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申天變 火中栗 第218章 皇家無小事
    大順四年四月丁卯日,大西皇帝張獻忠,並東西南北四王、左右丞相及各部尚書等議事於文昌殿,經日未有決斷之策。(張獻忠的大順是他的年號,天知道為什麼用這個做年號,可以肯定的是,這個大順和李自成的大順政權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作者按

    夜深,眾人散去,唯有張獻忠一人獨坐文昌殿。

    天下的大勢已經很明顯了,赴死軍會成為當之無愧的霸主。老對頭吳三桂和豪格敗在李四的手下,肯定會被李四給吞了,張獻忠絲毫也不懷疑這一點兒。咄咄逼人的赴死軍佔據了川陝,左近就是豫南和鄂北,從地緣上已經把大西兜住,到了這個地步,赴死軍的下一個目標肯定是四川了。

    前一番張獻忠確實是想著聯合李四把吳三桂打走,因為吳三桂確實是太厲害,打的大西四王五軍節節敗退,不得不做出聯合赴死軍共取吳三桂的策略。

    現在的吳三桂已經完了,不管怎麼談,也就是爭取一點更加優厚的條件而已,吳三桂必然併入赴死軍。到了這個時候,張獻忠必須要考慮自己的安危。

    作為李四個人代表,紅娘子很直接的指出了李四的意思,現在的張獻忠面臨的道路只有兩個:其一是繼續割據四川,然後與赴死軍和闖軍作生死之戰。

    闖軍和赴死軍勾勾搭搭是一天兩天了,這時候張獻忠清楚的很。紅娘子這麼說也比較可信,闖軍的李延和郝搖旗等人肯定早就和李四有了什麼秘密協議,很可能會成為赴死軍的外圍力量,至於李四拿出了什麼條件,張獻忠根本就不大關心,無非是保證闖軍殘部人員的安全和前程而已。

    赴死軍對川有興趣這是肯定的,李四的實力如此膨脹全天下的地盤兒都興趣,這是一切有霸王之資的人物所共有的特點。

    和赴死軍打的話,敗的可能至少九成。張獻忠很清楚大西的六十萬大軍到底是怎麼一回子事情,這幾十萬大軍到底有多少能戰的,有幾個可以和赴死軍一較高下的獻忠很明白。

    顯然。李四對這六十萬大軍沒有一點兒地興趣。也沒有絲毫要把大西五軍吞併地意思。因為在李四給出地第二個選擇中。根本就沒有提起關於軍事方面地事情。

    第二個條件要和地多:去帝號。大西國併入赴死軍地勢力範圍忠誠伯會給張獻忠本人一個風光體面地台階下來。哪怕張獻忠就是想著繼續統這六十萬大軍也無可無不可。

    關於大過大順皇帝(最後一次聲名。這裡地大順是張獻忠地年號。和李自成無關這個稱號。張獻忠還真地不怎麼在意。當初幹過捕快過衙役。還給縣太爺餵過牲口。一直到現如今。起起落落地事情也不知道經歷過多少回。對於稱謂這種東西還真是看地很淡。

    按照紅娘子所說。要是可以地話。李四還能奏請朝廷賞個什麼什麼王地封號下來能繼續統領幾十萬大軍。按說也算是一個不錯地出路。

    可張獻忠清楚地很。這些風光體面地背後。也隱藏著致命地殺機。最要緊地就是「大西國併入赴死軍版圖」這個地盤兒都沒有了。幾十萬大軍怎麼辦?誰來養?這樣地話十萬大軍根本就不是什麼可以倚仗地力量。反而是幾十萬張大嘴吃飯就得依賴他李四。

    投降。在張獻忠看來也不是什麼了不起地事情又不是沒有投降過。降了又反反了又降地事情早就做地熟們熟路。真要是到了危急地時候。張獻忠根本就不介意用投降地把戲換取喘息休整地機會。反正也不差這一回了。

