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變 火中栗 第223章 神魔同道
    第223章神魔同道

    京的大火已經燒到了旺處赴死軍倚仗強悍的軍事力殘餘的老派滿洲勳貴們打定了寧可毀壞也不留給敵人的心思,大行金玉皆碎之舉……

    這座城池已經算是沒有了,大清國也沒有了,剩下的只是不死不休的戰爭和滅亡。這些奔跑的生命也意識到了,災難並沒有因為大清國的倒下而結束,而是剛剛開始。

    從城中撤出以後,沿途之中不住有漢人的小規模伏擊。恭順了這麼多年的漢人們,利用熟悉的地形和簡陋的武器,設置一處又一處障礙,不斷襲擊這些倉皇逃命的人群。

    到底有多少人從城中撤了出來,誰也說不清楚。剛開始的時候,還有一些人指揮和管理,引導著這些人繼續南撤。可隨著路線的眼神,整個逃難的隊伍已經拉開了幾十里之遙,缺乏最基本的組織度,沒有幾個管理人員的情況下,已經成了以家庭為單位的大混亂。

    戰兵、軍隊這些東西早就沒有了,就是男人們也多是留在了城中,為保護這些老幼婦孺,為了給這些人爭取到哪怕一線的機會和時間,在烈火之城中進行著殘酷而又血腥的巷戰。

    不管是什麼樣武的男子,不管有什麼樣的神機妙算,都無法逃脫整體覆滅的結局,只要沒有能夠撤退出來,下場就只有一個:滅亡。

    可就算是撤離出來,離開是烈火和死亡的都城,就真的安全了?

    絕對不是。

    赴死軍是要盡殺絕的,只要剿滅了城中的抵抗,就會追殺上來。到那個時候,還能到哪裡去?遼陽?還是東京?(努爾哈赤時代建立,在遼陽附近——作者按)都沒有用了,無論逃到哪裡,下場都已經注定就是死亡。

    雖大,卻沒有了這些人的避難之所,無論是遼陽還是東京,甚至是更南邊兒的一些對方雖然還在族人的控制之中,可赴死軍一到,誰也守不住。山海關就是盡頭了算大家還有體力和機會,能夠跑到山海關一線。可到時候就真的寸步難行無路可走了,赴死軍正如大山一般壓迫而至,無論是不是抵抗,都會被無情的碾碎。

    赴:軍需要地。或者說是這場戰爭地核心。根本就不是戰場上地勝負。而是這個民族地徹底滅亡**上地滅亡。

    就算南撤。也不過是能夠爭取到幾天工夫。能夠芶延殘喘這幾天罷了。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早就注定地結局終於活生生地展現在眾人眼前。什麼樣地奇跡也無法改變……

    老額爾赫一本有二十多口子。現在只剩下四口人。花甲之家地老額爾赫氏三十多歲地女兒。已經女兒手裡牽著地兩個孩子。

    一家四口都已經嚇壞了。根本就知道要去哪裡。跟隨著混亂地人流亂走。一家人互相攙扶著。在這麼混亂地荒野之中只要走散。就再也不可能見到。

    或許是河裡地水不乾淨個孩子總是說肚子疼。卻不敢大聲哭泣只是哀求著大人。想要歇一歇:「我走不動了地走不動了。坐一會兒吧。就坐一小會兒……」

    老額爾赫也感覺到了胸腹之間地尖銳疼痛。這是因為跑地太急了。又飲了生冷地河水。肚子裡壓住寒氣了。只要有一碗熱湯。或者是好好地休息一會兒。就能把這股子寒氣給暖去了。肚子也就不再疼地這麼厲害。可這個時候不能休息。萬一被敵人追上來。可就不是肚子疼這麼簡單了:「不能停啊。跟著人流走。不停地走。千萬不要落下了……」

    孩子的母親,老額爾赫的女兒面色如火,額頭上卻有大滴冷汗滾落:「那就歇一歇吧,我這肚子也絞一般的疼,孩子們受不住這個的……」

    身邊是潮水一般的族人,這些人都成了喪家之犬漏網之魚,就為了幾天芶延殘喘的機會而拚命奔逃。不管是誰倒下去了,都沒有人理會。這樣的大規模逃亡,人員的傷亡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情。

