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則古典精美的愛情傳說 正文 第十九章 疑是驚鴻照影來
    曾經滄海,今夕仳離,只因東風惡……

    夕陽如血,一點一點的流,直至殆盡。飲完這最後的一杯酒,他們便要背道而行。她無言,無言是她歡樂與痛苦的唯一傾訴,只覺淚在酒裡。更澀。更苦。

    憶當時,當時只道是尋常。

    那時,只是青蔥時節。雖金人南侵,兵荒馬亂,居無定所,他們一起逃過生命中的那些風風雨雨。

    最是難忘,那些溫暖如春的日子。

    從那時起,他便開始漸漸明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含義。羞澀,似一葉未綻開的花蕾,蓄藏著獨有的芳香。

    她,文靜靈秀,婉約倩麗。最是那聰慧的詩情才氣,溢於言表,他們*詩詞,興致閑雅,讀清風,賞月明,他篤定他們是這世上唯有的才子佳人。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紅燭映夜,她腮如桃紅,粉嫩嬌羞。黛眉如松,眼若秋水。鏡中的面孔,他以為,能看到經年後滄老色衰的她。

    幸福,如曇花。來時晚,去匆匆。

    她的姑母,亦是他的母親,無論她再怎樣賢淑,聰慧,終贏得不了婆婆的歡心。她斥令,要他一紙休書,將她返送歸家。哦,那是他的愛,他是如何的不捨,如何地與老人家苦苦哀求,可終不獲。

    三年的夫妻,時光似水,湍急自流。他只顧著品嚐幸福,只顧著享受他們那些甜蜜如膠的時光,還沒有準備,對,從來沒有想過的準備,要承受離開她的痛苦與折磨。

    原諒他,原諒他的母親,母命如聖旨。他不得不低頭,不得不休掉她,他的至愛。

    愛一個人,至死不逾。即使母親再為他另媒她娶,他依然不忘她的纖纖紅酥手,曾經握著的那份溫暖。他是明白這個道理的,他相信她也如是。

    春日明艷,繁花競妍。楊柳默默低垂,掠皺了一池的春華碧水。風景依舊,今非昔比,昨日的他們還在此舞文弄墨,把酒言歡,郎情妾意,今日卻孤身隻影,獨自分花拂柳;阡陌亂紅飛過,依稀記得那年的伉儷佳人,影現眼前,許是春風的調侃,竟會讓他如此的傷懷;許是這沈園的美好春色太美麗,太宜人。滿則溢,易生憂。

    相遇,無言。料想,在這曲徑通幽的小路會遇見她。十年前一別,今朝相遇,漫漫思念,往日柔情;回溯離別,千般委屈,萬般情懷,都在這一刻交織,眼神與眼神的碰撞,膠著,凝固,她彷彿從未離開,他彷彿就一直貯立於此。

    以妾紅酥手,贈君黃籐酒。他已為人夫,她亦為人婦,滿斟痛飲,這或許就是他們最親密的接觸。十指相扣,深情相擁,或許那是前世的一場夢,今生的一個奢求。

    是的,她已有夫君,她的夫君紳士風雅,在輕輕召喚她一起賞園共餐,她要走了,沒有一句話,也不可以留下一句話便要走了,可他卻心旌搖曳,痛苦糾纏,眼睜睜地看她離去,看她留下那深深地一瞥逕自離去。

    唯有他,唯有他在春天的萬花叢中怔怔發呆。

    風吹,吹醒了舊夢。他不由地循著她的身影追尋而去,遙見她與她的夫君正在池中水榭上用餐。她的低首蹙眉,她的玉手紅袖,她多年來不為人知的思痛煎熬,只有他清楚。

    一股清泉流過心田,淌著淡淡的哀傷,淒楚。他提筆於牆壁上寫下一闕「釵頭鳳,紅酥手」:

    紅酥手,黃籐酒,滿城春色宮牆柳。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春如舊,人空瘦,淚痕紅浥鮫綃透。桃花落,閒池閣,山盟雖在,錦書難托。莫、莫、莫!

    從此,他遠遠離開她。

    從此,他手持三尺青鋒北上抗金關。

    從此,他們天涯永別。

    從此,光陰流轉四十年。

    有時生命中霎那的離別,便是天涯永隔。有時並不是自己和別人的刻意,卻會鑄*生的大錯,從此生命隱痛寂寥。

    人生,如白駒過隙,像印製一本書似的,人生的點點滴滴就無法挽留地刻制在了那些頁碼中。事隔四十年,當他重遊沈園,看到當年題《釵頭鳳》的半面破壁上居然和了一闕: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欲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怕人尋問,咽淚裝歡。他彷彿又看到那年他們在沈園裡的不期而遇;彷彿又看到她從他身前輕輕走過時的樣子;彷彿又看到她留給自己最後的那深深的一瞥。他彷彿看到,她看著他留下的那闕詞後,傷心飲泣,肝腸寸斷的痛苦,夜夜糾纏。

    斑斑字跡情難忘,淚到盡時凝成血。

    一切,已太晚。

    她早已在他留下那闕詞後,終日抑鬱寡歡,悲傷成疾,香消玉殞,化做一縷春日的芳魂,隨風逝去。

    城上斜陽畫角衰,沈園非復舊池台。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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