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則古典精美的愛情傳說 正文 第九章 斷章
    月華如水,傾灑世間,終耐不住夜色,朦朧了遠山,恍恍然彷彿已非人間。宮羽微微歎息,深邃的雙瞳中,依然如故的迷茫。無視了熙攘的人群,甚至,遠山那若有若無的虛幻……

    良久,宮羽收回迷離的眼神,緊了緊裘衣,輕呵一口氣,略微猶豫,轉身走向路旁的酒館。街道上行人往來,瀰漫著節日殘餘的歡喜,十五已過,月圓依然,甚至連那月光也沾上幾許紅塵,消淡了幾許清冷。只是,那枝椏上的殘雪,卻越發的淒白,寒風拂過倏然如煙消散……酒館木門的「咿呀」聲中,那抹落寞的背影亦已融入了紅塵。誠然,紅塵聚集處,亦有孤單。

    紅燭熏綃帳,梅開暗暗香。月影塘畔西廂房,佳人自惆悵。顧影自憐,終是厭倦了寂寥,起身推窗,放月色入戶。怎料月影塘中殘荷斷藕,月色下卻是越發的斑駁。曉薇微微一怔,眼神轉而黯淡,竟傍著窗兒,兀自發起了呆……

    艷陽六月,草木極是繁茂,雖心喜這一季的絢爛,卻礙著那火球似的炙陽,不得不敬而遠之,不至用冰,卻也決計不肯外出的。又因不捨外面的繁盛,整日的憑窗而坐,或寫字,或讀書,或撫琴,或刺繡……偶爾厭了,倦了,便什麼都不做,只是輕托著如玉的腮兒,任由思緒紛飛,一如這後花園的花木,繚亂的任誰也理不出哪怕一分頭緒。待得那日落西斜,紅霞半染,少女的情懷才不復波瀾,耐著性子收一收散落不堪的思緒。

    卻是繁星滿天,清淡的月色散盡了一天的暑氣。夜色的掩飾下,那翦水雙瞳中倏然閃現一絲狡黠,繼而,煥發出滿滿的生機。

    西廂旁的矮牆外:「宮羽向師姐請安!」「熊章靜候師姐大駕!」雖消受著師姐的敬稱,卻著實小著兩個「師弟」一歲的。曉薇嗤笑著略嗔一眼兩個師弟,微微抬頭裝模作樣地提高聲調道:「免禮!」欺霜的手兒還兀自放在因翻牆而噗噗亂跳的心口上。

    任由著少年的心性,城裡城外的諸多勝地名吃竟被他們一一的品味,甚至翻新出諸多花樣。在那逝水流年般的如花歲月中,一個接一個的欣喜在似水玲瓏般的女兒心中編織成一串串小巧的風鈴。哪怕微微地碰觸便幻發出美妙的音符。

    與熊章相比,宮羽略顯得削瘦,也並不十分專注於武道。他的父親是一位商人,雖頗有些家產,卻也盡嘗了商人的苦頭,不想讓這獨子去重複自己走過的路。於是備了厚厚的禮金,送宮羽去讀書習武。武為護身,文才關係著前程。礙著父母囑托,略微上心,成績竟也出眾。熊章則是武學世家,自幼習武,根底深厚,精通了家學,因了父輩的交情,轉投劉家門下。其實這些,曉薇並不十分地在意,於她而言兩人的區別,不過是一個會吟些詩詞引她興致,一個會說些市井混話逗她開心而已。

    當然,三人也不盡然每個仲夏之夜都是形影不離的。偶爾,宮羽會留在先生那裡讀書,這樣的夜晚,會稍顯冷清,畢竟熊章並不善言。這樣的情境難免尷尬,或者更準確的說有一絲微妙。兩人並肩走著,想著各自的心事。每每此時,曉薇的心中總是隱約著前所未有的情愫,臉會莫名的紅,心兒莫名的亂跳……好在,月色朦朧遮掩了世間眾相,一切都迷離到讓人不忍忖度。

    懷著少女特有的敏感,她從不向人提起這份情緒,甚至是最貼心的宮羽,彷彿呵護一個琉璃般的夢,微微見光都會支離破碎一般。只是午夜夢迴,再難成眠方細細寫下小女兒家的詞句,反覆*,直至昏昏睡去……

    倩影悠悠,倏然夢醒,淒夜寒星梅花落,冥冥月,暗香浮動卻依然。一月中旬,寒氣依舊,耐不得衣衫單薄,曉薇是冷了,收回散亂的視線,微微定一定情思,輕輕關了窗。隨手披了件白狐披風,坐在書桌前,曉薇習慣的提起了筆,怎料墨已凍結,賭氣似的扔掉筆,橫豎屋內已冷了,索性又推開了窗,細賞那當空皓月,點點寒星。