    一家四口,老的老小的小,若是離開了人群,不僅會被隨時都會追殺上來的赴死軍碾為齏粉,就是在沿途之中遇到漢人的襲擊,也沒有任何可能生還。

    「不能停,抱著孩子,繼續走。」老額爾赫抱著一孩子,讓女兒也抱著一個,極力跟上隊伍。

    誰也說不明白已經跑了多少路程,更加的不知道還有多少路程要跑,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跑著,跑到什麼時候才算個頭?跑到再也無路可走的時候。

    人群嘈雜,焦急的呼喚之聲此起彼伏,那些走散了的人們驚慌失措的叫喊著,試圖尋找家人,很快就被已經麻木的人流淹沒。

    兩腿像是灌滿了沙子,一點兒力氣也沒有,只是如行屍走肉一般盲目前行。嗓子裡像是塞進了一團又尖又硬的豬毛,呼吸之間都是呼呼的火氣。

    也知道是哪個喊了一嗓子,人群立刻就炸了營,不遠處跑來一群漢人,這些漢人手裡舉著扁擔木棒之物,吶喊著越過田耕和水渠,奔著這邊衝了過來。

    隨著這幾十個漢人的出現,掩藏在麻木之下的恐懼立刻就爆發出來。

    這一大群逃難的人們,怎麼也有幾千人之多,附近還有幾個規模更大的人流。可就是這麼幾十個漢人百姓,就是這麼幾條扁擔和幾根木棒,就嚇的這些剛剛離開城池的人們心寒膽裂,如遇洪水猛獸一般,尖聲叫喊著四散而走,胡亂奔逃。