    可現在的局勢沒有那麼樂觀,和甲申年之前的形勢完全相反,只要這一回降了李四,再想起來可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甲申之前,天下亂成了一鍋粥,只要保存住住根本的武裝力量,找個機會隨時都能再次崛起,就算沒有機會,那些造反的「朋友」也能創造出機會來。不論如何,天下越亂,張獻忠這樣的人物就越有機會。

    可現在的天下不是以前的天下了,李四以赴死軍的強力彈壓四方,各地都顯現出了日趨穩定的架勢,再想趁亂而起,已經難如登天。

    要是降的話,以前的努力就會丟的乾乾淨淨,要是不降,丟的更乾淨徹底,左思右想之下,心中愈發煩悶,遂步出文昌殿,在殿外的石凳上坐下。幾個貼身的衛士張羅著要去內殿取軟座,被張獻忠制止。

    月朗星稀,玉宇無塵,低頭踱步的張獻忠低低吼道:「來人,有請紅娘子……」

    工夫不大,外間就已響起人聲,聽得一個女聲說道:「這短劍是我貼身之物,須彌也不離身的……」

    顯然是外間值勤的宿衛要卸下紅娘子的兵刃,因此起了爭執。

    「雖久為謀面,卻是神交已久,都不是外人,快點兒進來吧。」張獻忠讀書不少,雖然沒有功名,卻不是李自成那樣的粗人,說起話來也是斯文許多。

    紅娘子還是一身火紅的裝束,腰裡盤著軟鞭,還佩戴一把短劍,在幾個宿衛的「引導「之下過來:「大王終於肯見我了?」

    「哈哈,這是說的什麼話?好似我躲著不見一樣,這不是忙嘛。」張獻忠擺擺手,示意幾個衛士退下:「崇禎八年,在河南一見之後,眨眼之間已是十數載的光景,咱們這些當年的老朋友卻難再逢了。」

    當時張李合流,都在高迎祥的旗號之下,當時的紅娘子還是青春年少……也就是在那之後,義軍勢力逐漸壯大,紅娘子才「勸」李公子入了闖軍……現在想起來,那些過去的時光已如隔世一般,很多事情都忘記了,很多事情卻清晰的歷歷在目。

    「那是在河南固始……哎,以前的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紅娘子想做個笑容,卻實在笑不出來:「當年的虎將如今已經開國稱帝住深宮之內……」

    當時的張獻忠和李自成都是猛將,也都開了國做了皇帝。不過紅娘子所指顯然不是李自成。

    「哈哈,據我所知,紅娘子可不是這麼小心眼兒的。」張獻忠個子不高,捻著一尺多長的鬍鬚笑道:「宮裡的衛士麼知道你我當年是並肩作戰的交情。攻固始一戰當中,你紅娘子和我相聚不過十尺,並著肩膀子在明軍之中殺了個通透,衛士們要是知道這個,別說你是帶把短劍,你就拉著一門大炮進來沒有人攔你……」

    張獻忠想起當年的豪邁,心思也闊達了許多:「這天下女子當中,我最佩服的就是兩個,一個就是你紅娘子,還有一個……」

    紅娘子如男子一般的哈哈大笑

    有一個就是執掌白桿子軍的女總兵秦良玉因為她差打的張大王投降了,這話兒十二年前你就對我說過了……」

    「哈哈……」張獻忠豪爽的一笑:「有這麼回子事情,現如今我還經常提起呢,不丟人,不丟人……」

    「可如今不同了,」張獻忠如遇到闊別已久的老友一般,推心置腹的說道:「當年打的不順了就降了,不算個什麼事情。可如今呢?相信你也看到了,我這裡上上下下都是跟著我一路拚殺出來的東西,還有幾十萬的人馬,再要說投降恐怕是做不到了。」

