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記者的非常情路 正文 第七章 愛你沒商量
    李仁澤不清楚張純良到底要跟他談什麼,但知道無論如何也繞不開小芳了,單在電話裡他話裡話外就全都圍繞著小芳,聽著是表示關心,裡面卻暗藏著無數把刀子,一把把全都插到了他心尖上。

    張純良到底知道多少?為什麼要抓住他不放……所有的問題集成了一個巨大的黑洞,李仁澤試圖看清楚,卻什麼也看不見,只驚恐地發現他正在被一種無形的力量直吸進去……他想喊冤……

    李仁澤的確是一眼看到小芳就喜歡上了,後來卻並不想跟她有任何關係。最初是因為害臊——太害臊了,簡直都叫他無地自容了!

    ——是同伴們從山上下到溝底後,兩個男知青過來攙他,他呲牙咧嘴地往起站,卻還沒有站穩,「嘩」地一聲男知青們全笑爆了,扶著他的兩個笑得東倒西歪直打跌,差點兒又把他摔回地上去。女知青們連同小芳差不多全在第一時間齊刷刷地調轉身子摀住了臉,肩膀一聳一聳地不敢發出聲音來。

    李仁澤見男知青們的眼睛全落在他*,趕忙低下頭,但見藍褲子齊右*撕開了一個大三角口子,露出了裡面一大片腿肉,竟還隱約露出了一粒睪丸……

    李仁澤當時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結果卻給直接送去了小芳家——小芳她爸老喬頭是附近幾個村子裡有名的老中醫,尤以祖傳秘方治療跌打損傷最見奇效。

    李仁澤別的傷都是面上的,最重的在右腳,腳踝處腫起個大包,像是發面的,把一隻腳腫得有倆大,表皮繃得確青珵亮水靈靈的,一時也不敢著地。

    老喬頭給李仁澤敷了藥,說保證三天消腫。但他傷了骨了,在以後一個月的時間裡每天都要按時換敷他配的藥,斷藥後就好了。

    老喬頭配的藥多是小芳上山採來的。為了保證新鮮,每天小芳採回藥馬上就會親自搗好,再親自給李仁澤送過去。

    集體戶裡的小知青們後來全拿小芳跟李仁澤開玩笑,一說起來語調就拐著八道彎,眼睛全是花的,笑起來沒完沒了。李仁澤總是紅頭漲臉地辯解,可是越辯解別人就越起哄,玩笑就一天比一天升級了。

    最要命的是小芳,根本就是活口實,每天送藥也不過屁大工夫——進屋也許都待不上一分鐘,也一定要精心打扮了來。尤其頭髮,黑油油的大辮子一定是重新梳過的,又光又亮根絲不亂地拖在身後。前劉海一定是用卡針仔細捲過的,彎彎的。而眼神水水的,一碰上李仁澤的眼睛,就好像是歡快的溪流撞上了攔在半路的石頭,倉皇逃竄的同時捲起美麗的浪花,「嘩嘩」地閃轉著、跳躍著……

    李仁澤的態度與小芳截然相反,一見面立刻滿面通紅,接過藥道聲「謝謝」,再就深深埋下頭什麼話也不肯講了,也不讓座,一副擺明了趕她走的意思。

    別人後來告訴小芳,說李仁澤自己包紮不好,總是把藥掉得可哪兒都是——當然是故意逗她的,她卻當了真——也或者實在就願意有這樣一個借口,反正打那以後無論李仁澤再怎樣阻攔也不成了,小芳總一副堅決的態度,非得給他包紮好了再走不可。

    有一次包紮完小芳卻不就走,抹身坐到了對面炕沿上,低頭擺弄起辮梢來,而臉像過了火,通紅地往起燒,人卻「哧哧」地笑出聲來了。

    李仁澤原本正在琢磨要不要問問她還有什麼事,倒給她嚇了一跳,疑心又是自己哪裡出了事故,趕緊上上下下一番檢視,並沒有發現什麼,卻更慌了,硬著頭皮問:「你笑什麼?」

    小芳清了一下嗓子略抬起頭,紫紅著臉吞吞吐吐道:「你們——你們城裡人——」忽然停住不說了,又「咯咯咯」地笑了起來,趕緊把臉埋向了胸口,手指*辮梢的動作一時加緊了。

    李仁澤窘窘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可是覺得屋裡的空氣太憋悶了,小芳再不講話他就要給活活憋死了,紅頭漲臉地再問:「城裡人怎麼了?」