    老額爾赫也嚇壞了,和女兒一起,抱著兩個孩子就跑。四下裡都是尖叫著的人們,這些人滿臉都是恐懼,互相推搡著擁擠著……

    道路上的混亂更加劇了恐懼的蔓延,讓很多本來有機會逃跑的人們反而困在道路上,前推後搡也只能在原地打轉轉。眼看著這些漢人大叫著過來,惶恐更甚。

    「殺韃子!」

    伴隨著一聲炸雷一般的吶喊,扁擔打在烏青的頭皮上,那種特有的沉悶聲響之後就是腦漿迸裂的血腥場景。光天化日之下肆無忌憚的殺戮立刻展開……

    建州女真幾千之眾,被幾個突入其中的漢人百姓如趕羊一樣追趕著只要是被趕上了,被一下子打死那算是最痛快的,更多的情況下是給圍住暴打,一直打到骨酥肉爛成為肉泥。

    誰也說不清楚大家究竟是在怕什麼恐懼卻是實實在在的。

    幾十個漢人也是殺發了性子,也不知道他們手裡簡陋的武器究竟凝聚了多少仇恨多少怨毒,下手絕不容情沸湯潑血虎入羊群一般。

    老額爾赫的女兒抱著個孩子,被人群困在道路正中,看著面目猙獰一身是血的幾十個猛虎衝殺而至,驚恐到了極點。

    被恐怖所震懾的時候,很多應有的基本反應都顯得那麼遲滯,整個人似乎都失去了躲避危險的本能。

    和老額爾赫

    起奔逃的是褚庫爾家,老褚庫爾腦袋上挨了一下重的懵了頭上鮮血淋漓,似乎還在大喊著什麼,死死的抱住他的小孫子跪倒在那些漢人面前,剛要說句什麼,就被一棒子打翻。

    老褚庫爾的身子像是孩子們玩的羊骨頭一樣翻滾著,忽然就被釘住。

    扁擔不是劈頭蓋臉的打下來的,而是直直的捅進了老褚庫爾的側肋。如同被孩子們用尖銳的木棍釘住的泥鰍一樣,老褚庫爾的身子不住痙攣……

    圓頭的扁擔不是尖銳的刀槍活生生捅進身體,這得需要怎麼樣巨大的力氣?需要何等滔天的仇恨?這些事情已經沒有人去想了。

    扁擔的主人是一個和老褚庫爾年紀差不多的漢人,一身破敗的衣裳,同樣花白的鬚髮。面色猙獰如虎,眼神中的騰騰殺氣恍若要爆出來傷人一般。

    漢人老者手持擔叫一聲:「天道報應,殺!」

    還帶著鮮血的扁擔再次起「啪」的一聲落在老褚庫爾懷裡的小孩子腦袋上,撕心裂肺的哭泣噶然而止……

    老額爾赫畢是當過兵的當年是八旗的精銳戰兵,反應還算是敏捷腳就把自己的女兒踹進道溝之中,自己也抱著孩子飛身一躍,幾個翻滾就栽進荒草茂密的道溝之中……

    兒一樣,老額爾赫的身上也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也顧不得查看了,和女兒一起,抱著孩子就在滿是污泥雨水的道溝裡拚命狂奔。

    身,幾十個漢人圍住了一群逃難的旗人,正打的辟啪有聲。已經沒有人理會這些了,各自逃命還唯恐不及。甚至很多人還在慶幸:幸虧被圍住的不是自己,要不然就全完了。幸虧那些漢人只顧著打殺,要不然大家都沒有逃命的機會……

    慌亂之中,也不知道跑了多遠,終於是那些追趕的漢人百姓甩在後面,那些沒有來得及趕上來的族人是什麼樣的下場,所有人都清楚的很。可是現在已經顧不上去想這個了,只要自己能活下來,就已經是上天的照應了。

    老額爾赫的子已經滲出了血絲,這是跑炸了肺的徵兆。

    胸膛劇烈欺負,懷裡的孩子受到了巨大的驚嚇,終於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哭泣之聲。這讓老額爾赫稍微放心一點兒:孩子在哭,這就好,說明孩子沒有事兒。

    幸虧追趕上的是當地的百姓,這些漢人百姓雖然滿腔仇恨和殺氣,但他們終究不是軍隊,沒有嚴密的組織和協調,只能殺死很少一部分旗人洩憤和報仇,卻不能滅亡所有人。

    真正的屠殺不是這樣,若是赴死軍追趕上來,那才是災難的開始,才是真正的毀滅。

    以赴死軍那樣嚴密的組織,以赴死軍的戰術配合,只要有一個營頭追趕上來,就能殺光這裡的所有人,而且效率更高,那個時候,怎麼樣的奔逃是徒勞的。

    密集的弓箭,猛烈的炮火,有組織的屠殺,嚴密的堵截包圍,這些東西哪一樣不是滅亡的結局?

    那個漢人老者說的對,或許這根本就不算是什麼屠殺,而是天道報應。

    當年的左後屯大屠殺,老額爾赫就曾經參加過千多八旗戰兵殺死了幾萬漢人百姓。當時的場面和剛才幾乎是如出一轍。

    那麼多的百姓根本就無力抵抗,任由兩千戰兵隨意屠殺。

    當時還年輕的老額爾赫還以為的漢人懦弱,能有如此輝煌的「戰果」是因為滿洲戰兵是勇悍。現在的老額爾赫明白了,這和懦弱或者是勇悍無關而是一種絕望。

    絕望了。

    當初是漢人絕望,現在輪到旗人絕望了,這就是天道循環。

    報應遲早會降臨到自己頭上對的,只不過是或遲或早而已。

    不是不報,而是時候未到。

    老額爾赫知道自己的報應很快就要來了,或許是明天或許的後天,無論能夠多活幾天,都不可能逃脫懲罰。

    赴死軍還沒有來,等赴死軍上來的時候,誰也不要有什麼幻想也不可能逃脫懲罰。

    老額爾赫已經見過太多的生死,尤其是在這種絕望的大環境下,就算是死也不看的那麼恐怖了。只是女兒還年輕,又帶著兩個孩子,他們可不能死……

    不能死,只能作為安慰自己的想法罷了。雖然一直都在奔逃,不顧一切的奔逃,可還能逃的哪裡去?就算是赴死軍那個追魂索命的煞星沒有追趕上來關外十幾萬旗人,又能跑到哪裡去?天地之大,已經沒有他們的安身之地了。就算是鑽進深山躲盡叢林,又能暫避幾日?還不照樣是被剿殺乾淨,或許死的更慘呢。