    說的雖是淡然,神色也不見如何的肅穆這裡頭的風火之氣未必就少了,張獻忠這麼說經是等於堵死了紅娘子的嘴:絕不投降,替李四勸降的話你紅娘子也不必再說。

    「打打殺殺的事情就不必說了我都明白的很,忠誠伯強要奪取四川的話,誰也擋不住。」紅娘子說道:「你信也,不信也好,我說的是真話,還希望你能好好的想一想。」

    「你說,我聽。」

    「之所以遣我這外人來川,就是因為忠誠伯念在你我俱是抗清的同道,就算是有了衝突,非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願意以兵戈相見。」

    要真是硬打,兩個張獻忠打不過赴死軍的西路軍,這是鐵一般的事實。

    「陝西那邊在談,可我現在就能告訴你最後的結果。」紅娘子說道:「忠誠伯的底線就是佔據陝西,委派地方官吏治民。至於關寧軍,可以不收編,可以自成體系,也可以由吳三桂的人馬繼續指揮,軍權還是吳三桂的也不是不行。

    關寧軍要想繼續存在的話,必須:己尋找養兵之……」

    「等於就是葬送了關寧軍。」這樣的條件,張獻忠還不明白了?除了軍權什麼都沒有,四面八方都是赴死軍的地盤,還怎麼養兵?用不了一年,關寧軍就得自己解散。

    「忠誠伯把亦裡裡給了吳三桂,可以作為關寧軍的養兵之地。」紅娘子說道:「赴死軍還會出兵,幫助吳三桂拿下亦裡把裡甚至更西的廣大地盤兒……」

    張獻忠說什麼,紅娘子卻不給他開口的機會:「忠誠伯的意思就是要大舉動兵,遠征域外的那些蠻夷小邦,到時候,誰打下多大的地盤兒,就可以佔據,赴死軍絕不干涉。」

    「張大王你這邊,也可以依照此例辦理。」紅娘子說道:「這是底線,絕對不可破,否則就是戰爭。」

    要是別人這麼以戰爭象威脅,張獻忠就是真的不想打也裝模作樣的「暴如雷」,做出積分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樣子來,可紅娘子這麼說,已經表明了李四的意思,張獻忠連裝模作樣的必要也沒有了,反而是沉思半晌說道:「李四要的價錢太高了,我這邊比不了吳三桂,人多隊伍雜,不是說句話就能成的……」

    「具體情況還可以再徵詢一下忠誠伯,只要大事定下來了,旁枝末節的事情也好說……」

    「我再想想吧。」

    紅娘子一笑說道:「想必你也聽說了,赴死軍再次往陝西增兵,顯然是做好了戰爭的準備,這個月的月底,大王這邊一定要拿出個章程來……」

    陝西大戰已經沒有再打的必要,赴死軍不僅沒有退兵,反而再次增兵,劍指何方已經很明顯了。

    關於陝西未來局勢的談判經歷了太多的爭吵和扯皮,漫天要價落地還錢的幾次三番的討價還價之後,連個最起碼的章程也沒有確定下來。

    赴死軍這邊又是一再增兵,擺出咄咄逼人的架勢來。吳三桂雖然是敗了,卻沒有失敗者應有的覺悟門依然很高,就在很多人都擔心大戰會再次降臨的時候,朝廷裡的仲裁使團終於「姍姍來遲」。

    無論是吳三桂還是李四,都很恭順的各自退兵三十里,真正的談判即將開始。

    這次談判,明顯是要確定下什麼來關係到陝西未來的格局和勢力劃分。在這種場合之下,李四和吳三桂這樣的巨頭,好像商量好了一樣,一個也沒有露面兒,都是派出了全權特使廷那邊拿總的還楊廷麟。至於唐王,純粹是一個禮儀方面的存在而已。

    儘管談判桌上的爭吵還在繼續,李四卻是優哉游哉的回了北都,繼續徵兵。

    赴死軍如此的窮兵黷武,確實讓很多人都想不到。

    現在宇內清平,赴死軍已再無敵手,李闖殘部早就和他李四合穿一條腿兒的褲子了剩下個張獻忠,還值得如此大動干戈?