    小芳趕緊又埋下頭,飛快地*辮梢,卻還沒有一會兒工夫又猛地抬起臉,於那一盆火炭的深處發出勇氣十足的聲音道:「你們城裡人——都不穿褲頭嗎?」

    李仁澤像是突遭了雷擊,並且一下子就給劈斷了頭——是他雙手抱頭直抱到了胸口上,說什麼也不肯再抬起來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李仁澤感到有隻手在輕輕地推他,推得緊了,他才慢慢鬆開手露出頭臉來,卻馬上又嚇了一跳。

    小芳手上赫然攤開著兩條簇新的褲衩子——一條藍布做的,轉圈鑲著細細的紅牙子,一條紅布做的,轉圈鑲著細細的藍牙子——非常精細的手工,簡直可以說是精巧。

    李仁澤堅決不收,直鬧到最後小芳哭了,李仁澤一時懵了,也只得收下了。不過李仁澤很快就後悔了,因為他聽說小芳跟老支書的兒子孫華年打小就訂了親。

    褲衩既已穿過了當然沒辦法歸還,李仁澤後來的策略是堅決躲著小芳。

    即便這樣小芳也總能想方設法堵住他,不是跟他說句什麼話,就是硬塞給他一樣好吃的。李仁澤狼狽不堪抱頭鼠竄的情形給知青們不止一次撞見過,於是越發地喜歡拿小芳逗他了,搞得他不勝煩惱。

    當地老鄉中一直流傳著一句話——「防火、防盜、防知青。」李仁澤打小喜歡讀書,從初中到高中一直擔任班裡的宣傳委員,出個黑板報、寫個順口溜之類的事沒少干,所以小小年紀就很有幾分文氣,一向不屑於知青們偷雞摸狗的勾當,從不參與任何偷盜行為。不過也有讓他虧心的事,就是養傷期間他吃過一隻雞,後來知道那雞就是偷來的,由此覺得既欠了老鄉的,也欠了知青們的。

    有一天晚上,戶長崔大明又分派人馬出去「搞吃的」,李仁澤頭一次自告奮勇說他也要去搞,而且是要到小芳家偷梨——當然了,他的這個舉動與其說是對小芳家的梨感興趣,不如說就為了撇清他跟小芳的關係,同時也好還大家一個人情。

    三叉溝子盛產梨,每到春天梨花開時,山上山下到處都綿延著成片的梨花,有如皚皚白雪,又如祥雲朵朵,美不勝收。李仁澤就曾寫過一首詩讚道:「人民公社風光好,玉蕾瓊花香萬家。」

    最常見的是一種全身翠色長了許多褐色斑點的大鴨梨,名叫「翠玉」,還有一種叫「金葫蘆」的,是極稀有的品種,開花晚,結果也晚,一般結果時都已*盛夏了。成熟又慢,初始看著和「翠玉」沒什麼區別,要到上秋後才開始泛黃,先是青中透黃,然後變成寶葫蘆一樣的通體金黃,再後來又長出一層胭脂紅的臉蛋來了,才是真正熟了。卻還不要上樹去摘,只有等到給風自然吹落地上,拾起來吃,那一口下去才是嘗到了真正的極品——汁豐肉糯,入口即化,清甜若瓊漿玉液,爽滑若冰肌無骨,吃一隻梨便彷彿啜一杯茶,吃完後只覺神清氣爽,人也彷彿變成那只梨了。

    這「金葫蘆」雖好,卻是極金貴的身子,不易成活,所以村裡種「金葫蘆」的沒幾家,還就數小芳家的一棵最好,卻不像是特意種的,遠躲遠藏地長在了房山頭上,人在屋裡要從窗口探出頭伸長脖子才看得見。到晚上就更不容易看管了。後來建了知青點,有狗也不管用,有人寧願「肉包子打狗」也要上樹偷梨。一般都是梨子剛一泛紅就開始丟,不等落地就全丟沒了。

    兩年前老喬頭接受了小兒子根壯出的絕招,把豬圈修到了梨樹下,把梨樹團團圍在了圈中央,又在樹冠下扯起張大網來,從此後所有的「金葫蘆」便再也沒有隨便落入外人口,也沒有落入豬口,全都平平安安長到了自然熟,風吹梨落,給老喬家一網打盡了。