    當初退回關外以為還能維持,現在看來才是最大的錯誤。

    滯留在關內的那些族人,雖然同樣損失慘重可終究還有一個機會。在關內,有一個救星就是烏裡彥。

    老額爾赫從來也沒有見過這個傳說中的烏裡彥,可是很清楚的知道在南邊,在關內,有一個旗人的救星。就是這個救星拯救了那些殘存在關內的旗人,留下了他們的性命給了他們生存活命的機會。

    隨著關外的形勢日漸爛,尤其是最近赴死軍和蒙古各部的屠殺,讓這個烏裡彥成了所有旗人共同的救星。經過口口相傳,儘管誰也沒有見過這個救星,可心裡終究是還有一個寄托,還有那麼一絲最後的希望。

    經過人言的發酵,尤其是在末日到來大難臨頭之際,烏裡彥在人們心目之中的地位更加崇高。人們甚至盼望著無所不能滿是慈悲的烏裡彥能夠挽此危局,能夠給這些已經距離屠刀極近的人們一個機會。

    只要烏裡彥能夠拯救大家,什麼樣的條件都可以接受,什麼樣的苦難都可以接受。他們願意去烏裡彥那個雖然極其艱苦卻有生存希望的小小沙洲,願意去那個滿是黃沙的不毛之地。天地之間,除了烏裡彥的那片小小沙洲之外,皆是地獄。

    可就是這麼一個最後的希望也沒有了,因為大家都出不去,再也不可能到達心目的聖地—黃河邊上的那片沙洲。

    局勢絕望了,心裡也絕望了。只能漫無目的的奔逃,明明知道奔逃也沒有希望,還是要繼續奔逃,直到完全無路可走必須面對懲罰的時刻降臨。

    黑夜已經降臨,惶恐中的人們不敢停留,依舊是如行屍走肉一般的行走著,繼續往南行走呢。

    體力已經搾乾,老額爾赫實在是走不動了,心尖子劇烈跳動,好像隨時都會從腔子裡蹦出來一樣。通身都是虛汗,全身的衣裳都被汗水打透。

    「我走不動了,再這麼走下去也是會拖累你們,你帶著孩子走吧。」老額爾赫無力的對女兒說道。

    「我也走不動了,父親,讓孩子們自己走吧。」

    消耗了體力,虛脫一般的靠著一棵大樹,無力的耷拉。

    兩個孩子只是不住的哭泣,這樣的奔逃,遲早要活活累死。尤其是這種毫無希望的奔逃,每個人都知道奔逃無用,還是出於本能的往南走。

    讓孩子走,就等是送孩子去死,這樣的混亂之中,離開了大人,孩子生存的機會就是零。

    和老額爾赫家一樣,很多人都徹底絕望了,對於奔逃也絕望了。

    很多人家都偎依在一起著許多以前不會說出是貼心話。

    人們已經準備棄奔逃了,亡命狂奔只能亡命,就算到了南邊還能怎麼樣?還是個死。與其是那樣,還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團聚在一起享受人生最後溫暖的同時等待赴死軍的屠刀。

    或許是真的看開了,也不再有人看到他們。已經有人燃起了篝火,不管相識不相識的聚在篝火旁邊,說著這樣那樣互相安慰的話語。

    說來說去,都那麼幾句,反反覆覆的說也沒有了什麼意思。

    空之中繁星點點玉宇無塵,清淨的星空和空曠的原野都顯得那麼美麗,人們貪婪的享受著人生的最後一刻……

    這季節的夜晚已經很短了,尤其是這種寧靜的夜晚,就顯得格外短暫。

    孩子們還在沉睡東邊已經現處了朦朧朧的亮光。太陽還沒有出來,可天地之間已經是一片青濛濛的天光。

    也許到了太升起的時候,挾著血腥和死亡的赴死大軍就追殺而至,那就是最後的時刻了。

    因為受了這種思想的感染,很多人都不準備再跑了。赴死軍來就來吧,死就死吧,反正也無法逃脫了,還不如坦然面對……

    父母和兒女們互相偎依著親朋也互相依靠著……

    馬蹄聲在這個靜悄悄的黎明顯得格外清脆,雖然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可馬蹄聲這麼一聲聲的傳來,還是如直接敲打在人們心頭一般。