    屋內的爐火燒得旺盛,飄忽的燭光下,一位佝僂的老人顫顫巍巍的整理舊物,人逢暮年,難免不可抑制地懷舊。忽然,老人定住了身形,輕拂著一疊習作上的灰塵,竟微微歎了口氣。在爐邊籐椅上坐定,老人輕輕把習作放在膝上,紙張的翻動聲中,昔日韶華悄然已在老人指尖緩緩滑過,宛如一泓細泉,或許偶爾輕波微蕩著,但轉眼已是古井無波的淡定。大隱於市,隱去的不僅僅是紅塵,還有那顆躁動的心。只是這惜才之情,還偶爾發作,迴盪在心底,滲透著微微的痛楚,久久不息。泛黃的宣紙間,依稀又浮現了那堅毅的身影,倏然十載,已物是人非。是呵,物是人非,到底是人的無奈還是物的超脫塵外……

    火光在黑暗中蔓延,照亮了整個書房,凝視著燃燒的宣紙,老人甚至不能把握此刻的心境,只是茫然的注視那火光逐漸勾勒出的一顆跳躍的靈魂。「那個靈魂應該有一雙落寞的眼睛,彼時彼刻也曾同樣茫然的注視著自己。」老人如是想。

    對學生的言傳身教中,無處不滲透著出世無為的恬淡,可最終,卻不得不目送著愛徒遠去應試的背影。這原本是一個諷刺,但老人終究釋然,少年的心中畢竟牽掛著世俗的負擔,逐漸拉長的背影中彷彿也映射著家族興衰的沉重。從那以後,老人的記性一日不比一日,反而心境卻是愈發的平淡,只是偶爾深夜酒醒,總會莫名的唏噓不已,甚至老淚縱橫。

    火光黯淡下去,書房重歸於陰暗,飄渺的青煙中,是老人獨酌的蕭索身影。背影隨燭光飄忽間,書架上已然空出了一塊格架,滿是滄桑的楠木上還依稀可見宮羽兩字。越過淺淺的窗欞,月色輕撫著滿地的斑駁,夜,更深了……

    深邃的夜一如他的眼神,呼嘯的風聲中,遮掩著未知的寧靜。只是這寧靜中,仿籠罩育著另一種極大的不安分。還好,現在的他,冷漠如昔。他是一個殺手,真正的殺手不應有名,這一點,他做到了極致。除她以外,甚至再沒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她是他的僱主,僱主要完全的瞭解僱員,更何況是一個危險的僱員,這一點,她做的也還不壞。只是,誰又能真正瞭解誰呢……甚至,他都不解自己,當然,作為一個殺手,他並不在意。他不喝酒,也不喜歡女人,他會很認真的休息,然後執著地把自我迷失到刺殺獵物的感覺中去,什麼樣的感覺呢,也許,下一次就會有答案了罷,至少,他是這樣告訴自己的的。今晚,並沒有任務,畢竟,值得他殺的人並不多。今晚,他也無法睡去,畢竟,那年頭還沒安眠藥。總而言之,這哥們失眠了……於是,他想到了酒,酒後的獵物脆弱而愚蠢,因此,他滴酒不沾,他堅信在殺死獵物前,自己同樣是是獵物。但是,他聽說,醉酒之後,會有一種超脫塵世的*。今晚,他很好奇,他從沒好奇過,所以,他不瞭解自己,然而,這真的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去喝酒。

    端起第一杯酒,透過搖曳的燭光,酒影中他彷彿看見了他。他是一個不錯的刀客,有著很好的家世和前景。只是,有人想要他死,僅此而已,這就是江湖。他做了充分的準備,只是,他見到他時,他已經醉了,醉到脆弱而愚蠢,這讓他很不舒服,甚至憤怒。最終,他用他的刀結束了他的生命,這是他的諷刺,也是他的。那次任務,他拒絕了一切酬金,唯獨帶走了那把刀,刀是好刀,只是他再也沒讓它出鞘。記得那一天,他異常的疲倦……

    飲進第六杯,神志已略微恍惚,他莫名的又記起那把刀,刀柄上有著好看的紋絡,隱約構成「曉薇」兩字——於掌心的位置……月已西沉,清輝在酒面蕩盡,唯留燭光綽約,酒香迷離。

    夜已褪色,隱去了寒星點點。宮羽微微歎息,收起了散亂的回憶,眼神又落到開封的酒罈上。一直,宮羽是厭惡酒的,記得年少最痛苦的事就是陪一個摯友飲酒。十年轉瞬,友人已去,飲酒也成為了一種緬懷的方式,不過喚醒一段往昔而已。酒能醉人,心,卻黯然依舊。

    酒館木門的「咿呀」聲中,一抹落寞的身影融入漫天的白霧之中。酒館內,殺手起身望向窗外,良久,方低聲自語道:「這樣的天氣,怕是看不到前路罷……」

    身後,第七杯酒亦已散盡了燭光,靜若止水……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