    談判,其實是早就定好的調子,現在也不過是剩下一些旁枝末節和儀式上的程序而已,已經沒有必要再耽誤著了。

    屋子裡焚了一爐子暖香物件兒煙霧繚繞的,讓人頓生昏昏欲睡的感覺偏長平公主還說這種東西能夠提神醒腦,讀書寫字之時用這種香大有裨益。

    反正李四也是口述,不大在乎這個索性也就由她了。

    「民心這種東西,其實就是人們利益所圖的一種直接反應,經過某種勢力的推波助瀾,才會以政治的形勢表現出來。」李四說道:「水可載舟亦可覆舟,這話只說對了一半兒。民心是水沒有錯,水無常形嘛,只要善加導引就能按照自己的意圖流淌。壺中之水為壺形,缸中之水為缸形,民心這股水,裝在誰的容器之中就是誰想要的形狀……」

    長平公主聽了這些匪夷所思而又確有道理的話劇,一點兒也不為所動,只是忠實的記錄下李四的言語:「民心者,利益之所向也。控民心如控水,欲方則入方器,圖圓則入圓皿……」

    「暫時就想到這麼多了,」李四忽然說道:「金銀銅鐵之物遇水硝油則產一種不可見不可聞之氣,火硫油也行,這種氣可燃可爆,質地極輕……」

    長平公主再次記錄下來,然後再歸屬到專門的分類當中。

    這些日子裡,長平公主給李四錄書,愈發的感受到這個李四的深不可測。

    所記錄的這些東西裡頭,極是駁雜,天文、地理、兵法、戰計,甚至是新式火器的方向,都有許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奇思妙想。如果說這些個都是李四這樣霸主所應該具備的知識,那麼煉金、冶鐵、甚至細分到莊稼作物的種植這些則愈發顯現出李四的智慧如海。

    好在這些東西還是可以理解的,完全可以用博聞強記來形容。那麼發生在遙遠的西夷諸國之事則是匪夷所思了。

    一個叫做查理的皇帝被他的子民送上了斷頭台;遙在海疆幾萬里之外的天涯海角,有一片同樣廣袤的大陸……等等這一切根本就無法解釋。

    雖然

    實真偽,但是長平公主很清楚李四所言的一切必然切,因為他沒有必要用這個來證明自己的博學。而這些東西又是赴死軍必須要知道的,李四如此費心的整理編撰,顯然不是為了賣弄才學這麼簡單。

    長平公主無數次都想知道李四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卻一次又一次的按捺住強烈的好奇心,不做任何追問,只是忠實的記錄下來。

    李四知道這麼多東西,真可謂是學究天人,他肚子裡的東西永遠也掏不完,他究竟知道多少這樣新奇的道理和知識,旁人根本無法想像……

    長平公主也是憋著一肚子的好奇,勉強能夠做到不加追問,雖然二人在一起的時間漸多,說話的時候還是客客氣氣帶絲毫情感。至於耳鬢廝磨日久生情什麼的,愈發顯得遙不可及。

    對於這種僅僅局限於熟人的那種感情,二人都沒有進一步昇華之的想法。

    「好了,今天就這,一會我想起什麼再錄。」

    長平公主抖了抖酸麻的腕輕聲道:「公事已畢,我也寫封私人信件。」

    「給江南皇的書信?」

    「正是,是密信,不好為忠誠伯知道密信,無非就是把這邊的一些事情透露給萬歲而已。」說道密信的內容,長平公主沒有一點兒要隱瞞的意思:「忠誠伯大征四夷之事已是迫在眉睫,很可能還要移殖人口……」

    外輸出戰爭,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各種緊鑼密鼓的安排佈置都是為了這個核心問題所做的前期準備。增兵陝西,壓服張獻忠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目標正的意圖還是要把甘陝作為基地,為大舉西征做好鋪墊。