    恐怖的赴死大軍還追上來了,很多人微微一笑多的是苦笑……

    有些個人已經注意到了,這幾匹馬是從南邊過來的就是說不是赴死軍追上來了,更大的可能還是南邊的族人。

    可就算是南邊的族人過來有什麼用?南邊那點兒少的可憐的兵力根本殺。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麼樣的奇跡也沒有用了。

    幾匹戰馬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程,無論人馬,身上都蒸騰著騰騰的熱氣,再加上被潮氣打的精勢,彷彿剛剛從水裡撈上來一樣。

    確實是滿洲戰兵。

    這幾個滿洲騎兵,倒捲著大清國的水龍旗策馬狂奔,從人們的身邊一略而過,沿途不住大喊:「山海關降了,山海關投降了,烏裡彥讓大家往南撤退,繼續往南撤退,不要停……」

    「一直往南跑,千萬不要停,不要讓赴死軍趕上,烏裡彥正在調集人馬接應你們,千萬不要停呀……」

    「停了就是死,烏裡彥已經整了山海關和兩屯的人馬,正趕過來接應你們……」

    「嗡」的就是一聲,人群沸騰了。

    山海關投降了?

    現在,投降就是最大的奇跡,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赴死軍不是不納降的麼?

    旋即,人們明白了。

    山海關的投降不是對赴死軍的投降,而是投降了烏裡彥。

    烏裡彥終於還是來了,在這個最後的時候來了。

    處處絕望的時候,猛然爆發出這麼一個絕好的消息,對於心靈上的震懾可想而知。

    已經做好準備就死的人們,一聽說烏裡彥已經過了山海關,立刻就是歡呼起來。如獲新生一般的歡呼聲滾過原野,很多人已經是喜極而泣。

    「快跑,快跑,赴死軍就在你們身後,快跑吧!」

    幾個騎兵圍著人群打個盤桓,如瘋了一般的席捲往北,繼續去通知後面的人群……

    赴死軍還在後面追趕著,隨時都可能席捲過來,死亡的威脅並沒有消失,而且就近在身邊。但是人們已經有了希望,希望就是力量。

    烏裡彥手下雖然沒有一兵一卒,可他就是所有旗人的救星,只要得到烏裡彥的庇護,就有生存活命的機會。山海關和左右兩屯的戰兵已經投降了烏裡彥,成了烏裡彥的軍隊,事情就還有希望。

    赴死軍不納降,可是烏裡彥納了。烏裡彥會和赴死軍周旋的,烏裡彥會給大家爭取一個機會,因為他是旗人的烏裡彥。

    「快走,往南。」

    忽然之間,老額爾赫就又有了力氣,和女兒一起抱著兩個孩子,在朦朧的天色之中分辨了道路直往南而去……

    有了這個消息,就有了希望,就有了力氣。赴死軍在後面剿殺落後的人群,烏裡彥在前邊召喚著大家們不顧一切的瘋狂南奔。

    南邊就是天堂,後邊就是吞噬一切的地獄。

    甚至已經記不清楚這到底是第二個還是第三個黎明,更不知道究竟跑出來多遠們就是這麼奔跑著,拖兒帶女老幼相扶的奔逃著。

    人們已經有了希望,有了目標,往南,去和烏裡彥回合,就是生存就是活路,要是不能及時趕上,就什麼都不要說了。

    腳板上的血泡已經磨破了多少回額爾赫再也抱不動孩子,拖著孩子的手不住念叨:「孩子,咱們要快跑,快跑,去南邊,去南邊……」

    身邊和老額爾赫一家一起奔逃的人們,都已經跑的虛脫了,大家眼神中雖然是有了希望是有很多人帶著這種滿是希望的目光搖搖晃晃的倒在路途之中,臨死也要囑咐好孩子,繼續往南,永遠也不要停,直到見到那個叫做烏裡彥的人為止……