    李仁澤要去小芳家偷梨,難度可想而知,但也不是他一拍腦袋的決定,之前他準備了一樣武器——媽蛉兜子。

    所謂「媽蛉」就是蜻蜓,有一天李仁澤看見幾個小孩子揮舞著媽蛉兜子到處逮媽蛉,一個大襟上落滿了哈喇子的小不點兒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跑,一面不斷地落哈喇子,一面「呵呵」笑著拍手唱:「媽蛉媽蛉飛飛,不讓小孩逮逮!媽蛉媽蛉落落,你媽死在柴禾垛!」不由得笑出了聲,忽又不笑了,轉了轉眼睛。

    李仁澤行動的那一天剛過了陰曆七月十五的鬼節,到了晚上月朗星稀,他提著自製的綁了根長桿子的媽蛉兜子往小芳家去了。之前崔大明要派個人跟著,他沒讓,說別人跟狗不熟,怕狗叫了壞事。他也沒揣肉包子——憑他跟那狗的交情用不著,為了答謝的緣故,揣了半個饅頭。

    一切順利,狗這種仁義的動物根本都不用李仁澤丟饅頭,見了他比小芳見了他還親呢,第一時間衝過來,一頭扎進了他懷裡。

    媽蛉兜子果然管用,很容易就探進網裡逮著了一個大梨,可是就在李仁澤高高興興地往回收桿子時,突然那個用一個醫用大口罩做的螞蛉兜子也不知給什麼一下子剮住了,抖也抖不落,扯也扯不脫,急得他立刻滿頭大汗,手心裡又濕又滑,幾次三番桿子都差點兒脫手而出。

    忽然李仁澤覺得有什麼東西又硬又涼,一下子頂到了他後背上,嚇得他瞬時魂飛魄散,手一鬆,猛回頭,但見三四米開外的月亮地裡站著小芳,手裡持著個長桿子上綁著個鐵勺子的大家什,他回頭的一瞬,頂在他背上的鐵勺子一下子落了地,小芳也即刻笑彎了腰,卻是不敢出聲的,用一隻手使勁兒捂著嘴,身子抖得像是勁風中馬上就要給連根拔起的一株小樹一樣。

    李仁澤這邊連驚帶嚇目瞪口呆昏了頭,從他手裡脫出去的媽蛉兜子可沒閒著,長桿子蕩鞦韆似的猛一悠蕩,不偏不倚,正打在摟著一窩豬仔在石台上睡覺的老母豬屁股上。老母豬「嗷」地一聲躥了起來,小豬們也嚇得「吱吱吜吜」亂拱亂叫。狗一聽來了勁,直躥到豬圈前,衝著豬們興奮地「汪汪汪」大叫了起來,馬上就有附近好多人家的狗都跟著叫,緊跟著好像全村的狗都叫起來了。

    李仁澤腹背受敵四面楚歌,又羞愧萬分,慌慌張張抹身就跑,卻被小芳一把扯住了,直道:「別跑!跑什麼呀——我是來幫你的!」

    李仁澤一面慌忙解釋說不是他想吃梨,是別人,一面還是要跑,兩個人正拉扯著,後面屋裡的燈亮了。

    小芳連忙一把按住李仁澤一起蹲*子,隨即聽見窗戶打開的聲音,小芳*聲音跟著就響了起來:「芳呀——是你出去了嗎?有什麼事嗎?」

    「沒——沒事,媽,我出來撒尿,踩狗尾巴上了!」小芳說時一下子站起身來。

    「不在房根兒撒,跑那麼遠……」小芳媽含糊不清地嘟囔著,打著長長的哈欠掩上了窗戶。

    末了,小芳用那個綁著個大鐵勺的長家什把網裡的五隻梨全數捕了出來,任李仁澤怎麼推卻也沒用,統統塞給了他,又笑說其實她正打算第二天給他送去呢。

    一年後有一次山洪暴發,村裡的小河發了大水,那時候小芳的弟弟根壯正跟幾個小朋友在小河上玩「紅軍飛奪瀘定橋」的遊戲,那所謂的「橋」就是一根圓滾滾的大樹幹,一下子給大水沖了出去,根壯抱著樹幹支在了河中央,隨時都有被大水沖走的危險。是李仁澤第一個趕到現場,想方設法救了根壯。小芳一家對他千恩萬謝,他高興的卻只一樣——從此後再也不欠小芳的了,終於可以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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