    這些軍事上的就不必說了,很多都擺在明面上。在民生方面,鼓勵農桑工商的政策一道接著一道,這次忠誠伯一回來,再次頒布一道命令,讓各州縣貫徹執行:獎勵生育。

    一家有個子女當第四個子女達到三歲的時候,可以直接到所在縣領取紋銀四兩,這可是實打實的好處,直接就可以拿白花花的銀子。有這四兩銀子,要是省著點用尤其是那些貧寒人家,足夠孩子長到十幾歲了。第五個子女三歲的時候可以領取五兩銀子,以此類推上不封頂。四個子女以上的家庭多出來的子女可以直接到縣學書塾學習,而不必花費一個銅板兒連飯錢都省了。

    這等於是忠誠伯出錢,把這些孩子養了起來,家裡添人進口不說,還有人出錢帶養孩子,這樣的好事情可不多見。

    可以預見,在未來的幾年裡,人口會有一個爆炸性的大增長。在將來的二十年裡,無論忠誠伯想要做什麼,都有一個強大的人口基數作為支撐,這就是本錢。

    當時的生產條件,尤其是很多偏遠地區,到時候可能無法支撐這樣的人口數量,移殖民眾勢在必行。要不然赴死軍西征北伐做什麼?這就是忠誠伯常說的拓展生存空間吧?

    長平公主的密信裡說了什麼,李四並不關心,無非是把赴死軍的現狀告訴江南而已,真要是想看的,最少有幾十種法子可以把書信攔截下來。

    長平公主把書信折好,忽然抬頭說道:「忠誠伯,我想問一下你的家底到底有多大,我是說你的私人財物,內庫什麼的……」

    「我的家底兒?不是那麼點田產麼?還有一處宅子,也是別人贈的,至於內庫麼?則是完全沒有,我個人沒有幾個活泛錢兒……」長平公主從來也沒有問過私人方面的事情,二人之間不管說什麼話都透著公事公辦的味道,今天這是怎麼了?為何忽然問起這個?

    「你種草芝不是還有一些浮財的麼?積到現在也不少了吧?」

    李四還真是納悶兒了:「草芝那邊應該還有一點兒錢,我也很少問這個,殿下為何有此一問?」

    「聖上大婚在即,在圈選的賞錢都拿不出來,又不能打國庫的主意。」長平公主苦笑著說道:「我那個弟弟也是忠誠伯的弟子,是什麼脾胃忠誠伯也清楚,立志要做明君中興大明的,所以也沒有來錢的門路。現在大婚卡在圈選處,就是因為沒有賞錢打發那些女子,連面兒也不敢見,借錢借到我這裡了,我的嫁妝早就貼出去了……」

    長平公主是個窮光蛋,小皇帝不會不知道,他給長平公主借錢,其實就是拐著彎兒的對李四伸手呢,這裡頭的關節雖然沒有挑明,可是個人就能明白。

    小皇帝同樣是個窮光蛋,這不難理解。雖然那個少年是四海共主,可只有出錢的門沒有進錢的路,遲早得到這個樣子。再加上身邊那一大群老派學官,小皇帝就是拿不出討老婆的錢也不算什麼稀罕的事情,李四也能理解。

    李四不能理解的是小皇帝的迂腐,簡直和那些個老學官是一個模子裡出來的。要是放在後世,諸如皇帝大婚這種事情,想要花銀子承辦的巨商大賈還不得搶破了頭?皇帝就是坐著不動,也能有大把的進項何至於成了這麼窘迫的樣子?

    「這事情好辦,我給各地的商號知會一聲,總會有人搶著做。」李四笑道:「我的婚事就是預備這麼辦的。」

    說到李四的婚事,自然也是她長平公主的婚事,可這個公主連最起碼的情感波動也沒有問也沒有問一句,好似這事情和她沒有半點兒關係。

    僅僅隔了兩天,忠誠伯給當今萬歲的貢儀就湊了好幾車,大到車馬錦竹,衣裳絲綢布匹,小到宮燈蠟燭錦帳羅帷應俱全,還有專門用來打賞的遼東珠子蒙古皮貨,和特意加工成一片一片的金銀葉子,都準備的妥妥當當。唯一有點不太妥當的就是這些東西上頭都有標記,不是「某某商號特貢」就是「某某商戶專儀」至還有些更過分的,在狐子皮衣的領子上刺上「京北某某某貢儀」的字樣,連個人的名字都刺上去了。雖然這些字跡很小,可搬到御用的東西上,確實顯得不倫不類。