    前邊是神仙一般的救星面是就魔鬼一樣的煞星,選擇只在他們的一雙腳板上。

    老額爾赫的精神已經恍惚了透著一種病態的狂熱,不念的喃喃自語:「烏裡彥萬丈金光……」

    沿途往來奔馳的騎兵逐漸增多,無不在傳達著一個同樣的信息:烏裡彥已經很近了家千萬不要止步,烏裡彥就在後面,正火急火燎的趕來和大家匯合。

    而赴死軍也同樣逼的極近了,今天就被赴死軍的偵騎趕上了。幾個偵騎隨手砍死了幾個之後,就返身離去。

    同樣是殺戮同樣是死亡,可人們已經不是那麼驚懼了。

    死亡就是身邊,可希望也在眼前,人們瘋狂的趕路,以一種狂熱的心情奔向希望之地。

    無論是前邊還是身後,往來的偵騎出現的愈發頻繁。

    人們清楚的很,他們已經是最後的一波,那些落在身後的人群已經不在,已經被消滅掉了。

    一直在身後追趕的赴死軍終於趕了

    兩側的蒙古輕騎稍微突出,重要的步軍方陣以嚴整的姿態壓住全軍,如此咫尺之遙,已經可以感覺到兵刃上反射出的金芒了……

    這是包圍的架勢,赴死軍是要包圍所有人,然後一鼓成擒盡格殺之。

    兩翼的蒙古輕騎是什麼樣的衝殺速度,老額爾赫清楚的很,如電閃雷轟一般的衝擊之下,別說是這些沒有組織度沒有戰鬥力體力已經支撐到極限的百姓,就是百戰精兵也無法抵擋。

    老額爾赫忽然感覺很諷刺,這才是真正的懲罰。

    明明已經要和裡彥回合了,明明已經有希望了,可就是在最後的時候,還是被赴死軍趕了上來,再有什麼樣的希望,再有什麼樣的救星也來不及了。

    在最有希望的時候絕望,是最大的懲罰?

    戰鼓擂響,如聲一般。

    老額爾赫想像的完全一樣,兩翼的蒙古輕騎如風一般席捲而出,迅速的把戰線拉開,成一個不大規則的弧形……

    中的步軍穩步壓上——經典的如教程一般的包抄戰術。

    也是斬盡殺絕的不二法門。

    沒有任何障礙,蒙古輕騎就已經越過麼一大群人,正迅速的把兩個弧線收攏,只要一合攏,就圍的死了,到時候無論是騎兵的閃電衝殺還是步兵的最後清掃,都是這些人能夠抵擋其萬一的絕殺之戰。

    老額爾赫萬俱灰!

    可前邊的人群還在瘋狂奔跑,試圖從騎兵還沒有完全合攏的缺口中突出去。

    之所以不肯放棄這最後的努力,是因為希望就在眼前。

    那些個奔跑出去的人們並沒有瘋狂的繼續前奔,而是止住了腳步,甚至是回過身子,齊齊的轉過身子,面對殺氣騰騰的蒙古騎兵和如同魔鬼一般世間至強武力——叉子兵。

    人群之前,一個佝僂著腰身的身影突兀的如同雞群裡的鳳凰,在人們漸漸變得整齊的呼喊聲中緩慢前進。

    「烏裡彥,烏裡彥!」

    呼喊聲漸漸變的整齊劃一,發自內心的呼喊帶著聲的喜悅,帶著希望的狂喜。

    那個單薄的身影漸漸清晰,同樣破敗的衣裳拄著枴杖,正一步一步走來,走進赴死軍和蒙古輕騎的包圍群……

    面對赴死軍的強悍和永無休止的追殺,這些人曾是何等的驚懼和惶恐休止的狂奔,累死了多少人,如今這些人回頭了。

    幾十個滿洲騎兵不住在魯識字身前身後盤桓身後是一路投降過來的滿洲戰兵和逃散的百姓,魯識字示意那些滿洲馬步戰兵後退……

    這些滿洲戰兵比任何一個人都清楚,他們已經不具備和這些赴死大軍一戰的可能,可還是拔出了戰刀挺起了長槍,箭上弦刀出鞘的壓在魯識字身後。

    如果烏裡彥被這些赴死軍殺死了,就不再是什麼生死存亡的戰鬥,而是集體毀滅,所以他們必須做好準備旦魯識字被格殺,立刻做出最勇猛的反撲,哪怕的以卵擊石,也要和赴死軍做最後一戰。

