了——」老太太眼睛溜圓珵亮,兩隻手大大小小不停地比畫著,「——哎呀我的媽呀——那耗子肥的——都趕上幾個月大的小貓了!別看我活了這大半輩子,可還真沒見過這大的耗子哪——」

    「——大黑貓一點兒也不怕我,把耗子放地上衝我『喵喵喵』連叫了三聲,頭也不回一溜煙就沒影了。我就納了悶了,你說這大黑貓平時挺怕人的,今天咋就不怕我了呢?它抓了這麼個大耗子咋就自己不吃給我送來了呢?」

    老太太滴溜溜直轉著眼睛,像是緊張思考的樣子,忽然兩手一拍大腿,喜笑顏開道:「——『呼啦』一下我就想起來了——哎呀對啦——我們老家有一說,說貓有九條命,是九個尼姑前世積下德投胎轉世變成的。說真的,我倒沒像人家那樣整天燒香念佛呀,但早就有人跟我說了,我一個人苦扒苦曳把小安子拉扯大了不容易——就是積下大德了!——我一想是不是這個原因,老天爺感我的德,叫大黑貓把這耗子給我送來啦——我又不吃耗子,那能是啥意思呢?」

    「——『呼啦』一下我就想起來啦——哎呀——咱家這兩天可不太平哪——小安子考學考不上,怕是痰迷心竅了才拿孩子出氣,眼下孩子又病了——肯定是犯著什麼了!——別就是這耗子精鬧騰的吧……」

    「……你瞧瞧多好使——小安子這不就老老實實消消停停的了?真格的,孩子也不燒了!對了,我看孩子小鼻樑發青,睡不實,怕是受了不小的驚嚇,要不,我再趴水缸叫叫,你進屋去,我一喊『清源呀——回來』,你就替她答應一聲——小點兒聲就行……」

    接下去的日子,劉安要麼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睡大覺,一天半天不起來;要麼就一整天不見影子,回來一身酒氣,有時候倒頭睡覺,有時候兩眼直勾勾盯著電視,也可以捧著一本武打小說一看多半宿,往死抽煙,嗆得小清源半夜也會咳嗽醒……

    到如今楚天舒真的是非常後悔跟劉安的婚姻了——不圖名,不圖利,又從沒愛過他,倒貼一樣嫁給了他——那她到底圖啥呢?

    以楚天舒的性格她真想立刻就把婚離了,但是看看一丁點兒大的孩子,想想劉安又正在倒霉的時候,就憑她一向的為人,她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把事做絕的,就只有咬牙堅持著。

    楚天舒強壓怒火,幾次試圖跟劉安好好談談,但是每次剛一開口就會給劉安極不耐煩地一句話噎回去:「還用得著你說——我什麼不明白?!我正調整呢——你少管我!」

    小清源是怕了她爸了,還不到兩歲半,卻只要她爸在家,她就像是一個多懂事的大孩子一樣小心翼翼地溜邊玩,一聲沒有。

    家裡好像就只有劉安媽是最愛說話的了,有時候會說:「真快,又要過年了。」叫楚天舒記起來他們還是戶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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