    可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別說的這些送禮的物件兒,就是赴死軍的軍裝軍服和軍用物資上有同樣的標記。就是那些戰靴上,都有這些商號標記,為的就是讓戰士們一穿鞋就能知道這靴子是誰做的……

    這些商家,精明的很呢,看著是出了不少的錢財白白送給皇帝實便宜佔大了。

    皇帝結婚都要用自家商號的出產的東西,這比請一百個戲班子敲鑼打鼓的做宣傳要划算的多管什麼樣的貨品,給皇帝這麼一送能擔上「御用」的名聲,貨品平地就能上升幾個檔次……

    這還不算些商賈挖空心思的把動靜鬧大,專門請了吹打班子

    上送儀程的隊伍每到一個熱鬧的市鎮,就烏裡哇啦的不把這個事情宣揚的天下皆知決不罷休……

    作為江南的商業大鱷,素有蕪湖巨店之稱的田家印染坊也及時做出了反應。當家作主的田大老爺立刻就嗅出了這事情裡頭所蘊含的商機,當時就啟程去南都,托人托了不少,費了好大的心思才把孝敬皇帝的五千兩銀子送到宮裡,同時把皇城之外的牆壁和樹木用鮮艷的布匹籠罩裝飾,遠遠的一看,彷彿半個皇城都在錦繡之中,果然是氣派非凡……

    田老爺也很豪邁的表示,這些圍繞皇城的錦繡布匹每天都要換一個花色,一直到萬歲大婚為止,同時宣佈在南都城南開分號一家……

    這些布匹雖然染的華麗非凡,其實都是廉價的貨色,在外頭掛一天之後還能取回來再用,也不費幾個錢,完全就是在炫耀田家的印染技術之能。關鍵是這廣告效果確實非常之大,不過幾天工夫,南都百姓都知道蕪湖田家的印染之技是天下之冠……

    沒過多少日子,赴死軍方面送過來的「貢品」確實豐富實惠價值不菲,既解了當今聖上的「燃眉之急」,也體現了李四對聖上的一片忠誠……

    有了這些錢財,可以把聖上大婚之前的開銷支撐起來,從個人情感上,小皇帝自然明白這和什麼忠誠無關,更願意把這理解成和李四私人之間的事情。

    「士林之中已經有人在喊說朝廷把聖上的大婚當作生意來做,讓那些追腥逐臭的商人所利用……」

    一說起這,小皇帝想不火大也不行,說話也不像以前那麼隨和了:「這些個讀書人為什麼總是盯著朕?朕的大婚難道就不是國家大事了?沒有錢選妃我就是明君,就是中興聖主,現在有錢了,又有人說這些風涼話,這些人,哼……真是惟恐天下不亂……」

    「萬歲不可如此評價,」老學官也知這個萬歲做的不容易,可這種事情就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到底誰有理,只怕永遠也不會弄清楚。

    「禎年間,大行皇帝拿不出錢來犒賞三軍,下面就說先皇無能。等父皇把借了錢來,又說父皇重用外戚,是大亂之兆……」滿洲人第三次進關大掠的時候,周皇后籌集了一點兒錢,很多都的從娘家借來的,這就成了一些人攻擊的理由實和什麼外戚沒有屁的相干。

    「朕這皇帝怎麼做的這麼難?無論怎麼做都是錯的,就從來沒有做對過一件事情。無論朕做了什麼,全天下都是指摘之言,朕若是什麼都不做,別說指摘是叫罵之聲又何曾少了?」小皇帝第一次在這些老學官面前拍桌子,也是首次發這麼大的脾氣:「一些人就是只會說風涼話,站在一旁挑錯,真要是聽他們的,什麼事情也做不成。」