    「萬丈金光啊萬丈金光……」老額爾赫已經恍惚了,喃喃的不住念叨。

    和老額爾赫一樣,在很多眼裡,衣衫破敗還是個瘸子的魯識字就是萬丈金光之中的神仙,就是救世主。

    包圍圈已經合攏魯識字和那些個不顧一切逃離出來的人們死死圍住。

    老額爾赫的眼神已經迷離了,在這個集合了兩個民族精銳武力的戰場上,根本就看不到雙方滔天的殺氣,也看不到如林的刀槍,眼中只有烏裡彥那艱難前進的身影。

    老額爾赫和他的女兒已經跪倒知道是跪拜這個救世主還是跪拜其他的什麼東西,老額爾赫拽住兩個孩子:「快磕頭磕頭,咱們見到了到了……」

    和老額爾赫一樣,人們攝於魯識字的「神威」者被他們內心深處的某種東西所懾服,齊齊的跪倒在地,口誦著烏裡彥的名號……

    魯識字緩慢的走過這些人,身後的奔騰咆哮的蒙古騎兵,身前是殺氣騰騰直貫天日的赴死軍精銳,魯識字沙啞的聲音響起:「我要見程子棟!」

    大軍合圍,劍拔弩張,人們卻是出奇的安靜。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安寧,所有的這一切都到了最後的關頭,所有的希望都放在這裡了,如果還不能改變什麼,那就是真的無可挽回了,就算是滅族亡種,也是上天的意思,不可更改。

    包圍了整整一天之後,赴死軍北伐大軍的最高指揮終於趕了上來。

    那些殘存的滿洲戰兵雖然數量不多,也是做好了最後一戰的準備。若是赴死軍真的殺了烏裡彥,就是不顧一切的死戰。

    日頭已經懸到了地平線處,隨時都可能落下,最後的時限眼看著就要到來,可是和程子棟談判的烏裡彥還沒有出來。

    有的人已經開始騷動起來,暗地裡尋找著石塊而或者樹枝之類的東西,準備死戰。

    若是日落之時,烏裡彥還沒有從赴死軍中出來,就表示烏裡彥已經被赴死軍殺死,到時候大家都要以身為殉,追隨烏裡彥去天堂。

    老額爾赫的口鼻之中不住流淌出鮮血,半躺在女兒懷裡,以一種詭異的腔調訴說著上古相傳的烏裡彥傳奇:「女真人的先祖,曾經有一個很大的災難,這個時候,烏裡彥出現了,烏裡彥身上有萬丈金光,可以庇護女真人,烏裡彥出現的時候,東邊的白鶴,西邊的海東青,都會飛起來……」

    「女真族人,是受烏裡彥庇護的子民,烏裡彥是上天賜給女真人的,無論生死,女真人都要和烏裡彥在一起……」

    血一般鮮紅的日頭勉勉強強的照耀著,伴隨著一聲驚天動地的歡呼,萬眾矚目的魯識字終於從赴死軍陣中走出。

    虎視眈眈的滿洲戰兵彷彿是被抽去了脊樑一樣,很多人軟了下來,飽含著淚水跟著這些人歡呼……

    至於烏裡彥和赴死軍說了什麼,至於烏裡彥付出了什麼代價,甚至是有沒有給這些人爭取到一個機會,這一切都顯得是那麼的微不足道了。

    魯識字住著枴杖,艱難的走了過來,沙啞的聲音恍若天籟:「你們……就跟著我吧!」

    人們都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只是不住的跪拜著。

    赴死軍漸漸分開,擦著人群的邊緣迅速前進。追魂索命的赴死大軍反而越過了這些人,一路往南而去。

    「父親,我們可以跟著烏裡彥了……」

    老額爾赫似乎沒有聽到女兒的話語,拉著兩個孩子的小手說道:「你們跟著……我留在這裡……將來是你們的了……」

    西邊的日頭一沉,墜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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