    興武小帝臉色漲的通紅,又一拍桌子的書案上的筆墨跳起來老高:「朕才是大明帝王,才是四海共主,如今朕成了什麼?做了是錯不做更是錯,你們看看朕這皇帝做的還有什麼意思?從今往後,不管是誰的話朕也不聽了朕要做太祖成祖那樣的雄主,要乾綱獨斷要聖意天裁,還要出口成憲言出為令……」

    一直以來,這些老學官就把小皇帝當成了一個很恭順的孩子,雖然這些學官的忠誠不必懷,他們的也確實是為了江山社稷而奔忙,也沒有這樣那樣不可告人的心思是皇權受到了挑戰,這是活生生的現實。

    皇權的威嚴在逐漸減弱,這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不論民間還是朝堂,都是這些老學官在把持包攬,這也確實為人說弊病。已經有人明裡暗裡諷刺這些老學官他們雖然不是皇帝,卻是太上皇當今的萬歲都要聽他們的,不是太上皇還是什麼?

    小皇帝這麼一鬧學官們還真是惶恐,一大把年紀也得趕緊跪倒請罪:「聖上息怒臣等一片血誠之情,實無僭越之心……」

    劉理順以頭搶地,雖然是跪著,卻一點兒也沒有要服軟的意思:「臣等受大行皇帝之托,時時刻刻如臨淵履薄,無不誠惶誠恐戰戰兢兢,所為者乃是我大明中興,是要輔佐聖主為一代明君?自李闖破京,臣等追隨太子而至如今,天下雖是初定,然外有強藩,內有文爭。形勢實是不見樂觀。聖上此時欲收臣等之權,行剛猛之舉,實是不智。臣等為聖上所,縱是死了,又有何面目見九泉之下的先皇……」

    其他的學官也跟著嚎啕慟哭,張口江山社稷閉口大行皇帝,雖然是把臣子之禮做的完美無缺,也是跪拜這慟哭流涕,可言辭之中,還是把小皇帝當成了什麼事情也不懂的孩子,好像小皇帝一做事肯定會錯一樣。

    小皇帝惱也不是,不惱也不是,和這些老學官僵持了半晌子,這才歎息一聲:「哎,朕也沒有說什麼,諸位卿家就如此這般。好似朕真的做了逆天違命之事一般,可你們說說,朕做什麼了?還說什麼收權,我哪裡說過半句要收權的話?剛猛之舉就更說不上了,我坐在這裡還沒有動呢,就已經錯了,還說什麼行剛猛之舉……」

    「臣等死罪。」

    「臣等死罪。」

    老學官們說著死罪,口裡還在教訓著小皇帝:「聖上九五之尊,天下共主,言行舉止俱為天下觀瞻所繫,坐立言行都要周密嚴謹,稍有不慎……」

    小皇帝也知道這些老學官們確實是大忠臣,也知道他們的做派是老成謀國的穩重之道,可整天被這些老頭子嘮嘮叨叨的當一個娃娃一樣擺弄,心裡肯定也不好受。

    可不好受也沒有辦法,還是得乖乖的受著。

    這個皇帝還真不好做,以前在強勢的忠誠伯李四鼓掌之中,總是想著能夠脫離李四做一個真正的皇帝。如今是做了真正的皇帝,可遠沒有原來所想的那樣愜意,每日三更不睡不更就起,每有戰報荒年,都是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唯恐一個應對不當,惹出什麼大事來。

    小皇帝自認不是荒淫無道的昏君,因為連討老婆的錢都拿不出來,想荒淫也沒有那個條件。至於無道就更談不上了,因為小皇帝自登基以來,基本就是什麼事情也沒有做,絕對談不上什麼有道還是無道。

    勤勉之軍應該算的上吧,可就是這麼勤勉了,指摘的叫罵的聲音不僅沒有小,反而愈發的多了。

    有時候,興武小皇帝甚至自暴自棄的想:做過弘光那樣的皇帝算了。可心裡的抱負……哎,做個好皇帝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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